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61/96页


  “你放心,这些我懂。”
  占绍辉会体恤,算是有品之人,有时候,棠儿觉得好笑,到底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玩弄谁于鼓掌。她并不为这些小伎俩沾沾自喜,而是时刻清醒地认识到,哪怕只是男子或者命运的玩物,她绝不自甘堕落。
  秋高气爽,园子里红瘦绿稀,一池残荷凋零,杵着干巴巴的褐色莲房和满池子枯叶。
  天刚放亮,辰时已经绕着长廊跑了几圈,重新擦一把脸,吃完早饭,精神抖擞地出门。街角的风灯在晨风中摇曳,万利钱庄门头,匾额上的四个金色大字光芒闪烁。
  辰时走专供伙计们出入的窄巷,从院子内的后门进去店里,抬手逐一摘下门板。扫地擦桌子是每日必须做的事,他勤俭自律,来得最早,故而把这些活全包了。
  账房的大伙计段峰刚起床洗漱,懒洋洋坐到柜台前,悠闲吃着辰时买来的鲜肉包,这一切早已成了理所当然。
  辰时打扫完,将抹布洗干净晾回原处,坐到桌前翻账本,手指在算珠上急速如飞。一手好字,一笔笔罗列清晰的账目,一副勤快心和好身体是他这么多年练得的本事。
  后堂的老妈子进来,朝辰时喊:“小姐要吃桂花糖糕,你跑一趟。”
  多年的学徒生涯,别说跑腿,给东家洗痰盂倒夜壶也是一直在干的事。辰时朗声答应,将随身的账本收入怀中,算盘放进抽屉,快步出门。
  “小姐,您的桂花糖糕买来了。”
  绣房内十分华丽,香气袭人,传来冉竹春莺宛转般的声音:“你进来。”
  辰时心如敲鼓,并不敢进小姐的房,担心地环视着沉寂的院子。
  冉竹美貌痴娇,身材玲珑,娇小无双,一把将他拉进来,顺手将门一关,“没见比你更呆的愣头。”
  辰时一阵紧张,果断将桂花糖糕放在桌上,快步拉门离开。
  黄昏时分,辰时回到店里,拿起扫把打扫庭院里的落叶。段峰慢悠悠走来,阴笑道:“东家让你过去。”
  门口不见家仆,辰时心中一惊,忐忑难安。赵宝林坐在正堂中央,一脸怒气,突然拍桌道:“跪下!”
  辰时头脑灵活,已经猜出原因,脸一红,双膝跪地。
  赵宝林的目光比他头上瓜皮帽的那枚红宝石还要灼人,“不要脸的畜生,我的女儿你也敢碰!”
  辰时知道段峰一直喜欢小姐,恭敬地磕下一个响头,极力自清道:“回东家,我对小姐恭恭敬敬,并未行过不轨之举。”
  赵宝林只有冉竹这一个宝贝女儿,十分溺爱,怒骂道:“还敢狡辩!看你性格敦厚,没想到竟是伤风败俗的狗辈,我这里留不得你,卷铺盖滚!”
  辰时神色黯然,双手从怀中拿出账本,大致将收账的情况做了交代。
  冉竹躲在墙角处偷瞄,见他垂头丧气出来,拦在他面前,娇笑道:“段峰嫉妒我喜欢你,跑去父亲那里告发,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瞧不上这种狭窄小人。怎么,这点气都受不了?”
  辰时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觉得这样好玩么?”
  “好玩啊。”冉竹媚眼带笑,抱上他的脖子,“我去城南买个小院,你过来住?”
  一番轻浮的话,声调如娇莺巧啭,欢鸟弄晴。辰时压低声调,不可置信地问:“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冉竹脸色一沉,话语好似一腔幽怨:“干嘛这副表情,要不我给你些银子?”
  听到这里,辰时彻底死心,羞愧难当,一把将她推开,“我真愚笨。”
  “站住!”冉竹拉住他的衣袖,轻咬着红润的下唇,看了他片刻才问,“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娶我?”
  “男女之事吃亏的总是女子,往后记得自重自爱。”
  “什么吃亏不吃亏,你情我愿而已。”冉竹气鼓鼓说完,一扭纤腰回屋,“砰”地将门一甩。


第55章 醉花间 (30)
  中秋一节, 大家不见棠儿有客,打赏榜单仍是扶摇直上,顿时没有办分与之相较的勇气。
  红烛高烧, 绣房内香气缭绕, 似麝似兰, 令人心驰神荡。
  小水仙肤色白, 穿水红缎纱裙越衬如花美貌,蹲着亲手替胡爵爷洗脚。老人家见她俏脸微红, 美眸低垂,长长的睫毛不住跳跃,越看越喜欢,兴致颇高。
  胡爵爷其实并不小气,只是觉得金凤姐心黑, 老人家对小水仙很大方,暗里给了很多钱。他虽懂得惜玉怜香, 可怜小水仙倾国倾城貌,嫩花娇蕊,一任狂风妒雨欺,每每想到跟了比自己年长五十的老者, 万般憋屈无处倾诉。
  方入秋胡爵爷就痰多, 已经由丫鬟伺候吐了好几回,捏住小水仙的脸要亲嘴。小水仙实在受不了,捂嘴不让,可把老人家气坏了, 白须颤动, 满是褶子的老脸猛地拉得老长,“刚花了我这么多钱, 你心里快活了,这是要我不快活?”
  小水仙忙换表情,媚妍婉妙,和顺如风,娇娇怯怯道:“我……我内急……”
  闻言,胡爵爷枯皱的脸转怒为笑,体贴地说:“快去,莫憋坏身子。”
  小水仙去净房,趁着没人掩面哭了一场,实在拖不下去只得回房。
  锦帏半掩,佳人在怀,胡爵爷一定要行事,小水仙知道他的喜好,硬着头皮从柜子里取出他存在这里的春事包儿。丫鬟用银勺在蜡烛上化开药,胡爵爷高兴吃下,抱小水仙腻歪好一阵终于成事。
  不到一刻时间,小水仙披头散发,慌慌张张跑出来大喊丫鬟去叫金凤姐。
  棠儿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只见丫鬟不知所措,胡爵爷衣衫不整缩在榻上,脸孔发紫似喘不过气。
  小水仙挽一挽乱发,急忙道:“他突然咳不出来,大汗淋漓,我不知道怎么办。”
  胡爵爷的眼泪来回滚动,喉间囫囵不清,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
  棠儿仔细一想,婆婆发病时也这样难受透不过气,忙对小水仙说:“他是痰卡在喉咙里,你对嘴帮他吸出来。”
  小水仙瞪着大大的眼睛贮望胡爵爷片刻,灵魂都在抗拒,不由后退,满脸委屈似要哭出来。
  胡爵爷突然气短,喘得愈发厉害,胸膛剧烈起伏。情况紧急,棠儿将心一凛,俯身扶胡爵爷平躺,闭目以唇相接,用力一吸。
  胡爵爷哑咳一声,像是杀鱼时刺破鱼泡儿,一口稠痰清爽从喉间涌出。
  棠儿抱他翻身侧过来,丫鬟递来痰盂,胡爵爷一吐,猛地提气,呼吸逐渐舒畅,“好丫头,快去安排轿子送我回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不必承担责任。”
  棠儿知道痰喘危险,但呼吸通畅就死不了人,悉心伺候他用茶,微笑道:“您这样的好人定活百岁,哪儿来三长两短,歇口气,等您好些再回家。”
  老寿星寻欢毙命可是不得了的事,更何况是胡爵爷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金凤姐吓得一脸惨白,由丫鬟搀着慌跑进来,见胡爵爷气色尚好,叹道:“妈呀,这是怎么回事?”
  棠儿接茶碗放到案上,“已经没事了,胡爵爷歇会儿要回去,提前准备马车吧。”
  金凤姐立刻吩咐娘姨去安排,双手合拢,碎碎念叨:“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胡爵爷回府后,特命管家来听雨轩打茶围,趁机悄悄拿给棠儿两万银票表示感谢。棠儿不禁感叹:老人家着实好心,回回给钱都不忘提醒,要存做嫁妆莫被旁人哄去。
  辰时跑了多家钱庄,尽管很多东家都认识他,知道他是个讨债理财的好手,但出于谨慎,坏规矩被辞退的伙计是没人收用的。
  辰时不敢让家人知道,自己被冤枉与小姐私情遭辞退的事,依旧每日早起出门,日落归家,努力去找别的事情做。
  自小感情好,棠儿心中一片清亮,已经从辰时焦虑不安的表现中看出了什么,哄他出去吃大菜,套出事情始末。
  这日,三辆马车停在万利钱庄门口,下来主仆,另有四个抬钱箱的家仆跟着进门。
  段峰立刻笑脸相迎,恭敬奉茶。家仆将两只沉重的箱子放到柜台下,棠儿穿一身男装,从怀中拿出金表看了看,冷冷道:“让辰时出来伺候。”
  段峰在她面前一下就矮了半截,躬身赔出笑脸,“他已经不在我们钱庄了,您有事尽管吩咐,我替您办。”
  对于这个不厚道的大师兄,棠儿正眼不朝他瞧,转脸对家仆道:“银子不存了,你们抬回马车上。”
  伙计们往这边看,段峰不敢出纰漏,点头哈腰道:“别动气,您若嫌我伺候不周,我这就去唤东家过来。”
  “好。”棠儿应了,靠在椅子上悠闲用茶。
  片刻后,赵宝林满面和气地过来,见来这么多人,作一揖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请问您要办什么业务?”
  棠儿淡然搁下茶碗,“我的钱一直是辰时打理,他既然不负责尽心,我也好料理一下。”
  赵宝林深鞠一躬,“您先坐,我去给您列出本金,报出收益利息。”
  不刻,柜台内传出算珠清脆的碰撞声。过了一盏茶功夫,赵宝林双手捧着存折过来,“连本带息,一共三十三万五千六百二十两,您是否要取些零花?”
  棠儿点头,“我要全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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