《醉真君》第2/21页


黑石谷寨途。
不舍囊中银,
命丧黄泉路。
闫大海眉头一皱道:“众兄弟听着,此处怕是有劫匪,要多加小心。”郝思颜往他打眼处一瞧,随口把这几句话念了出来,大伙心中均默想,从未听过“黑石谷寨”的名头,当下也不敢多语,整理了一番,便继续前行。途中郝思颜忍不住道:“二哥,这几句话些许是路过之人随意乱写之词,就算真有劫匪,也不敢在咱们身上动土。”侯通天也在旁道:“副镖头,这走镖途中遇不见绿林匪徒自然是最好不过,但若是碰见了,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还有你和老四在此,绿林土匪若真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筋骨。”闫大海叹了口气道:“要是老三邢青暇还活着,再加上我和四弟,便可多些把握,可惜总镖头年事已高,三弟又不幸去世,只剩下我和四弟两人,便有些势单力薄了。”刚说完此话,忽在山中传来一声大笑,道:“哈哈,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闫大海一拉马缰,镖队停了下来,四下环顾,未见有人。郝思颜走上前去,双手抱拳,提气朗声道:“吉庆镖局走镖至此,路过贵地,若有冒犯,还望海涵。不知道上何方高人,可否现身说话?”郝思颜话音一落,山间又安静了下来。领队侯通天等人待闫大海示话,闫大海一摆手,用隐语示意众人不必理会。侯通天扬起鞭子,队伍又沿河岸继续前行。
行至中午时分,远远遥见数里之外出现一片村落,闫大海见不远处有个牧童骑着黄牛随性而行,待走到前面,瞧那牧童约莫十一二的年纪,手捧书卷,正自读的入神,牧童相貌生的也好,肤色细白,眉目清秀,头上扎起两个发揪甚是可爱,虽置身于山间田地之中,却不沾半分俗气,闫大海微微一笑,不禁多看了这孩童几眼。
不过多时,村落已近在眼前,镖队也不急着赶路,缓缓进了村子。入村一瞧,此地甚是贫瘠偏僻,多有屋瓦不全之户,人丁稀少,打眼望去不过方圆四五里的地界。闫大海见村中一户茅屋门前有口水井,下马走上前去,正欲敲门讨些水喝,茅屋门却忽然敞了开,从门中涌出来七八个孩童,均是六七岁的年纪,接着一位老汉拄着拐杖迈出门槛,身后跟着出来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只听老汉道:“李先生,莫要怪罪。村中本就人丁不多,原本说借与先生的这间书堂,今日却又要了回来,实在惭愧。”那书生拱手道:“付老哪里的话,我父子二人游学此地,能得付老收容留宿,已是感激不尽,何来怪罪之有?再者村中本不富裕,少有村民花银两前来随我念书习字,这书堂还是留给付老的好。”老汉道:“李先生游学四方,来到黑石村也算是村中之福,若是不嫌这村中贫苦,尽可留于村中。平日里也可以为村民写些书信为生。”书生道:“付老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此次携子路过贵宝地,乃是为了前往寿光祭奠爱妻,未作长留打算。我看祭日已近,在下这就告辞吧。”老汉道:“既然先生有事在身,老夫也就不再相留了,今晚在村中吃些便饭,明日老夫亲自送先生出村。”书生躬身道谢。
闫大海见那老汉转身离去,上前几步向书生拱手道:“先生有礼,吉庆镖局路经此地,想讨一碗水喝。”那书生抬头一看,见一行镖队停在门外,闫大海浓眉健目,一脸正气。连忙进屋拿来水瓢,从水缸中打出半瓢清水,递了过来笑道:“兄台不要客气,水井就在次处,让兄弟们都过来喝口水,歇歇脚吧。”闫大海道:“多谢。”随后让众人安放马车,进院休息,郝思颜及侯通天两人走到切近,郝思颜低声道:“二哥,刚听这书生与老者对话,他也要前往寿光,不如问问他是否知道黑石谷寨的来历?”闫大海微一点头,郝思颜拿起手中的半瓢水,笑吟吟的走到书生面前,问道:“敢问先生是哪里人?”书生回道:“在下山东滨州人氏。”郝思颜道:“刚才听闻先生要前往寿光?”那书生道:“不错,在下此次前往寿光祭奠已故爱妻。”郝思颜眼睛一转问道:“那先生为何绕路来到济南地界?”书生道:“只因路途中遇上饥民,实是惨不忍睹,故把身上盘缠散个精光,这一路上唯有帮人写字为生,故才辗转漂流至此。”郝思颜心里暗道:“好一个呆子书生,不顾自己的行程,却管起灾民来。”闫大海听到此处,站起身来,抱拳道:“先生虽为一介书生,但大仁大义,行侠事而不顾己,实非凡人所及。”那书生一听,脸上一红,竟不好意思起来,笑道:“兄台过奖了,小弟自丧妻之后,和独子相依为命,虽颇为贫苦,但也算无牵无挂,平日里总爱游历四方,这一年到头,倒有多半的光景漂泊无定。若是手头富裕,见到穷人就施舍些,若是手头无钱便也随乞丐去一同要饭。”听到此处,闫大海、郝思颜、侯通天均是一笑。闫大海道:“人家都说书生多是酸腐愚朽之人,今日得见先生,宽厚豁达,随性自然,随遇而安,处处行善,反而颇具侠士之风,实在让人钦佩。”书生道:“不敢,不敢。”闫大海又道:“先生暂居此地,可曾听说附近有打家劫舍、抢人财物的匪人寨子么?”书生微一沉思,道:“小弟也来此不久,未曾听过。不过适才与我谈话之人,乃是此村元老,若兄台有何不明之处,尽可相问于付老伯。”郝思颜道:“二哥,我看这村中平静安逸,倒不像匪患之地,那付老明日也要向送与先生,咱们到时再问个明白。”闫大海点了点头,对书生道:“先生明日随我一同启程,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书生起身道:“多谢兄台。”随后向茅屋内喊道:“轩儿,快出来见过叔叔伯伯。”话音一落,只听“嘎”的一声木门敞开,从屋中走出来个男童,一身粗布衣,头扎小揪,脖子上戴着一副铁项圈,手中拿着一本书,迈步走了过来。
闫大海见到这孩童眉目清秀,正是途中遇见的牧童,心道:“这孩子与我也算有缘,不料竟是这书生之子。”待这孩童走到切近,闫大海又仔细观瞧,只见这孩童衣着虽然简朴,但眼神清澈,眉目之间颇有英气。书生道:“轩儿,过来见过叔叔伯伯。”孩童将手中书卷揣入怀中,躬身行礼道:“轩儿见过叔叔伯伯。”闫大海见他举止得体,自是从小受其父教诲,当下一手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之上,这孩童也不排斥,脸上一笑,荡着双腿倒显逍遥。闫大海虽有一妻两女,却无儿子,平日一想到此事颇感遗憾,今日见这孩童相貌脱俗,不知为何,与自己竟颇感亲近,心中欢喜,当下笑道:“平日得先生教导有方,才能**出这般好的孩儿。”书生忙摆手笑道:“这孩子泼皮得很,这会儿见了兄台才这般乖觉起来。”
闫大海与之互通了姓名,才知这书生姓李名尚来,年轻之时未得取功名,自妻子去世后,与爱子相依为命,就也放弃了仕途之路,在滨州开设学堂以供生计,只因近年来朝廷昏庸腐败,百姓生计都难以自足,李尚来所开学堂也渐而没落。故常常携子到各地游学。也确实如闫大海之前所言,李尚来为人温儒好善,却不迂腐死板,生活虽清贫潦倒,倒也落下个自在逍遥。此次去寿光一来为祭奠亡妻,二来也想找一处民生富庶之地开设学堂叫人读书写字。膝下这个独子,名叫李义轩,李尚来虽是个落魄书生,但盼望有朝一日儿子能考取功名,为李家光宗耀祖,故一直对他严加教导,李义轩此时虽已熟读了不少经书典籍,可毕竟是个孩童,又生性好动,故而读书写字总不能踏下心来,李尚来虽为其学业倾注心血,却也不古板苛求。
闫大海听李尚来娓娓道来,再转眼向李义轩瞧去,见他一会儿在马车上耍起了侯通天的长鞭,一会又舞弄起郝思颜的双刺,不禁笑道:“我看轩儿生性跳脱,颇有习武天分,不如让他弃文从武,在江湖上闯荡一番事业。”李尚来叹道:“兄长看的不错,这孩儿虽然聪慧,学起经书也比普通娃娃快上许多,但就是心性跳脱,不像读书人那般温儒文雅。”闫大海点头道:“这般大的孩子就该如此!先生难道想让他生下来就老气横秋的么?我看轩儿眉间之间透着股英气,从文从武还真未可知,说不定日后考上个武状元也不稀奇。”李尚来听到此言,微微沉吟道:“闫兄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愿他将来能建功立业,创出一番天地。若是考取功名不上,也不要向他爹爹这般潦倒。”闫大海道:“不瞒先生,在下乃沧州‘吉庆镖局’副镖头闫大海,江湖人称‘单刀闫’便是我了,这孩儿我喜欢得紧,若是先生不嫌我这武夫粗俗,我愿收这孩儿为义子,带你办完事后,便一同随我回沧州,我帮先生开设书院,再交轩儿一些功夫,就算从武不成,日后有些武艺,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李尚来听到此言,自然欢喜道:“闫兄错爱,小弟求之不得。”忙转头喊道:“轩儿过来。”李义轩听爹爹唤自己,从马背上一个翻身,跳了下来,跑到李、闫跟前,李尚来道:“闫伯伯要收你做义子,快来行礼吧。”李义轩鞠了一躬道:“孩儿拜见伯伯。”李尚来摇头道:“怎么还叫伯伯?应该叫义父才是。”李义轩眨了眨眼睛,奇道:“为何要叫义父?。”李尚来笑道:“从今往后闫伯伯收你做了义子,他便是你的义父啊,你日后要以父亲之礼相待。”李义轩一听心道:“原来这人想收我做干儿子。”抬头再一瞧闫大海,正冲着自己微笑,见他雄壮威武,其余人等各个威风凛凛,心中虽不明镖局是为何物,但看了不由得仰慕起来,当下心里一转,笑道:“孩儿拜见义父。”李尚来点头道:“不下跪磕头,如何称得上拜见?”李义轩搔了搔头,嘿嘿一笑道:“轩儿给义父磕头了。”说罢,一头磕在地上。闫大海见李义轩欣然而拜,喜从心来。待李义轩磕完三个头后连忙扶起,哈哈大笑,众镖师也欢喜的很,郝思颜瞧李义轩眼眉嘴鼻,越看越是喜欢,抱着李义轩问道:“轩儿为何肯拜闫大哥为义父?”李义轩看看父亲,再看看闫大海道:“义父是好人,带着这么多叔叔伯伯行走四方,定有大本事,我爹爹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却没义父这般威风。”众人一听,哈哈大笑。闫大海见义子说的有模有样,不禁一乐,捏捏李义轩的鼻子,露出喜爱之情。闫大海终未有子,今日收了义子,却不知送些什么,忽然随手摸到怀中的那串佛珠,心道暗道:“此物是佛珠和尚相赠之物,按道理不应送与他人,但送于义子,便又另当别论了。”念及此处,取出佛珠戴在李义轩脖子上,李义轩见这串珠子圆润晶莹,颇为好玩,果然欢喜非常。
镖局车队当晚在黑石村中休息,次日清晨同李尚来父子一同启程。付老送到村口,李尚来与之告别,未等郝思颜开口询问,付老便道:“诸位,前方有个寨子,常做些绿林的勾当,还望多加小心。”闫大海抱拳谢过,李尚来拉着儿子与闫大海并肩而行。队伍刚走半里之程,李尚来道:“闫兄,小弟有一物件请兄长过目。”说着顺手从衣中掏出一张帖子。闫大海接过一瞧,只见帖子上面写道:“黑石谷寨拜民帖”几字,便问道:“这帖子从哪里得来?”李尚来道:“临走之时,村中付老塞于我怀中,称前面那个山寨,专门抢劫镖局,像我这样的穷书生囊中无半锭银两的还好,你这镖队却多会遭殃,每年寨中派人下山送来拜民帖,除了让村里杀鸡宰羊大肆招待以外,倒也未曾有过偷盗强抢之举。付老把这帖子给我,称如若遇到寨子里的匪人,拿出帖子便可作护身之用。”闫大海冷笑一声道:“村民愚昧,这帮歹人不抢村民财物只因村中穷困,无金银可抢。”李尚来道:“不管怎样,你我即以兄弟相称,我便不能弃你于不顾,这帖子顶用也罢,不顶用也罢,咱们总该一起担当才是。”众人一听,心中均对这书生钦佩起来,闫大海感激道:“李兄弟这番心意,闫某岂能不知?咱们自当小心为上。”郝思颜怒道:“呸!什么拜民帖,他以为自己是保一方平安的名门正派么?”李尚来道:“郝兄说的是,若是真对百姓不犯秋毫,那便是一针一线也不会拿的。”李尚来把拜民帖交给李轩儿,任他玩耍,李义轩却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这一路上李义轩时而与父亲拌嘴,时而与义父及众位叔伯撒娇,玩的好生快活。只听李义轩与父亲争辩道:“爹爹,孔老夫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却是不解。”李尚来道:“有何不解?”李义轩道:“爹爹,孔老夫子说的不对啊。”李尚来道:“有何不对?”李义轩顽笑道:“有朋友自远方而来,家中无米无粮,如何招待?若是在吃上十天半月,就连自己都断了粮,怎还会有喜悦之情呢?”李尚来道:“胡说八道。”李义轩又道:“‘这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也不全对,古人常说‘十年寒窗苦’可见这读书是件十分辛苦之事,若要再一遍遍的温习复读,简直让人烦不胜烦,又怎会愉悦高兴呢?”李尚来听他这一通歪理,气道:“一派胡言,儒家经典怎可以如此胡乱解读。”说罢,拿起手中的书卷便往他头上打去,李义轩连忙一躲,避开了当头一棒。随后两父子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看的镖局众人相顾莞尔。只见李义轩突然叫道:“义父救我。”说着一个窜身跳上了闫大海的马上,闫大海一把抱住,将他放在身前。李尚来见状,摇了摇头,闫大海笑道:“李兄弟莫要生气,我倒觉得轩儿的话虽有些胡闹,但也有些道理。”李尚来却摇头气道:“闫兄,这孩子太过顽皮,惯他不得。”说罢,又对李义轩斥道:“待你义父送完镖,你给我默写三遍《论语》全文,若有一字差错,小心我打你屁股。”李义轩此刻有了依仗,竟伸出舌头,冲李尚来做了个鬼脸。
镖队又行了二里多地,郝思颜遥见前方果然显出个寨子,心道:“莫非此处便是黑石谷寨?”想罢,冲侯通天打了个手势,侯通天用隐语喊道:“小心留神,前方不明。”众人片刻便已行到了寨子门前,众人环顾而望,见无其他岔路,若要前行,必经过此寨,忽听闫大海朗声道:“既是江湖同道,何不开门见山?”话未落音,山谷两旁的土石堆中突然涌出上百个匪人,每人皆是手握兵刃,哄嚷之间,便将吉庆镖局众人围了起来。郝思颜喊道:“亮青子!”镖队上下也一齐掏出了兵刃。李尚来知道这是黑石谷寨的匪人截路,他虽是一介书生,但漂流江湖已久,并不太慌张,可心念一转,暗想歹人劫道多半为财,自己身无分文并不要紧,可闫兄弟的货物却是价值不菲,这可如何是好?只见闫大海一挥手,示意莫要轻举妄动。见匪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头领,头裹红巾,胸前刺青纹着一条大蟒,手握一双铁尺,横立在此。闫大海下马拱手道:“不知英雄怎么称呼,路经贵宝地,看在江湖一脉,武林一家的情分上,行个方便吧。”那红头巾的匪人还未答话,李义轩忽然跳下马背,往那匪人堆里跑去。闫大海和李尚来均惊道:“轩儿过来,休要胡闹!”只见李义轩跑上前去,从怀中掏出“拜民帖”来,递到那头领的手中,头领一瞧贴子,冷笑一声,对闫大海道:“我们黑石谷寨坐镇一方,从不侵扰相邻,若是乡邻父老,我们不会为难。”李义轩转头笑道:“义父,咱们可以走了么?”闫大海心中叹道:“难为这孩子如此有心,但看这些人绝非善类。”果然,那头领看了看货车,又道:“这人可走,货要留下。”闫大海道:“轩儿过来。”李义轩瞪了那匪人一眼,跑到了义父身边,闫大海悄声道:“这帮歹人不讲信义,拜民帖没用的,你留在我身边不可乱走。”李义随即明白,用力点了点头,闭不做声。闫大海心道:“这孩儿胆量还真不小。”
郝思颜也不下马,一提缰绳,上前拱手道:“兄弟刚才说人可走,镖却要留下,这可为难了我们。在下行走江湖十余载,每次走镖之前都安排好家眷老小,备着有去无回的打算,也算老天保佑,未曾失过一次镖,今日若是兄弟们让出条路来,吉庆镖局他日定有酬谢,如若拦路挡道,硬要砸我‘吉庆镖局’的招牌,那我们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只见红头巾头领掂了掂手中的铁尺,装模作样道:“当下朝廷昏庸腐败,鱼肉百姓。我寨中向来劫富济贫,与官府势不两立,如今镖局多为官府押运货物,今日被我撞见自然要劫上一劫。”闫大海道:“当今朝廷确实昏庸不堪,但我吉庆镖局很少与官府来往,押运的货物均是源于民间,还望兄弟认个明白。”那红头巾头领道:“我怎知你并非官府的押运?再者说这每辆货车车轮深陷于泥土之中,箱子内必是金银实碇,若是贫民百姓又怎会有如此多的钱财?”闫大海心道:“与这帮匪人无赖岂有道理可讲?”眉头一扬道:“那你想怎样?”那红头巾头领道:“大家都是江湖混饭吃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况且兄弟手中又拿有黑石村的拜民帖,小弟也不便独吞,留下一半金银这便上路吧。”
闫大海冷笑一声,心道:“你当我闫大海是初入江湖的小辈么,如此托大,真是欺人太甚!”但转念又一想,虽然自己手下镖师武艺不凡,但身边的李尚来却是一介书生,义子李义轩尚且年幼,这要是拼斗起来不免混乱失控,万一有个闪失,可对不起这对父子,当下忍住气对那头领道:“兄弟有所不知,银两乃是身外之物,若是留下来能与众好汉交个朋友,在下自是求之不得。”那红头巾头领一听喜上心来,露出一脸贪婪之态。只听闫大海又道:“可是这些货物乃是受佛珠和尚之托押送,兄弟我实在不敢擅自做主。”闫大海想借佛珠和尚之名震慑这群匪人,没料到那红头巾头领反问道:“佛珠和尚是他娘的何许人也?”闫大海心下一楞,随即会意:“原来这帮匪人是井里的蛤蟆,只在此处作怪,竟然从未听过佛珠和尚的名头。”闫大海低头思量,突然灵机一动,回想起总镖头付连生曾说过,山东一带有位德高望重的武林人物跟他有些交情,此人姓胡名万里,乃是华拳门的掌门人,在附近一带自立山门,齐鲁黑白两道无不知晓,均要给上几分面子。当下对这土匪头领道:“这佛珠和尚不提也罢,只是货物乃是送往山东胡万里老拳师府上的,我怕到时他老人家怪罪下来,兄弟可担待不起。”闫大海见一提到胡万里的名头,红头巾头领果然一愣,然后攥着手中的铁尺低头沉思,又抬头看了看车中的木箱,咬牙发狠道:“既然如此,兄弟我只好连你们的性命都全盘收下,神不知鬼不觉,胡老爷子便也怪罪不得。”
闫大海见他已生歹意,但仍想兵不血刃,当下拔出单刀,只瞧风声抖动,刀光闪烁,正是一套八卦刀法,原来走镖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人动手,闫大海亮出武艺,本想着让对方知难而退,不料红头巾头领好不懂江湖规矩,咧嘴冷道:“在老子面前空耍什么刀子,过来送死吧!”闫大海怒道:“好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转头向郝思颜使了个眼色,郝思颜一吹哨,众镖师扯下镖旗,闫大海大吼一声道:“尔等宵亮兵刃吧!”那头领也不含糊,提上铁尺便往闫大海马脖子刺去。闫大海已然做好准备,左手抱住李义轩退了两步,右手抽出单刀“铛”的一声,挡住了那铁尺一击,顷刻间两拨人便过起招来。
郝思颜手握双刺上前,当先刺退两人,窜上跳下、左闪右躲,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游刃有余。众匪人围起货车,想要趁机搬运车中财物,众镖师在车旁守护金银。突然侯通天站在木箱之上卷起长鞭,指东打西,鞭法精纯,把众贼人逼在货车之外,其他镖师与匪人拼起兵刃,登时乱成一片。闫大海一手护着李义轩,一手以单刀力战红头巾头领过招,虽一时难以取胜,但尽可与之周旋。正在这乱作一团之时,李尚来却无人顾暇,只见一匪人抢取金银不成,恼怒非常,意欲杀人解气,拿着长刀转向李尚来奔来,那匪人来到切近,提刀便砍,李尚来掉头跑开,但手脚无力,步伐踉跄,没跑几步便被匪人追赶上来,一刀下去,李尚来背上登时划出一条大口子,鲜血涌出,衣衫染红了大半。李尚来痛叫一声,李义轩顺着声音瞧去,惊道:“爹爹!”情急之下,用力从闫大海怀中挣出,抬腿向李尚来跑去,闫大海忽觉怀中义子不见,忙大喝一声,内力注入单刀,将红头巾头领震退几步,回过头来,见李义轩蹲在一处草丛,李尚来躺在草中面色苍白,一个匪人握住长刀,直捅向李尚来小腹,李义轩上前拼命咬住那匪人大腿不放,直痛的他哇哇大叫,怒不可遏,抽回长刀,回身便往李义轩面门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闫大海运尽内力,将手中单刀掷出,只听“噗”的一声,一柄单刀从那匪人胸膛直穿过背,顿时鲜血横流,一命呜呼了。随即忙回过头来,又赤手空拳与红头巾头领相斗。闫大海用的是家传长拳,沉稳威猛,步伐扎实,攻守兼备。那红头巾头领见对方拳法胜似刀法,招招打其要害,式式攻其不备,逼得他连连惊慌,步步后退,心中已然发怵,手中铁尺也渐渐抵挡不住,情急之下,猛地将一对铁尺掷出,见那铁尺临空飞舞,红头巾头领踏上一快高地,奋力窜向上空,双手接住铁尺,成俯冲之势,直奔闫大海头颅、胸膛前来。这招双尺脱手、凌空一跃的招式,是此匪转败为胜的救命绝技,原是多年自创的高招,闫大海此刻手无寸铁,见双尺疾刺而来,急忙往后撤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饶是如此,左侧小腿仍被铁尺刺中。那头领顺势拿起另一只铁尺直奔闫大海面门而来,闫大海以单手攥住铁尺,又一咬牙,用另一只手忍痛将插入小腿的根铁尺拔出,猛的朝着对方太阳穴上插去,顿时解决了这头领的性命。闫大海虽疼出一身冷汗,但仍撑起身子,见百名土匪已解决了一大半,唯有侯通天身边尚与两个硬手纠缠,当下拿起那对铁尺用力掷出,那两人闷声栽倒,侯通天当下又补了两刀,这才罢了。侯通天见头领已死,忙将他的人头砍下,跳上货车,举起头颅喊道:“首脑头颅在此,你们还不投降?”众匪人本就早已不支,一见头领被杀,更是没了斗志,登时全部跪在地上,弃刃投降,闫大海长嘘一口气,才觉小腿痛彻心扉,忽然想到受伤卧地的李尚来,忙向草堆处跑去。
来到他身畔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一柄长刀深入李尚来腹中,伤口血如泉涌,原来方才闫大海掷出单刀,杀了那匪人,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此刻李尚来出气多,进气少,见儿子趴在自己身上痛哭,闫大海走过来望着自己,忙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的胳膊急,却说不出话来。李义轩急道:“义父,快救救我爹!快救救我爹!”闫大海心知已然无救,不禁伤感,见李尚来先是望了望李义轩,然后眼神注视着自己,显然是托子之意,闫大海用力握住他手道:“李兄,尽管放心,轩儿一切有我照顾,今后他便如我亲生儿子一般。”李尚来听到此话,当即一笑,眼角流出泪来,随后便撒手而去了。闫大海长叹一声,忽见李义轩“哇”的一声,口吐一滩鲜血,随即昏了过去。闫大海一惊,忙扶他起来,扒开他上衣一看,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李义轩身上多处淤青,所受的均是重手力,骨折不说,内脏恐怕也大有损伤。郝思颜惊道:“这伤莫说孩童,就算是年长之人也不敢确保性命无碍。”众人虽然心急如焚,但一时间均慌了手脚,没了主意。
闫大海抱着昏迷的义子,心想李尚来遭此大难,全与自己有关,若是义子也性命难保,如何对得起他的临终托付?想到此处心中一痛,眼睛也湿润起来。郝思颜埋葬了李尚来之后,不忍李义轩所受之苦,当下长叹一声道:“二哥,我帮轩儿来个痛快吧,免得活受此罪。”说着掏出双刺,对准李义轩心脏凝在半空。闫大海忙拦住道:“不可,此时是生是死还未可知,咱们赶紧寻找附近的医馆,轩儿福大命大,些许还能保得住性命,货物暂可不送,就算砸了吉庆镖局的招牌也要先救轩儿!”侯通天道:“不错,这对父子乃是受我镖局所累,才会遭此大难。况且做人要以‘义’字为先,无论如何不可丢下轩儿不管。”郝思颜叹道:“但愿这孩子能多扛个一时半刻,到城里找得郎中救治。”侯通天整理完货物,郝思**马喊道:“启程!”
闫大海也不骑马,坐在货车内,双臂紧抱着李义轩,见他嘴角不时流出鲜血,更是心急如焚,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无能为力。镖队之中无一人懂得医术,而日备药物又多是外伤涂抹之药,没有备医治内伤的丹药,心中不禁急道:“这荒郊野岭哪里寻得来半个郎中?”众人快马加鞭,只盼早上官道,赶到前面的村镇,剩下的也唯有听天由命而已。
也不知行了几里的路程,见前面显出三辆马车,约莫二十来人,均是青年男女。虽也是江湖中人的打扮,但看样子并非押货运物的镖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闫大海等人一路狂奔,只是随眼一瞥,便急忙超过了这队人马。不料侯通天只顾赶路,未曾留意脚下路况,货车突然被路中一快大石所绊,车上一阵颠簸,李义轩又是一口鲜血涌出,闫大海忙道:“快快停下!”侯通天急忙勒住马缰,全队停了下来,闫大海急道:“轩儿,我是你义父,你感觉怎样?”李义轩晕迷之中恍惚道:“我想下车,车上颠的难受”。闫大海微一沉吟,见李义轩多半光景不长了,若是在急忙赶路,只怕会死在半路,还是依了他这最后一个愿望吧。念及此处,便道:“好,义父带你到外面坐坐。”说罢,抱着李义轩下了货车,找到附近一块平扁的石头坐下,心中一悲,流出泪来。
不过多久,后面的那一行人赶了上来,闫大海此时无暇留意,只是静静地抱着李义轩坐着,路过的那队人马之中有个身穿灰色长衫,剑眉虎目,身材颇为魁梧的青年走在头前,一见吉庆镖局的镖旗,不禁向众人望了一眼,只瞧闫大海抱着一个受伤的孩童在那里神伤,又是一奇,当下挥手让车马停下,走向居中轿子,撩起锦黄布帘,探头向里面的说了两句话,随后见车帘打开,从车中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这老者身穿武师衣着,须发半白,腰间跨有一柄厚单刀。只见他冲“吉庆镖局”的镖旗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又瞧另一边石头上坐着个络腮胡须汉子,浑身是血,抱着个半死的孩童怔怔不语,心中已猜出个大概。老者当下上前走了过去,抱拳道:“这位英雄有礼了,在下略通医术,可否让我看看这孩子?”闫大海此时精神恍惚,忽听到有人问话,这才将头抬起,眼见面前这位老者一凛正气,善目慈眉,忙回过神来,慢慢起身,郝思颜连忙解开自己的上衣,铺在石头上,闫大海将李义轩轻轻平放,转身抱拳道:“前辈有礼,在下途中遇上劫匪,义子身受重伤,一路之上也未寻得见一家医馆,此刻正无计可施,前辈若通医术,救救我这孩儿,闫某永感大德!”老者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走到李义轩身边,把他衣衫解开之后,仔细瞧了个遍,那灰色长衫青年男子,见老者出手施救,早已从车中取出药箱,双手托着,站在一旁。
只见老者对着李义轩周身点捏揉按,接骨上药,手法均极为熟练,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即大功告成,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放入李义轩口中,这才长舒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闫大海忙上前问道:“前辈,这孩子伤情如何,还有得救么?”老者道:“这孩子外伤虽重,脏腑受损,但好在经脉未断,在下已尽其所能,全力施救,又给他服下了我派的‘六珍续命丸’,此药一能化瘀止痛,二有催眠之效,此刻他已然睡去,我看若无意外,性命多半是保得住了。”闫大海听到此话,喜极而泣,当即跪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老者见状,连忙将其扶起道:“英雄不必多礼。”闫大海忙道:“敢问前辈尊请大名,待得来日闫某必有重谢。”老者微微一笑道:“在下山东胡万里,还未请教英雄名号?”闫大海一听胡万里三个字,心中一惊,这才又仔细观瞧一番,见他身段矫健,气度不凡,下盘凝重,举手抬足之间稳若泰山,年纪虽已过五十,但眼神如炬,精神烁烁,必是个身负武功之人。再瞧他腰间的单刀,刀背浑厚,柄上刻有一个“胡”字,果然是件上好的贴身兵刃。
闫大海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老者又道:“这孩儿虽然捡回了性命,但伤势太过重,须好好安静调养。我看你们镖局路途颠簸,身边又无草药,这孩儿跟了你们,只怕伤情反复,就算撑了下来,也会落下终生的伤疾。”闫大海皱眉道:“该如何是好,还请前辈赐教。”老者微一沉吟道:“我看现下不如将这孩儿暂交与我,让我带回山中,细心调养数月方能痊愈。”闫大海听此言倒也觉不错,眼看送镖之期转眼即至,若是此人乃是可以托付之人,一来轩儿无伤病之忧,二来也误不了送镖之期。老者道:“寄托在我门中调养一段时日,你再接他回去,既能调养好这孩儿的身子,又碍不了送镖之期,岂不两全其美,英雄觉得如何?”闫大海点了点头,刚到道谢,但转念又想:“这胡万里乃是山东名宿,若是将孩儿交与他自是没有问题,但若此人不是胡万里,那便如何?”当下问道:“敢问我镖局总镖头姓甚名谁?”老者见他出言考问,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总镖头付连生,与我倒有几面之缘。”闫大海仍是不放心,暗道:“吉庆镖局总镖头江湖之人均有所耳闻,如此断定岂不太过马虎了?”老者见他仍有疑虑,微感不快,便道:“兄台若觉不妥,在下也不好多言,咱们这就分手,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吧。”说罢,转身要走,闫大海忙道:“前辈且慢,在下沧州闫大海,江湖人称‘单刀闫’,久闻胡胡前辈大名,今日前辈救我义子性命,在下实是感恩戴德,义子在前辈府中调养,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在下想讨教几招刀法,不知前辈可否指点一二?”老者尚未答话,旁边那灰衫男子斥道:“你这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父亲无缘无故要你这病孩儿拿来作甚?此时反倒考较起我们来了。”老者一听,当即斥道:“肃儿,不得无礼!闫兄弟爱子心切,乃是人之常情。”闫大海也觉话有不妥,但又确实无法断定此人便是胡万里。只听老者道:“闫兄,当年我同犬子行至沧州之时,与贵镖局的付大哥以刀会友,斗了一天一夜,最后我侥幸胜过一招,那时犬子还小,但也有所印象。”闫大海道:“付大哥曾和我道,胡前辈光明磊落,乃是山东第一条好汉。”老者笑道:“哈哈,付大哥言重了。”闫大海又道:“前辈一套华拳炉火纯青,名扬山东,单刀也是难逢敌手,今日闫某不自量力,还望前辈恕罪。”老者笑道:“闫兄弟不必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禁不起几下,咱们点到为止。”闫大海一听胡万里欣然同意,心中一喜,暗道:“他一出手我便能断定是真是假,山东华拳与河北长拳均是一方名拳,胡万里以华拳成名,拳法上自然有独到之处。”
闫大海当下掏出单刀,刀尖垂下,弯腰拱手道:“前辈多多赐教。”老者也解下腰间单刀道:“闫兄身上有伤,量力而行。”闫大海道:“多谢前辈关心。”说罢,举刀上前,照定老者就是一砍,随后劈、撩、扎、挂、斩、刺、扫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旁边站着的灰衫男子也忍不住大叫一声:“好刀法!”可闫大海一套刀法下来,竟然连对方衣角都未碰到,见胡万里一直避退闪躲,不禁暗道:“糟糕!对方还未出招,我却已是招式用尽。”刚一念及此处,果然见对方变退为进,单刀劈头砍腿,提膝撩刀,招招连贯、式式紧逼,犹如江水之势,绵绵不断,滔滔不绝。闫大海挥起单刀,只守不攻,饶显慌忙。片刻之间肩膀衣衫已被刀刃划下了一道口子,却未伤到皮肉,闫大海不禁暗道:“这老儿定是胡万里不假,手下如此留情,这刀法可比我高明的多了!”闫大海刀锋一转,缠头滚脑,将身子向后一撤,避开了胡万里的刀锋,随即暗运内力,“嗤”的一声,掷出单刀,正是拿手的飞刀功夫,只瞧单刀直向对方刺来,闫大海忙道:“前辈小心,在下讨教拳法来了。”胡万里听他提醒,当下微微一笑,见单刀飞来,也将自己的单刀一齐掷了出去,两把刀“扑哧”一声,并排插入地中。
闫大海揉身而上,一招“直捣黄龙”直取对方小腹丹田,胡万里侧身转膀,右手压住了闫大海的拳头,左手同时往他脸上拍去。闫大海忙一低头,出单腿横扫,只见对方提腿摆莲,躲过了这招,身子悬在空中,前后两脚却往自己头上踢来,闫大海脸上登时中了两脚,还未起身,胡万里拳头又至面门而来,闫大海忙架臂抵御,顷刻间两人手上已交了百招。胡万里脸不变色,不急不喘,而闫大海却疲于应付,心中暗道:“当年父亲见我拳法曾言,虽勇猛有余,但钢中缺柔,让我再下三年苦功,我年轻气盛,终是未听从父亲之言,今日与高人一较,才知父亲所言不差。这胡万里拳法不但精湛,而且刚中有柔,华拳与长拳虽各有所长,但与他一比之下,方知其中奥妙!”
闫大海念及于此,心中惭愧,当下收住了拳劲,胡万里立即有感,手中慢了下来,闫大海这才腾出手来,退开几步,拱手道:“胡前辈不愧是名震山东的宗师,就算在下身上丝毫未伤,也不是您的对手。”胡万里忙道:“闫兄过奖了,在下这点粗浅的功夫怎敢称得上‘宗师’二字?都是江湖同道的抬举之言。”闫大海转身看了看昏迷的李义轩,暗想托付于胡万里,自然十分的稳妥,当下心中一宽,当下抱拳道:“胡老前辈,这孩子就暂且托付给您了,待我镖队送完镖后,就来接他回沧州。”胡万里道:“不急,你可先回沧州复命,待过个两三月,这孩儿伤势痊愈了,闫兄再接回不迟。”闫大海道:“那就劳烦胡前辈了。”胡万里道:“闫老弟莫要说这见外的话,我定会悉心照料。”闫大海再三谢过之后,又走到李义轩身畔,见他闭目昏睡,心中一酸道:“轩儿,义父尚有要事在身,况且身边无懂医术之人,现暂将你交与胡伯伯照料,你好生养伤,待义父走完这趟镖后,便回来接你。”说罢,含泪翻身上马,与华拳门众人作别,胡万里抱拳道:“老夫在泰安华拳门恭候大驾。”闫大海一提马缰,带着队伍直奔寿光而去。
李义轩在朦胧之际隐隐约约听见了义父之言,大概知道义父已将自己暂托给了这位医治自己的老者,那“六珍续命丸”虽有安神催眠之效,但一个时辰之后,药力渐退,神智渐渐恢复,李义轩又浑身疼痛起来。睁开眼睛一瞧,见自己躺在一座轿子里,只是身子动弹不得,侧目见救治自己的老者坐在身旁,忍痛问道:“伯伯,咱们这是去哪里?”胡万里见他醒来,温言道:“咱们啊,前往泰安,伯伯带你回华拳门,慢慢给你治伤调理。”李义轩道:“待我长大以后,一定报答伯伯的救命之恩。”胡万里笑而不语,心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知恩图报。”
李义轩醒了不久,精神又倦困起来,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再一醒来,似乎又过了一日。忽然感觉一阵阳光刺眼,原来是车帘掀了起来。两个灰衫汉子将李义轩从轿子内抱出,转而抬上了一个担架,胡万里背手而立,左右两旁站立二三十人,一齐鞠躬道:“师父您回来了。”胡万里挥手道:“都上山吧。”李义轩只觉自己一低一高的被人抬着上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进了石阶大道,又行不多久,见穿过了一座石雕的牌坊,上面写着“华拳门”三个大字,想是已经入了华拳派的山门。再行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一座庭院。胡万里将李义轩安顿在自己的房中,命人在床铺旁又安置了一张小床,与李义轩同住。那一路跟来的灰衫男子道:“爹,让这孩儿与您同寝怕是不妥吧。”胡万里道:“有何不妥,有我在身边才便于照料。”灰衫男子道:“您总是如此,对萍水相逢之人也大发善心。”胡万里道:“行善事有何不对?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明事理了?”灰衫男子低头道:“爹爹教训的是。”又听胡万里道:“再者说,这孩儿与咱们也算颇有渊源,我一见他义父的身形相貌,就已猜到了多半是沧州的‘单刀闫’,此人与吉庆镖局的付镖头亲如兄弟,那便与我也有三分情谊。”胡万里又道:“今日你也见了,闫兄弟为人宽厚豁达,确是一条好汉,有道是‘山不转水转’,他吉庆镖局在鲁中有难,我岂有不管之理?若是日后到了沧州,说不定还要劳烦人家帮咱们咧。”灰衫男子点头道:“爹爹说的是。”
这灰衫男子乃是胡万里的长子,姓胡单名一个肃字,此次与胡万里出山,是为了剿灭鲁西聊城的一伙恶人,回来途中凑巧与闫大海相遇,才将李义轩救回。胡万里有两妻两子,两位妻子一前一后,均已故多年,长子胡肃,性格耿直,平日里随父亲练武,勤奋有加,但天资颇有不足,故武功平平。二子胡谨,天生便是个傻子,平日里只知在庭院中玩耍,由师兄弟们轮流照料。此刻胡万里正与胡肃谈话之间,门突然推了开,从外面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斜头歪脑,呆若木鸡,正是胡万里的二儿子胡谨,另一个青年相貌清秀,皮肤颇为白净,双眼来回转动,骨子里透着机灵劲儿。只见这青年一进屋便笑道:“师父,师哥你们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胡万里斥道:“谨儿不懂规矩,你也不懂么?进来也不敲门。”那少年笑道:“自从师父和师哥下山,我便一直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今日终于回了山门,少杰只想着与师父、师哥相见,倒失了礼数。”说罢,双膝跪地道:“徒儿给师父请安。”胡肃笑道:“爹爹,三师弟如此挂念咱们,您就不要在绷着脸啦。”胡万里未作闲谈,转身帮李义轩换药,那少年凑近一瞧,问道:“师父,这小兄弟是‘吉庆镖局’的人?”胡肃斥道:“胡闹,总是改不了在外偷听的毛病。”这青年不以为然,笑了一笑不再做声,只是在旁细心观察李义轩伤情,并安慰道:“小兄弟莫怕,师父帮你换完了药,便会舒服了。”李义轩嘴中不能答话,心里却对这青年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二)嫉生毒计蒙冤枉 [本章字数:13908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21 19:47: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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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万里的精心照料之下,李义轩伤情大为好转,不过几日神志不但清醒,伤痛也不比往日难熬。虽说如此,却仍只能整日躺在床上,由众弟子送饭,偶尔门中几个小弟子还会过来陪他谈天。李义轩心思聪慧,很是讨众人喜欢。一日胡万里的六徒弟黄尚方前来送饭,此人与李义轩年纪相仿,是胡万里最小的弟子。李义轩见他笑嘻嘻的走进来,便问道:“黄六哥,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开心?”黄尚方一边取出饭篮子一边笑道:“轩弟,你是没看到,刚才胡谨师兄偷拿了胡师姐的纱巾与上衣,套穿在自己的身上,又跑到练功房撒疯,惹得师兄弟们笑作了一团,连大师兄也是哭笑不得。”李义轩道:“那胡姐姐可知道么?”黄尚方道:“师姐她自然又羞又怒,抢回衣服和纱巾之后便跑回了屋里。”李义轩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心中却想胡姐姐此刻怎样,是否还在生气?黄尚方口中的胡师姐乃是胡万里的五弟子,自幼被胡万里收留,故随了胡姓,起名梅儿。胡梅儿时常来探望卧伤在床的李义轩,李义轩少有接触青年女子,更何况胡梅儿言语温柔,相貌娇美,故李义轩渐而心声爱慕。今日听黄尚方说到此事,便为胡梅儿担心起来。
黄尚方看他发愣,便问道:“轩弟,怎么不吃饭,难道今日饭菜不和你胃口么?”李义轩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有,每日的饭菜均好的很,我从小风餐露宿,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还是黄六哥最关心我。”黄尚方本就大不了李义轩多少,均是少年性情,李义轩口齿伶俐,说得一两句好话便让他大为开心,当下搔搔头皮,笑道:“轩弟不必客气,若是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让伙房单给你做些就是了。”李义轩恩了一声,心中颇为感动。黄尚方刚走,胡梅儿又进了来,李义轩心中猛地一跳,忙叫道:“胡姐姐。”胡梅儿见碗筷还未收拾,便帮着收到了饭篮子里,笑道:“轩弟最近可好些了吗?”李义轩道:“好多了,劳烦姐姐关心。”胡梅儿一笑,将一叠洗好的衣服放在床上道:“把脏衣服换下来给我。”李义轩也未推辞,只因自己身体不便,这段时间均是由门中弟子帮忙换洗衣服。胡梅儿出门回避,李义轩便即更衣,胡梅儿在门外问道:“轩弟可换好了么?”李义轩应道:“换好了,胡姐姐。”胡梅儿这才进来,拿起换下来的衣裤转身要走,却见少了条内裤,便看着李义轩笑道:“把内裤给我。”李义轩脸上一红,低头从被子里将内裤递了过去,胡梅儿扑哧一笑道:“小鬼头还知道害羞哩。”说罢,这才转身离去。
李义轩待她走后,长吁了口气,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心中却掠过一丝暖意。幻想着若是将来能娶胡梅儿这样的女子为妻,此生再无所求。念及此处,脸色顿时泛起了红,原本每个少年男子,都曾有过情窦初开之时,而李义轩此时也不例外。
那正是:
少年痴情郎,
情窦方初开。
日夜魂梦绕,
竟想把梅摘。
又过了半月有余,李义轩已能下地走动。这一日,黄尚方为他烧好了洗澡水,李义轩浸在浴桶中,温水将身子清洗干净,从浴室出来,精神也为之一爽。胡万里从屏风外进来,手中拿了套门中弟子的新衣袍,递给他道:“把你这身服换了,先穿上这个吧。”李义轩道:“谢谢胡伯伯。”随即换上新衣服,再瞧自己的旧衣,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忽然勾起父亲惨死的记忆,心中一痛,见衣服上每处的缝补,都是出自父亲之手,更是舍不得扔弃,当下仔细将衣服叠起,压在床边。转念想道:“跟随胡伯伯上山已一月有余了,义父他还好吗?自己伤势以快痊愈,过些日子义父便可接我回去了。”想到此处,精神一振。
李义轩身穿华拳门弟子服,走到胡万里面前,胡万里见李义轩伤容已退,气色渐复,虽年纪尚小,但也难遮英俊之气,当下不禁捋须一笑。
李义轩自从可下地行走之后,便与门中弟子一同用饭,时日一长,众弟子便把他当做自己人看待,情谊日渐浓厚。一日吃饭间,只听黄尚方道:“大师哥,要我说咱们华拳门可算得上山东第一大门派啦。”胡肃斥道:“六师弟休要胡说八道,天下第一岂是自己封的?不说远的,便是临近的鲁氏酒庄便不知比咱们这里大上几倍。”另一个二代弟子向胡肃问道:“师父,在山东谁人不知胡祖师的大名,难道他鲁氏酒庄的庄主还能厉害过祖师不成?”胡肃摇了摇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从未跟鲁氏酒庄打过交道。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说齐鲁大地,就算这泰安也是卧虎藏龙,所以不管到了何时,也不可骄傲自满,嚣张跋扈。”众人一听,均觉大师兄说的有理。
胡肃为人正派,师弟们一向敬重,但因性格耿直,做事死板,与众人不甚亲近。二师哥楚怀南,性格内敛,不善言谈。而那日李义轩初入山门,对他出言关怀的青年是胡万里的三徒弟,性樊名少杰。樊少杰性子最为机敏,对门中弟兄也颇为照顾,有时胡肃要惩治犯错的弟子时,总是樊少杰出面圆场求情,又兼做事干练,故平日里帮中大小事务,除了师父胡万里外,倒多是樊少杰掌管。四徒弟柳迎风整日里跟着樊少杰前后不离,帮忙打理门中杂务。
李义轩每日喝胡万里精心熬制的汤药,内伤已好了十之**。这一日闲来无事,信步走入了练功房,见房内三四十个门人正在打拳,胡肃站在最前面演示拳法,李义轩也不知回避,见胡肃一会儿在前面示范招式,一会儿在旁纠正弟子们身法,觉得有趣,便站在一旁观瞧。江湖规矩,如遇别的门派练武,外人不可在一旁观瞧,应当立即回避,唯恐落下个偷学盗艺之嫌。但一来李义轩年纪不大,二来这些日子与众人已颇有情谊,故众弟子并不在意。李义轩正自看的入神,黄尚方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从身后跳了过来,李义轩笑道:“黄六哥,你也来练拳吗?”黄尚方道:“这是入门的拳法,我早已练过了,轩弟你想学拳吗?我来教你便是。”李义轩喜道:“好啊,黄六哥咱们到别处练练去。”黄尚方笑道:“甚好,免得在这里显眼。”
李、黄均是年少气盛,不谙世事,两人来到无人之处,黄尚方先将刚才练武场内门中弟子打的那套基础套路演练了一遍,李义轩一经他近身演示,瞧得清楚了许多。黄尚方道:“此拳法无繁复变化,招式简单明了,常人若是勤加练习,通常三月便可运用自如。”李义轩双手抱拳,也跟着练了起来,竟也打的有模有样。接着又跟着黄尚方练了几遍,心中已然领悟了五六成,不到半个时辰,整套拳法已熟记在胸,见黄尚方仍在孜孜不倦的指点自己,颇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一通乱想道:“今日只见胡肃大哥带众弟子练功,胡伯伯去了哪里?义父何时过来接我?胡姐姐在干些什么?”只见黄尚方让就反反复复教授这一套拳法,当下觉得无趣,便道:“黄六哥,这套拳法我已经学会了,再教我些别的吧。”黄尚方正色道:“轩弟,不可贪多,当初我练这套拳法足足下了五个月的苦功,才能像现在这般运用自如,所以不光要记熟招式,还要常加拆解运用,反复琢磨。”李义轩见他说的不错,点头称是。
这时楚怀南忽然走了过来,笑道:“六师弟,你教轩弟练武可得师父允许了?”黄尚方伸了个舌头笑道:“虽未得允许,但轩弟想学,我便胡乱教了他几招,就算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楚怀南摇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刚才我看四师弟见你和轩弟在此练功,便绕道走了过去,估计多半又会告你的状了。”黄尚方道:“哼,我才不怕他呢,整天跟着三师哥屁股后面溜溜转,难道他喜欢闻屁味么?”李义轩不禁扑哧一下,楚怀南皱眉叹道:“哎,师弟总是这般没大没小,怪不得师父罚你最多。”说罢,往黄尚方头上一拍,转身而去。黄尚方笑道:“二师兄不喜言谈,可心肠最软。”李义轩点了点头,又与黄尚方练了片刻,便称内急,自己跑到别处溜达去了。一边信步而行,一边暗想道:“大伙天天练一套武功,难道不觉得烦闷么?”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庭院深处的花园,向里瞧去,正见胡万里在此打拳,李义轩只看了几眼便知此拳法与外面的有所不同。胡万里感觉有人进来,转头看是李义轩,当即收手,慈颜道:“轩儿今日感觉如何,可好些了吗?”李义轩道:“胡伯伯,我身体不但好多了,而且在这里吃得好喝的好,反倒比以前壮实了。”胡万里一笑,坐到园中的石椅上,搭了搭李义轩的脉相,点了点头。李义轩道:“伯伯,为何您一个人在这里练功,不去教外面的师兄弟?”胡万里道:“外面有肃儿授拳足矣。”李义轩道:“我刚才去武场见胡大哥教众人的拳法与您打的拳法不一样,您这套又是什么拳法?”胡万里一听此问,心中微奇,暗想自己刚才的拳法,除了运劲不同之外,招式上与入门拳法基本相同,正是武术练到纯青之时,返璞归真之象。这招数之间暗藏的微妙变化,一般练武之人若是不仔细查看都难以分辨,轩儿又怎能看的出来?胡万里当下叫李义轩坐在身旁,问道:“你走进花园,我这半套拳法还未打完,你又岂能看出此拳与外面弟子所练之拳有所不同?”李义轩道:“胡伯伯,外面的拳法侄儿看了一遍,招式便以记下了大半,刚才见伯伯在每招之间,手腕稍有转动,脚下步伐也与外面的略有差别。”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娃娃口说大话,你说记下了大半,给伯伯演练一番如何?”李义轩心道:“胡伯伯以为我在吹牛,我便好好打给他看。”当下将拳法招式在心中回忆了一遍,随后连贯自如的将一套入门拳法打完,一气呵成,毫无滞泄。胡万里越看越发惊奇,心道:“这孩儿骨骼清奇,又兼这过目不忘的聪明劲儿,确是个上等的练武材料。”
李义轩双手一收,转身见胡万里似乎微有走神,走上去拉着胡万里的胳膊笑道:“伯伯,您看我是否落下了一招半式?”胡万里故作气道:“你偷学武功,可知犯了江湖大忌么?”李义轩见他表情似有笑意,就知是假装生气,眼珠一转,做了个赖皮的表情道:“伯伯小气,我只是看了一遍,哪里来的偷学?再说众兄弟整天只打这一套拳法,闭着眼睛都能记得住,还用得着我偷学么?”胡万里听得好笑,便问道:“那你可想学拳么?”李义轩眼睛一转道:“我要学就学胡伯伯最厉害的拳法,师父的拳法自然比徒弟的厉害。”胡万里笑道:“哈哈,好机灵的娃。”随即又道:“你师兄、师姐的拳法也不是不厉害,只是入门功课时刻不得松懈,定要每日练习才行。你若想学武,首先要把这入门功夫学扎实。”李义轩听胡万里口称“师兄师姐”大为迷惑,问道:“伯伯,您说谁是我的师兄师姐?”胡万里捋胡而笑,道:“我收你为徒,那他们不就是你的师兄师姐了么?”李义轩一听此话,恍然大悟,当下喜道:“伯伯您要收我为徒么?”胡万里点头道:“不错。”李义轩高兴地跳了起来,可忽又问道:“我义父是否同意?”胡万里道:“我与他说,他必会同意,我先收了你,待你义父来时,我在跟他说。”李义轩这才没了顾虑,想到师徒的跪拜之礼,连忙要在地上磕头,胡万里道:“不急,待我告知众弟子,今晚摆上酒席,再行师徒之礼。”
李义轩从花园奔了出来,想到要做胡万里的徒弟,欢悦非常,又想到此后便可和胡师姐朝夕相处,心中更是欣喜之极。当下直跑到练功房对胡肃大声道:“胡大哥,胡伯伯说要收我为徒啦!”胡肃乍耳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恭喜轩弟入我华拳门派,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胡肃当下命众弟子暂且休息,众人马上围了过来,向李义轩道喜。一个三十多岁的弟子羡慕道:“轩弟,胡祖师可是许多年未收弟子了,你能得他老人家真传真是有福气呀!”另一个弟子说道:“行完拜师之礼,你就是我们的师叔啦。”李义轩讪道:“还是叫我轩弟吧,我这么小怎么能叫我师叔?”这时樊少杰也赶过来道喜,对胡肃道:“恭喜大师兄多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师弟。”胡肃平日神情严肃,此刻也展颜笑道:“我的师弟不也是你的师弟么?爹爹十年前便已闭门,没想到今日竟又收了个小弟子。”樊少杰道:“师父已让我安排酒席,说今晚让轩儿行拜师之礼。”胡肃忙道:“对对,我也帮着准备去。”此时楚怀南、黄尚方、柳迎风也得到消息,先后赶来道喜,黄尚方在伙房忙里忙外,不亦乐乎。楚怀南虽然高兴,但却只是在一旁微笑。樊少杰抱起李义轩在空中打转,弄得李义轩晕头转向,哈哈大笑道:“樊大哥,我受不了啦。”樊少杰将李义轩放下,眉头一皱,假意嗔道:“你叫我什么?”李义轩心领神会,忙改口道:“三师兄!”众人听罢均是一笑。
待到了晚上,堂内酒席已然布置妥当,众弟子起身行礼,胡万里居中而坐,胡肃在左旁站立道:“今日收得弟子李义轩,自入我华拳门派后,师父便如同的亲生父母一般,众家兄弟便如同你的兄弟姐妹一般,轩弟你可知否?”李义轩道:“牢记大师兄教诲。”二师兄楚怀南立于右旁道:“今后须当严守门规,维护华拳门的清誉。”李义轩道:“是,多谢二师兄。”接着胡万里起身,让弟子从盘中取出一幅画像,展开一瞧,画中乃是一位长袍老者,身姿挺拔,面容肃重。胡万里指着画中人道:“此乃华拳门开山祖师爷蔡茂,弟子李义轩上前跪拜。”李义轩当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胡肃道:“再跪拜恩师,行师徒之礼。”李义轩又向胡万里磕头,胡万里早年丧妻,故众弟子只有师父,而无师娘,李义轩也不知磕几个头算完,一连磕了数十个仍是不起,众人见状均是一笑,胡万里向楚怀南使了个眼色,楚怀南上前扶起李义轩,笑道:“轩弟,够了,快起来吧。”李义轩掸了掸衣袍,见众人均冲着自己笑,前排中的胡梅儿也望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红。又听胡肃道:“轩弟,今后你就是师父的第七个弟子,自当遵守华拳门弟子规,现在我将门规一一说与你听。”说罢,胡肃口中背诵弟子规,李义轩忙用心记忆,待礼仪完毕之后,胡万里道:“今日不限饮酒,众弟子开席吧。” 众人一听不限饮酒,均高兴起来,大伙儿簇拥着小师弟,有的给他填菜,有的给他斟酒,李义轩仰脖喝了一杯,樊少杰又给续上,李义轩自幼随父游学,未尝过一口美酒滋味,此刻心情畅快,一连“咕咚咕咚”饮了数杯。樊少杰一笑,赞道:“想不到七师弟如此豪爽。”说罢,又换了一坛酒,不料此酒太烈,李义轩入口之后,只觉味道辛辣无比,直呛得涕泪交流,众人不禁一阵大笑。柳迎风在旁不住劝酒道:“小师弟再喝几杯吧。”李义轩此刻已头晕脑胀,舌头发直道:“四师兄我不行啦。”楚怀南劝道:“四师弟,七师弟不胜酒力,别让他再喝了。”樊少杰反倒笑道:“这酒量与武功一样,需常加磨练才是。”李义轩觉得有理,便忍住辣气,又干了一杯,杨柳风在旁赞道:“师弟好酒量。”
那一日众人均喝到深夜,李义轩在昏沉之中不知被谁抬到了床上。此时伤势痊愈,早已搬出了胡万里的房子,等到次日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再瞧自己也未宽衣,当下推开门一瞧,太阳直射,竟然已到正午,心中惊道:“糟糕,怕是早已误了晨练的时辰。”平日众弟子晨练、午练均有固定时辰,耽误不得,只是原来李义轩不是门中弟子,不必遵循规矩,如今既已是华拳门人,便是犯了迟起误时之罪。李义轩自知昨晚喝多了酒,当下忍着头痛,回忆弟子规中是如何惩罚迟起之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想,直向练功房行去。
李义轩迈步刚一出门,便瞧见胡肃和樊少杰。樊少杰笑道:“七师弟,太阳都晒屁股了,午饭也已然做好,快准备吃饭吧。”李义轩心中惴惴,惭愧道:“大师哥,我迟起了,请大师哥处罚。”胡肃严厉道:“昨日刚与你讲过弟子规,今日便违,现罚你去木桩场,蹲两个时辰的马步!”李义轩不敢多言,忙跑到武场,蹲起了马步。蹲了一盏茶的功夫,正自觉得无聊,楚怀南走过来笑道:“你这马步不对。”说着也蹲了下来,为李义轩做了个样子,李义轩一笑,心知二师兄闻得自己被罚,虽嘴上不说,但却过来陪自己受罚。没过多时,黄尚方也走了过来,提腿便往楚怀南下盘踢去,只瞧纹丝不动,李义轩道:“六师兄也来踢我一脚试试。”黄尚方随脚一踢,李义轩登时便后仰了过去。楚怀南道:“正所谓脚下生根,你刚学功夫,必须要将根基练好。”随后楚、黄二人向李义轩讲解马步、进步、退步、转身等步法,李义轩无不是一点就通,两人皆又惊又喜。黄尚方道:“师弟,我这有一套旋转躲闪的轻功步法,专门用来躲避强敌的,乃是我自创的功夫,看你学不学的会。”说罢,只见黄尚方弯腰驼背,脚下碎步疾行,眨眼之间穿梭于李义轩和楚怀南周身数圈,李义轩瞧着有趣,伸手抓向他抓去,却不能摸着他半分衣角,黄尚方停下脚步,一脸得意之情,显然对自己的这套步法颇为满意,当下道:“这套步法我取名叫‘急避踏碎步’。”李义轩笑道:“不如叫‘弯腰驼背步’才最为贴切。”黄尚方道:“哈哈,师弟莫说笑,半年之内你若练成,我便服你。”李义轩早已将此功的身形步法暗记于心,便道:“不用半年,三天便能学会。”黄尚方大笑道:“小师弟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咧。”楚怀南道:“既然六师弟不吝赐教,我也传小师弟一手自创的功夫吧。”李义轩兴奋道:“太好了,师弟求之不得。”楚怀南道:“我可没六师弟大方,我这一套掌法只演示一遍,领悟多少那便凭你的天分而定了,轩弟你可要看好。”说罢,双掌一分,左右舞动长袍,李义轩只觉一阵疾风刮过,再瞧楚怀南双手在长袖中不断变换,忽而由掌便拳,忽而由拳变勾,最后再由勾变回掌。一套掌法打完,李义轩问道:“二师兄,你掌变拳与拳变勾之时,是收力还是发力?”楚怀南甚为惊诧,随即喜道:“小师弟一语竟问到了此掌法的奥妙!”原来楚怀南平日练习内功之时,双手随意而发,逐渐成形了一种掌法,此掌法与气息相融,故对内外功修炼均有裨益,李义轩问到掌、拳、勾相互变化之时,是发力还是收力,正是看出了此节。楚怀南喜道:“七师弟聪慧高于常人,我这‘浮云掌’以掌为攻,拳和勾多为气息运转之间隙,借力守势之用途,此掌法初练之时,可用于修炼内息吐奶,待熟练之后,亦可以气伤人。”李义轩当即领悟,黄尚方却还未看明白,求二师兄在演示一遍,楚怀南却是不肯了。
不过多久,胡肃走了过来,见楚怀南和黄尚方也在武场,便道:“二师弟、六师弟过来吃饭。”黄尚方问道:“大师兄,七师弟呢?”胡肃道:“他今早迟起,误了练功,罚他在此蹲马步。”黄尚方叹了口气,李义轩反倒安慰起他来,道:“六师哥,不要紧,反正我也不饿,正好可以细心钻研你的‘急避踏碎步’。”黄尚方一听他要细心钻研自己的得意武功,心中一乐,这才道:“那好吧,我先去吃饭啦。”黄、楚均离去后,只剩李义轩独自一人在武场,暗自研习“急避踏碎步”与“浮云掌”。这“急避踏碎步”李义轩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越走越顺,越奔越快,行到快时,竟然好几次收不住脚步,险些撞到了墙上。而“浮云掌”练起来就颇为困难了,招式虽然都已记住,但呼吸不长,内力不济,打不出二师兄楚怀南的风劲与威力。又练了一会儿,肚子不禁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腹中饥饿难捱,当下坐在练功场上发呆,忽觉有人在自己肩膀上一拍,回头一瞧,正是大师兄,李义轩忙起身蹲起马步,却见大师兄手中托着饭菜递到自己面前,胡肃笑道:“快吃吧,以后要再不守门规,就真的让你饿肚子啦。”李义轩心中一暖,接过饭碗笑道:“多谢大师兄。”说罢,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心知这位大师兄虽表面严厉,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李义轩跟同众位师兄练功不到一月,外家拳法已颇有火候,胡万里更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间。这一日,胡万里命李义轩下午练完功之后在门外跪候,李义轩从下午时分跪在门庭之外,一直跪了近一个时辰,都不见师父显身,心中暗自琢磨道:“师父向来守时,今日为何迟迟不来?忽然脑中灵光一显,想到师父不会无故失约,定是另有用意。”想到此节,心中豁然明朗,虽双腿由疼痛转为麻木,却仍是直直的跪在门外,从未起身。直至日头渐渐西落,黄尚方路过此处,忙问道:“七师弟跪在这里做什么?从午练之后便寻你不见,不料你在这里。”李义轩道:“师父他老人家让我在此跪候。”黄尚方道:“师父为何让你在此跪候?”李义轩说道:“我也不知,但师父之命,徒儿自当遵从,就算连跪三天三夜也打紧。”黄尚方伸了伸舌头道:“师命难违,七师弟你继续练‘跪功’,我就不打扰了。”说罢,黄尚方大笑而去。李义轩与黄尚方性情相投,这些时日形影不离,黄尚方今日四处寻李义轩不见,才会找到胡万里的住所,其他人却不知晓。
从午后直至深夜,李义轩已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双腿更是毫无知觉。此时门忽然缓慢打开,见从屋内走出一人,正是胡万里。李义轩见师父现身,心中一松,开口叫了一声师父,想用双手支撑起身,确实不能,身子一歪便斜倒了下去,胡万里忙将李义轩抱进屋中,给他喝了些水,李义轩缓了片刻,这才坐起,见师父凝望自己,便道:“弟子自午后一直跪在门外等候师父,不知师父有何事吩咐?”胡万里缓缓道:“我华拳门历代收纳弟子,均以人品为重,只要选中的弟子,做师父的均是尽心栽培,无不将绝学倾囊相授,也并不受血缘所限。我师兄蔡挽之乃是祖师蔡茂的传人。”李义轩细心师父讲话,并不插嘴,胡万里又道:“蔡师兄用尽毕生心血写成了一部武学典籍,名为《华拳密谱四十八路》,此拳术内外兼修,阐尽华拳奥妙,更在历代拳法上归纳总结,加之提炼,从而比已往华拳更胜一筹。师兄将拳谱相赠与我,命我将华拳门发扬光大,日后将此拳谱传给本门选定的未来掌门人,我虽不济,只悟透了拳中六七成的本领,但也足可名扬山东。”
李义轩接道:“师父那日在花园里所练武功便是《华拳密谱四十八路》么?”胡万里笑道:“好聪明的娃,不错,我这套拳法从不传人,并不是我想据为己有,而是一来此拳法需要天分、悟性极高的习武之才方能领悟。二来拳谱只能传于未来接任掌门之人,我手下弟子属樊少杰悟性最高,但他为人油滑,不足以肩负掌门之任,而肃儿虽沉稳踏实,悟性却是不足,领悟不了拳中精华,你二师兄楚怀南宽宏仁厚,但又少了些灵动之气,也无法施展拳法中的上层奥妙。”李义轩点了点头,却不知师父为何与自己说这些,胡万里道:“轩儿,我与你既已是师徒,虽时日不常,但你聪明伶俐,悟性极高,年纪虽轻,但并无关系,只要日后多加点拨,他日武学境界定是不可限量!”
李义轩道:“轩儿谢师父的授业之恩,永不敢忘。”胡万里道:“轩儿你知书达理,可是出身于书香世家?”李义轩一听此话,眼圈一红,这才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又将如何与闫大海相遇,如何收自己做义子之事说与胡万里听。胡万里听完之后长叹一声,抚摸着李义轩的头道:“可怜的孩子,你以后要像你父亲和义父一样,堂堂正正做人。”李义轩道:“我也要像师父一样,习得一身武艺,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胡万里道:“你内心如火,性情跳脱,我将《华拳密谱四十八路》传授于你,日后更要谦虚谨慎,不可逞能炫耀,你可记住了么?”李义轩一听此话,大为惊讶,随即转喜道:“师父您要传我华拳密谱?”胡万里点首道:“不错,从今年往后你不但是我的徒弟,也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一听此话,李义轩犹豫道:“只有我一个人学得此拳,那其他师兄怎么办?”胡万里笑道:“你只管练你的武便是了,其他的不必多想。”李义轩欣然点了点头,向胡万里又磕了几个头。
华拳自唐代便已名传于江湖,到了明朝,更是人人皆知,拳法中有“动如奔獭,静如潜鱼,进如风雨,退若山岳”的说法。《华拳密谱四十八路》更是能将精、气、神提升到更高的境界,并有“三华贯一”之说。 自此之后,胡万里先让李义轩从背诵华拳拳谱开始,师徒俩整日一个问,一个答。胡万里道:“华拳技**有什么?”李义轩道:“为‘八法’和‘十二形’。”胡万里道:“何谓八法、十二行?”李义轩道:“八法是‘拳如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步赛沾,精要充沛,气要沉,力要顺达,功宜纯’,十二形是‘动如涛,静如岳,起如猿,落如鹤,站如松,转如轮,折如弓,轻如叶,重如铁,缓如鹿,快如风’。”胡万里道:“何为阴?何为阳?”李义轩道:“ 守势为阴,主静;攻式属阳,主动,而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不可拘泥于动静之别。”胡万里见李义轩不过数日便将《华拳密谱四十八路》的精义背诵的滚瓜烂熟,心中大为高兴。
李义轩在修炼华拳内功时,领悟了“连绵相通,气脉不断”的要诀,顷刻间明白了二师兄楚怀南“浮云掌”中的吐纳之法。不知不觉中便在拳法中混入了“浮云掌”的功夫,脚下又走起了六师兄的“急避踏碎步”,只感觉几门武功越练越是纯熟,渐而融会贯通,心中不禁暗喜。正当练得起兴之时,忽见胡万里站在一旁观瞧,忙收起其余功夫,一丝不苟的练起华拳密谱。胡万里笑道:“你那套掌法我看不错,步伐也颇为灵动,为何收起不练了?”李义轩搔了搔头皮,咧嘴一笑。胡万里道:“武功最怕死板呆滞,我教你的招式是死的,你要能融入新招,推陈出新,它便成了活的,你只管随感而发,随意而练就是了!”李义轩见师父不加反对,反而赞许,登时来了精神,而自己生性本就不喜束缚,当下将几种拳法掌法揉为一团,不但不觉杂乱无章,反而相辅相成,进步神速。
众人得知胡万里将李义轩收为关门弟子,独自传授华拳派镇派武学《华拳密谱四十八路》均是羡慕非常。这一日,李义轩见大师兄带领众弟子习武,便凑上前去道:“大师兄,我跟你们一起练吧。”胡肃笑道:“师弟不必了,你还是认真钻研华拳密谱的武功吧,莫要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黄尚方笑道:“师弟,没想到师父竟将密谱传给了你,好让我等羡慕啊。”李义轩脸上一红道:“我身受师父大恩,确实无以为报。”胡肃道:“七师弟,我平日也常见爹爹独自练习华拳密谱上的拳法,只觉与我们平日里的拳法并无什么区别,可否跟我说说有何不同?”胡肃此言一出,李义轩顿时为难起来。胡万里曾言这《华拳密谱四十八路》自己学会后,不可在同门中炫耀施展,但知大师哥只是好奇,并无它念,如果不说反倒觉得自己小气了,当下灵机一动,走到一片梅花桩之中道:“大师兄,其实咱们华拳派的《华拳密谱四十八路》乃是在祖传华拳的根基上,由咱们师伯蔡挽之所创,也就是比平日咱们练的拳法中多了些变化而已。”此时樊少杰、柳迎风和胡梅儿也围了过来,李义轩见到胡梅儿凑过来,顿时有些拘谨,樊少杰道:“师弟说的轻巧,咱们大伙却未见过,不如演示一番,让大伙开开眼界吧。”此言一出,众人均鼓掌叫好。李义轩表面做出犹豫的样子,心中却已有主意,便道:“众位师兄,本来师弟才入山门,不便在大伙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将所学展示一二,还望师兄们指点。”黄尚方兴高采烈道:“师弟快些,我都快急死了。”李义轩暗暗好笑道:“六师哥总是如此猴急。”当即笑道:“好吧,我就演示一下密谱里的腿法,让众位师兄见笑了。”说着站上了梅花桩,口中提着口气,施展出了“急避踏碎步”的功夫,黄尚方刚要开口笑他,借用自己的武功,可再一瞧他的步伐,比起自己的更为迅捷流畅,走在梅花桩上竟仍比自己快了数倍,不由得大为折服。这套步法一经施展开来,众人不禁一阵拍手叫好。胡肃赞道:“七师弟入本门不久,这轻功便已是门中第一了,爹爹果真没有选错传人。”李义轩收住脚步,见蒙过了众人,连黄尚方都瞧不出来,心中暗自欢喜。原来此路布法正是脱胎于黄尚方的“急避踏碎步”,只是被李义轩一番改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再者修炼了《华拳密谱四十八路》的内劲,自然比黄尚方高明了许多。今日稍加施展,一来即依了大师兄之请,又没有违背师父之意,只瞧胡梅儿眼中也尽是赞许之意,心中更是得意。
李义轩怕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每日直到深夜还在练武场上钻研拳法,忽见胡梅儿缓步而来,手中端着碗水送到面前,李义轩接过水道:“多谢师姐。”胡梅儿甜甜一笑,见胡梅儿脖子上戴有一块翠玉,碧绿缠绕,月光之下将佩戴之人衬托的更加妩媚。李义轩道:“师姐,何时添了块美玉?”胡梅儿笑道:“这玉是你三师兄下山买给我的,好看么?”李义轩不觉得看痴了,红晕着脸道:“自然好看。”心中却道:“师姐比起这玉来更美上百倍。”又听胡梅儿道:“小师弟真是了不起,刚入门不久便得师父密谱真传。”李义轩道:“师父和众兄弟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胡梅儿笑道:“难道只有师父和众兄弟对你好么,我平日里对你怎样?”李义轩忙道:“师姐自然对我甚好,像亲弟弟一般。”胡梅儿道:“这还像话。”李义轩擦了擦汗,与胡梅儿边走边聊了起来。胡梅儿道:“师弟你这般聪明,师父又如此器重你,我看这掌门之位过几年非你莫属。”李义轩年纪尚小,从未有过名利之念,此时心中只念着胡梅儿,抬眼见前门厅中的那扇木门,灵机一动道:“师姐觉得我聪明?我却觉得自己傻得很。”说罢,拉开门的那一刻拍了门框一下,然后“哎呦”一声,迅速捂住自己脑门。胡梅儿以为他头撞到了门上,不禁咯咯直笑。李义轩见“诡计”得逞,便装傻笑道:“师姐你看,我说我笨的很吧。”胡梅儿笑着俏骂道:“小鬼头!”转身便往闺房走去。
李义轩回到屋中,脑中总是浮现胡梅儿的一颦一笑,口中默默念道:“小鬼头,她骂我小鬼头。”心中只觉甜蜜无比,正自陶醉之中,忽听门外有人敲门,李义轩问道:“何人敲门?”门外那人悄声道:“七师弟在么,我是你三师兄。”李义轩打开了门,一看果真是三师兄,樊少杰笑道:“师弟随我走。”李义轩奇道:“三师哥,带我去哪里?”樊少杰也未细说,拉着李义轩道:“随我来便是了。”
李义轩跟着樊少杰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花园,此刻深夜,除守山弟子外,园中门人均已休息。李义轩见荒园中摆有一张大石桌,柳迎风也围坐在桌旁,再瞧石桌上烧鸡,炖鱼均是热腾腾的,显然是刚做好。李义轩正是食欲大增的年纪,见丰盛鱼肉摆满石桌,香气扑鼻,肚中便生饿意,当下喜道:“四师兄,这些饭菜都是你做的么?”柳迎风笑道:“那当然,快来尝尝你四师兄的手艺。”李义轩道:“这么好的饭菜不如叫大师兄等人一起来吃吧。”樊少杰笑道:“他们都已就寝,此桌酒菜是四师兄专门为你而备的。”柳迎风道:“小师弟近日练功辛苦,做师兄的特地犒劳小师弟。”李义轩咽了咽口水,当下大块朵颐起来,樊少杰在旁不断夹菜添酒,不过多时,李义轩便晕醉起来,笑道:“三师兄,莫要再倒酒了,我都醉啦。”樊少杰放下酒杯,笑道:“小师弟,师哥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五师姐?”李义轩昏醉之中,忽听到此言,正中心事,脸上更加红晕,都说酒后吐真言,更何况师兄弟之间自不必隐瞒,当下点了点头。柳迎风哈哈一笑,道:“小师弟,你可知你五师姐在门中爱慕者可是不少哩!”李义轩道:“五师姐美貌如花,自是不乏有人心仪。”樊少杰笑道:“小师弟,你可知大家暗地里都称她什么?”李义轩问道:“称作什么?”樊少杰道:“只因为她妩媚风情,弟子们都暗地里称她为‘媚儿’。”李义轩抬头望着明月,低声默念道:“媚儿,好美的名字。”柳迎风道:“师弟你不必担心,师父已然将密谱武功授与你,那便是有传位之意,此后华拳门除了大师哥以外,那便是你李义轩,等你再过几年,师弟到了成婚的年纪,便能娶五师姐做老婆啦。”李义轩听柳迎风说什么传位之言,无动于衷,但一说起胡梅儿来,倒是句句打在心上,眼前立即浮现出五师姐的倩影,忽然只觉头上一痛,眼前一黑,晃了两下便晕了过去。
再一醒来,只感头痛欲裂。身子竟动弹不得,定眼一瞧,只见自己身上已被捆上了麻绳,心中一惊。屋中樊少杰的弟子张克宇尊在一旁,见李义轩醒来也不理会,转身跑了出去,不久便听外面有人道:“他醒来了?”张克宇道:“是,祖师爷。”忽然门开两侧,胡万里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胡肃、楚怀南、樊少杰、柳迎风、黄尚方。胡万里怒视李义轩,还未说话,胡梅儿便哭着从门外走来,指着李义轩道:“师父,我险些被这禽兽侮辱,您要替我做主!”李义轩当下惊慌失措,忙道:“师姐,你说什么?”柳迎风冷道:“哼,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师父对你如亲生儿子一般,你竟然心生歹意,夜间盗取钱库金银,还要强迫掳走胡师妹与你私奔,幸好师妹忍辱负重,趁机将你打昏,这才被我等擒住,你还有何话说?”李义轩昨晚虽喝了些酒,但也知自己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待要解释,胡肃已然怒气冲天,挥手“啪啪啪啪”打了李义轩七八个耳光,这几下力道颇重,直打的李义轩眼冒金星,嘴角顿时流出鲜血,脸上也肿了起来。黄尚方见状,心中不忍道:“师父,师弟虽然年少轻狂,但绝不会生背叛门派之心。”胡梅儿道:“六师弟不知,这李义轩人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在此之前他就三番五次调戏于我,我顾着师兄弟的情分不予追究,谁曾想到昨晚他……他竟然想**于我,幸好我急中生智,先假意顺从,再借机将他打昏,要不然此刻我已……”说到此处胡梅儿又哽咽起来。樊少杰叹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想到师弟是酒后一时糊涂,谁知道他竟然偷去了大师兄的钱库钥匙,将金银全部取出。”胡万里见人赃并获,望着李义轩摇了摇头,脸中尽是失望之色,长叹了一声道:“老夫没想到会看错你,竟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枉费我的一片苦心!”说罢,转头对楚怀南道:“怀南,你掌管门规,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楚怀南低沉着嗓子,颤声道:“背弃师门,盗取门中财物,按令当逐出师门,净身下山。”李义轩心中满是委屈,还未开口便听师父要将自己逐出师门,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道:“师父,我没有,我没有!”胡万里见李义轩哭得伤心,语气也转而温和,道:“是人均会犯错,你既知悔改,我便也不再追究,但从今日起你与我华拳门便无一丝瓜葛,我受你义父‘单刀闫’之托,已将你的内伤医好,此处已不能在容你了,你这就去沧州找你义父去吧。”李义轩原本口齿伶俐,心思聪慧,但此刻神智大乱,不知该如何澄清解释,混乱之中已被两名弟子押出厅堂,往下山的路行去。李义轩一边往外走,一边见黄尚方在与胡肃、樊少杰争吵,胡肃大怒,命人将黄尚方关押起来,李义轩离庭院府宅越走越远,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
到了山下,两名弟子为李义轩解开捆绑的麻绳,其中一名便是张克宇,只听张克宇冷道:“李义轩,你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今日将你赶出山门可别怨谁,那是你自作自受!”说罢,便和另一个弟子转身离去。李义轩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只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越想越是伤心,忽然感觉身后又有脚步之声,转身一瞧竟是楚怀南,李义轩登时哭道:“二师哥,我没有偷取门中财物,我没有欺负五师姐。”楚怀南此刻心中矛盾,一边见李义轩如此委屈,另一半又证据确凿,见他跪地,一味痛哭,心中难受道:“轩弟,你我相识一场,不料今日如此分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道:“这是师父给你回沧州的盘缠,说未把你教导好自己也有过错,你这便去吧。”说罢,再不忍看李义轩悲痛,扭头往山上奔去。
李义轩捧着布囊,怔怔的瘫在地上,脸上隐隐作痛,不久便肿了起来,头上被打之处也鼓起了大包。此刻回想起来,仍恍如做梦一般。记得昨晚还与二师兄樊少杰,四师兄柳迎风把酒言欢、促膝而谈的情景,今日一醒来怎么就会被师父逐出师门了呢?自己边哭边想,思路这才逐渐清晰起来,暗道:“胡师姐和樊师兄为何要陷害自己?柳迎风平日里唯樊少杰马首是瞻,自然是听命于樊少杰一同诬陷自己。转念又想自己受了冤枉,当时为何不辩解出来?心中又是后悔,又是难过,不知下山这一路上,哭哭啼啼流了多少眼泪。后来想到二师兄楚怀南、六师兄黄尚方对自己尚有情义,这才稍感安慰。李义轩此刻还是孩童性情,虽知道自己被人陷害,却又不知什么缘由,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此刻这一路走来,似乎感觉又回到了与父亲游学时的情景,当下暗道:“爹爹,你可曾看到孩儿今日受人欺辱,如此落魄么?”这般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几时,终于到了山下的村镇,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此时天色已然渐暗,李义轩腹中饥饿,见到一家茅屋酒肆,便直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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