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第27/258页


  “成。那我走啦。”褚韶华告辞回家。
  褚韶华没有半点儿少奶奶的架子,路上跟伙计说着话,哪里人,来北京多久了。这伙计北京话还说的不大好,带着些前鼻音后鼻音不分的南方话味道。褚韶华这会儿是不懂前鼻音后鼻音的,就觉着南方人这舌头怪笨的,四和十都说不清。她是个爱说话的,还问人家家乡话打招呼怎么说,吃饭怎么说。从粮铺到甘雨胡同不远的路,伙计硬是没觉着怎么累就到了。
  待到了家,褚韶华也不叫人白来一趟,倒水给他喝,叫他歇脚,伙计哪里敢耽搁功夫,喝口水就说要走。这年头家里是真没东西,褚韶华就想人家孩子大老远的帮她送家来,家里零嘴儿都没一个。褚韶华跑厨房用布帕子包了两个早上剩下的馒头,其实也是新蒸的,就是这会儿凉了些。把馒头包好,塞到这伙计的手里,笑道,“这是我早上蒸的馒头,要不嫌弃,你就拿着,尝尝。”
  伙计忙说,“这我怎么能嫌,少奶奶要赏,我就拿着了。”
  褚韶华笑,“这样才好。”又送人家出去。
  待家里这一伙子把上千斤的粮食筛干净,小邵东家与李掌柜就到家了,去北京时要拉着粮食,骡子也走不快,回程时一则没粮食,骡子松快。二则,俩人都是早起晚歇,就是中午那么热,小邵东家也不嫌,戴着顶草帽子嗖嗖嗖的往家赶,三天就到家了。
  小邵东家晒的面皮都是红彤彤的,天生皮肤白的人就是这样,晒狠了也不是黑,而是皮肤泛红。邵东家听说儿子回来了,连忙从铺子里回了家,小邵东家正在洗脸,邵太太在一畔抱怨,“这么大热的天儿,这么急着往回赶做什么,看晒得,在北京多住些日子,天凉快些再回也一样。”
  小邵东家笑,“天凉快了黄花菜都凉了。”
  邵东家见儿子脸晒的红彤彤,这会儿连头发都洗了一遍,擦过脸又要扇扇子,忙说,“你就消停着坐会儿吧,大热的天儿回来,刚洗过头,别着了风。清清静静的坐会儿,心静自然凉。”又问儿子,“北京粮价如何?”
  “大有可为。”小邵东家道,“是南方的实业家潘先生到北京新开的面粉厂,我与潘先生交谈了一番,带去的一车粮都卖了,粮价比在家卖可划算的多。”跟父亲说了北京的粮价,小邵东家道,“潘先生说了,再有粮食只管送去,若是粮价跌了,他仍按这个价钱收。若是粮价涨了,就按涨的价钱收。粮款当时结清,再无拖欠。爹,这可是个好机会,赶紧,先把咱家的存粮全都装车,再打发人去各村收粮,粮价比咱粮油铺收的时候略涨些,也别涨太多。我明儿个再跑一趟北京,要是没别个事,我就在北京住下,爹你在家里看着收粮,粮到北京我去卖。新粮下来前,还能赚一笔。等新粮下来,再说新粮的事。”
  邵东家立刻安排下去,把自家的存粮都装车,骡马不凑手,再着人去寻骡马大车,好安排儿子明儿个去北京的事。邵东家把这一套安排好,又道,“陈村长他们怎么说,你们一起去的北京,生意上的事最好先有个章程,咱别两相撞上,倒成冤家了。”
  “别提了。陈村长倒是个厚道人,就是忒厚道了,弄了个着三不着两的小舅子跟着一道去北京。”把几人在粮食里捣鬼的事说了,小邵东家道,“面粉厂那验粮的,老道的不得了,就他们那些个把戏,在人家眼里都不入流。当时就咱家和陈村长的粮卖了,我急着回来,后头的事就不晓得了。陈村长那里,以后可以让他代为在陈家村收粮,他是村长,有威望,粮食由他收也好收,咱也别亏了他,按斤两成色给他提成。别个事,也就算了。”
  邵东家道,“这次去北京,备份厚礼给陈家。”
  小邵东家笑道,“可是得备份厚礼,现下不急着备,待我和潘东家谈妥以后收粮的章程再送不迟。唉哟,陈家大少奶奶真是没少帮忙,爹,这也就亏是个女人,陈家族里没有太能干的,陈老爷陈大爷又腾不开手,不然这桩大生意,绝落不到咱家头上。”
  丫环端来绿豆汤,邵太太递给儿子,说,“先前魏东家做东,在咱家酒楼吃饭,我就瞧着那小媳妇十分伶俐。”问,“这事她怎么帮忙了?”
  “爹、娘,你们不晓得,原我想着,这事大约也就是陈家自己卖粮,瞧着这卖粮的事有利可图,就知会了咱家和陈村长。其实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不知道,这位大少奶奶真真精明过人,我去了才晓得,她写信前连面粉厂都到里头瞧过一回,看人家厂子什么规模,怕是小厂子咱们过去受了骗。非但如此,就是她帮我们引荐的潘东家。你说她多有本事,潘东家是南方鼎鼎大名的实业家不说,二十年前就留学英国的老牌留学生了,她与潘东家竟也能说上几句。你没听见她说话,那谈吐水准,真不是寻常妇人能有的。说起话来,面面儿俱到。陈东家真是一家子的厚道人,我们过去,吃住都是在陈家。我和李掌柜一大早赶路,人家大少奶奶早早起床,知道我们不在家吃饭,提前给我们煮了二十个鸡蛋,水壶里灌好水,陈大爷起早把骡子给喂了,陈东家还叮嘱了我好些话。陈老爷一家子为人处事真没的说。”小邵东家喝半碗绿豆汤,感慨道,“我在国外留学,洋人便是父母子女间都是极分明的,这种社会关系也有它的优点所在。可到底是咱们中国人更懂人情。”
  “那是。”邵东家摸一摸颌下短须,一幅悠然自得模样,“现在都讲究新学,我看无非就是从洋人那里学来的那一套。洋人自有洋人的好处,要不我当初也不能让你去国外念书。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难道就全是糟粕?无一可取之处?这学本事,是学人之长,避己之短,而不是说洋人放个屁都是香的。”
  小邵东家嘲笑他爹,“爹,您现在说的,真是大仁大义。当初你还不是看留学那啥是政府出钱,不用咱自家出钱,才死活让我去考的么。你悄悄跟我娘说,在国内念大学学费一年也有一百多大洋,加上生活费,一年起码三百大洋。公费出国留洋,一分钱不用出。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国内大学生不稀奇,那国外的才稀奇哪,难道老子给你指挥的不对!”邵东家四下扫一圈,因叫儿子说破当初是为着省钱才鞭策儿子出国留学的事,觉着有些没面子,咳嗽两声,换个话题,说老妻,“怎么,咱家就一碗绿豆汤啊?诶,我说老婆子,你这眼里还有当家人没有?”
  听他们父子逗嘴,邵太太直笑,“没有!再聒噪晚饭也没你吃的了!”叫丫环再上两碗绿豆汤,一家三口喝着绿豆汤说话,晚上叫厨下烧的好菜。邵太太心疼儿子,夜里老两口休息时就跟当家的说哪,“看咱儿子这几天晒的,要不,还是让李掌柜带着粮队去北京。李掌柜也是可靠的老人儿了。”
  “行了,夏天晒些太阳怕什么!光在学堂闷着念书,本就有些娇惯的书呆气,出去闯荡闯荡才好。你没听儿子说嘛,那个潘东家是个留洋回来的,李掌柜能跟潘东家谈生意么。”邵东家道,“叫他出去出去,接触一下这些成功的大商家,长些见识,于他以后做事业也有利。”
  “要不,先给儿子娶房媳妇,这样也有个人伺候儿子。”
  “你怎么想这事儿去了。娶媳妇急什么,堂堂留学生,还怕娶不着媳妇?”邵东家虽则经常打击一下儿子那过头的自信,心下其实很以这个儿子为荣。虽说他就这一个儿子,可他一个儿子顶别人十个,阖县数一数,他儿子这样的洋进士有几个?就这一个!
  邵东家心气儿之高,目光之远,在这个流行给孩子定娃娃亲的年代,小邵东家的亲事竟一直没定。也不知邵东家是自小就瞧出儿子以后有出息,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小邵东家眼瞅如今都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了,亲事还一直就这么悬着哪。邵太太急的头发都要白了,邵东家却是半点儿不急。
  邵太太在床上打散头发,用小玉梳一下子一下子的通着头,说,“不是我急,我娘家嫂子,还有咱们姑太太,话里话外的都想亲上作亲,县太爷家的太太也跟我打听。你说说,跟咱儿子年纪差不离的,早当爹了。咱儿子亲事还没着落哪。”
  “我说你个傻老娘们儿,咋这都看不明白。要咱儿子跟我似的,一辈子就在这县里打转,甭管是姑家的还是舅家的,亲上作亲都好。要是能与县太爷结亲,更是他的福。可咱儿子,这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我看他不是个无能的,以后前途定比我要强的。咱难道就给他在乡下娶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这以后能帮着儿子吗?”邵东家想想姐姐家的几个年龄与儿子相当的外甥女,还有大舅子家的几个丫头,都只是中规中矩,遂将手一摆,“好饭不怕晚,儿子又不同于闺女,闺女过了花期,再好的条件也难嫁。男人只要有本事,还怕娶不上媳妇?这事我自有道理。要是再有人问,你就说儿子命硬,克妻。”
  邵太太险没一口啐这老东家脸上,怒道,“这也是当爹说的话!”个不着调的死老头子!


第39章 大顺哥的生意经
  邵小东家第二天仍是一大早就带着粮队去北京,这次的粮食有自家存粮,也有亲戚家的,再有就是邵家的这些个管事们,闻知此事,都跟着搭了趟顺风车。当然,还有邵东家组织的收粮队伍准备去村里收粮。这些还没收上的粮,邵小东家就不等了。父子俩商量好,只要够上五辆大车,就往北京发粮。邵小东家在北京等着,粮食到了,他带着去卖。
  邵小东家的粮队还与回乡的陈三叔几人走了个碰头,邵小东家简单的说了说给家里往北京卖粮食的事儿,与陈三叔几人道,“这还只是一部分,我爹还在家收粮哪,我跟我爹说好了,收了粮就往北京发,到时有到北京的粮队。三叔,你回村经县里,要是不忙就去我家跟我爹唠一唠,我爹可念着你哪。再到北京卖粮,我把住的地址跟陈叔说一声,三叔你再到北京可得跟我联系。”
  陈三叔是个厚道人,都笑着应了。小邵东家要急着赶路,也没多说,分别后便一行人去北京,一行人回乡去了。
  不管是小邵东家还是陈三叔一行,其实都挺高兴,这一趟没白忙活。小邵东家忙着做生意,陈三叔一行则因粮食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也挺有劲头儿,觉着这趟北京城没白来。
  眼下,最不得意的就该是陈太太了,因为,陈三叔等人走后,陈太太算了算这几天这些个人吃掉的白面,当下险心疼出个心绞痛的病症来。尤其,陈太太新近认识了个同乡赵太太,那赵太太是个比陈太太还抠儿的妇人,一瓶子香油吃一年,还能剩一瓶子的人。要问赵太太家是怎么吃油的,赵太太把这秘诀没带一点儿保留的传授给了陈太太。炒菜时断不能如褚韶华这种直接往炒锅里倒油,这日子还过不过啦?陈太太的办法是,把菜搁锅里略一炒,放半瓢凉水,然后,用筷子在油瓶里一醮,往菜汤里一涮,这菜里不就有油了嘛。当然,还有个收尾工作,就是筷子在菜汤里涮后,再往油瓶里滴上两滴。然后,过一年,一瓶子香油还是满的,能接着用第二年。
  褚韶华虽说是很看不上好吃懒做的性子,认为居家过日子,该节俭时就当节俭,但平生第一次见有人能节俭到恶心的地步。陈太太却是颇觉遇上了知音,对于赵太太提供的这个节省方式打算试一试,还是褚韶华一句话,“这么炒菜倒没什么,就是怕爸爸知道不高兴。”才制止了陈太太。
  褚韶华特看不上赵太太,赵太太也看不上褚韶华,俩人其实没什么积怨。褚韶华不喜赵太太主要是不喜这种把日子节俭到恶心的人,赵太太不喜褚韶华主要是觉着褚韶华忒会打扮,不够老实本分。赵太太不止一次的在陈太太跟前儿说,“妹子,你家大儿媳可真会打扮。瞧那衣裳穿的,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
  陈太太能跟赵太太说到成块儿,说明俩人三观相符,陈太太也是最不喜妇人打扮的那一类。陈太太一向认为女人就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穿衣裳过日子,最好一件衣裳穿一辈子的那种。再加上陈太太这样的智商,又是个没有大局观的,一点儿不考虑褚韶华也是老陈家人。赵太太算什么呀,不过是一外人。陈太太倒顺着赵太太的话说,“啥啥不行,就是吃喝打扮上用功夫。”
  褚韶华不知这俩人说她坏话,她不喜赵太太,赵太太过来,她也从不往正房去凑。倒是宋苹挺喜欢往正房去的,褚韶华不是在自己屋收拾就是做针线,要不就是去邻居家说话。她跟后邻周太太处的最好,周太太也是陈太太最不喜的那类人,描眉画眼不说,就没见她那衣裳有重样儿过,也是个爱打扮的。褚韶华则最爱学习个新鲜事儿,周太太新买的鹅黄底的碎花料子,又轻软又漂亮,褚韶华先夸了这料子一回,“这颜色,明亮又清雅,最适合夏天穿。”
  褚韶华别看衣裳就是出嫁前做的几件,因她人生得好,也会打扮,衣裳做的极巧,虽是裙褂的老款式,在北京穿却不算过时。因现下流行的是显身材的衣裳,褚韶华衣裳都做的恰身合体,特显身材。周太太就觉着她是个有眼光的,且又是邻居,一来一往的也就熟了。
  这块料子,周太太是打算做旗袍的,周太太说,“旗袍原是满人穿的衣裳,如今也不讲究这个了,咱们汉人也开始穿起旗袍来。偏生我不喜现在裁缝店做的那些个宽边彩绣的样式,浑身一条直筒,大襟下摆的镶了宽边儿,瞧着又直又笨,也瞧不出哪里好看来。故买了料子自己裁剪,我就喜你的衣裳,前是前后是后的,穿上又合身,又好看。”
  褚韶华笑,“谁的衣裳前不是前,后不是后啊。”
  “你没见现下街上人穿的旗袍?哪有什么前后之分,要不是大襟儿开前头,前后都一样的。”周太太悄声笑道,“要是那胸脯儿略胖的妇人穿,前身都能吊起来。”
  褚韶华也是一乐。周太太道,“你说,我这衣裳怎么裁才好看。”
  褚韶华想了想,“现在外头的旗袍忒肥大了些,说真的,是不大好看。要是我说,必得把腰身裁剪出来,镶边儿就算了,现在是夏天,镶边儿显得衣裳厚重,不清爽。就是镶边儿也只镶那种窄窄的一条滚边儿,显得俐落,也能压着衣裳些。”
  “我也这样想,想把腰身裁出来,又怕不合时宜。”
  褚韶华知她是个爱美的,遂笑道,“什么叫时宜?您刚还说以前这旗袍都是满人才穿的,如今咱们汉人不也开始穿了。要我说,衣裳的样式也是不断变化的。就譬如,以前人穿的裙子褂子,又傻又肥,现下就流行穿袖紧身的裙褂。只要衣裳好看,就是时宜了。我看报纸上还有新女性写文章,呼吁要给女人与男人一样平等的地位。要是在以前,哪里有女人能写文章的?如今也没人说这不合时宜。”
  周太太笑,“我一句话,便惹得你这一大套出来。”让丫环找出放扣子的盒子,来给这衣料子配扣子。
  褚韶华帮她一起挑,直待中午方才回家。
  她原以为赵太太应该告辞了,没想到人还在哪。褚韶华心说,真个过日子成精的,你自家节省该往自家吃饭,这个倒是会算计,三不五时的就过来蹭饭吃,真个叫人瞧不上!
  在陈家吃过中午饭,赵太太才顶着大太阳回自家去了。她是个三寸金莲的小脚,且赵家这样节俭,自是舍不得租甘雨胡同这样好地段儿的房子的,听说赵家的宅子在朝阳门那边,这路程可够赵太太走一走的。褚韶华私心揣度,赵太太这一路走回家,估计在陈家吃的四个白馒头也该消化的差不离了。
  午饭后,褚韶华就在屋里做针线了,夏日.天热,她也懒得出门。待傍晚男人们回家,小夫妻说话时,褚韶华说起周太太买的新料子做的新款式衣裳,她也只是随口一说。陈大顺却是多了个主意,夏天夜长,大家一时也不会休息,陈大顺索性过去跟他爹商量主意,“爹,娘她们也来北京一个多月了,我瞧着,娘身上的衣裳还是在老家时那几身,要不,明儿个叫娘她们几个去柜上挑些体面料子裁衣裳吧。她们的衣裳都是家里的旧样式,不大合北京这里的流行。”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陈老爷略一思量就晓得,“这是你媳妇跟你说的?”
  “她并没说做衣裳的事儿,是我这几天常琢磨这事。”陈大顺一五一十的把主意同他爹说了,“我媳妇常出门,邻居也都是熟的,妇道人家凑在一处,无非就是说些吃穿的事。我瞧着她跟胡同里太太奶奶们处的也好,先前就有斜对门儿的那家少奶奶问她身上衣裳哪里买的料子,她那衣裳都是在老家做的。这事儿我寻思好几天了,咱家毕竟是做衣料生意的,家里女人们虽不是好打扮的性子,可也要合时宜才好。”
  陈老爷自是知道儿子话里的生意经,“倒是这个理。这样吧,明儿早上一起去柜上让她们每人自己挑两身衣料子。”其实,在陈老爷看来,大儿媳妇这样聪明伶俐之人,穿两身时兴的好衣裳兴许能给家里做个活招牌。就自家那婆娘和二儿媳妇,给她们好料子也是白搭。
  父子俩商量定了,陈大顺回头跟媳妇通报这个消息。褚韶华果然高兴,她素来机敏,前后一想就明白了,道,“定是我跟大顺哥说后邻周太太裁衣裳的事,大顺哥你多心了。我并不是想做新衣裳穿,我还有好些衣裳哪。”褚韶华怪不好意思的,她正当年轻,见别的太太奶奶的新衣,自也羡慕。可她并不是个奢侈人,她觉着自己衣裳也都是婚前新做的,够穿哪。
  陈大顺道,“不单是因着这个。自打娘来了北京,娘身上就那身衣裳都是十年前做了。在乡下穿衣不讲究,这没啥。可如今都来北京了,咱家又是做这衣料生意,穿戴上自然精心一些的好。爹说了,明儿就去柜上,你是常出门的人,到时挑衣料子,不必管价钱,喜欢什么就挑什么。咱们这附近住的,你认识的太太奶奶们,都是做得起衣裳的人家,兴许她们瞧着你衣裳好看,就得动心。如此,一来一往的,本钱就回来了。别怕贵,挑好看的,这上头还是你们女人更有眼光。”
  褚韶华自也爱鲜亮衣裳,她眉眼弯弯,十分欢喜,“那我可不客气了。”
  “你千万别客气。”


第40章 背后教妻
  陈老爷做生意不错,处理家事上也很圆滑。长子与他商量后,他回屋与那笨婆娘说起时没忘了给长子表表功,道,“老大瞧着你身上还是以前家里的旧衣裳,心里不好受。跟我商量着,明儿个带你们去柜上挑几件新鲜衣料子,做衣裳穿。”
  陈太太心下熨帖,道,“还是我的儿啊!”
  陈老爷看这笨婆娘身上是一身洗褪了色的浅蓝衣褂,知道老妻一辈子节俭,也是为了这个家省钱。可有时陈老爷是真心希望老妻别这么省了,家里现在家境也算可以了,成天穿的跟下人老妈子似的,真叫人没法儿说。陈老爷在炕沿儿上磕磕烟袋桌子,道,“那就说定了啊。”
  “说定什么呀,柜上的料子都是要卖钱的。我们在家,穿什么不一样,又不是没衣裳穿。儿子有这份儿心,我就高兴。”陈太太道,“你要是也有这个心,柜上要是有以前积存的旧料子,拿六尺回家,也够我做衣裳了。”
  “行了,这都来北京了,怎么还是旧思想。老大是一片孝心,我也想着,既来了北京,就得像个北京人儿一样。别成天给我穿这些个破衣烂衫的,我供不起你这婆子穿好衣裳是怎么着?”陈老爷不耐烦道,“不单你,明儿把俩儿媳也还上,一人做两身新的,不做不成!”
  “唉哟,那得多少钱啊。”陈太太自己都舍不得,何况是给俩儿媳做新衣了。
  “你是聋啊,没听到我的话,还是怎么着?”
  陈太太见当家的要翻脸,这才不说了。可想想,伺候走了陈三叔那一伙子,这几天吃下一口袋白面去,如今又要去柜上挑衣料做衣裳,陈太太这心啊,疼的更厉害了。只觉着家里这死老头子,着实不是个会过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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