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6/96页


  常敬霆看出棠儿不自在,想求她之情,又不敢如上次那样表现得过于直接,起身道:“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
  好歹他花下这么多银子,棠儿靠在软榻上,懒懒地说:“衣裳干些再走。”
  “喵呜”小黑猫从桌下钻出来,鸳鸯眼朝人打量,轻巧向上一跃,棠儿侧身将它抱入怀中,宠爱地用下巴贴着它毛茸茸的耳朵。
  香橼等果物释放出香气,室内的空气清新沁甜。常敬霆转而感觉轻松,满脸诚挚道:“我家也有一只猫,是乌云踏雪,相较于猫的狡猾,狗就显得忠诚多了。”
  棠儿起身坐好,将猫儿抱在怀中玩耍,“狗喜欢跟着人,猫就不同了,它自己就有数不完的乐子。”
  常敬霆细细领会她话语间的意思,笑道:“天性使然,狗怕寂寞猫享受独处,波斯猫比较粘人温顺,我明日送你一只。”
  棠儿抿嘴,纤手轻抚猫儿的后背,“我不想养猫,和它几乎同时被弃,故而有种缘分。”
  怎样高华的男子才会抛弃她?常敬霆有些恍惚,心中时而茫然,时而又感觉到莫名的落漠。
  棠儿不想与他说话,重新靠下去,专心抚着猫儿,不刻后,猫儿肚皮朝天,发出“呼呼”鼾声。
  屋内一时静悄悄的,雨声和楼下的歌乐声细细入耳。常敬霆的心热得仿若面下这盆炽炭,又禁不住目不转睛呆看。她闭着眼睛,长而微翘的睫毛在脸颊打下扇形重影,小巧直挺的鼻,淡色双唇,越看心中越是爱慕。
  待常敬霆轻步离开后,棠儿没了睡意,出门赏雨,看见小水仙靠在墙角正与谁聊得火热,那人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万利钱庄的大伙计段峰。
  小翠下楼去唤,小水仙没多久就过来了,棠儿挑一只最好的翡翠镯子给她,“妹妹,这镯子你试试。”
  小水仙向来直接,知道她有钱,毫不客气接了镯子戴入手腕,“说吧,要我做什么?”
  “妹妹真爽快,你和那段峰要好?”
  小水仙摇摇头,翠玉耳坠晃荡不停,一双凤眼活泛异常,狡黠笑道:“他又没钱,拿什么和我要好,不过是谈生意打了两个茶围。”
  棠儿低头,笑着执了她的手,“钱庄伙计随身带着收账本,妹妹能不能想法子将他的账本拿给我看看。”
  腕上的镯子起码值好几百两,小水仙一想,自信应承:“没问题。”
  棠儿本想略略了解万利钱庄目前在追收的坏账有多少,翻着细看,这才发现这本竟是总账,万利钱庄的放贷路子广,最低现银居然不足十五万。
  棠儿只感五内翻腾,不动声色地将账本还回去,沉思许久,万利钱庄不停放高利收益可观,但本金不足是极危险的事。
  单松友迷上月娥挂了不少局账,渐渐支撑不下来。月娥一边应付客人,私下又与贺翔打得火热,贺翔声称老爹欠债殃及自己,每每相求发誓下跪。
  月娥从钱贵那里得的几万银子全被贺翔哄去,以致落得进退两难,正巧有老板孙季讨好,她在听雨轩不受待见,心窍一转,知道必须戒掉贺翔这个情人,生出歪点子来。
  连着两场酒局应酬,孙季带着别家倌人却吃在嘴里看在锅里,见月娥媚眼勾魂,腰如柔柳,从头至足没有一处不媚,不免心痒难挠。
  月娥是江湖老手,得知孙季有钱心中暗喜,揣摩其心思装出清高来,等他态度一淡又主动示好,来来回回愣是没让他占半点便宜。
  几番勾心斗智,孙季被月娥撩得把持不定,花钱毫不吝啬,娘姨丫鬟们都得了赏钱,格外献媚殷勤。
  月娥面若夭桃,丰态娇娆,穿海红缎水泄长裙,领口略低露出美颈香肩,抱琵琶唱了一首曲子,接个局票要出去。
  孙季吃醋拉了她不许去,月娥一手扶着椅靠,欲拒还迎,又低眉欠身去拉鞋帮子,衣襟鼓鼓颤颤,好似揣着两只不安分的大白兔。
  孙季将她领口下的春光看了个清楚,顿时煽动满腔邪火。月娥一抬头,忙伸手去捂,佯作怒色,嗔道:“再看挖眼。”
  孙季常在花丛中打滚,这打情骂悄的好风情受之不腻,一把将她搂过来香一口,怎么也不放。
  月娥被他缠得没法,让娘姨找人代局,歪在他怀中做欲擒故纵的法子,娇笑道:“你啊,求我不得,趁早捂好钱袋。”
  孙季被她身上的香气薰得失去理智,急切开口道:“这话怎么说的?”
  月娥靠在他肩上,腻声说道:“除非你娶我,否则不管你拿多少钱,我绝不留住局。”
  孙季一听,哈哈大笑:“谁人不爱银子,这话我可不信。”
  月娥伸手拢了拢领口,“我当倌人腻了,只想寻个好人过日子,大钱我不是没见过,我这儿连你的干铺都没有。”
  看她认真,孙季表情也认真起来,“你真想嫁我?”
  月娥面上一瞬落寞,片刻又转为嘻嘻笑容,“我想嫁,可没说非赖你。”
  孙季自认为能收能放,生出量珠聘美之意,“红楼门槛再高也是堂子,欠债的倌人不够开销,求客赎身,债清便想法折腾。我倒是有心,只怕当了瘟神冤桶惹人笑话。”
  月娥并不生气,笑若春风满面,从他腿上起开,双手去整裙角,“今日才知有这一说,怪我父母双亡,无债一身利落,你去捧别人,我不跟你玩。”
  孙季从不按正常出牌,听她并无欠债,爽快道:“娶就娶,我能怕了你?”
  沾上月娥身子的客人除非钱财耗得所剩无几,几乎流失不掉,钱贵就是最好的例子。金凤姐不想让她赎身,故而开了八万高价,没想到孙季二话不说就拿来银子。


第6章 意不尽 (6)
  青鸢一早端来银丝面,棠儿这才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回家和娘亲吃了午饭,听说月娥要走,立刻准备五千银票赶回听雨轩,却见院里只是寻常。去了知忆的绣房,金凤姐和小水仙都在,棠儿看看大家,疑惑道:“月娥就走了?”
  小水仙美妆艳眸,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回:“她迫不及待,老早走了。”
  棠儿顿感欣慰,“真好,先前一直以为她定不下心。”
  金凤姐从腋下牵出丝绢印着面颊,连讽带笑道:“倌人出嫁复又被赶出门的大有人在,看着吧,她若真心从良,我把脑袋给你们当墩子坐。月娥是我看着长大,自小就不安分,万把银子卖她清倌,哪晓得回头被客人差点掀了听雨轩。小浪货才十五岁,居然让后院的打手破了处,差点没把老娘气死。”
  知忆脸上含着几分忧色,柔声一叹道:“小蝶出嫁我们祝福欢喜,她就那样一个人出门,怪可怜的。”
  “她可怜?”金凤姐夹着嗓子,正一正脸色道,“孙季为人比不了石中玉稳重敦厚,但赎身银子拿得爽快,可见实力,定是金车之富。月娥就是只野马任谁也圈养不住,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不出五年她定要重回乐籍欢场。”
  娘姨丫鬟们抬桌子搬条凳,在水榭内设着大案,四处都是从云南快马运来的鲜花盆栽,棠儿这才知道是常敬霆要给自己庆生。
  水榭内张灯结彩搭成临时的戏台,说书先生,川剧变脸,耍枪舞剑,十番鼓,戏班子,各种表演轮番登场。露天摆了二十多桌席面,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全是常敬霆请客,姑娘和客人们满脸欢喜,都跟着沾了光。
  常敬霆十分自信,从头到脚一身黑色衬着面庞俊美,他举止悠闲,更显得风流俊雅。
  莺莺燕燕,叶叶花花,吃酒闹到子时,骤然一场烟花秀,五光十色,绚烂夺目点燃了整片天空。
  常敬霆一定要约棠儿出来,此刻的秦淮河画舫如梭,月色灯影,涟漪激荡的河面漂浮着不计其数的莲花灯,甚是壮观。
  两岸观灯的人群不时发出惊呼,纷纷为这位放灯之人的豪举所折服。
  常敬霆笑得一脸灿烂,双手捧来一盏做工精巧的莲花灯,“蕙心纨质美韶许,玉貌绛唇淇水花,棠儿,祝你生辰快乐。”
  人真的很难拒绝虚荣,心意坚决的缘由只是因为诱惑不够。棠儿不由开心感动,接了灯,蹲下来许个心愿,纤手向水中一送,望着那灯融入星星点点的灯流。
  玄昱住在莫愁湖边的行宫,这里翠竹掩映粉墙碧瓦,方圆数里内云树葱茏,园内花木扶疏,水榭前是两棵高度疏枝相向的合欢树,周边散置着各种盆景,清静雅致。
  书房三面都是镶铜片的大柜,柜子里的书整整齐齐,铜胎走兽香炉中焚着百合香。玄昱翻看收缴上来的白莲教书,内容都是些蛊惑人心,粗浅俚俗的话头。
  江宁参将刘禹辉侍立在侧,他手里随时能调度五千精兵,总算盼到这个为主分忧的机会,认真道:“白莲匪首月娘子会施法术,自称无生莲座前玉女转世,据说她本是六十岁老妪却有着十六岁处子娇颜,有人看见她身轻如燕稳站在荷叶上,也有人说她出没秦淮河。我的人勘察一年有余,匪徒有个窝点在天王寺,那里地势险要,只要架两门红衣大炮,再将整个栖霞山一围,定能杀倒一片。”
  玄昱就栖霞山地图上的位置再做分析,细一思忖,淡然道:“白莲教能蛰伏这么多年,组织一定极为严密,你先去查通匪报信者。”
  待刘禹辉离开后,白川大步进来,拱手道:“禀主子,诚至钱庄的老板李觅正是棠儿姑娘,我潜入她在桃叶渡的宅子,看见她父亲的牌位,上面的名字是李存孝。”
  玄昱心中一震,立刻想起她清丽的字迹,怪不得那般熟悉,原来她的父亲竟是自己的老师。三年前的一幕骤然浮现在眼前,她脏兮兮的脸,清澈如水的眼睛……
  玄昱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走神,须臾,立于案前研墨润笔,写完将一封密函晾干后交给白川,“尽快送到裕亲王手中。”
  开春的天气依旧寒冷,窗外一片杏树不胜阳光下明艳绚烂,花枝在微风中曳动,释放出时浓时淡的香气。
  采莲声嘶力竭的叫喊响彻整个听雨轩:“不好,快来人,出人命啦!”
  顿时沸反盈天,丫鬟娘姨挤了一屋,七嘴八舌极力劝慰,知夏怔目平躺在榻上,脖子处一道淤痕格外惊心。
  采莲一见知忆,边抹眼泪边哭道:“姑娘将绦子挂在架上,幸亏我发现及时,若晚来一步……”
  知忆晓得是月娥嫁人的事刺激了知夏,她心里又痛又悔,凄然泪落,从腋下掏出撒花纱绢不住拭泪,向隅而泣。
  金凤姐由丫鬟搀着匆匆赶来,知道情况后顿感焦头烂额,将屋里的人请出去,握了知夏的手道:“好丫头,吴公子娶妻是正常事,你哪儿能因这寻死。我看他对你有心,往后想起定要来寻,你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知忆的悲苦惆怅全部堆在脸上,似浓得化之不开,眼泪泉水般涌出来,泣声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吴公子不会再来,你清醒一点,别再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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