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记》第29/288页


  “对,你没听错,咱们得学怎么把妆化的最漂亮。”
  “学这个做什么?”
  “你今天刚来?”
  “是又怎么样?”
  “那你肯定没去前后院儿看过喽?”
  “前后院儿?”
  “恩,就是指前院儿和后院儿。咱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是后院儿的一个别院儿,叫做翠竹轩,都是像你这种刚来的孩子居住的。一般等调教个一年半载,出徒了,听话,便会让你搬到后院儿里去居住,你看,那不是有个胡同吗?穿过去就是后院儿了。那里才是大多数人居住的地方。后院儿的楼分四层,住时得按级别,最普通的住在最下一层,稍好些的便住二层,以此类推。等住到了最高一层,也就代表你有话语权了,连馥郁说话时都会让你三分。”
  “哦?你是说百花馆的老板馥郁吗?”
  “对,因为等住到了最高一层时,就代表着你结交的人也都是上层的人,肯定是当朝的非富即贵,要么就是有权有势之人。馥郁与朝廷的人素有来往,能有机会更加接近,自然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得罪人呢?”
  “哦,原来是这样。那前院儿又是做什么的呢?”
  “前院儿?是接客的地方啊!”
  “什么,接客?”漫修不禁惊讶的又问了山竹一遍。
  “对,接客的地方!”
  “这……”漫修想说,不是只有女妓才会用到这样的词吗?可还没等他说出来,就听山竹道:“怎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只不过不同的是,这里是男妓的天下,接的客也不光是男人,更多的是女人!”
  “啊!”山竹的话有如当头一棒,不是打在漫修的头上,而是狠狠的打在了漫修的心上。他直到现在才明白他看到的那些装扮的十分漂亮的美貌男子都是些做什么的,也直到现在才明白百花馆是做什么的地方!
  “不,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我要走,我要走!”又要冲出门外的漫修却被山竹一把拽了过来。
  “嘘……”山竹一边捂住漫修的嘴,一边用另一只手做出了让他不要出声的手势。“逃跑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这里的馥郁说一不二!”这句话倒让激动的漫修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因为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直到确定漫修完全的不再激动时,山竹才慢慢的放开手,过去轻轻的把窗户带上,示意漫修还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读过易经吗?”
  “没有,听说是算卦用的。”
  “可怜众生,大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易经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十六卦,三十二卦,六十四卦。也就是说,摆在人面前的始终有两条路,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要是你,会选择生路还是死路呢?”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生路了!”
  “恩,选择生路……可只要是人,就不停的处在水深和火热的交替中,像这样,水深,火热,水深,火热,水深,火热……”山竹一边说一边不停的转换着酒杯的两侧,“换句话说,摆在人面前的,永远只有艰难险阻!选择生路的同时,就选择了与艰难险阻做斗争,而要度过人生的每一道坎儿,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可也正因为如此,人生才变得有意思,不是吗?”
  此时只有十二岁的漫修显然已不能完全理解山竹口中所言为何意了,但看着山竹那深沉的样子,显然在说什么很深的道理。虽然听不太懂,但与当年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对山竹更平添了几分好感。
  “这酒啊,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也是最坏的东西!好,它可以让你一醉解千愁!坏,它可以让你的愁更愁!”山竹趁这说话的空当,又独饮了一杯。
  “你这么说,也是有愁的意思喽。”
  “这个世界上,谁人无愁!”
  “莫非你也是被迫来这里的?”
  “不,我是自愿来的。”
  “这种地方,还会有人自愿来?”
  “我还记得我的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终生难忘,‘不要总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这世上每个人都很可怜!’”
  “这世上每个人都很可怜!”漫修重复着山竹的话。
  “呵呵,再喝一杯吧!”山竹说话间正要倒酒,结果酒壶实在是太小了,刚才他们已经把酒全喝光了。
  “来人那,拿酒来!”
  也不知道外面那小厮哪来的那么好的听力,居然过不一会儿,就又端着满满一壶酒进来了,临走时端着托盘和那已空了的酒壶离开,还不忘把门带上。如同上次一样,他还是连口都没张,不过漫修已经开始习惯了。
  “来,今天第一堂课,咱们就学喝酒。”
  “我……”
  “不要对我说你什么都不学,你已经学了!”
  “难道一辈子真就要困在这里吗?”漫修失望至极。
  “哎,一辈子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山竹虽是如此说,眼睛却望向了南方。漫修虽与山竹所见时间不长,但他注意到,山竹在与他谈话的过程中,是时不时都朝那个方向看去的。漫修随着山竹的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突兀出来的房顶的一角。一个房顶有什么好看的,只因为它突兀吗?这话又说回来了,你是自愿来这里的,当然甘心一辈子心甘情愿都留在这里了,我可不同,我是被抓来的,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到这个地方!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上一辈子的男妓生活?出卖自己的肉体,出卖自己的笑容,出卖自己的灵魂?凭什么!漫修如此想着,口中恨恨的说:“我不甘心!我不服!”
  “哦?莫非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还想当人中之龙不成?”
  “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我绝不能呆在这里一辈子,
  呆在这里,我到哪里去寻找我的娘亲,又如何能给父亲讨回公道!”说着,漫修的眼圈有些红了。
  “哦?”山竹显然听出话中另有玄音。
  “师父,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求您救救我,帮我出去吧!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的父亲冤死,母亲下落不明,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师父,求您了!”
  “哼!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我帮你逃跑吗?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想都别想!你若再提,我这就抓你去见馥郁,看他怎么收拾你!”
  “我当师父是个好人才实言相告,想不到师父竟与那些俗人一般。也罢,山竹本就是百花馆的大红人,是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你若不帮忙也就罢了,反正我是不会跟师父学任何东西的。爹爹想当年曾经是何等的英雄,我又怎会为了偷生,而在这里忍辱!若还不甘心,这就带我去见那馥郁,与其一辈子过这般苟且的生活,倒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后院儿还有另一个别院儿,叫做龙虎轩。”
  “龙虎轩,就算龙虎都斗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每年的腊月二十九,在龙虎轩里都会有一场比试,分四场,琴棋书艺。到时馥郁会找最有权威的人士来评判,总分第一者,馥郁会满足他新年的一个愿望,当然所说的这个愿望不能和百花馆的馆规相冲突,而且只在十五元宵节一天内有效。”





  第六十七章 拜师学艺
  漫修听山竹如此一说,眼前不禁一亮,小声问道:“那也就是说,只要得了第一,就有机会可以走掉了?”
  咳咳……只见山竹故意咳了几声,倒了杯酒,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恐怕出去东京城内看看花灯总不为过吧。”
  “多谢相告!”
  “唉,我还没说完呢,即使出门也会有馥郁的心腹之人相随,你以为这东京城内的花灯就那么容易看的吗?”
  “有几个人跟着,也总比从这百花馆走要强百倍吧。”漫修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已经有了盘算。如今想出这百花馆比登天还难,倒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可现在离年底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今年想要力压群雄得到那总分第一确实不易,可是没关系,今年不行,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总有一天,他定要出了这牢笼,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显然,山竹的提醒给了漫修无穷的希望。
  看着漫修一脸的兴奋,山竹不禁一笑,接着,他用空杯子敲了敲桌子,漫修一愣,不知山竹何意。但随即,聪明的漫修便明白过来了怎么回事,他立刻双手给山竹师父斟满了酒,恭恭敬敬的跪倒地上,双手捧酒过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山竹对漫修这个徒弟显然是很满意的,于是笑着接过酒杯,口中说着:“好好”,满饮了杯中酒。从此,漫修便跟随山竹,学习起了琴棋书画。在叶府时,漫修就曾跟叶子廉学过些琴,因此上手并不怎么费力,其他的,靠他的天资聪颖,也进步飞快。连馥郁,都对这个刚来不久便表现不俗的桃花刮目相看,视他为可造之材,不断的提醒山竹要好好培养这个徒弟。可山竹心里最清楚,漫修如此这般的努力哪是为了在此崭露头角,而是为了能更早一天的离开!
  山竹没有出卖漫修,可他也没有告诉漫修,漫修这样飞速的进步或许并不是件好事。因为,那比试一年才有一次,能不能得第一是个问题,得了第一是否又能顺利的逃走就更是问题。因为馥郁早就把所有可以逃走的可能性都考虑在内了,他更不可能让他苦心培养出来的花魁逃走的!而且,即使提出去看花灯的要求,花魁身边也会跟随众多打手,想逃比摘下天上的星星还难!山竹有时都在想,自己是否是在帮漫修,又或许从他点拨漫修的那一刻,便一步步地把漫修推向了死亡的边缘呢?因为馥郁是绝对不允许背叛存在的!一旦被馥郁发现漫修要逃走,而自己则是幕后推手,那不仅是漫修,连山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而比这更成问题的问题是,一年中余下的日子呢?进步太快也就代表着能早一天的入住进后院儿,入住进后院儿代表着什么,也许一心只想着能在比试中胜出的漫修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那是需要接客的啊!以漫修倔强的性格,他能接受的了吗?可真到了那一天,还由得漫修反抗吗?看着一天天飞速进步的漫修,山竹不禁更加担忧了。
  可漫修浑然不觉师父的忧虑,只觉自己的进步就是向成功逃离百花馆的目标又迈进了一步。由下更加每日苦练技艺,以争取早日的解脱!
  半载,说话间就过去了。今年没有年三十儿,可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的考虑,馥郁才把一年一度的比试定在了腊月二十九。比起过年的喜悦来,漫修更关注的是龙虎轩内的比试,可是他今年是没有参赛资格的,因为他还是个新手,他甚至都不是后院儿里的一份子。漫修第一次甚至有些羡慕后院儿里的人,因为他们有资格参加比赛,有机会夺取第一,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而在这之前,漫修可是十二分的瞧不起百花馆里这些人的!说不是男人吧,生理上还确实是!可说是男人,简直丢尽了男人的脸,不去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也就罢了,怎么能在女人堆里干这种勾当!
  漫修甚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残忍的惩罚他,眼见父亲的头颅却无能为力,掉落山崖后又是多年的野人遭遇,好容易碰到个善良的叶子廉,却在叶府处处碰壁。而现在,居然又置身于京城有名的男妓馆―“百花馆”之中,身边成日都是傅粉的女妆,五颜六色的华丽衣裳,美丽英俊的容颜,甜如蜜枣的言语,而拥有这些的竟都是些男人,享用这些的却有男有女。漫修接受不了这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子廉只是说进宫几日,而刚送走了他,自己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到了这里来了呢?是被绑架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孩子,绑架他做什么?何况他当时分明是身处叶府之内,怎么可能有人会光明正大的在叶府绑架人呢?除非……除非这根本就是叶家的人指使的!漫修想到这可能是庞氏或叶子奇的杰作,因为他得罪过他们,尤其是叶子奇。但他永远也没想到的是,这竟是叶老爷亲自的作为。不过不能说是卖,因为叶老爷压根儿没收过百花馆的老板一分钱,可是又是交易,因为叶老爷要求对方无论怎样对待漫修,只是不能放他走,要把他终身都困在这男妓的世界中,让他不见天日。谁让他胆敢勾引他的宝贝儿子了?谁让他诱惑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与自己作对了?而百花馆的老板馥郁,却是十分乐意接受这个条件的。一分钱不用花可以得到这么好的货色,只要稍加培训就可以为他赚金赚银,何乐而不为?何况,他也不敢得罪这有名的叶家,有几个脑袋敢跟皇亲国戚作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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