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40/96页


  男子心猿意马,欣然托住她柔滑细腻的小手,缓慢戴上镯子。趁男子不注意,棠儿立刻侧脸看向青鸢,微微眯起眼睛。
  青鸢会意,快步走向借钱的男子,冷冷道:“方才那位姑娘是骗子,我家公子刚上了当,赶紧过去要回钱财,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男子再也坐定不住,三两步跨到桌前,冷脸对棠儿道:“将银子还给我。”
  众人纷纷投来猜疑的目光,棠儿窘迫一笑,显得极为尴尬,无奈地将银子还给他。
  待他走后,棠儿不情不愿将镯子摘下来,直直拉开身边男子的外套放进胸膛处,叹道:“真没劲。”
  男子见她起身要走,立刻拉住她的衣袖,“请留步,赢到钱我请姑娘吃饭。”
  棠儿脸上早已没了半分笑意,将袖子一扯,拿他的银子放到买大,挺起胸膛大步离去。
  花无心本以为她会在赌桌上大显身手,此刻才知自己想得太多。
  街上灯烛相映,依旧热闹,一上马车,棠儿急忙对车夫道:“快走。”
  车夫一扬马鞭,那马四蹄撒开如飞而去,花无心则与非花乘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一会儿工夫,马车停在万丰当铺门口。顺利当掉玉镯,棠儿心中闷着一股气,冷冷将银子放到花无心手中,“回去当心被人打死,恕不奉陪。”
  花无心已然将方才的事在脑子里仔细再过一遍,开心笑道:“真有意思,你可以当我的朋友了。”


第37章 醉花间 (12)
  积雪化开, 脏乱的小巷散发着恶臭,路面尽是结着薄冰的烂泥大坑。几块石头架着瓦罐,里面煮的是玉米糊糊, 有人吃野菜粥, 有人蹲在半截土胚墙下啃冷馒头, 妇人头裹毛巾用篦子帮孩子捉虱子。
  这里小偷猖獗, 盗抢是常有的事,早点摊位前挤满口音混杂的人。辰时将油纸包护在怀中, 小心挤出人群,“姐,趁热吃。”
  棠儿打开油纸,素菜包的香味,暂且掩盖了空气中无法辨别的异味。
  一个拎着油饼的男子走过来, 绕泥坑朝边上一跳,好巧不巧就撞到了棠儿。
  素菜包还没到嘴就落在地上, 棠儿只抬目朝他瞧了一眼,拉辰时往巷子外走。
  要饭的孩子最爱往人多的地方凑,一见地上有包子,马上伸手去拾。
  疾步匆匆, 一双脚险些没踩到孩子手上去, 这是一双旧棉鞋,沾着厚重的泥巴,只面上一点能辨出是红色。
  像是见了洪水猛兽,巷子两侧的妇人一脸嫌恶, 有的将门砰地一关, 有的将木盆中的洗脸水猛地朝路面一扬,更有甚者扔出一只破鞋。
  女人拉着一个女童, 菜色的脸沧桑而疲惫,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旧棉袄,若不是嘴上擦着鲜红的唇脂,恐怕不会有人看出她是个暗门子。
  擦肩而过,一阵朔风吹来,背心浸得寒飕飕的。棠儿怔怔望着那对母女,女童穿得干净,总角上簪着绢花,一看就知道,母亲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她。
  斑驳的墙面,老粗布糊的窗,“嘎吱”开了一道细缝。
  妇人的谩骂声:“破鞋,不要脸!”
  “听说她男人没了,实在活不下去。”
  “可怜了孩子,养不起定被卖到堂子里。”
  一个精瘦的男子认出了女人,忙追上去,觍着脸道:“桂香,我白跑两回,你这几天哪里做生意去了?”
  女子皱起眉,厌恶地手一挥,“上回的钱还没给,别来烦我。”
  男子厚脸皮挡在她身前,任她如何想躲也躲不开,“我想你哩。”
  女童怕生,吓得紧紧抓着娘的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斥着恐惧和惊慌。
  善恶业因,六道轮回,如此艰辛投胎一遭,难道就是为了受这人间疾苦?棠儿加快脚步,任凭泥泞沾上裙角,步子越来越大,将身后的辰时甩得老远,头也不回。
  飞雪如絮成团结块,大红灯笼覆着厚厚的一层积雪,精致的小香斗中焚着少许生结香,丫鬟奉上茶水伺候在侧。
  王显生面皮白净,穿靛青夹袍,黑色厚棉滚腿套裤,等了好一会儿,见知忆回来,笑脸相迎道:“外面可冷?”
  知忆一身宝蓝缎面袄,绢画拖地长裙,绾着高高的发髻,发间簪花,侧边斜插两支金镶红蓝宝石钗,整个人明艳动人。她心中一甜,打发采莲去拿些时鲜果品,目中柔情似水,“不是叫你少来,好好预备春试。”
  棠儿仔细端详眼前的男子,脸庞光洁,态度温和,的确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只一双眼睛神色闪烁不定。
  王显生略略看了棠儿一眼,厚着脸皮道:“每日死读书也不行,这不是念你了么?”
  棠儿不便碍眼,去偏屋打开临河的窗,笙篁琴瑟声幽幽传来,抬手将纱幕挽至一侧,望向水光影印下的一片璀璨。
  须臾,知忆缓步进来,凤头高底鞋来回踱着,神色显得紧张无措。
  棠儿眉心微蹙,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知忆迟疑片刻,不安地说:“我抽屉里的三百多两银子,不知为何就没了。”
  “你是怎么看的?”
  知忆六神不宁,思量一阵,摇摇头,“我不知道。”
  倒贴是红楼里的大忌,毕竟,正经花银子的客人谁能接受,自己花出去的钱被姑娘拿去养别的小白脸?金凤姐最厌’吃花台‘的男子,警告训斥从未间断,即便这样,也总会有人犯错去’热客‘。
  棠儿看着她,无奈而笑,“其实你心里有个大概对么?”
  王显生才华横溢,仅第一次进门拿出真金白银,知忆晓得他囊中羞涩,而后每每接济。她将纱绢收入袖口,长长透一口气,怅然道:“罢了。”
  棠儿拉了她的手,“姐姐,善良也不是随便用的,你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我们试试这位王公子可好?”
  知忆柳眉颦蹙,目中依有踌躇之色,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轻轻点了点头。
  一局至半,王显生略显浮躁,放眼纹枰,白子已无力扭转败局。
  棠儿笑盈盈过来,“姐姐,匣子里的八百两银票总搁外头不妥,偏我又寻不到你妆台的钥匙。”
  知忆看一眼越发紧张的王显生,转脸看着棠儿,惆怅道:“待这局奕完我拿给你。”
  “好。”棠儿微微一笑,轻步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一个红袄绿裙的娘姨上楼,朗声道:“知忆姑娘,出局。”
  红楼里虽有皮肉生意,但为了清爽不养’龟‘,故而叫局这种事由娘姨和妈妈们代劳。
  见她为难,王显生表现得善解人意,“去吧,莫当我是外人。”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棠儿和知忆回来时王显生已经离开。采莲正在收拾棋盘,回头一笑,耳垂上的金灯笼坠子欢快跳跃,递一张素笺过来,“王公子说有事先回,明日再来。”
  知忆接过那张带着芳香的笺纸,潇洒的瘦金体:“堪寻访,丹青屏,幸遇意中人。偎红倚翠处,心生畅,故生情。”
  棠儿从里屋出来,美目清扬,唇角微绽笑意,“他果然将银子还回来了。”
  知忆心中一凉,失魂落魄地坐到椅子上,一双眼睛泪珠滚动,良久才说:“都在苦苦挣扎,王公子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棠儿从她指尖抽出素笺,那笔势瘦劲,形质俱佳,不禁感叹道:“真是好字!若他明日真来,原因只有一个,他被我说的八百两套牢,企图得到更多。若他不来,今日这番倒可当是一时下策。”
  两行泪水瞬间滑落,知忆痴着脸,吸紧鼻子,手臂倚在桌上,颤声苦笑道:“人还是活得别太明白比较好。”
  清河街是老牌红楼的聚集地,楚湘楼、杏花春馆、驭娇楼、邀月阁,一座歇山式三层红窗楼前,楠木牌匾上“锦香居”三个大字,气派无比。
  来客有男有女,男童们沏茶送点心,穿梭在戏台前的香阁中。
  棠儿妆容淡雅,穿水红对襟小袄,映着白皙的脸透出淡淡晕红,见台上正热闹,出场的旦角不是花无心,不由唤来男童问:“今日有花公子的戏么?”
  “这位姑娘多久没来?公子早就不唱了。”
  棠儿心下一沉,将瓜子扔回碗碟里,起身去往后台。
  后台一片繁忙,有人对镜勾妆,有人找头套,几个小旦露着雪白的半张脸,临上场,开腔练嗓子的大有人在。
  花无心衣着极是华美,以杨贵妃扮相,沉重的头饰上嵌满宝石、水钻、珍珠,奢华无比。他的脸上涂着厚重的粉彩,胭脂晕在眼角和脸庞,目光望向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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