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72/96页


  “你想的那个。”
  “妈呀!”金凤姐压着嗓门惊呼一声,“好丫头,不得了呀,戏里都不敢这么演,你还真巴结上了太子爷!”
  “我现在是死了的人,毕竟不是好名声,身份也不能叫人知道。”
  小蝶尽到地主之谊,带着棠儿和金凤姐游园听戏吃地方菜,玩得开心。
  棠儿不能久留,石中玉向她介绍了无锡丝业的情况:“早几年,松江的买办通过我们当地的丝商以高价大量收购蚕茧,这些人占据主导地位后便以品质不佳,价格过高等理由拖欠丝商购丝款项,最后把价格压得很低。他们船大运输也占优势,蚕茧到了松江立刻进到花家的缫丝厂,由数以百计的工人处理打包,最后运上洋船。现在很难收到生丝,我的丝厂也在困境中,没有多少丝可以给你。”
  棠儿记得陈思逸说过,我国的生丝等于贱卖,赚大头的是洋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要想提高生丝价格,首先要攻破买办和内商这关,难度之大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任何行业都有行会,如果丝商们能团结起来囤货,再把买办挤出无锡,依旧没有和洋人讨价还价的机会吧?”
  石中玉思量片刻,笑道:“我们无锡的确有丝业行会,但买办一来就成了空壳子。江浙四川都产丝,其中以湖丝最好,我们这里的丝没法相比。花家实力雄厚,生丝出售量占四个海关港口的六成,除了花家和十三行商总,没人能有与洋商讨价的可能。”
  棠儿敛目一笑,“我一路过来见很多地方将桑树都砍了。”
  “以前有广州人过来扶持蚕农植桑,据说生丝的质量达不到英国人的要求,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去年的生丝每担平均价格只有一两左右,很多蚕农辛苦春秋两季连本都收不回来,谁还愿意植桑养蚕呢?”
  想来,他说的广州人正是陈思逸,棠儿浅浅地堆了笑,“这是恶性循环,越往后你的丝厂越难,总得想条出路。”
  石中玉双手捧着茶碗出神,不刻就倒起了苦水:“听说花家的缫丝厂用上了洋人的技术,缫丝速度快且又白又好,我们的土方缫丝,土纺车早已落后,这丝厂能开一天是一天吧。”
  东方泛金,朝霞将天际和琉璃碧瓦镀上一层玫瑰色,太子妃梁羽墨所住的长宁居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侧妃庶妃们每日清晨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给梁羽墨请安,加上各自的宫女嬷嬷,燕瘦环肥,翠绕珠围,脂粉香满室充溢。
  早饭由宫女们从小厨房捧出,琉璃玉碗,大碟小碟堆了满桌。梁羽墨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了一些,由侧妃王嫣亲自伺候漱口,完毕,姐妹们方能坐过来吃早饭。
  接下来是随意吃茶谈笑,众人自寻解闷的乐子,每日如此。
  时近晌午,王嫣,陈慧然,万瑾,黎湘琴四人打雀儿牌,宫女们捧着茶点托盘伺候在侧。
  陈慧然最是活跃,一边摸牌,一边妙语解颐,正讲着民间趣事,引大家载欢载笑。
  梁羽墨穿香色缎裙,明妍丽质,抱孩子坐在紫檀嵌玉软榻上,庶妃凌钰彤立在旁侧,不时凑过去看看景弘可爱的小脸。
  黎湘琴鼻子灵,闻到一缕清香,“谁身上的香,这么好闻。”
  王嫣穿一件银红褶裙,腰间的素色绦子松挽着蝴蝶结,抬袖在鼻前,“想来是我的法兰西香水。”
  万瑾嘴一撇,语中带酸:“妹妹有好东西也不叫我们瞧瞧。”
  王嫣莞尔一笑,招手唤宫女回屋拿来,打开法兰西小玻璃瓶,“伸手。”
  白腻的玉手挤在一起,好似一条条滑溜溜的鱼儿。王嫣叫她们手心朝上,往每人腕脉处倒一点,指尖轻轻润抹,“这香洗手不退,能管两日呢。”
  万瑾收手贴上去嗅,心中又生酸意,“再香有什么用,只能自己闻,也不知道爷是谁伺候着。”
  一时,众人相顾无言,陈慧然笑一笑,“久不见人,我都快忘了爷长什么模样。”
  万瑾酸意尽显于面上,怅然长叹:“哎……爷一回来就扩修南边的园子,你们说,这是给谁住?”
  她这一声叹息幽幽不绝,梁羽墨有感于心头,疑惑道:“爷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你们房里都没去过?”
  大家不由看向王嫣,她韶秀的脸颊好似雪水洗过,白中泛出粉嫩的红晕,“爷忙得很,除了在书房就是独寝,你们瞧我作什么。”
  门外的宫女太监们一齐施礼,六妃禁不住喜上眉梢,忙离座福身行礼,顿时宝气珠光摇曳,如花团锦簇,美于一庭。
  玄昱淡然叫起,从梁羽墨手中将景弘抱过来,小家伙很是调皮,双脚不停蹬踢,笑起来露出四颗白白的牙可爱极了。玄昱转脸看一眼众人,“坐久了闷得慌,还是你们这儿热闹。”
  王嫣笑容极甜,“爷还真喜欢在书房待着。”
  陈慧然淡眉杏眼俏丽非常,语带微嗔:“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恨不能钻进那书里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爷翻到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梨花娇容,各呈风情。
  玄昱看一眼牌桌,把景弘交给嬷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玩牌了?”
  “这是哪里的话。”梁羽墨温柔贤惠,从宫女手中的托盘上端来白瓷小盏捧给玄昱,“爷成日辛劳,我们也帮不上忙,喝口参汤润润喉。”
  万瑾的表情似怨似颦,手扶椅背坐下来,两瓣红唇喋喋不停,笑着套话:“晌午去逛花园,瞧那帮奴才没头苍蝇似的,一个劲儿把花盆往南边园子里搬,往后大家又得好去处。”
  玄昱心中不快,只喝一口参汤就放下小盏,“你们玩,我还有事要忙。”
  他大步而去,众人不敢出言挽留,匆匆随梁羽墨一起送至门外。
  王嫣看着万瑾,半愁不笑道:“爷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还没落座就被你气跑了。”
  黎湘琴小声道:“爷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凌钰彤从小茶几上的零嘴碟里拿糖霜杨梅吃,说话含糊不清,“真好,我们要添新姐妹了。”
  这话一出,人人心中难受,一双双眼睛都朝她盯过去,凌钰彤年纪小,吓得喉咙一哽,忙双手捂嘴。
  王嫣付之一笑,“这事得想开,我们不能为爷解忧,还不许再添新人?”
  梁羽墨把腕上的玉镯往里挽,横臂抱过孩子,“你们都有姿色,为什么连爷的身子也留不下?爷这么多兄弟,谁府上不比我们太子府的子嗣多,以后不许嫉妒,更不要打听谁住南院。”
  众人诺诺,齐声道:“是。”
  回到书房,迎接玄昱的又是一室宁和静寂,每到这个时候,自鸣钟的走动声格外清晰。他定定凝着那钟,自己的人生就像那枚指针,永远只能朝一个方向,不可偏差,不可停歇。
  就在刚才,尽管他面对的是自己的贤妻美妾,但当他认准她的时候,爱情自然就成了信仰,就好像,忠诚是他必须背负的军令。
  锦绣富丽的花园,奢华宏伟的宅院,这样的身份应该是什么都不缺的。玄昱出于无奈,勉强扯动唇角,他分明感觉到这个过渡期万般煎熬。
  棠儿,他在心里不停念着她的名字,这不是闷热想喝一碗冰饮,也不是书架上需要增加一本纵横疆场的兵书。这感觉形同饥寒交迫,抢也要得到一碗不论味道的饭,更甚于边缘一线急需一口浊水救命。
  是的,玄昱无救了,感情于他,生死攸关。


第66章 相见欢 (6)
  一弦弯月将暗淡的光洒落下来, 小六下职离开茶房,瘦长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路过正在修善的清园,里面木料堆积, 到处搭着简易的脚架, 一只风灯飘飘忽忽, 到了亮处冒出两道人影。
  小六悄悄跟上去, 只见那两人鬼鬼祟祟地抬着一只木箱,过了很久才从小佛堂出来, 似乎还不放心地熄灭了风灯。
  小六感觉这事不对,苦思冥想,返回将看到的一切通报给韩柱。
  几个小太监守在外院,韩柱亲自带人到佛堂里搜查,香鼎中燃着大盘檀香, 拜垫上的菩萨神色端凝,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感。
  不大的地方, 几人翻遍了角落一无所获,小六惊疑不安,眼睛一亮,忽地发现灯烛可及的佛像下有撬动痕迹。
  韩柱命人退到门外, 只留小六和两个心腹跪在地板上敲探, 听声音查出隔层位置,小心沿缝隙用铁勾撬开,里面果然藏着一只木箱。
  韩柱探身下去打开箱盖,小六举灯一照, 四人顿时下得一哆嗦, 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叠着明黄色的龙袍,金佛朝冠, 朝珠,明黄朝靴。
  韩柱的额头汗如雨下,心里不刻就有了底,小跑至书房将事情禀报给玄昱。
  玄昱心中十分愤怒却快速冷静,低声对韩柱交代几句,毫无波澜的脸庞似楠木架上的青铜雕,沉着无懈可击。
  从无锡回来,棠儿一时陷入茫然,好在钱庄分号顺利开业,存款充盈,经营状态良好。
  花家在码头的仓库满满当当,包括瓷器茶叶,所有洋商需要的物品应有尽有。守门的伙计满脸笑容,熟悉打招呼,棠儿进到仓库,里面的空间很大,一堆堆新丝码得老高。
  棠儿让司源等在门口,推门进去花无心的办公处。这里卧室,会客厅,书房一应俱全,桌椅大柜都是楠木,陈设十分奢华。
  正是晌午,树静蝉鸣,厚重的洋布窗帘更显闷热。棠儿知道花无心在,正准备去拉窗帘,听见书房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门没关,书桌和地面擦撞出极快的响动,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花无心鼻息粗重,安妮的手臂紧攀在他的肩上,喉间发出的娇声似乎极度难受。她的衣裳褪在腰间,丰腴的后背如一只线条优美的白玉瓶,一头金色卷发仿若随波逐流的海藻,只是顺着海浪的力量剧烈沉浮。
  棠儿顿了一霎,轻步退出门外,弱光下的那副画面过于震撼,在脑中挥之不去。

当前:第72/9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