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29/96页


  她的柔弱悲凉,痛苦无助,仿若正是一种无形的诱导。男子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沉重的身体覆上她满背伤痕的身躯,大手伸进衣裳,沿着细腻光洁的肌肤向下,“他肯碰你的唇,你倒不算无用之人。”
  “放开我!”棠儿奋力反抗,男子无动于衷,蛮横的举动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炙热的吻瞬间落在她的脖颈上。
  棠儿哭得声堵气短,手腕被禁锢无法动弹,后背的伤处火辣灼痛,惊恐和痛楚愈发无尽。
  他突然吻上她的唇,带着侵略的舌抵开了贝齿游入其中,紧紧纠缠。
  就在棠儿不着片缕,陷入无望的时候,男子发现了她裤子上的大片血渍,双目生憎,一脚将她踹到榻下,败兴吼道:“滚!”
  高堂之上,供献的果品堆在盘中,远看似一幅关圣帝君,细看却是两道白眉。这神道叫做白眉神,凡是红楼乐籍供养他为香火,以保万事顺利,生意兴隆。
  棠儿神思恍惚,并不认得白眉神,以为供的是财神,应金凤姐的指示双膝跪在拜垫上。
  金凤姐恭敬了三柱清香,闭目,掌心合拢,口中念念有词:“求白眉神保佑棠儿人见人爱,锦衣玉食,夜夜无宵,香车宝马,贵宾阗门。”
  听得此言,棠儿立时起身欲往外逃,身侧的两个妈妈早有备防,左右一边牢牢扣住肩膀,用力将她按跪回去。
  棠儿奋力挣扎,无奈两个妈妈力气太大,情急之下将右侧的妈妈往前一搡。妈妈控制不住重心朝前一个踉跄,霎时,沙盆里的三献五供被打翻,贡品香鼎乱成一片。
  “小贱人,你这是找死!”金凤姐简直快气炸了,怒目圆睁,脸上似裂开一道道粉痕,一把揪起棠儿的头发,用力朝她踢去。
  另一个妈妈从后面抱住棠儿,紧紧控制住她的手臂,棠儿已是蓬头发乱,双脚腾空一阵乱踢。
  金凤姐腹部猛然一痛,大呼道:“小贱人反了天了。”
  棠儿将后脑勺用力一磕,身后的妈妈被撞到鼻子痛得惊呼,待手一松,棠儿一回身就薅住她的头发。
  四人打成一片,棠儿双唇珉紧,手握成拳,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朝三人还击。
  新来的姑娘但凡有点骨气的都闹过,只这回最厉害,金凤姐左眼处挨了一记重拳,痛得大喊:“哎呦!赶紧叫人来,快啊!”
  两个妈妈狼狈不堪,脸上皆有抓伤,顾不得腰腿之疼匆匆去寻帮手。
  以一对三棠儿没吃大亏,她的手脚又软又抖,慌忙朝大门跑,两个身形魁梧的打手已经挡在了门口。
  棠儿早已生出寻死的念头,知道逃不过去,将心一狠,闭目撞向柱子,房梁上的浮灰扬扬落下,人已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垂鬟分肖髻:少女发式。
  倌人:妓的雅称,清倌人既是尚未破身的干净姑娘。


第28章 醉花间 (3)
  天色阴得重, 雨渐渐大了,瓦片腾起一层茫茫水雾,雨水顺着瓦槽倾泻而下, 青石地面飞溅起晶莹的水珠。
  姑娘们宝髻盘云, 珠光照采, 簇拥在廊下窃窃私语, 有的看热闹,有的嗑瓜子, 全然没有赏雨的心情。
  棠儿额头鼓起一个鸡蛋大的乌青,一条粗麻绳横在身前,至两肩绕过将胳膊高高绑在头顶,打了绳结吊在老梨树下。她已然奄奄一息,全身透湿, 衣裳和发紧贴着单薄的身体,毫无血色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双红绣鞋匆匆而来, 只见知忆身穿粉色水泻长裙,青丝松绾,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蹙起,若愁若悲。
  小蝶一把拉住知忆, 低声道:“这丫头不肯拜白眉神, 还打了金凤姐和两个妈妈,更是弄翻了沙盘,犯的是大忌。”
  “来了这里谁没受过这遭,我们不能看着金凤姐真将她吊死。”
  月娥靠在红柱上, 媚眼横波, 手心半摊,里头是一捧瓜子, 吐了瓜子壳道:“金凤姐正在气头上,谁劝都没用。”
  知忆跪在金凤姐面前,恳切地说:“金凤姐,求你饶这丫头一回。”
  因每月初二初三是没生意的,出了这事金凤姐自然控制不住怒气,冷笑道:“开罪白眉神岂是儿戏?你们谁也别劝,这种倔丫头,死了往乱葬岗一扔作数。”
  知忆抬头才发现金凤姐的眼眶乌青淤血,损了相着实狼狈,略怔一怔道:“我知道你路子通天,一条人命算不得解不了的大事,可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孽障太深终损福折寿。纵有千错万错,你也将她折磨够了,她若死在这里,往后园子里免不了阴沉晦气。”
  月娥悠哉地磕着瓜子,没好气道:“心中有鬼才怕,我们身明心宽,不信鬼怪报应之说。”
  知忆顿时生出一股勇气,起身照她的手一打,瓜子散了满地,“你无非嫉妒她住东厢,她若丢命那叫横死,去了地狱是要做恶鬼的,你住她那屋,真不怕她夜夜回来躺在你身边啊?”
  这番话听着就毛骨悚然,月娥面色一变,气咻咻道:“是她自己犯错寻死,你朝我发什么邪火?”
  早些年,金凤姐手下的姑娘多,其中免不了有怀上孩子的。她的手沾了不少条小命,故而最怕怪力乱神之事,语气缓和地说:“我可没有逼杀人命的心思,这丫头是自己寻死,我若一放,她指不定会寻了旁的法子。”
  知忆看了棠儿一眼,坚决地说:“将她交给我,出了事由我一力承担。”
  一碗红糖姜汤喂下去,棠儿的气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知忆一刻不敢离开,温言劝道:“蝼蚁尚且贪生,活着总有希望,你要念及家人才好。”
  棠儿目中雾气凝结,黯淡的脸颊尽数悲凉,抽泣着说:“自身难保,何能顾得其他。”
  她的悲痛绝望知忆自然懂得,想起刚被卖进来的那会儿,心中酸涩难受,“娘亲卖我得了五十两,我那时才七岁,琵琶琴瑟,歌舞练字,一学就是十年。我真希望能一觉不醒,因为每每睁开眼睛,又要在打骂和刻苦中开始新的一天。我恨娘亲,生活再苦,她万不该将我卖到红楼。直至我大了,回去瞧见阴暗的破瓦房,弟弟妹妹无辜的眼神里充满期许,娘亲跪在我面前痛哭忏悔,那一刻,我放下了心中恨意。”
  “死比活简单容易得多,我父亲去得早,留下她和六个子女,娘亲起早摸黑忙得不停,她身单力薄,如何承担得起这份重担?这个世道对于女子并不公平,我现在能存银子支持家里,心中很满足。”
  欲死无能,求生乏术,这世间的不幸总是相似。棠儿心中动容,表情依旧倔强,“别试图说服,我死也不会妥协。”
  知忆苦苦一笑,攒眉道:“老天没有给你一个好出生,却给了你一副好相貌,生于穷苦人家,你的未来和依靠还是男子。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没有地位门楣又无嫁资,前路只有两条:为穷者妻,漏屋生子,柴米油盐,日夜辛劳。为富人妾,主母为大,你为小,她居正房你只能住偏屋。生的子女要唤主母为娘,家族大事不能露面,死后入不了祖坟。若主母心坏,处处排挤打压,一旦色衰失夫疼爱,她定会想了法子为难作践。”
  一阵凉风将雨吹过来,打在窗纸上扑扑直响。
  她的话字句扎心,好似吞针饮线,刺入喉咙系人心肠,棠儿伸手抹去泪水,“我两条都不选。”
  “若两条都不选,你的出路无非为婢,婢女比妾更是不如,主子稍不如意就拿婢女打骂出气。以你的姿色难逃主人或者其他下人骚扰,更难守住清白,遇了厉害的主母忧你勾上家主,定会将你往死里整。为妾为婢,苦苦挣扎一场,厄运难逃。”
  情绪得到缓冲,棠儿变得理智起来,“这些只是你的想法设定。”
  知忆表情无波,愣愣望着窗棂,满腔柔婉道:“秦淮风月场分三处,分别的旧院、珠市和南市。这里是旧院,与江南贡院毗邻,正对面是武定桥,后是钞库街。姑娘们才艺绝佳,诗词填曲无所不学,享受锦绣铺地的生活,吸引的自然是文人墨客和王贵公子。客人若要相求,得拿足开盘的钱,还要为姑娘置办衣裳和金银首饰,程序繁琐,若在一处出了岔子,自前功尽弃银子不退。”
  “珠市有一家媚香楼,因当年的李香君而出名,那一带以普通人居多,他们囊中羞涩,惜钱财也惜着姑娘,姑娘们不能藏私钱,接客量多方不受打骂。南市脏乱不堪,那里几乎没有姑娘,都是年老色衰的妇人,几钱几两银子一次,周边住的皆是工匠流民,其中艰辛不必多说。三处不同却也有相同,而姑娘们的待遇天差地别。”
  棠儿想起玄昱冷漠的脸,那条嘈杂不堪的长巷,一颗心沉到了极处。原来,命中注定的相见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悲剧的一步步降临。她茫然绝望,感觉自己好似一叶不受庇佑的轻舟,陡地被狂风卷入江心,直至翻覆,沉没进永无天日的黑暗。
  言至伤心处,知忆不禁泪下,拿帕子掩面,“我亦身在地狱,没有更好的路指给你。”
  这一夜,风雨不止,偶然一个明闪,紧接着一阵闷雷响起震得屋宇发颤。
  榻顶的帷帐失了色泽,仿若高悬的白幛灵幡,金线织的牡丹花案成了纸花金箔,在夜风中瑟瑟抖动,似为离人而泣。
  到此境地,生死由人。棠儿不能眠,眼睛里尽数凝滞,仿若成了冤死者的双目,入土无法闭合。
  听雨轩的园子里有一个清池,碧油油的荷叶间开满荷花,池边是芭蕉和翠竹,水榭后也种植一大丛芭蕉,前后相映。
  芭蕉、翠竹、荷叶、瓦片。无论春夏秋冬,雨点落在不同处,加上听雨人的心情各异,就能听到有趣的雨声,境界无二,自有一番韵味。
  玄沣靠坐在水榭内藤椅上,闭目听了一会儿雨,掏出怀中的金表看时辰,信手从架中抽出一本书。他温文尔雅,穿着一身石青绸袍,潇洒英俊,神采奕奕。
  侍从上前伺候茶水,玄沣品着茶,随手翻了两章,只听檐下鹦鹉足间链子一阵响动,“十爷吉祥,十爷吉祥。”
  “鸟儿也学会了认人。”玄礼大步过来,他的贴身侍卫收了油伞,垂手伺立在后。
  玄沣将书和好放回书架内,起身坐到茶几前,“偷得浮生半日闲,过来坐。”
  玄礼撩袍而坐,将手中的信放到他面前,“听雨轩,因听雨而名至实归,还是九哥肚子里的墨水多。”
  玄沣拿起信,转脸问侍从:“方煎茶的,是去年的雪水吗?”
  “回主子,正是,奴才们刚从地底下刨出来的。”
  玄沣点点头,令侍从退下,拆了信只略一过目已经明了大致,“父皇五十圣寿,已有旨令太子一心安抚难民,筹备赈灾物资不必赶回,遥叩圣诞就好。”
  玄礼皱眉道:“太子不回,筹办寿典的好事由谁来做?”
  “这等肥差自然便宜了大哥,我在安徽的差事办完了,要赶在父皇圣寿前回京,太子这边劳你盯着。”
  玄礼阴笑道:“这事不用九哥提醒,户部拨款不及时,太子掏了自己的库银。你我倒好看看,这花出去的银子,太子能报回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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