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第46/49页


然而,事情并不像萧景陵初初以为的那样简单。他病了。晕眩。乏力。脸色苍白。没有食欲。他更加想不到,第一个来探病的人,会是张大同。

张大同说,起初,我们只是怀疑,这种药虽然有改变人的记忆的功能,但是它本身亦含有巨毒。现在看来,这种怀疑是真的了。你虽然已经停止服药,但是,毒在你的身体里已经有相当的数量,它们会逐渐地侵占你的健康,更有可能,会致命。

那,你们可有解毒的办法?张大同点头,又摇头,说,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找到那位姑娘,只有她交出药粉,我才有可能配置出解药。

可是,聂筱琪已经失踪了。自从她的阴谋被揭穿,她没有再回到天福宫,连她住的地方,也人去楼空。说到这里,萧景陵不再做声,望着窗台上那盆奄奄一息的菊花。

张大同也只是叹气。而站在旁边了解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佩姨,唯有偷偷的抹眼泪。

之后,佩姨去找映阙。告诉她,少爷病了,病得还很严重,随时可能连性命都没了,他很记挂你。一边说着,一边掉眼泪。

映阙听罢,愣了半晌。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随后佩姨将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映阙。当然,她不知道萧景陵跟聂筱琪那些零碎的细节,也就不知道映阙曾经亲眼看到他的少爷在办公室里揽了另一个女子的腰,还亲昵地抚摩她的头发。那是横亘在映阙的心里暂时无法解开的结。

但如今,那些都比不得萧景陵的性命重要了。映阙想,她或许有办法找到聂筱琪。
第十六章 生死相许

【 饮鸩止渴 】

聂筱琪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父母双亡,直到十六岁,院士才遵照她父母的遗愿,将一笔不菲的遗产交由她支配。后来,她到了英国读书。

在学校里,重新遇见她的旧同学杨子豪,两个人关系尚可。彼此一路相照应。回到南京,住所是临时的,而她亦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可投靠。

这些天,杨子豪已经将他所知道的,聂筱琪可能认识的老朋友旧同学,都问了个遍,没有谁知道她的下落。

杨子豪说,别担心,一定能找到的。

可是映阙怎么能不担心,眼看着萧景陵日渐虚弱,就像一棵缺了水的苗。但他还要躺在床上强颜欢笑地讲故事,反复地强调说,映阙,你不要难过,你要永远都快乐,那样我才安心。如同交代遗言。

映阙只能背着他,悄悄地哭。

而萧老板病重的消息,亦从酒楼或百货公司方面传到了清雪的耳朵里。她去看他,每一次,都沉着淡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像映阙那样,有足够的资格抱着对方勇敢地哭一场。又或许,是她从来都不擅长。她是极少掉眼泪的人,尽管那濒死的,是她最爱的男子。她亦知道,这世界有他无他,生命都会如常。她能够忘记很多事情,跨出很多阴影,无论是她对萧景陵的爱,还是对阮心期的恨。

说到底,她最爱的,终究是她自己。

杨子豪突然来找映阙,说,我们还漏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孤儿院。如今那地方正面临被拆迁,已经成了荒僻的废墟。

可是,废墟之上能有什么?

他们走了很久,亦都是徒劳。

映阙在青石板的街沿,突然蹲下来,仿佛是最后的一点力气都随着希望的破灭而消散。杨子豪扶着她的肩,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自从她第一天来找他,眼睛里含着泪,他就知道,萧姓的男子于她而言,是无比的重要,是自己怎么也难攀比的,心中不是没有难受。可还是极力帮助她寻找她的希望,将那些矛盾与痛苦都掩藏。

就那样,明白了这世间情爱没有高低深浅的对比,谁在谁心上,那种状态,力度,都一样。可以为了对方而不计较自己担负的伤。

画饼充饥。

饮鸩,止渴。

这个时候,远远的,传来钟响。杨子豪倏地站起来,喊了一声,教堂。是了,教堂,以前聂筱琪说过,每逢遇上不顺心的事情,她就会到孤儿院附近的教堂,在天父的面前祷告。

暮鼓晨钟,如沐春风。

于是他们三步并两步地奔去教堂。聂筱琪真的在那里。双手合十跪在天父面前,闭目,喃喃地自语。映阙激动得上前一把揪住聂筱琪的胳膊,说,药,药在哪里?聂小姐,我求你把药交出来,景陵他就快撑不下去了。

聂筱琪一个冷眼扫过来,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什么聂小姐。我叫尹秋娘。而杨子豪过来的时候,她依然重复了刚才的那番话。她说,谁跟你是同学了,我从来就不认识你。

唯有提到萧景陵。

聂筱琪说,我记得他,是他害死了暮生。我恨他,我巴不得他死,又怎么会救他。聂筱琪咬牙切齿,全然不似伪装。映阙和杨子豪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明白为何聂筱琪又变了一个模样。他们都不知道,聂筱琪因为无法改变自己爱人的记忆,唯有改变自己。

她开始每天服用那些药粉。

在服药之前,她编了一个故事,写在日记本上。故事里,她仍然是尹秋娘,要寻找她的恋人林暮生,而她找到了他,可他却被一个叫萧景陵的男人害死了。她虚构了很多自己和暮生之间相爱的细节,并且详细地记述了萧景陵是怎样迫害暮生,毁了她的幸福。那些,就像她的精神食粮,她每天吃药,再将日记看一遍,渐渐地,所有不存在的事情,就替换了她原有的记忆。她对萧景陵的恨由此而来。

――因为爱不到,就只能用恨来治疗。

只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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