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46/96页


  棉布门帘一开,香味扑鼻,杨妃色围垫,绣金大靠枕,果见张超正搂这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腻味。
  陡然看见棠儿,张超立刻明白是找麻烦来了,跳下马车快速奔逃。
  打手忙追,张超脚下生着风火轮一般跑得飞快,雪光返照,街道极是明亮,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青鸢听见动静,忙追上去凌空飞踹一脚,张超控制不住身体前倾,骤然摔了个狗啃泥,满嘴血污。
  马车匆匆赶过来,下来一位粉面蛮腰,丰姿袅娜的姑娘,冷面道:“我是邀月阁的人,你们当街打我的客人什么意思?”
  棠儿顾不得歇口气,急忙解释:“他有皮箱或者钱匣子存在你们那儿吧?姑娘不妨先回去验验财物真假。”
  闻言,姑娘想起张超方才胡吃海喝的样子,心里立刻起疑,登上马车折返回去。
  张超回看青鸢,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恶狠狠道:“黄毛丫头,跟爷作对没好下场。”
  青鸢一脚踩上他的胸口,手肘靠膝,俯身笑道:“就这两下子还敢行走江湖,尽管把你的同伙叫来,本姑娘正想练练拳脚。”
  张超痛得狠命去掰青鸢的脚,青鸢一运内力,愣将他生生踩出内伤,呕出大口鲜血。
  张超奋力挣扎,糊了一脸血渍,颤声对人群喊道:“恶妇当街抢财杀人,大家快来为我主持公道。”
  街角晒太阳的人原本稀稀落落,瞧见打架,纷纷围上来看热闹,见是姑娘打男子不禁露出猜测的目光,七嘴八舌,不乏有人对他表示同情:“杀人不过头点地,人都流血了,你们不能这么打。”
  “光天化日,这哪儿像抢财?”
  棠儿灵机一动,挤进人群,一脚踢在张超身上,骂道:“负心薄情的杀才,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终日斗鸡走马不务正业,家中转不开你却有钱逛红楼,良心让狗吃了。”
  人们一听,原来是夫妻家事,先前的同情一扫而光,“年轻人,放着貌美之妻不爱,逛红楼不应该。”
  棠儿装出满面委屈来,拿帕子掩在鼻前,故意作出“嗽嗽”的鼻响,继续控诉道:“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开支一分不拿。都说清河街乃寸土寸金的地界,这杀才哪儿来这么多银子去花费,定是又去做那坑蒙拐骗的勾当。”
  话音犹落,围观的人对张超指指点点,愤然开骂:“这种人打得好,活该!”
  张超见她演得逼真,气得叫道:“不要脸的小娼妇,想男人想疯了吧,谁跟你这脏货是一家?”
  棠儿见他被青鸢踩得死死的,气得用脚踢,“你才不要脸。”
  骤然有人唤了声:“棠儿。”
  棠儿抬目,双颊一烫,两朵艳霞至耳边直直晕开,抿嘴背过身去。
  一听抓到张超,金凤姐顿时来了精神,脚穿红色弓鞋,凌波风步险些跌倒,二话不说,上前先赏几个巴掌,怒道:“小王八蛋,赶紧还老娘银子。”
  张超满脸血污,口中鲜血直喷,双膝跪地,显得狼狈不堪,“你放了我,我这就去拿……”
  “呸!”金凤姐没等他说完,劈脸啐过去,气得转身找来皮鞭狠狠朝他抽打,“龟孙王八蛋,真当老娘吃素,上你一次当还不够?”
  张超被打得形象悲惨,熬受不住,志短哀告道:“好妈妈,打不得了,求你网开一面。”
  金凤姐双眉倒竖,杀气横飞,凶狠地喝道:“金货呢?”
  张超痛得心胆俱碎,面庞肌肉急速地抽动两下,哭道:“他们拿走了,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闻言,金凤姐扬鞭欲要再打,张超忙磕头,“求妈妈鞭下超生,接客也行,再打真就死了。”
  “接客?”金凤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脸讽刺,“富贵窝里留只大尾巴狼,就凭你三寸不烂之舌,能将我的姑娘全数祸害一遍,这脑筋动得不错啊。”
  张超仿若气要提不上来,惨兮兮求饶:“除了打怎么都行,要不你卖了我吧。”
  “卖?你这种穷贱骨头谁要?”
  看到这里,棠儿心中五味杂陈,张超固然可恶,但弄得这么凄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花无心不惯这种场面,拉了棠儿的手上楼,“以后别惹这种事,你刚才的样子很难看。”
  仿若被打了一记闷棍,棠儿羞得无地自容,将手抽回,止步不走了。
  花无心不喜欢她那种市井俗气,神色带着失望,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娇美的表象皮囊,站定片刻,转身下楼离开。
  棠儿极自卑,无法从脑海中抹除他带着探究又复杂的眼神,感觉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华丽的枕头,绣金花案,里头装的却是麦麸蚕沙。


第42章 醉花间 (17)
  北京的天气冷至滴水成冰, 长春宫殿内有夹墙供暖,进宫为德妃贺寿的嫔妃和夫人们正装华服,珠翠满头, 用茶恭维, 气氛十分热闹。
  过道内, 贺礼堆积如山, 自鸣钟、玉观音、名人字画、西洋镶金照身大镜、洋锻、哆啰绒、鼻烟壶、玻璃匣、乌木饰人物匣、檀香、扇坠儿、珊瑚树、琥珀珠、白石画、蔷薇露……寿桃、寿面、寿糕、如意、香炉、冰片茶,这些不说, 单洋货便不胜其数。
  太监宫女垂手伺立,众人听闻圣驾朝长春宫过来,熙熙攘攘跟在宫女身后至垂花门恭迎。
  前呼后拥,十六人抬的御辇迤逦而来,皇帝下了御辇, 众人一齐下跪行礼。
  德妃面相极为和善,戴金顶百花东珠凤冠, 穿香色白狐毛领缎袍,忙命掌事太监将众人安排至偏殿用茶。
  皇帝的目光落在三岁多的嫡皇孙景樾脸上,脸庞顿起笑容。
  太子妃梁羽墨腆着大肚子,内穿明黄缎绣栀子花蝶衬衣, 外套白狐毛平金袍, 伸手将景樾轻轻向前一推。
  景樾穿得喜庆,十分知礼地对皇帝磕头行大礼,一双明亮的眼睛适着无比机灵,朗声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皇帝心中一热, 嘴角扬起慈祥的笑意, 一身疲乏无影无踪。
  东暖阁欢声笑语,景樾乖巧聪颖, 负手而立,稚子童音,朗朗背诵《劝学篇》:“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皇孙承欢膝下,皇帝满腔温暖,抛下所有烦心事,又问:“你还学了什么?”
  景樾想了想,边摇头,边吟诵:“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皇帝又惊又喜,不禁去摸他的脑袋,“小小年纪,懂规矩又口齿伶俐,真好。”
  “皇爷爷,我想父亲。”
  闻言,皇帝心中由不得一酸,将他一揽抱坐在腿上。
  梁羽墨脸色一阵发白,单手扶腰,移步上前,温声细语道:“父亲在外办差,年后就回来。”
  景樾伸手去抱皇帝的脖子,在他瞬间严肃的脸上一亲,“皇爷爷,我还学了写字。”
  皇帝一听,更是惊奇,笑道:“这么小的人竟有这样大能耐,那你得写给皇爷爷看。”
  景樾泥鳅似的从皇帝怀中滑下去,梁羽墨至案前准备笔墨,小太监上前将景樾抱到椅子上站好。
  只见景樾有模有样地将袖一拉,拿笔慢慢写着,先是一横、长竖、短横、短竖、最后长横收笔。
  皇家讲究父道体尊,皇帝亲孙不亲子,立身踱过来看,这个“正”字寓意甚好,景樾的聪明劲和认真态度着实令人欣赏。
  玄正一早进宫,远远候在长春宫外,直至午时二刻,见御驾和各宫妃嫔逐一离开,方大步至垂花门求见。
  主管太监过来相迎,玄正一进殿内全身便暖和了,立在暖阁珠帘外,撩袍角跪下,磕头道:“儿臣恭请德妃娘娘寿安。”
  皇家骨肉之情并不明显,为防后宫干政,母子之间也要疏离避嫌,一年只有趁着寿诞才能单独见面说几句话。德妃应酬半日,比打过一场仗还累,靠在炕上,脸上带着倦意道:“你进来。”
  门口的太监将珠帘收拢,玄正进殿,再行一个礼,关心地说:“儿臣时常惦念,瞧母妃气色尚好,风湿的毛病可好些了?”
  德妃看着精神抖擞的玄正,心中欢喜,命太监给他赐座,笑道:“老样子,药没断也好不了,你看着壮实了。”
  玄正默然归坐,抬头正想说什么,却见殿门上的祖训,金丝楠牌,拳头大的字赫然在目:后宫妃嫔不得干政,妄言朝政者,杀无赦!
  母以子贵,玄昱是德妃所养,一旦登极,太后的位份怎么都逃不了。尽管她偏爱自己的亲生子,但心有忌惮,嘴角的笑缓缓消失。
  太监端来茶碗,玄正双手去接,微笑道:“儿子不能在您跟前尽孝,您当保养好身体。”
  德妃心有所触,眼中含着泪光,叹息一声道:“宫里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忒多,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看着你成婚生子,心里高兴。”
  玄正略略思索,道:“今年少了太子给您贺寿,总感觉这宫里庄重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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