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32/96页


  玄礼忙道:“太子车马劳顿必未用过午饭,酒菜早已上桌,用了再回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玄昱也不好再驳他们的面子,由接驾的郎官们簇拥着迈开步子。
  到了会仙居,只见官员们跪成一片,足有百余人之多。歌乐暂停,五十多桌宴面摆满酒菜,山珍海味,时鲜果品堆得老高。
  果然是出鸿门宴,玄昱心下一沉,转脸对玄沣道:“九弟怎忘了父皇的旨意?”
  闻言,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只保留着嘴边尴尬的笑。
  皇十一子玄奕顿知不妥,九哥十哥算得细致,不肯放过每一个可以抹黑太子的机会。万岁已明令皇子们不许铺张奢侈,此番明显是设了个局,只等太子往下一跳,立时便有人将事情传到万岁耳中。
  “看我这记性。”玄礼一拍脑门,叹道,“见到太子心里高兴,竟将这给忘了。”
  玄沣温声道:“太子别多想,老十巴结你,用的是自己的银子,你不给这面儿,老十和下官们的脸可没地方搁。”
  虱子多了不痒,这公然请客的大帽子十哥倒是接得爽快。玄奕心中既好气又好笑,插言道:“什么面儿不面儿的,太子日夜兼程赶回来,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十哥搞这么大场面,太子哪有精力应酬?”
  “兄弟们自己吃就是了。”他说完,大大咧咧找位置一坐,拈起箸,不论荤素一捞就吃。
  老十一是个人精,这台阶不下也不行了。玄沣见众人铁青着脸,拱手对玄昱道:“兄弟们只顾着高兴,思虑不周全,也不劳着太子。”
  玄昱离开后,众人松了一口气,逐一就坐安席,面对这大桌好酒好菜,觥筹交错间好不热闹。
  玄奕自顾大快朵颐,实质却是满腔心思:这一桌鱼翅熊掌,海参鲍鱼没个六十两办不下来,一顿饭就是三千多两,九哥真有钱。
  紫禁城上空,层层铅云堆叠翻滚,快速移动,太监宫女身穿素衣,脸上皆写着哀痛。
  皇十八子玄旭身染恶疾,丽嫔王氏悲痛难抑,日夜守在病榻前不肯离开,更是数次哭得昏厥过去。
  丽嫔深得圣眷,接连诞下皇十五子,十六子和十八子。皇帝甚是疼爱这位皇子,一连数日抽空过来照看,老天不佑,没过半月玄旭不治而亡。
  朝臣们汇报完重要的事务一一退下,偌大的殿内古墓般沉寂,只闻殿角的西洋自鸣钟,“咔咔”走动。
  皇帝穿着一袭石青缎绣金扣珠朝褂袍,日积月累的辛劳,他表情平静,眼角布满浅浅的纹,剑眉下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十分严肃。
  许久后,皇帝大步走出殿外,立在廊下深吸一口气,依旧解不了胸中痛楚郁闷。
  皇帝起驾永宁宫瞧了丽嫔,见她伤心欲绝,心中无限怜悯。
  白幛灵幡高悬,黄缎面梵文经被,经文乃金线所织,铺在玄旭的棺椁上。
  灵柩前,香鼎中的安息香细若游丝,袅袅白烟缓缓升起,似在宣告这位幼小的皇子,灵魂已飞往三界之外。
  到了小殓的时辰,乾清宫掌事太监福顺红着眼,手执拂尘立在丹墀下,候在殿外的皇子和各部院官员,列队逐一进殿。
  玄昱穿墨蓝缎平金云纹镶领袖边袍,明朗中不失沉重低调,望着玄旭的棺椁,目中无限惋惜之色。
  玄沣早已酝酿多时,大步上前,涕泪满面,“老十八,你……醒一醒啊……”
  玄礼一见这架势,手指悄悄朝大腿用劲一拧,面孔抽搐几下“呜”地嚎啕大哭,“老十八,我教你拉弓,你还说往后要跟我狩猎。怎……你这个狠心的老十八。”
  玄沣和玄礼索性将戏做足,边哭边诉,悲切之情如山洪爆发。
  皇三子玄正心中顿时伤感,想起机灵调皮的老十八,顿时流泪痛哭。
  殿外冷风潇潇,更添悲凉之意,朝臣门无不心中凄然,纷纷垂头抹起眼泪。
  尽是哭声,气氛甚是悲恸,皇帝面白气虚,几日郁结的悲痛一齐涌上心头。
  九哥不当伶人戏子真心可惜!玄奕心中暗骂,如何努力都哭不出来,碍于眼下的情景,只得低头,装样子伸袖覆在眼下。
  连兄弟的死都可以拿来做文章,九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玄昱眯眼看着这群道貌岸然的“爷”,委实不惯玄沣的鬼蜮伎俩和做派,心中默默悲痛,抬目望向殿外神秘而变化无常的天穹。
  半晌后,皇帝收去悲色,突然注意到玄昱,众人皆哭独他平静,在一片哀嚎声中显得那么另类冷漠。
  好你个没心肝的太子!皇帝心中骤然一震,神色渐渐如常,悲痛的情绪已然转为愤慨,极力隐忍着没有当场发作。


第31章 醉花间 (6)
  行围是皇家传统, 到了吉时,只闻钟鼓骤响,乐声齐鸣。出警入跸旗呼呼作响, 数万禁军威风凛凛, 太子玄昱、皇长子玄敬、皇九子玄沣三人戎装佩剑, 骑金鞍御马至前开道。
  金灿灿的御驾幡带飞舞, 黄金镶板映着日头,声势浩大迤逦驶出皇宫。百姓齐集街头瞻仰皇帝出行盛况, 御驾所到之处,万民跪礼谟拜,一片“万岁、万万岁。”的高呼声。
  出了北京城,除了禁军御前护卫,御驾前后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御林军, 方圆数十里沿路由外防军队把守,别说闲人, 恐怕是只耗子也难以突破重围扰了御驾。
  经过数日,御驾终于到达,御林军统领贺棣一刻不敢疏忽,提前设下固若金汤的重防。
  整片山脉足有万亩, 分多个区域, 建着规制较轻的数座行宫。林场设专职官员负责养护,放养着不计其数的黄羊、麋鹿、土麝,更有棕熊和财狼虎豹,以增加狩猎风险和难度。
  天气晴好, 皇子亲王们整装待发, 都想趁机在皇帝面前大出风头。
  浩浩荡荡的圣驾旖旎而来,众人恭敬行了大礼。
  皇帝穿一身明黄缎绣平金龙云纹箭袖, 外布金帽钉,左右襟各以金线绣一条正面升龙,心情大好,由裕亲王和几位老王爷簇拥着登上箭楼。
  历来的首场都专属于皇子们,士兵将单座山围好,又开一道口子,任部分野兽出逃留以繁殖。
  指挥官执旗疾驰,查验无误,高呼:“围毕,请万岁示意。”
  皇帝一个抬手,只闻号角一响,霎时鼓如雷鸣,众皇子的良驹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惊鸟飞散,人喧马嘶,半人高的枯草内卷起一阵惊涛巨浪,百余人马不刻便冲进林子,丛中猛兽仓遑逃窜。
  玄昱的人占着东边的好位置,以哨声指挥行动,张弓搭箭,不刻就收获颇丰。
  千里良驹迅疾如风,玄昱穿刺金蟒纹箭袖,执御弓,淡定拈箭拉满,“嗖”箭出弦,一只极速逃窜的灰狼瞬间倒地。
  玄敬手下的亲兵个个彪悍,箭无虚发,疯狂向西赶杀,皇六子玄明则带着人马上前,拢成一道密不漏风的堵截线。
  玄沣与玄礼背着箭筒,占了北边的位置却毫无动静,完全没有猎杀的意思。
  内侍策马狂奔而至,行礼后,高声将林子里的各方行动禀明皇帝。皇帝举目眺望,还是玄敬本事大,事事都要拔得头筹。
  经过一场轰轰隆隆的洗劫,人马践踏下的山林草倒树歪,土地被鲜血染透,内侍们上前清点堆积如山的猎物。
  皇子们按长幼秩序立在皇帝面前,皇帝冷眼看着玄沣道:“你等怎一无所获?”
  玄沣神色颇为闲适,拱手道:“回父皇,儿臣并非不想竭尽全力,只是不愿与兄弟们相争。”
  玄敬冷睨他一眼,不由哼出一声:“九弟年年战绩不菲,偏今年不争。”
  这般口舌之争已然有所收敛,皇帝并不放在心上,只正眼看着表情平静的玄昱。
  内侍统计完数量,朗声报:“禀万岁,皇长子胜出。”
  皇帝抬手唤玄敬过来,“你要什么赏赐?”
  玄敬喜上眉目,激动道:“回父皇,儿臣行事遵父皇之意,并不求赏。”
  好一派兄友弟恭,大家都用尽心思,也各做了一篇好文章。玄昱快速扫视兄弟们一眼,只淡淡一笑并不发言,斜阳如金,将他清竣的脸印上一层明朗的光。
  皇帝心中宽慰,“晚上设宴,朕与你们畅饮几杯。”
  天近黄昏,远山一片萧瑟,道路旁秃树插天,枯萎的藤蔓上挂满一串串红浆果,甚是好看。
  红彤彤的夕阳缓缓沉下去,天地间显得格外寒冷沉寂,马蹄踏着冻土“得得”有声,玄正和玄奕并肩骑行在御林军后。
  皇子们悬孤落地,无论嫡庶,并不受父母照拂,而是由保姆和乳母喂养,会走会跑再由读过书的大太监教言语礼节等。皇后难产而殇,玄昱例外被抱进长春宫由德妃抚养,玄正是德妃亲生子,故而与玄昱君臣兄弟之情略重一些。
  玄正深沉稳重,一双瞳仁深不见底,拉缰绳向里靠了靠,吁一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老九如众星捧月,六部的势力甚至能与太子匹敌,说话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玄奕微笑道:“九哥一呼百应,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单江宁那边每年不知能捞多少。”
  玄正谨慎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江宁之行毫无行动,看样子还没到能撼动老九根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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