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第5/49页



映阙涨红了脸,有些羞赧,又有些愤慨。她咬着嘴唇,好好地将面前的男子瞪了几眼,好像瞪几眼就能灭他人的志气助自己的威风一样,但她一说话,又紧张了,脸越发的红,语序也有些颠倒。

她说,我妹妹是无辜的,他们说,是萧老板报了案,那些警察,把我妹妹关在监牢里,她没有杀那个画家,她是无辜的。

男子大约有些明白了。当天,他到画室找韩云松,原想跟他交代有关下一季月份牌制作的事宜,却只看见了韩云松的尸体,以及跪在韩云松身边,满手都是血的立瑶。他没有办法不认定这女子就是凶手。立刻报了案。

只是,到现在,连疑凶的名字,他都忘记了。

只不过,这横空杀出来的女子,倒是有些乐趣。他这样想。

他就是风盛文化公司的大老板。在南京,生意做得红火,虽不见得富甲一方,但家财总归是殷实。这里面有一半是他的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厚礼,而他亦不枉费,乱世里起了这间公司,草草的两三年光景,就风生水起。再加上,他处事低调,凡事礼让,颇谙熟人际上的伎俩,又无劣迹,故名声还算正派。

在很多南京人的眼里,这也属不易。更何况,他的年纪才不过二十又四岁。

他姓萧,萧景陵,父亲说他的名字是取自金陵的谐音,并无别的讲究。他高而俊朗,有深邃的眉目,只是常常被他的帽子遮挡了去。他素喜灰暗色调的西装,早早地剪了辫,一副留洋学生的英挺模样。在南京,如他这般的男子并非没有,只是,那年少却低沉的气质,带着稳重与内敛,不似纨绔子弟的轻浮,就着实少见了。

而此时,萧景陵在风盛百货行的门口,盯着他面前灰头土脸的乡下女子,竟然忍俊不禁。他笑的时候,略略偏着头,弯弯的嘴角,一边高,一边低,并不对称,高的那一边,就露出小括号形状的纹路,本是极好看的。
倘若换了别的女子,兴许又是一番倾倒。可惜映阙无心看,她只觉得,萧景陵那样毫不遮掩地对她直视,是无礼的,她有些尴尬,再次红了脸。这一天可真是糟糕透了,映阙想,她竟然在同一个人的面前,频频脸红,还被对方像看一棵花儿草儿似地仔细看了去,她怎么就那样不争气不能硬朗一些强势一些呢。

【 为红颜 】

不管怎么样,萧景陵并未采纳映阙的意见,尽管这女子在他面前的确就像花儿草儿那样有趣,甚至,他曾经为之眼前一亮。但空口无凭,他怎么能因为她而推翻自己亲眼所见。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段历史,他幼年读书的时候就鄙视透顶。

但映阙不放弃。

也许,除了找萧景陵,她还有别的一些事情可以做。譬如,去到凶案的现场。可是,去了,真的能查出些什么来吗?她不是侦探,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着手。又或者,去调查跟死者韩云松有关的人物,他的朋友,他的老板,他的下属,他身边出没过的女人,甚至他的仇家,等等等等。如果这样的话,又应该从哪一个查起?凭什么判定谁是有嫌疑的,谁又是无辜的呢?

半夜里,映阙躺在床上,辗转反恻,不得睡眠。

也许,除了找萧景陵,她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了。画室是风盛的产业,在命案发生以后,已经关闭。而韩云松有哪些朋友哪些敌人哪些女人,她自然也需要向人打听。而这个人选,虽然不只萧景陵一个,但映阙无从找起――

她也就认得他了。

更何况,对立瑶的控诉,是由他提起,他或许也是有资格要求警察厅再度彻察或延迟审判的吧。

当然,前提是,他相信她。

相信她,蓝映阙。

相信立瑶没有杀人。

翌日,映阙打听到萧景陵的寓所,站在门口,等了大半日。那宅子本是前清的旧宅,翻新过,改了布局,不再是简单的四合的小院。

宅前,首先是一扇黑色雕花的大门,带着酩烈的森严之气。门内是一条宽敞的走道,大约是供洋车行驶的。走道两旁都是五六米高的树,树冠合拢来,遮蔽了顶上的阳光。再深入一点的地方,虽然有绿树掩映,但也能看见深褐色的门,紧闭着,没有人影。飞檐翘角,从枝叶稀疏的地方透出来,琉璃瓦,黑铜铃,古朴典雅,也不失庄重大方。

总之,如斯宅院,这一眼望去,说不上,究竟是畏惧,还是讨喜。

黄昏时,萧景陵回来了。那黑色的老爷车,等待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映阙冲出去,冷不防地,拍打着窗玻璃。

啪啪啪。

萧老板。

车里的人吃惊不小。

待缓过了神,萧景陵按下车窗,似笑非笑地,盯着映阙问,怎么又是你?你还想要为了妹妹的事来说情?

映阙道,不是说情。是要告诉你,她是无辜的。她不会那样做。她那么善良。

萧景陵耸了耸肩,轻笑着,只说了四个字,有何凭证?

映阙怔住。她的确是没有任何凭证的。从一开始,她就不需要任何凭证地相信了她的妹妹,与她血脉相连的妹妹。然而,萧景陵呢?

这时候,大门敞开,车又动了。映阙心里着急,竟追着那车跑,看门的人拦她不住,她险些就要冲到车头前面去。

司机无奈,唯有再次将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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