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39/96页


  棠儿见梳妆台似有人动过, 打开妆奁, 果然, 刚置办的金钗饰物不翼而飞, 唤来小翠和阿秋问:“谁进来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脸胆怯,齐声道:“我们不知道。”
  棠儿已然无法控制怒火,一掀帘子出去,大声道:“有胆子做贼就得有本事认,谁偷了我的东西?”
  月娥穿簇新织金湖水色宁绸小袄, 金彩绣绵褶裙,朝这边翻白眼, 不屑地说:“脾气不小,衣裳都是捡别人的穿,能有什么好东西。”
  一阵脚声,姑娘和丫鬟们跑出来看热闹。
  杜若满头金钗, 灿灿生光, 反唇相讥道:“就是,才来几天就敢嚣张。”
  总有人热衷于暗里使坏,干干净净的衣裳被子,不定什么时候就多出污渍脚印, 天冷, 老妈子的手裂开口子,怎么都洗不干净。仅剩的一支金步摇在发髻间摇曳, 灿光流动,棠儿冷冷警告:“千万不要让我知道是谁。”
  杜若眼睛一瞟,迈步上前,咄咄逼人道:“你算老几,这话说给谁听呢?”
  月娥的一双艳眸满是讥讽,“瞧她那样,都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
  没有证据,棠儿清亮的瞳仁在灯烛下闪着动怒的光,倏然间又减淡下去,转身进屋,杜若和月娥越发骂得起劲。
  烛光渐昏,棠儿练了很久琵琶,手指痛得不似自己的,正要洗漱休息,赫然发现脸盆中泡着一只硕大的死老鼠!
  棠儿气得打颤,大步去月娥哪儿,不分青红皂白,上前就是一巴掌。
  月娥抬手反击却被她紧紧抓着手腕,棠儿用力一搡,快步跑出去。
  月娥小脚跑不快,忙追在后,哆起红唇大骂。棠儿已经进了杜若屋内,一时袖舞钗鸣,轮起拳头就打。
  杜若心是虚的,尖叫着往丫鬟身后躲。棠儿挥臂推开丫鬟,又是一阵追打,发间的金钗长坠摆动不停,“往后谁敢欺负我,我跟她没完。”
  月娥从背后用脚踢,棠儿珉紧双唇,转身与她扭打在一处,乱挥拳头只不打脸。
  丫鬟们躲在一旁不敢言声,几个娘姨忙上前阻拦,“别打,不要打啦!”
  打架月娥没占到便宜,恼得气都换不上来,抱起花瓶扔过去。棠儿敏捷一躲,见她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冷冷看向杜若道:“收好你的尾巴,否则见一回剁一回。”
  杜若哭花了妆,底气不足,且哭且骂道:“我,我跟你拼了!”
  棠儿怀疑是她拿了东西,将袖子往上一推,“拼就拼,我还真不怕你。”
  月娥蓬头乱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棠儿,“疯狗乱咬,我可没拿你的破烂。”
  棠儿将乱发挽于耳后,冷笑道:“你上回拿了,还打不打,要打奉陪。”
  一时,大家都不吭声,杜若呜呜咽咽的哭声格外刺耳。
  棠儿将丫鬟们推开,出门却见金凤姐正朝这边过来,目光一凛,大步离开。
  见了金凤姐,杜若哭得涕泪交顾,仿若有诉不尽的冤屈,嚷着要她做主。
  金凤姐拿铜挫磨指甲,听着哭诉只是不理,好一会,等她话都说完了,方不冷不热道:“哟,你们还不知道她是九爷的人啊?老娘我还得忌惮几分呢。”
  两人见她明显偏袒,气得不行却也没了法子。
  少年貌如良玉,眸射寒星,一身白衣,头顶上一个素发簪,有种似道非道,一尘不染之感。略一拱手,介绍自己名叫非花,受公子花无心之命前来邀棠儿一叙。
  悬山顶建筑,一面压水,一面对街,红墙乌瓦看样子新造不久。
  像是进到迷宫般东折西拐,终于到了间不起眼的偏屋,两个把门的伙计引路,穿过甬道豁然开朗,原来这是个隐蔽的赌馆,碗口粗的巨烛印得室内白昼般通亮。
  风水高处供着财神貔貅,摊钱、双陆、雀儿牌、压宝、转盘,各路赌台应有尽有。
  男男女女或赌或三两谈笑,十几个男子围在正中长桌前大嚷:“大!大!大!”
  “小,开小!”
  吆喝暂停,尔后有人狂喜有人砸桌大骂:“他娘的,又开小,老子输得裤子都快脱了!”
  环境纷杂,不乏有下等地界的野鸡,穿红着绿打扮艳丽,佯嗔娇笑,成群结伴,说笑寻开心。
  醉态男子连赢数把,身边穿苏线红棉袄的女子满脸疏落,年纪不大,脸上的粉扑得不均,脖子乌沉沉似有一层汗渍油腻,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积下来的了。她显得拘谨,脚尖往后缩,衣襟前有油透得料子发黑,手腕上戴着最多见却翠色鲜艳的玉镯。
  男子又赢钱,得意地吃下满满一口酒,扭面对上红衣女子的嘴,女子无力反抗,身份显而易见。
  室内喧哗不堪,烟雾缭绕,伙计们来来回回忙着伺候水烟和茶点。
  花无心穿着干净的白衣显得飘然,嘈杂中,出尘之表更为明显。
  眼前的他俨然不再有戏台上的柔美,棠儿淡然一笑,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有截然不同的两面。
  庄家方脸聚财鼻,脸上冒出的油汗刮下来能炒一盘菜,小眼闪着精明的光,一手扣底,一手盖上盘盖,将骰子摇得呼呼直响。
  花无心仿佛并未将输赢放在心上,侧脸对棠儿问:“买大还是小?”
  棠儿未施朱粉,眉目天然,只唇上淡淡一点红,微微一怔,皱眉道:“你高兴就好。”
  庄家咧嘴,细听骰子响动,尔后一停,稳稳按到桌上。
  花无心含笑看着棠儿,将面前的一堆银子全数推出去,“买大。”
  买定离手,十数人一动不动紧张地盯着骰盘,庄家同样显出十分紧张,双目泛光,小心揭开盘盖,“四个红一,小!”
  大家都直着眼,又是一阵欢呼混乱,有人得意,多数人叹息。
  骤然输了个底朝天,花无心起身离桌,手臂揽上棠儿的肩头,“是你给我一把定输赢的勇气,这下该怎么补偿我的损失?”
  人要不讲道理起来,什么都能成为借口,棠儿略感无奈,“方才那把输了多少?”
  花无心冷瞟庄家一眼,笑道:“不多,五百两左右。”
  棠儿勉强一笑,两颊梨涡浅晕,在最边角的位置坐下吃茶,长而微翘的睫毛闪动着,不时看看场内。
  花无心身子向后仰,双腿往矮茶几上一搁,“着实无趣,我想拿你换钱再赌一把,你觉得这主意怎样?”
  棠儿有些心慌,表面却未动声色,“专程叫我来就为这个?”
  花无心闭目笑回:“太乏味,想不出什么好玩的点子。”
  青鸢顿生警惕,护在棠儿身前,一脸防备地盯着花无心和非花二人,好似一只利爪炸毛,极力保护幼崽的猫妈。
  棠儿仔细观察,右角八仙桌共四人,其中三人伸长脖子紧盯赌桌,发红的脸盘子在灯影下闪烁不定。另外一名男子显然不那么热切,他年约四寻,成熟稳重,身边伴着三名面容姣好,穿金戴玉的女子。
  棠儿再看花无心一眼,起身走到红棉袄女子身边,摘下发间的珠钗,“我拿这个换你手上的镯子。”
  透过缭绕的烟雾,花无心笑看棠儿一举一动,委实想不出她这番是何用意。
  棠儿回到花无心面前,淡定将发髻拆开,分出两缕长发在肩头,“有没有翻本的银子,完全要看运气。”
  她在青鸢耳边小声交代几句,径直走到一个独坐,身材魁梧的男子面前,嫣然一笑道:“借我五百两,赢了还你钱,输了我跟你走。”
  她长得太好看,娇颜若花,顾盼生姿,男子眼睛都直了,立刻问:“我凭什么信你?”
  “我只想赌一把,人又跑不掉,你怕什么。”
  男子见她身量纤弱,心痒难耐,即便腻了也能转卖个好价钱,立时点头同意。
  棠儿坐到中央的长桌,将银子摆在面前,笑看人们下注自己并不出手。
  女子上赌桌立刻吸引来许多目光,棠儿拒绝数个上前搭讪的男子。终于,那位相貌稳重的男子走过来,主动搭话道:“看不准么?”
  棠儿眸若秋水,表现出极致的羞怯和兴奋,“第一次来,我不会玩。”
  男子想了片刻,挤到她身边坐下,拿出银子放在桌上,“我下注,你跟着玩玩。”
  棠儿伸手抚上额际,臂腕从袖口滑出,仿若牙玉般腻白,紧张摇头道:“我有些害怕。”
  男子贴心一笑,看看她面前的银子,从袖口拿出一只玉镯,“这个价值六百两以上,你先替我保管。我拿你的银子下注,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你看如何?”
  棠儿微微一笑,目中波光流动,小手伸出,袖含馨香,纤纤五指宛若初绽兰花。

当前:第39/9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