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第6/49页


萧景陵仍然穿着上次的那双皮鞋,款款地走下来。他问,你究竟想要怎样?其实你来找我,倒不如直接去跟那些警察说。

映阙再次对萧景陵在神态和言语间的傲慢生出了反感的情绪。她微愠着道,像你说的,我无凭无证,他们如何信我。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可以帮我查出事情的元凶,死的人,毕竟是你的手下对不对?若念及主仆一场,你为他讨一个公道,也是应该。
萧景陵又笑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一种笑,他都像画里面精致的璧人儿一样好看。这一次,映阙注意到了。因为萧景陵忽然的缄默,她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了上去,看到他脸上如涟漪般荡漾的笑意。

这一次,她有些微的怔忡。但没有立刻将视线移走,而是很努力地迎上去。脸微微扬着,杏眼圆睁,朱唇微起,绯红的面颊,像天空里落日背后的晚霞。

萧景陵笑,是因为他再次觉得,映阙这女子,不但有趣,还天真得很。那么贸贸然地拦他去路,又说什么主仆一场,她好像觉得自己为韩云松拿公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如此简单。她忽然就化身成了荷田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只是,她含苞待放,幼嫩得很。她和他见过的,别的女子,是迥然相异的。

然而,萧景陵答应了。如此不可思议。

他说,我可以向警察厅申请,将判决押后,但是,你若到期仍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你妹妹的清白,那我亦是无能为力的了。

话一说出,自己也有些诧异。而更诧异的是,映阙的要求不仅仅如此,她还要求自己与他配合。因为她说,她对于韩云松一无所知。

他竟哭笑不得了。

后来,映阙问萧景陵,当初为何信了她的一面之词。他说,是因为你眼睛里的真诚。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着手在盘查关于韩云松的种种了。韩云松经常出入的地方,韩云松相熟的男女朋友,韩云松可在暗地里与人结过怨,或者,在画室附近,问一些小摊小贩,当天有没有见可疑的人。只是,事隔这么久,谁都说不清楚。

间中,映阙到警察厅去探望过立瑶,萧景陵亦陪同。立瑶还是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虽然天气尚未入秋,但映阙总觉得心疼,怕她冻着,硬是将自己的衣服留了下来。

走出警察厅,天正好下雨。是夏季里惯常的暴雨,雨点极大,噼里啪啦的,像珠子一样砸下来,溅起满地水花。

映阙站在门口,步子有迟疑。

萧景陵问她,怎么不上车?

映阙道,我住的地方,你不顺路的。

萧景陵摇了摇头,那表情,似是在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愚蠢的姑娘。然后他不由分说抓住了映阙的手腕。

像藕节一样清脆,像莲子一样细嫩的手腕。

接着他们冲进雨里。

映阙亦步亦趋。嘴里还嘟囔着,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的手,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牵了我的手了呢,诸如此类。短短几步路,言语和心思像海潮一样翻涌。

深夜里。

像藕节一样清脆,像莲子一样细嫩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筋,动了骨,也不见发红,但偏偏,一直痛,一直痛,很细小地,很隐约地,痛进了心底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第三章 表象和残局

【 蝴蝶 】

那几日,仲夏,已深到极致。

似有转凉的味道。

映阙忽然想到一个人,脑子像是被谁重重地敲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她于是急匆匆地,又到萧宅,萧景陵正在午睡。

睡眼惺忪。

映阙问,苏敏儿到哪里去了?

苏敏儿?萧景陵呢喃,皱着眉,似在记忆里搜寻这苏敏儿又是哪一号人物。映阙气结,撇着嘴道,便是那韩云松的女助手。

她亦是左思右想,才想起立瑶跟她提过,当日她到达画室,苏敏儿正离开。所以,那杯导致立瑶昏迷的白水,有没有可能跟这苏敏儿有关?如果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那杯水,原是为韩云松准备的,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去怀疑,她,苏敏儿,也许跟这桩命案有着难以推卸的关联。

至于苏敏儿,她在韩云松死后,辞去了职务,到英国人开的西餐厅里,谋了一份差事。大约就是迎来送往,端茶递水的活计吧。

那间西餐厅,英文名字,叫做Butterfly,那些英文字母潦草但美观地排列着,再加以金属雕花的装饰,映阙站在底下,看了一阵,又看看英文旁边译过来的中文――

蝴蝶。

她也只认得这些中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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