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第8/49页



她也曾思忖,为何偏偏这样巧,当他们找到苏敏儿,苏敏儿就死了。邻居说苏敏儿在夜里匆忙出了门,她会是去做什么呢?她的死,会不会跟她这一趟出门去做的事情有关?甚至,她真的是畏罪自杀么?无数的疑问,在映阙的脑里交织,理不出头绪。

但萧景陵说,这些问题,就留给警察厅去处理吧。你原本就不应该插手的,你要的,只是你妹妹的清白,不是吗?

映阙点了点头。也许是吧。

在那之后,映阙抖擞了精神,好整以暇地,站在警察厅门口。就像小时侯等着好心的邻居在年夜发糖果一样。总归是喜悦的。

终于,立瑶出来了。昏暗的门里面,渐渐凸现出她的轮廓。挺拔的胸,纤细的腰,倾斜的肩,修长的腿。还有瘦削的两腮和下巴。

立瑶笑了,欢天喜地向着映阙跑过来。

姐姐,我没事了。她说,谢谢你,谢谢你,姐姐。

映阙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还有数天不曾更换过的脏衣裳,眼睛有轻微的润湿。她说,你瘦了,脸色也不好看,这样子,要是爹娘看见了,有多心疼啊。

立瑶顿时噤了声,埋下头去。一提及爹娘,她周身不自在。她闯了如此大的祸,皆因为她任性退学,她辜负了爹娘的期待,他们那样辛苦节俭,每个月每个月地给她筹集在南京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却只崇尚奢华虚荣的生活。她平日里在那间百货做接待员,看见富贵的或英俊的男子,笑靥如花。那些男子偶尔邀她去舞会,送给她漂亮的礼裙和首饰,她欢喜不已,她觉得自己越发接近梦寐以求的那种生活。当她终于有机会做月份牌女郎,仿佛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知道,现实和美梦翻了脸,大好的前程,忽然一落千丈。

最后,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此时亦仓皇了,不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映阙心中明澈,低声道,你总应该随我回去,给爹娘一个交代吧。

嗯。立瑶轻轻地应了一声。

【 留恋处 】

要回去了吧。回苏和镇。不晓得,又是何年何月,方能再踏足南京。

秦淮桥下水,旧是六朝月。

烟雨惜繁华,吹箫夜不歇。

这娟秀旖旎的南京。这磅礴杂乱的南京。这谜一样疏远的陌生的南京。在忽然之间,变成了凋零的,惆怅的,晦涩的。

映阙站在萧宅的大门外,萧景陵站在她的对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障隔,他们之间却似铺了一座无形的山,一片隐匿的海。

真的,要走了吗?

嗯。映阙轻声道,我来,是向你道谢,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和我妹妹,谢谢你给我们机会,你是我们蓝家的大恩人,这个恩,我不会忘。一定不会。

萧景陵苦笑,你还会再到南京来吗?

映阙摇头。她说,不知道。那语气,神态,都是极渺茫的。立瑶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偶尔简单地张张嘴,偶尔又沉默,她嗅到一股凝重的气息,这气息,似乎将方圆百里的一切都染灰了。

姐姐。她喊她,我们要走了,船不等人的。

有一阙词,留恋处,兰舟催发。

前人说,多情自古伤离别。

而此时,此景,怎么不说是纵然有满腹辞藻,也成无语凝噎。端端的,冷落了,一番良辰好景,个中万样风情。

那么,保重了。

嗯,保重。

说罢,映阙转身。一步一步。越来越远。却又突然听得萧景陵在背后缓缓说道,你是聪明的女子,留在那样的小镇上,荒废了。

映阙怔住。

又回过身去。正对上萧景陵复杂的眼光。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有难得的虚弱。不似以前那样慑人心魄了。

映阙没有说什么,很礼貌地,微微欠了欠身,还他一笑。旁边的树林里,低徊的雀鸟,时而安静,时而聒噪,似在重复地询问着谁,这就是终结了吗?

这,就是终结了吗?

【 嫡长子 】

阮家的运酒船。泊在岸边。远远地,能看见船上忙碌的工人。立瑶欢欢喜喜地喊着,喂,喂,然后努力地朝船上的工人们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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