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71/96页


  棠儿淡定从袖口拿出超载罚票,“船只吨位清清楚楚,官印是大人亲手敲下的,傻子都能看出船只吃水浅,最起码少了半仓货物。”
  陶少浦片刻才想转过来,昨日得意忘形,敲下官印的举动大错特错,气得舌头打结:“你……你们……”
  棠儿对他的表情非常满意,冷下脸道:“请大人在三日之内查清丢失货物去向,并尽快返还,否则我们江海关总署衙门见!”说完,带着一帮天兵神将如风而去。
  这种事监管衙门没少干,陶少浦身边的吏员一脸混沌,傻乎乎道:“大人,他们就带了这点货。”
  陶少浦恶颜尽改,面上显出沮丧,一甩衣袖,“蠢货,我们被人反将一军看不出来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出了码头,棠儿身后也嘁嘁嚓嚓了,钱贵心里已经透亮,满脸兴奋道:“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活该!”
  船主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直起腰杆满面神气,“东家好计谋,这帮孙子得原原本本把我的银子吐出来。”
  棠儿自忖片刻,神情自若道:“这是包赢的官司但并不简单,他们一定会一边拖延一边施压,我们只能见招拆招。”
  玄昱收到司源的书信,暗叹棠儿的反向思维方式,急发一封严整贪腐的文书到江海关。
  三日后,棠儿带船主去江海关总署把码头监管衙门一告,立刻引起江海关总监庞茗杰的重视。他刚收到太子亲发的文书,隐隐感觉风向不对,急传陶少浦等人。
  陶少浦赶到总署衙门老实交代自己遭到了反敲诈,庞茗杰不敢顶风包庇这么明显的敲诈贪腐行为,果断传船主和棠儿过来简单将案子一问。
  船主跟在最后,两名侍卫前后护着棠儿出了衙门。陶少浦按庞茗杰的意思,狗摇尾巴似的追出来,“万事好商量,李东家给个明白话?”
  棠儿不想与海关结矛盾,但认为包庇贪腐并不正确,一边向马车走,一边演算这件事的后续会怎样发展。
  陶少浦躬身趋上前,小心窥探她的脸色,好言赔笑,“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往后的货还不得从我们手下打过,您提个条件?”
  司源瞪眼将陶少浦一拦,棠儿根本不看他,“陶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陶少浦这个气啊!他愤恨不平却“通”地一下就跪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您饶我这回,环草结衔,任凭东家驱使。”
  棠儿心无旁骛,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由赵乾搀一把登上马车。
  见状,陶少浦眼中仿似一下燃起了两个火球,起身骂道:“一个小婊/子,装什么大尾巴狼。来日方长,老子岂能白栽,定要百倍讨回今日之辱!”
  话音刚落,司源忿然作色,猛窜上前,“啪啪”两个蒲扇大的巴掌已经抡在了陶少浦的脸上。
  事发突然,陶少浦顿时傻眼,一口血唾沫吐出两颗大牙来,张着血口道:“大……大胆贼子,你敢打朝廷命官!”
  “打的就是你!”司源冷冷一笑,挥起巴掌,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落在陶少浦带血的腮帮子上。
  街上人来人往,行人一见有热闹看,纷纷驻足围观。
  陶少浦脸色灰白,嘴上血流如注,见他再次伸手,吓得捂着脸直往后躲。
  司源面带嘲笑地在他肩头擦拭血渍,从腰间拿出腰牌,“记住爷爷的名字,再让爷看见你,或者听见一句废话,割了你这条脏舌头!”
  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是自家门口。庞茗杰原本气愤,听闻对方身份顿时诧异,蓝翎侍卫可是正六品,除了天皇老子谁指使得动?这位名叫李觅的茶行老板究竟是什么身份?
  监管衙门直属江海关,庞茗杰头上还有四省海关总督边铄。船只实际载货量大家心知肚明,可他当然不能直接承认下属敲诈,最终摘了陶少浦的乌纱帽等候追责,判定监管衙门按船只吨位赔偿“丢失”的货物。
  棠儿本已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这件事如此顺利,船主更是目瞪口呆,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茶叶比生丝贵,经过数日协商,监管衙门按生丝的时价赔给船主近三万现银。
  这件案子成了江海关内部历年来最大的奇闻,几日后传到北京却是柳暗花明,处理结果充分表明了庞茗杰刚正不阿,坚定维护行商利益,积极响应朝廷功令,小案快办的决心。
  万事开头难,棠儿觉得有必要尝试去淌生丝收购的水,洋商对于茶叶的需求量有限,且对外贸易基础形成一时难以改变。她与父母商议后买足燕窝,人参,海参等各种礼品,收拾满满三大箱行李前往无锡。
  马车十分讲究,三面玻璃窗,深色窗帘,座位上是厚厚的软垫,书,时鲜水果,解闷零嘴一应俱全。
  无锡的乡下疏院瓦舍,犬吠深巷,鸡鸣桑树颠,小溪边都是洗刷蚕架的女子。
  棠儿下车活动双腿,放眼眺望,小桥流水,菜园篱笆,一片恬淡安谧,只感胸中积垢尽扫。
  司源打马在前,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石府,这座庄院很是气派,白墙连绵,青堂瓦舍,大树成荫。
  小蝶穿一身大红裙明媚异常,满面红润,欢欢喜喜出来相迎,“这两天院里的喜鹊一直叫,果真有贵客来!”
  一起迎出来的还有喜色满溢的金凤姐,两人热情地拉起棠儿的手,欢声絮语,话怎么都说不完。
  司源将礼品一样样从马车里搬进来,棠儿主动提出要见石中玉的正室,小蝶早从金凤姐那里听说她现在有钱,知道这是要给自己撑面子,喜眉笑脸带着她去正屋。
  魏氏见棠儿清秀大方,出于主人的礼貌留她晚饭,棠儿随便聊几句,发给她的五个子女每人一个红包。
  长女巧秀今年十五,已经懂事,对棠儿和小蝶表现出一脸鄙夷,当面就拆开了红包,尔后却惊讶地拿给魏氏。魏氏一看,居然是一张千两龙头银票,脸上的笑容和气立刻多了几分。
  金凤姐和棠儿说话,小蝶自去忙活,安排晚饭,指挥丫鬟们熏香叠被收拾房间。
  珍馐佳肴,野物海鲜,烤鸡鸭,炸丸子,老妈子杀鱼洗菜,厨子满头大汗忙得热火朝天。
  魏氏不来,小蝶叫丫鬟送菜去她的正屋,特在院里的戏楼前摆一桌丰盛的洗尘宴。小蝶捧着戏单让棠儿点,棠儿再三推让,倒是金凤姐不客气随手点了两出。


第65章 相见欢 (5)
  日渐西沉, 余晖似金,院中风灯高悬,映着花木窗格璀璨如琼树流光, 一派喜气富贵。
  小蝶妩媚温柔, 将身子歪过去对石中玉道:“你可别小瞧了我这棠儿妹妹, 她在江宁有两家钱庄, 松江码头开着一家茶行,比咱们还富。刚给巧秀他们红包, 一人一千两,等会儿记得多敬她几杯。”
  闻言,石中玉不禁对棠儿生出几分赏识钦佩。
  台上正唱《打金枝》,乐声銛噪,情节起起伏伏。金凤姐看得高兴, 搁下酒杯连连拍手,逐又回头感慨:“我金凤上辈子定做过大好事, 自己没生养,全享你们丫头的福。”
  棠儿粲然一笑,拿出几张银票交给小蝶,“这戏唱得好, 能哄金凤姐这样高兴, 劳你赏给他们。”
  小蝶展开看,顿时大声起来:“哎呦,随手就是六百,棠儿妹妹这是多有钱呀!”
  金凤姐的手已经薅了过来, 将银票往棠儿袖子里一塞, 拿出一锭雪花银放在桌上,“一台戏五两银子, 赏钱最多不过十几二十,你俩手都松,再富也得省。”
  棠儿夹一箸笋吃下,清甜笑道:“都听你的。”
  金凤姐心中畅快,目光里满是自豪,“我的话错不了,丫头们好好记着。”
  小蝶点头,笑眼打量棠儿,突然问:“棠儿,给个实话,你有没有男人。”
  金凤姐抚一把鬓角,禁不住洋洋得意,“我们棠儿丫头有能耐,自个挣了万贯家财,就这时候,谁想娶她那真叫高攀!”
  棠儿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微笑道:“我爹将我许人了。”
  小蝶捏起一根金挑牙,左手稍稍遮掩掏了掏牙缝,随口道:“你爹不是没了吗?”
  棠儿将爹爹回来的事简单一说,端起酒杯,“现在是新的开始,来,我们干一杯。”
  金凤姐“吱儿”一下将酒饮尽,小蝶替她把酒杯满上,又将棠儿的胳膊一挽,“好妹妹,你来无锡我不知道多高兴,我是诚心想着大家好,多羡慕羡慕你,这日子别提多有盼头了。”
  棠儿娇颜微醺,放下酒杯打趣:“要是月娥好呢?”
  小蝶“嗤”地将她一搡,玩笑道:“得闲我就做个小人儿,拿绣花针往上头使劲扎。”
  金凤姐把手指在小蝶的脑门轻轻一点,“谁都别妒忌月娥那丫头,就她的性子,往后怎么样真难说。倒是你和棠儿心里通透,福气在后头呢!”
  月圆如盘,衬着丝丝薄云,轻纱般穿透树影间隙。
  金凤姐过来和棠儿睡一屋,两人一聊就是半宿。棠儿将听雨轩和十数家红楼接连被官兵查封,小水仙和姑娘们的去向,以及自己诈死的事大概说完,语气沉重道:“朝廷派来的钦差挖出十几具尸首,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有家属去听雨轩闹,那些定是账房里的人。”
  闻言,金凤姐心中暗自后怕,手心压着鼓鼓的胸脯道:“好丫头,要不是你,我这条命恐怕没了。”
  棠儿侧身将手腕枕在脸下,“你若待不下去跟我去松江,我帮你到乡下买个小院再躲几年,只等哪天九爷不得势,你也就安全了。”
  金凤姐重叹一声,“小蝶这丫头可怜,刚挂牌那会儿应酒局被人下了药,我这边又威胁又恐吓,好歹找对方拿了几万银子。你别说我没良心,我可给了她一半,这钱被她倒贴给读书人都是后话了。那会儿只顾着闹,药忘喝就怀上了,我找大夫给她打掉孩子,谁想她现在怀不上。石中玉一儿四女,他家正房同意纳妾还不是想给家里添两个男丁。小蝶心急,倒也没把责任往我头上推,我陪陪她,以后再去松江投靠你。”
  棠儿心中一酸,不免同情小蝶,“她还年轻,慢慢调养肯定能生。我的一叶茶行在码头,钱庄也会开起来,你以后要取银子找我都方便。”
  金凤姐转忧为笑,拉枕头往她那边挪一挪,神神秘秘问:“丫头,你许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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