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十四侠》第4/11页


  二人在上面看得逼真,见怪物悄悄掩向少女身后,两条树干般粗、比蒲扇还大的怪爪,钢钩也似已然扬起,离少女也只数尺远近,眼看就要抓到,少女丝毫不曾惊觉,喊声“不好”,狄武首先激于义愤,大喝:“那女子留意身后,快往左面纵逃!”说时手中一枚金丸已朝怪物头上打去,明知这一下未必能够成功,原是情急救人,想借此将怪物引开,免遭毒手。这时,怪物两条前爪已快抓向少女身上,动作极快,本无幸免,也是少女命不该绝,人又机智灵警,本就闻到一股腥膻气味,心中惊疑,只为追她的怪物,啸声已近洞口,虽然心动,未即回顾,闻得头上有人发话,身后又有腥风扑来,自知不妙,身法又极灵巧,闻声惊觉,立往左侧小峰后蹿去。本来逃势稍慢,仍是难免遇害,事也真巧,右侧身后乃怪物来路,空地较多,左面是一小峰,高只两丈,峰侧又有两块丈许大的怪石,中间只有尺许宽窄缝。少女先听怪啸越近,本就着忙,见洞中怪石森立,疏密相间,只前半当中大片空地,一发现峰下石缝,便打算掩藏过去,借着山石遮蔽,用手中钢镖去打怪目,不料才逃毒手又入虎穴,声才人耳,更不寻思,便往石缝中窜去。
  怪兽早已抓到,也因头上有人大喝,受惊略停,缓得一缓,一下抓空,相差不过尺许,端的险极,同时头上早中了一金丸,虽未穿透入骨,但是狄武由高下击,用力甚猛,一下正中鼻梁之上,自然不免疼痛,当时急怒,刚厉吼得一声,待要纵起寻仇,洞口白影一晃,那独脚怪物已飞步纵跃追来,一眼瞥见仇人由山石后往峰侧纵去,不禁怒火上攻,恶狠狠飞扑过去。
  这两个怪物,一名独脚旱魃,乃深山中最猛恶的异种山魈:一名游风,又名鬼猩,雄的能御风而行,全身只头上和脐眼几处致命所在,余者比铁还坚,刀斧不入,能手捉飞鸟,生裂虎犀,握石成粉,力大无穷,上下悬崖峭壁如驰平地,灵便已极。这类猛恶的精怪,照例每遇必斗,不能并立,那鬼猩不知旱魃是向少女寻仇,一见来势猛恶,误认为向它进攻,不暇旁顾,当它仇敌,一声怒吼,扬爪便抓。旱魃原因昨晚庙中想吃狄武,因见对方身放红光,觉着奇怪,微一迟疑,不料狄武前遇怪兽独角龙犀感恩图报,先尾随在二人身后,大火起时方始惊逃,后来大雨灭火,又寻了来,由高坡上发现旱魃正在后殿墙外探头,想伤倚剑,怒吼扑去,将其引走,与斗不敌,暂时逃退,心念恩人安危,又追了来,一见想伤狄武,重又怒吼发威,这次竟以全力相拼,且斗且逃,一直将旱魃引出老远,斗到午后方始舍去。旱魃斗了大半日,腹中饥饿,回庙寻人不见,母的又被人杀死,守伺数年的法宝灵丹也被仇人得去,越发激怒,立时寻来,走到路上,遇见少女,意欲饱餐之后再寻仇人,不料对方武功甚高,人又灵警,仗着沿途树林山石掩藏,人未抓到,反被用镖打瞎一眼,并还故布疑阵,由相反方逃走,本来不知去向,因少女还有一兄,想起怪物厉害,怕乃兄无心撞见,中途偶然登高察看,正赶旱魃林中穷搜不见,乃往高处眺望,两下正好隔山相对。少女知被发现,慌不择路往下飞逃。旱魃也暴怒追来,当地只此一条途径,一见有洞,往里探头,发现少女,猛扑过去,由明向暗,因鬼猩周身漆黑,又有山石挡住半身,急切间没有看真,刚一纵起,忽听怒吼扑来,也是又惊又怒,于是恶斗起来。
  两怪都是天生神力,旱魃纵跃也颇轻快,只是吃了独脚的亏。二人凭高下望,见这两怪全无章法,一味乱扑乱打,先是互相对击,打得叭叭山响,加上同声厉吼,震得山鸣谷应,声势十分惊人。鬼猩没有旱魃高,每打对方头脸,必要纵身飞起,虽然打中,旱魃的手也到了它的身上,又都手重力猛,各自负痛厉吼不已。最后鬼猩情急暴怒,见对头一眼已瞎,想将另一眼抓瞎。旱魃看出它的心意,也伸双手抓去,不知怎的一来,两下错空。旱魃身高。双手将鬼猩的头抱住,张嘴便咬,鬼猩也将旱魃连肩带臂抱紧,去势又猛,互相对撞,“砰”的一声,跟着叭嚓一声大震,一同跌倒地上。旱魃似知独腿吃亏,又是独眼,不敢放松,鬼猩也恐仇敌咬它致命所在,互相扭紧,此啃彼咬,各用利爪朝仇敌颈臂间乱抓,全都疼得厉声怒吼,在地上滚来滚去。偶然一个翻滚,扫向石笋旁边,或是踹中一下,那尺许粗的石笋立被折断。二人见少女逃命以后,便朝上面含笑点头,几次想要冲出,均因两怪满地飞滚扭结,老在洞口一带,欲逃不敢,势颇惶急。二人知她害怕,又恐洞后还有别的精怪,倚剑首先高呼:“此洞我们也是新来!这两怪物厉害无比,黑的更凶。姑娘乘其胜败未分,如能攀援上来,三人合力比较好些。”
  少女先就看出两个英俊少年,闻呼一想有理,不乘此时借着壁前石林掩蔽去往会合,两怪胜负一分,休想活命,便在乱石丛中走到壁下,攀援上来。狄武救人心盛,先也随同呼喊,后见少女身法轻灵,已然离洞不远,恐其力弱,刚把身伴套索垂下,少女已纵身而上。随听山风大作,远远传来,同时两怪一个翻转。鬼猩本占优势,不知怎的微一松懈,仰面朝天,被旱魈双爪叉紧劲间,压向身上。鬼猩怒极,一爪叉住敌颈,一爪去抓旱魃那只好眼,这一来,彼此全有短处。
  正在相持不下,倚剑忙喊:“大哥!那独脚怪好斗,昨夜还被我杀死一个,这黑熊精却是厉害,现正仰面朝天,怎不给它一枚金丸试试?”话未说完,狄武手中金丸已朝鬼猩打去。本因鬼猩猛恶,两丸同发,去打它的双目,不料相隔太高,下面两怪又都力大无穷,正在拼命挣扎,闪动甚急,天更昏黑,狄武手法虽准,毕竟吃了黑暗的亏,只照两只怪眼打去,微闻噗的一声,第一九不知打中没有,心中一急,第二九相继打下,怪眼居然闭了一只,同时闻得洞外狂风呼呼,飞沙走石,也越来越近。两怪本来都在怒啸,震撼全洞,鬼猩先被揿在地下,自从怪目闭上以后,吼声越厉,腾跃之势也更猛急。
  狄武因怪头乱晃,两怪同是势猛非常,因师长父母再三叮嘱,那红线金丸十分宝贵,怪日虽似打瞎了一只,到底没有看真,惟恐再击不中或是打它不死,就能逃生,那金丸也必失落,刚将第三丸取出,心中盘算如何打法,忽听两怪同时一声怒吼,各自把手一推,双双奋身跃起,一东一西倒纵出去。鬼猩势力较猛,又被仇敌揿在地下,互相抓着头颈一同跃起,再各用神力就势猛推,一下倒纵出七八丈,正撞在身后那片石笋林中,只听喀嚓轰隆连声大震中,那最细也有尺许、高约一两丈的石笋,竟被撞跌了好几根,断石纷纷下坠,正压身上。鬼猩肚中金丸毒气大发,暴怒疯狂之下吃乱石一打,越发犯了野性凶威,不问青红皂白,一纵身便往左侧扑去。那地方原是一根三四尺粗的石笋。鬼猩连受重创,痛极心昏,把侧面石笋误认仇敌,猛扑拼命,不料去势太猛,脚底被断石桩一绊,身子往前一冲,一下撞在石笋上面,又是一声大震,那重约数千斤的怪石立被齐腰折断,倒将下来压向头上,经此一来,任多猛恶的怪物也禁不住这一下,当时扑地,手脚略一舞动,便伏在断石之下不再挣扎。另一面旱魈也为受了误伤,负痛情急,向后倒纵,那地方正近洞口,因觉仇敌厉害,刚要逃遁,忽然洞外一阵狂风吹进。旱魃知来仇敌,待要回身,一个和鬼猩长得一样的怪物已随着怪风扑到,进洞只怒吼一声,便将旱魃头颈用利爪抓住,争斗起来。
  上面三人见这怪物更凶,身材比起前见还要粗壮力大,竟能凌虚蹑空而行,才一现身,瞥见雌猩死在地上,怒吼一声,便将旱魈头颈抓住,连身悬将起来。旱魃原也警觉身后来了敌人,无如来势大快,骤不及防,等到回身,颈间要害已被鬼猩抓紧,毒发神昏之际,情急拼命,也未闪躲,就势猛伸利爪朝前抓去,爪利如钢,全身之力又都在爪臂之上,自是厉害。那只鬼猩原是雄的,性情比雌的,还要凶暴的多,一见配偶惨死,旱魃恰在当地,当它所杀,便发了急,照着往常生裂猛兽的习惯朝前猛抓,毫无顾忌,不料对方也是力大爪利,情急拼命,来势极猛。事有凑巧,雄猩身紧如钢,除口眼等致命之处,只胁下左右两根软骨,一时疏忽,竟被旱魃右爪抓紧,深深插将进去。雄猩眼看一下便将仇敌头颈折断,忽然受此致命一伤,负痛怒吼,松手想要逃避。谁知旱魈先和雌猩苦斗,已受重伤,再吃雄猩猛力一抓,也是负痛情急,两条利爪钢钩也似,左爪抓紧雄猩腰间,已是死不肯放,右爪更是深深嵌进右胁之内,插向骨缝里面,如何能够去掉!雄猩痛还其次,最厉害的是又酸又麻,又胀又痒,不挣已是够受,这一挣更难受得厉害,当时支持不住,双双跌翻地上,急得怒声厉吼,与旱魃扭在一起,满地乱迸。
  总算旱魃气力没有它大,力已用尽,不多一会毒发身死,两条怪爪仍然嵌在雄猩身上。
  雄猩万分痛痒难耐中,只管暴怒乱滚,还不知仇敌已死,后来试出利爪嵌得甚紧,决去不掉,不动比较好些,于是明白过来,躺在一旁,仰卧喘息,先前急迸乱滚,一味痛痒交加,还不觉得,这一停止,虽然稍好,但已成了惊弓之鸟,哪敢稍微转动!只得强捺火性,咬牙忍受,正打不起主意。上面男女三人早想下手,只为雄猩势更猛恶,动作如风,惟恐打它不中,再被发现踪迹,只一纵身便可扑到面前,俱都心惊胆寒,不敢妄动,后见昨晚所遇怪物已死,怪爪紧嵌在雄猩身上,狄武取出金丸,几番作势想打,均因雄猩跳迸太快,惟恐一击不中反惹祸事,未了才看出它的短处,二次正举金丸要打,忽听少女低声拦道:“这怪物身子比铁还坚,一下不能制命固是祸事,即便打中,未死以前被它扑来,我们三人立成粉碎,还是再看一会,拿稳下手为是。”狄武因和少女初遇,不便实说金丸来历,悄声答道:“先前怪物便是被我打伤,此怪仰面朝天,身上又压着一个怪物,左眼正露在外,下面光景黑暗,如能打中,立可成功。”说时,忽听怪物在下面连声呜啸,只声音渐低,不似先前洪厉。
  原来那雄猩虽然性如烈火,也极灵警,耳目尤为敏锐,比雌的强得多,初进门只顾仇敌,随即受伤,暴怒乱跳,一经收势静卧,便发现壁洞上面宝光和生人说话之声,如换平日,早就纵身跃起,此时却是有力难施,丝毫不能转动。狄武不知身佩蟒珠,天黑便能散光,怪物耳灵,连语声也被听去,那鸣啸用意是想求人救它,只要下去将旱魃双手斩断,立可收服,又见洞口暮色昏茫中,有两团金红光闪了一闪,匆促中没有看清,以为还有怪物,不此时下手除害,为数一多,势更凶险,心中一急,更不寻思,扬手便朝下面那只凶光闪闪的怪眼猛力打去。不料一下激怒,仍和先前一样,只听一声震天价的怒吼,忽然一阵疾风带着极长大两条黑影,一同自地飞起,往上扑来。倚剑忙喊“大哥快退”,左手一拉狄武,右手宝剑不问青红皂白,便朝黑影斫去,只听喀嚓一声,紧跟着,洞前平石突然折断,往下坠落,轰隆砰訇之声震得地动山摇,那黑影只冒了半身便自下坠,洞外突石竟被折断了半截。倚剑情急救人,不顾命朝前猛斫,如非狄武退时瞥见,回手抓住衣服,差点没有随同下坠,惊魂乍定,又听下面兽吼连声,正是前遇异兽,心方一喜。少女笑道:“二位大哥,怪物多半已死,这吼声乃是本山新近出现的一只独角神兽,虽然猛恶无比,向不伤人,平日专与毒蛇猛兽作对,颇有灵性,再好没有,妹子此次同家兄犯险游山,便为寻它。下面两怪,一个已死,一个落下去,只怒吼了一声便不听它跳动,即便还未断气,神兽也打得它过。我这时才看出你们胸前放光,颇像螺丝峡那条毒蟒的眼珠。先前不曾细谈,也许你们误走螺丝峡,将蟒珠无心得到,只取一粒用套索缒下一看,就知道了。”狄武、倚剑原因怪物来势猛恶,心惊胆寒,这时一想,洞口甚小,怪物带着那么大一个东西,怎冲得进?心方略定,闻言大喜,探头往下一看,下面横着两个死怪,那吼声果是前遇神兽,正蹲一旁,昂首向上吼啸不已。
  原来雄猩正在哀鸣怒吼,不料红光中,飞来一点金星,因先前所受痛痒太甚,不敢闪动,金丸又小又快,初发时还有亮光,一到下面黑暗之中便看不出,护痛疏忽,微微呆了一呆,便被打中左眼,当时奇痛攻心,怒吼得一声,伤处又是奇痛奇痒,不由犯了野性凶威,奋身向上扑来,哪知洞口外面还有一片突崖挡住,虽是久居熟地,急痛昏迷中没有看清,一眼已瞎,所中金丸比雌猩打得更重更准,身上又带着那么长大的怪尸,等到突崖边上,已是强弩之末,纵起时又吃独脚神兽三不知赶来,恐其伤害恩人,情急上纵,一口没咬中雄猩,却将旱魃独腿用前爪抓住,往下一扯。雄猩情急拼命,本就痛痒难禁,哪禁得起神兽猛力一扯!洞中崖石又脆,单爪刚扳住崖边,另一手回抱着旱魃死尸,本待就势上蹿杀敌报仇,被倚剑一剑将头斫去小半边,连急带痛,用足全力往下一扳,突崖竟被扳折,直压身上,随同下坠,恰巧打在两怪胁下连接之处,一下震分为二,胁下软骨立被怪爪扯裂,金丸毒又入脑,发作较快,当时痛晕死去。那崖石重有千斤,也被震成粉碎,神兽差一点没受重伤。天也黑透,珠光越发鲜明,狄武蟒珠还未缒下,刚出洞口,珠光便自下照,看得颇真,只比上面稍暗而已。
  三人看出三怪物全死,神兽又在下面,俱都惊喜交集。狄武和少女更是同样心思,不顾说话,便缘壁而下,近地丈许纵落。倚剑相继随下,见那三个怪物端的猛恶非凡,想起前情,好生骇异。狄武惟恐神兽又逃,再听说它通灵不肯伤人,越发高兴。一下地,便先往洞纵去,拦住去路,以防逃遁,忽听少女娇呼道:“大哥无须!它不会走。”回头一看,原来少女手上拿着一株枯干了的草花,正朝神兽引逗。神兽果无逃意,反往少女身前走去,张口便咬,将花接去嚼吃,欢啸不已。少女随由身畔取出一根银链,扬手一串银光,待往神兽头上飞去。神兽想走无及,已被锁向颈间,意似不愿,目视狄武,连声怒吼。少女方笑说:“你已两次遇险,再不随我回家,早晚遇害。”神兽仍往狄武身边强挣,怒吼不服。狄武会意,近前抚问道:“你是愿跟我一路么?”神兽点头,连问数声均是如此。少女意似不快,朝狄武一看,欲言又止,转向神兽娇嗔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好春坪蔬果甚多,都是你爱吃的,新近又蒙杨仙师移植了好些仙草,你吃了轻身益气,越发通灵,有多少好处,偏随他们,你知他们是去何处?如是城市,怎能带你出山?”话未说完,狄武一听好春坪,猛想起佟芳霞所说田氏兄妹,忙接口道:
  “姑娘可姓田么?”少女看出狄武爱那神兽,意欲带走,本是不快,想要说上几句,又觉对方有救命之恩,不便发作,心又不舍神兽,闻言似嗔似喜,反问道:“我便是田云鸾,哥哥田云章,你怎知我来历?”狄武因先前怪物大凶,将少女援上以后,因见两怪恶斗,各自心惊出神,谁也不顾说话,闻言才想起双方尚未问询,便将前事一说。
  云鸾惊道:“那佟芳霞贼婢是我对头,竟会说我好话?你帮她说好话罢?”狄武见她先呼大哥,这时面含薄愠,前恭后倨,不知何意,忙答:“此女乃是盗党,人甚轻狂。
  我先发现凶僧阴谋,原想除害,只为青门峡寻师心急,她又说得那么人多厉害,才行逃走。虽蒙助我脱身,并看她不起,怎会帮她?”少女闻言,忽又回嗔作喜道:“你竟是往青门峡去的么?令师是十四侠中哪一位?”狄武答道:“家师姓裴。”说时,倚剑正往后洞怪窟探看回来,不知狄武和少女一见投缘,无形中已两心相印,一听这等口快,连师父的姓也说了出来,想拦话已出口。云鸾越喜道:“这样我们不是外人。我哥哥的师父,便是十四侠中第八位老仙师艾寒搓,也是你的八师叔。我只问你,这神兽想跟你,肯不肯让我收养罢?”狄武一听,云鸾之兄云章竟是同门师兄,去到她家,便可问出各位师长踪迹,还交一位好友,好生惊喜,见云鸾美秀如仙,人又天真娇憨,一双秀目净如澄波,望着自己等候答话,似恐神兽被己带走,甚是情急,由不得心生爱好,不忍拂意,暗忖神兽虽然可爱,自己没有宝链难于驯服,论交情,她是小妹,也应让她,少时还去她家投宿,请指明路,如何使其难堪?忙笑答道:“此兽已被贤妹擒住,如何夺人之爱?此时天已黑透,欲往府上投宿,拜访令兄,请指明路,不知可否?”少女大喜道:
  “大哥真好!似你这两位哥哥,请还请不到呢!哥哥比我本事大,怪物虽然伤他不了,怎未寻来?我实放心不下。神兽脾气古怪,请大哥说一声,教它跟我回去。我们骑了它找哥哥,要快得多。”狄武越看少女越爱,依言说了,神兽果不再吼。少女笑问:“你见我哥哥么?”神兽刚把头一点,忽见洞外飞进一人,落地一看,乃是一个白衣佩剑的少年。云鸾忙喊:“哥哥快来!这是裴师伯新收的两位哥哥。我差点没被怪物杀死,全仗狄大哥救我,才得无事。那蟒珠也被他们得去。这独角神兽感他杀蟒救命之恩,本要随他同去青门峡,多蒙狄大哥相让,已被我收服在此,你说多好!”
  来人正是田云章,因寻独角神兽,途遇雄猩,恶斗了一阵。云章也是拜师不久,飞剑尚未炼成,几非其敌,又恐雄猩往伤妹子,只得勉力相持,将其绊住,想等妹子逃远再走,斗到天黑,方觉力乏,雄猩追近怪巢,想是闻得母猩啸声,忽然腾空飞去,云章才保无事,歇了一会,因妹子如见自己与猩恶斗,必来助战,半日不见,心中忧疑,一路寻来,忽听神兽吼声,心疑妹子也许拿了师父所赐银链将其擒住,尚未驯服,在彼相持,连忙跟踪寻找,怪窟地势隐僻,从未到过,也不知妹子遇见旱越、鬼猩,死里逃生之事,入洞见妹子同两少年在内,问知同门弟兄,裴师伯新收爱徒,好生欢喜,静听云鸾把话说完,笑道:“妹妹就是这等脾气,话和爆豆一样。”云鸾赌气道:“哥哥也不和狄武大哥请教,见面就埋怨!”云章笑道:“你哪还容我开口呢!妹妹莫生气,狄大哥不是外人,怎会笑你?”随向狄武、倚剑互相礼叙。
  云章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这神兽我们已擒到过两次,均未驯服,通灵威猛,其行如风,只性太野。这次受了家师指教,不知何故,舍妹最是爱它。我们四人索性骑它同行,到家再谈罢。”云鸾见倚剑拿了狄武先抛弃的湿棉衣,嫌它污秽,笑道:“二哥,此衣太脏,不必要了。我哥哥衣服颇多,长短都有,便现做也来得及,带它作什?”
  狄武也嫌大脏,倚剑原由石林后寻出,已被石笋挂破,只得丢了。神兽似解人意,早已蹲伏相待。云鸾银链始终不曾松手,首先骑上兽颈,云章居中,狄武、倚剑并坐在兽背近股之处,云鸾手持银链,朝头微拍,娇呼“快走”,四人一骑便往洞外跑去。神兽先还从容前驰,已是快极,后来云鸾笑说:“二位哥哥连我都饿了,还不快走!”神兽长啸一声,腾身飞起,只听耳旁风声呼呼,朗月疏星之下,两边山石林木宛如狂涛一般,光影闪闪往身后倒退过去,端的神速非常,又稳又快,一晃便是三数十里的山路。狄武见前面云鸾独骑兽颈,凌风急驰,袂带飘飘,风鬟雾鬓,月光照处,越显得英姿婀娜,丰神绝世,方自暗中赞好,忽听云鸾回眸娇笑道:“前面便是好春坪,大哥快到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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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比剑习飞丸 与我周旋宁作我  温言矜雅谑 为郎憔悴却羞郎
 
  狄武一看,峰回路转,忽然现出一片平地,一面云骨撑空,灵峰拔地,一面浅溪广岸,清波粼粼,当中平地上满是各色秋花,寒芳冷艳,映月娟娟,到处松杉秀立,清荫在地,更有好些由地突起的奇石怪峰,均不甚高,全都玲珑秀拔,姿态奇古,上面不缀寸草,月光照处,好似蒙了一层银霜,上面是月朗天清,时有朵云拥絮,浮空而渡,清风阵阵,夜寒始生,景物幽丽,仙景无殊,方听倚剑喊好,神兽已驮了四人,由一片高大的疏林中驰过,前面衰柳池塘环绕中,忽又现出一座楼台,还未到达,便见楼前平台上,两个青衣美婢各持银灯飞步迎来。神兽到了楼前,势早放缓,云鸾笑道:“你两个丫头,也不怕客人笑话,这好月色,点灯作什?”内一美鬟笑答:“好春姊姊说,小姐怎这时不见回来?我们不放心,本山云多,正商量带了兵器点灯出寻呢。”云鸾笑道:
  “傻丫头!我和大爷要是遇见强敌,你们去了有什用处?今晚佳客远来,神兽也被我收回,还不快备酒去!”二婢应声提灯走去,四人也自下骑。云章见云鸾手拿银链,牵了神兽,不知如何是好,笑道:“它不会走。没听师父说么,此兽最有信义,只要点头,永不违背,你老牵在手里作什?莫非还带到你房内去?”狄武、倚剑均觉云鸾天真好笑。
  云鸾见狄武笑她,面上一红,娇嗔道:“哥哥老爱当人说我,闹得狄大哥也笑起我来。
  我是想把神兽送往后园,谁带到房里去呢!”狄武见她不好意思,忙分辩道:“我见贤妹女中英侠,只有佩服,焉有见笑之理?”云鸾抿嘴微笑道:“我哪称得起英侠二字!
  一个无知女孩子罢了,到如今连个师父都没有寻到。大哥在哄我呢!”狄武忙答:“真个如此,贤妹不可多心。”倚剑也在旁附和。
  云鸾心中高兴,却不答话,将银链交与云章,笑说:“我看看这两个傻丫头做什吃的待客?”说罢,便往楼内赶去。云章便将银链后半截绕向兽颈,笑说:“你自往好春坪歇息去吧。”随对二人笑说:“我这小妹从小娇惯,一味天真,二位师弟幸勿见笑。”
  二人同答:“哪有此事!”说时,三人已至楼内。二婢送上酒看。宾主三人越谈越投机,狄武才知古庙山魈名为旱魃,和螺丝峡中毒蟒,乃新近山中大害,神兽名为独角龙犀,不知何处跑来,因听师父说此兽通灵,平日茹素,但是天性猛恶,专与山中恶毒之物作对,与庙中旱魃是死对头。因旱魃雌雄两个,前月龙犀与斗不敌,逃来好春坪,疲极入睡,被云章兄妹擒住,一问师父,得知它的习性,最爱吃当地所产九脊仙茅,初意用铁链锁住,日用仙茅佳果笋蔬喂养,日久驯伏,用作坐骑,不料性野难驯,伤刚养好,便将铁链挣断逃去,由此不见再来。云鸾爱它灵慧威猛,连寻两次,一次用仙茅引回,还未上锁便先逃走,再找便不见踪迹。这日乃师路过相见,赐了一根银链,说:“此兽通灵,可以收服驯养,只是前山凹石林洞,由别处窜来两只鬼猩,雄的更为猛恶,并能御风而行,本要除它,困正有事他往,最好等我回山除怪之后,你们再往收那龙犀;此兽最重恩怨,和旱魃仇深,每遇必斗,最好作为与旱魃斗时,助它报仇,方易收服;我留两怪,不早除去,一半为了神钟岗那伙盗党,一半也是为了龙犀,但你二人斗那旱魃不过,到时,我将鬼猩除去,由你二人出面,我在暗中相助,乘其力竭欲逃,将旱魃杀死,方能成功。”云鸾爱极龙犀,师父一走,便磨着要去。云章强她不过,自己也自喜爱,便与同往找寻,不料龙犀未见,一个遇上旱魃,一个遇上那只雄猩,都差一点送了小命,总算天佑,巧遇狄武、倚剑相助,不特两个极凶恶的怪物全被除去,还交到两个好友,俱都高兴非常。
  正说得起劲,狄武忽然失惊,“暖呀”了一声。云鸾忙问:“何事着急?”狄武道:
  “我那红线金丸失落不得,方才除怪连发三丸,行时匆忙忘了寻回,如何是好?”云鸾笑道:“这点小事,你也惊慌!休说骑了龙犀,往来容易,便是妹子也可往寻。好在荒山无人,怪物已死,吃完,我们谈上一阵,请自安卧,明早还你原物如何?”说时,似闻后窗外有人微微冷笑一声,狄武倚剑初来,只当是自己人,还不怎样,田氏兄妹觉着佳客远来,便有对头上门,老大不是意思,不由有气,互相对看了一眼。云章故意笑道:
  “我还有一件事,去去就来。”说罢,便往外走。待了一会不见回转,云鸾倏地柳眉微竖,对二人道:“二位师兄且备畅饮,我看哥哥在作什么。”二人连日饥疲劳乏,遇到这好主人,饮食又极精美,先并不知来了对头,云鸾走后,正在大嚼,忽听窗外有一女子,笑骂了一句“馋痨饿相”,二人仍当是主人家中女眷在外偷看,方觉不好意思,随听二婢在门外呼喝了半句,也未听真,跟着,门帘启处,飞进一个背插双剑的青衣女子,来势十分猛急。二人连忙纵身按剑,定睛一看,原来正是神钟岗深宵报警、私放自己逃走的少女佟芳霞。
  狄武先对此女本无好感,后听田氏兄妹说神钟岗那伙凶僧恶盗,不特是老贼金光亮的死党,内中还有一个崆峒派的妖道隐居庙内,以前曾来田家生事,幸而云章已然拜师,知道青门十四侠不是好惹,方始未来为害,田氏兄妹料他不会死心,旱魃、毒蟒除去以后,盗党更易来犯,龙犀耳目最灵,用以防守瞭望,再妙没有,必欲收服也由于此,并说崆峒派妖道颇精邪法,炼有一口飞剑,如与相遇,凶多吉少;想起父母行时,曾有仇人党羽众多,途中无论遇什不平之事、切忌出手,尤其不可泄漏此行机密之言,二人素孝,想起前情,觉着此女犯险相救,不问自己是否凶僧对手,终是好心,渐把原来轻鄙之念去掉,这时一见是她,忙同笑说:“前夜多蒙相助,但我弟兄连经奇险,先差一点没被野火烧死,后又连诛四怪,才得到此。你说田氏兄妹是好人,果然不差,他们还是我们的师兄妹呢。”芳霞似嗔似喜,一双媚目望着狄武,笑道:“你的事我已知道,那晚崆峒派徐真人新由外回,如非那场大雾,你二人焉有命在!背后连句好听话都没有,只和田家丫头亲热说笑,真有良心!你那瞎红线的金丸已被我代拾了来,可告田家丫头,不必讨好了,不过我很爱它,肯送我一粒最好,否则借我一粒,将来见面还你也是一样。”随说随将狄武前失金丸取出,留下一粒,余交狄武。狄武忙说:“别的均可,只这金丸,师父有话,不许失落。”芳霞方答:“你那师父如是青门十四侠中的裴仙长,我也有人认得,不久我还托人寻他呢,包你没事。譬如我一粒不还,只当失落,又当如何?怎如此没良心!气人!”话未说完,忽听门外娇叱一声:“贱婢竟敢上门欺人!”
  声到人到,云鸾已然飞身进来,朝芳霞一剑刺去。芳霞武功甚好,闻声早将双剑拔下。
  两下一格,玱瑯瑯火星四射。
  二人因云鸾同门小妹,芳霞也有相助脱险之德,为恐内有一伤,狄武首先拔剑上前时,二女手中剑恰又同向对面刺到,一时疏忽,忘了仙剑神物,用力又猛,冷不防往上一挑,意欲分开,再行劝解,不料青虹起处,地的一声,双方的剑均被削断了一小截。
  二女全都惊退,均忍不住同声脱口怒向狄武道:“你帮她么!”狄武还未及答,倚剑剑也拔出,横身劝解,同时,门外云章飞身追进。芳霞见狄武由倚剑拦住自己,正向云鸾赔话,口中微叹了一声,将脚一顿,穿窗飞走。云章还要追赶,吃狄武、倚剑二人劝住。
  云章以前曾和芳霞交手,知她身法绝快,临窗遥望,人已逃远,只得罢了。云鸾气道:
  “哥哥追这贱婢作什?没见狄大哥多帮她呢!惟恐贱婢受伤,把我一口剑也削断,不赔我剑,我放他走才怪!”云章知她又犯小孩脾气,见狄武脸涨通红,恐下不来,笑道:
  “鸾妹怎不客气!一口寻常宝剑有什相干?二位师弟不过为了此女泄机解困,不便反脸,又恐伤你,从中劝解。你没见此女的剑也断了么?如何是帮贱婢?”狄武正觉心中不安,立时乘机答道:“贤妹切勿见怪,师兄之言实是不差。剑为愚兄误断,那口红毛刀也颇锋利,不敢说赔,赠与贤妹暂时应用如何?”云鸾闻言,更气道:“你当我真这样小气么?谁希罕你那红毛刀呢!”
  狄武见她生气,心中不忍,也不知如何说法才好。云鸾见她窘急之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道:“我只气不服那贱婢,凭什么强要你的金丸!还在背后说我讨好。自己背叛凶僧狗道,暗帮外人,这远的路代你送金丸来,和你非亲非故,这不是讨好是什么?
  我是你小妹,又是主人,金丸又为我失落,代你往寻才是应该。自不要脸,强留人家东西,还说人呢!我不用强拿,如今也要一粒,包你自行送上,决不推辞,让我日后再遇贱婢时,便拿这个羞她,你肯不肯呢?”狄武对于云鸾早就一见钟情,心生爱好,又见她一味天真,时嗔时喜,越发爱怜,不忍拂她心意,心想这金丸原已失而复得,譬如被佟芳霞强借了两粒去又当如何,正自寻思。云鸾见他沉吟未答,只当不肯,乃兄又在示意不令再要,不禁动了真气,当时颊晕红潮,冷笑说道:“我知你是不肯。”话未说完,狄武恐羞了她,忙分辩道:“焉有不肯之理?我是想一丸不够,想加上三丸没有红线的,以备练习连珠手法之用,又不知贤妹练过这样暗器没有,偏是赶路心急,明早便走,恐来不及看贤妹练习,正想主意,贤妹就多心了。”随将金丸连真带假取了四粒,放在茶盘之内。云鸾方始回嗔作喜道:“果然大哥待我不差,但我不能和贱婢一样,强留人家心爱之物,你如勉强,仍拿回去,我也不会怪你。”狄武见她笑语嫣然,一味娇憨,越发心醉,忙答:“实是心愿。如非师长有命,亲仇未报,都送贤妹了。”云鸾越喜。狄武随即指点用法和有红线的妙用,二人俱都兴高采烈,说之不已。
  田氏本是前朝遗民仕族,避世入山,兄妹二人,世传武功,又拜剑侠为师,山中除下人外,极少外人上门,云鸾鸾得亲庭钟爱,从小娇惯,以女侠自命,从无儿女子态,因和狄武前缘遇合,由不得心心相印,越谈越投机,形迹上不免亲密起来,可是旁观者清,云章知道妹子素虽豪迈,自视甚高,一向轻视男子,当晚忽改常态,并还借故留人东西,再看狄武,虽然形迹上犹自矜持,可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也是不时在妹子身上,忽然省悟,暗忖:“父母临终时常说,妹子如此美慧,文武双全,如配庸夫俗子,实是恨事,自己曾经跪呈,将来必为物色快婿,狄师弟人品、家世、武功全好,又是同门兄弟,难得双方情投意合,真个佳偶天成,再好没有。”便自走向一旁,假作临窗望月,听其说笑,不再插口,忽又想起倚剑冷在一旁,正想赔话。倚剑先见金丸被佟芳霞强留了一粒,方悔来时粗心,只顾察看怪洞,寻找湿衣,忘将金丸寻回,又不便向芳霞追索,忽听狄武又送一粒与人,当时不便劝阻,正在心烦悔恨,后看出男女二人亲密情景,猛想起义父母常说,只生大哥独子,偏以佳偶难觅,迟延至今,是件心事,此女聪明美秀,大哥素不喜与女子交谈的人,今日如此投机,许是前缘也不一定,对方如无婆家,回去告知父母,前来说亲,就请师长作伐,岂不也好?先也和云章一样心思,不愿打岔,及见云章走过,想起方才追敌之事,刚一询问。四人本已吃完,自从芳霞逃后,便各散坐,由二婢将残肴撤去,这时,狄武和云鸾正就左壁同坐,隔几相对,闻声忽然警觉,对方是个少女,形迹上不应如此亲密,不禁脸又一红,恰好手法已早说完,忙作询问前事,走了过来,云鸾也随同走过。
  相对一谈,才知云章家中共有两次贼党上门,第二次,便是佟氏兄妹,实系路过在好春坪上观花。芳霞知道主人底细,说了一句俏皮话,恰被二婢走来听见,诘问动手,自非其敌,田氏兄妹得信出援,佟氏兄妹有事,不愿恋战,又知对方师长难惹,打了一阵,未分胜败,各自退去,所以相识。当夜云章闻人窗外冷笑,知有敌人,忙即追出。
  不料芳霞带有一个女同党,本领颇高,本意想将田氏兄妹引出,由芳霞往还金丸,并订前途之约,云鸾见兄不归,已然追出,偶然回望,楼窗外飞落一条人影,忙又赶回,先想狄武、倚剑均是能手,不容来人猖狂,正好里外夹攻,擒问来历,连忙掩回一看,不禁怒火上升。同时云章被女贼越引越远,也恐中人调虎离山之汁,赶了回来,见二婢和楼下两男女仆均已被人点倒,忙即解救复原,才一进门动手,芳霞已走。倚剑笑问:
  “神兽龙犀耳目甚灵,又极猛恶,怎容外人到此?”云鸾道:“二哥,你哪知道?这东西和人一样可恨,不计是非,专一知恩感德。当我第一次去寻它时,正和毒蟒苦斗,身子已被缠住。我知那蟒毒重,正想主意救它,贱婢同一女贼忽然赶来。那蟒不知怎会怕这女贼,如飞逃去。女贼直说可惜,那两粒蟒眼珠是至宝,随和贱婢追去。我回时,还见龙犀由后园飞也似赶来,到了楼前略一张望,便摇尾走去,分明认得贱婢,不舍伤她。
  你说有多气人!”说时,看了狄武一眼。狄武见她眉妩生春,脸含微愠,灯光之下越显娇艳,知连自己说在其内,脱门笑道:“人都有个见面之情,贤妹你错怪那龙犀了。”
  云鸾小嘴一抿,冷笑道:“我说的是龙犀,与你何干?如无情分,怎会把金丸送人,连师命都不顾呢?”狄武暗笑:“你怎不讲理?人家强拿了去。我何尝送她?你才是强要呢。”云鸾见他微笑不答,忽然省悟,自己为何也强要人东西?赌气想要还他,刚把手法问明,明早还要演习,心又不舍,方自踌躇。云章笑道:“天已不早,二位师弟请安置罢。”狄武随说:“明早看师妹练完金丸,那上路之事……”云章笑道:“我适才忘了说呢。三日前遇家师,说裴师伯和六师伯酒仙井爽往游嵩洛,要到下月才回,并说明春十四位师伯叔全返青门峡聚会,命我带了小妹同去。青门峡离此才四五百里,以你二人脚程,不消多日赶到,何苦早去?在寒家多住些日,上路不迟。”云鸾笑道:“我正想看大哥是不是真心教我,故意强留他半日,过午再留,明晚才说真话,还朝哥哥使眼色。偏说出来!”云章笑道:“妹妹样样都好,就是娃儿气重。年纪也十六了,比狄大哥他们才小两三岁。”还待往下说时,狄武此时情根越深,又知云鸾娇而性傲,恐其不快,忙插口道:“师妹实是女中英侠,聪明豪爽,如何说她娃儿脾气?”倚剑也在旁插口附和,称赞田氏兄妹英雄。云鸾笑道:“可见有人说公平话。哥哥你一个人说我,有什用处!”四人随又说笑了一阵,田氏兄妹才领往别室,道了安置走去。
  二人沿途疲乏,饱经危难之余,得此温暖舒适之所,自是梦稳神安,睡了一个极舒服的觉,醒来日色已高。田氏兄妹早来看过两次,人醒立同走进。洗漱早点之后,便去楼前平台上教练金九。云鸾敏慧绝伦,一点就透,武功又有根底,当日学会。二人间知师父不在山中,只一香火留守,各师伯叔也全外出,早去无用,便在田家暂住下来。光阴易过,加以田家素无外客上门,近年虽有师长偶来看望,至多住上三两日,但有尊卑之分,除受业请谒外,不能随意言笑,下余全是家人佃工。兄妹二人,除练功打猎而外,平日无事,颇觉寂寞,一旦来了两个年岁相仿,志同道合,又有同门之谊的好友,自是兴高采烈,乐趣无穷。尤其狄武、云鸾,郎才女貌,一见投缘,情根早种。狄武志切亲仇,虽然爱恋玉人,心中不舍,还想青门峡寻师之事关系重要,只盼到时上路,还好一些,云鸾却是一缕情丝系在对方身上,虽以少女天真,人又英侠,并无他念,不知怎的,日久情深,顶好从此不要分离才对心思。兄妹二人一向大方,不拘形迹,云章又最疼爱这同胞小妹,父母临终之言时刻在念,巴不得给她找个乘龙快婿,为了妹子眼界太高,常想将来这门亲事不易如愿,难得双方这等投缘,自来旁观看清,早看出妹子钟情狄武,恰又是壁合珠联,一双两好,因妹子性情稍刚,以前曾有丫角终老,守贞不字的话,恐其不好意思改口,狄武又当学剑未成、家难在身之际,想等双方情爱日深,再请师父做媒,玉成其事,免得万一推托,表面虽未明言,心意却早拿定,平日相处,总是故意把倚剑约向一旁,以免二人拘束,不能快吐情慷。倚剑也颇明白他的心意,只为亲仇未报,来日大难,像云鸾这样才貌文武双全的侠女,自是天生佳偶,但恐狄武萦情女色,阻了求学上进之心,每遇云章示意许婚,只装不懂,也不和狄武去说,日常只是盘算行期,向狄武随时提醒。狄武天性纯厚,最孝父母,每和云鸾玩到喜欢头上,吃倚剑走来一提此行用意,立即愁烦起来。云鸾虽觉亲仇应报,但和狄武情分日深,关心过切,见状便自难过,百般安慰,起初还不知道倚剑别具用意,劝得狄武喜欢,便不再谈,回数一多,才看出倚剑心意,以为意存轻视,老大不快,只说不出口。
  这日云鸾又同狄武去往好春坪,对打金丸为戏,练完暗器,随意闲步,走到小峰后面,当地恰有一株断树桩。这时,二人已日久成习,不知不觉间变成形影相随,轻不离开。狄武早已忘却男女之嫌,把以往见了妇女便自脸红的习惯去了个尽,对于云鸾,虽尚未存遐想,但是心中爱极,诚中形外,一刻不见便自悬念,见时全神贯注在对方身上,起坐都在一处。云鸾本来也极大方,同游同止不愿离开,自从悟出倚剑心意,忽然想起,自从狄武来不两天,双方便出入必偕,每一起身必往寻他同聚,连哥哥也忘了找,不知怎的失了常态,一刻不见便想。最奇是哥哥最疼自己,父母死后,越发相依为命,家中亲人又少,不在一起之时极少,这些日来,哥哥老是借故走开,并将倚剑约向一旁,只留自己与他单独相对,对他家世和父母性情十分关切,盘问甚详。倚剑屡次那等说法,当狄武初来,虽和自己投缘,形迹上还颇拘束,由第三日起便去了矜持,从他练武,固是有问必答,无不尽心,便是平日相对,仿佛全副心神均在自己身上,前时兄妹相对,为了好高好胜,偶有争执,只哥哥稍微退让,说过拉倒也颇豪爽,不知怎会对他偏喜欢闹个小性。他偏又是好性情,一任自己讪谤,从不生气,老是笑颜相向,百依百随,自己也以逗他着急为乐。照此情势,分明哥哥别有用意,当时醒悟,害起羞来。本想从此疏远,哪知情苗已然根深蒂固,离开片刻便忍不住,仿佛有什重要东西遗失了一样,狄武再一找寻,越发不忍拒绝,于是又凑一起,只芳心中存了一点界限,每当狄武殷勤过分,便要脸红,说又说不出口,由不得面带娇嗔,时含薄怒。情投意合的少年男女,常在一起,如果彼此光明,心无芥蒂,还能行所无事,这一矜持,便免不了好些做作,而在情人眼里,一面是浅笑轻颦,藏蕴情思,薄露微嗔,更增美艳,一面是似拒实迎,表面故作不情,实则仍要对方温存体贴,本来想远,反倒越来越亲近,彼时心情无主,也说不出是喜是怒,当此爱苗快要成长之期,女方心理尤为矛盾,当日二人便是这等情景。
  练完金丸以后,云鸾想起昨晚才说明日定和武哥疏远,就玩,也是四人一起,不料练武时哥哥又将倚剑约去下棋,想要唤止,因狄武摇手示意,没有出口,后问何故摇手,只脸一红,也未答话,决计练完回房,狄武又说:“中饭还早,我们散步一会再同回去。”不好意思拒绝,且谈且行,不觉走到峰后,狄武已先坐下笑说:“鸾妹,我们坐谈如何?”一不留意,随同坐下,那树桩只三尺来远,二人几于两肩相并。云鸾见狄武目视自己,欲言又止,暗忖:“峰后地势僻静,孤男寡女不应如此亲密。”方要起立,吃狄武伸手一拉,笑说:“鸾妹莫走。”云鸾忙往侧一闪,微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要给你那二弟看见,又该……”话到口边,觉出不应如此说法,一着急,脸便红了起来。
  狄武本想裴师已快回转青门峡,时将仲冬,不久大雪封山,不好上路,想和云鸾商量提前起身,但又不忍出口,正自盘算,见云鸾站起,一时情不自禁,伸手便拉,正拉在云鸾手上,觉着柔荑春葱,玉肤凉滑,入握如绵,不禁心神一荡;云鸾已是脱手避开,面带娇嗔,朝己发话,猛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怎今日如此忘形?当是触怒,自知失礼,正急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及听云鸾这等说法,再见她玉颊红生,面含薄愠,一双点水双眸注定自己,虽然面带娇嗔,实则柔情无限,自然流露,并不似真生气的神情,越看越爱,越发心神陶醉,脱口唤了一声“鸾妹”,底下便想不起说什话好。一个是无法出口,一个是无话可说,反倒呆住,相对无言。隔了一会,云鸾见他脸涨通红,一言不发,知是事出无心,恐己怪他,着实惭愧,心又不忍,抿嘴笑道:“你是我哥哥,形迹亲密一点,有何相干?不过你那兄弟说话有多气人!你看我哥哥就没有那样歪心。说话不是一样,拉拉扯扯是什样子!”狄武知她假怒,才放了心,又见她瓠犀微露,齿若编贝,一笑嫣然,更增美艳,不由心旌摇摇,爱极忘形,脱口反问道:“我因与鸾妹视如骨肉,见天还早,又以不久起身,想多谈一会,恐你和昨日一样一去不回,害我好等,一时疏忽,无心之过,不料鸾妹自命英侠,仍存世俗闺阁之见,我下次改过就是。”
  云鸾听说要走,又知不能久留,心方一酸,忍不住同坐上去,正想听完回问,忽听后半的话,气道:“原来你也把我当作世俗女流,怪不得你那兄弟看我不起。明明还有好几天裴师伯才回,这.等心急,明是见我不得,告知令弟,休以为我不放你起身,今日便为你们饯行如何?”狄武看出她有点真气,说完起身要走,不敢伸手再拉,忙即纵起,拦住去路,不住打躬作揖,赔笑说道:“好妹妹,你怎冤枉人!实不相瞒,我真舍不得走,无奈亲仇未报,家难将临,不得不早见恩师,学成剑术。只等报仇之后,我便……”云鸾越气道:“你便怎样?”狄武原是一时情急,话没想好,脱口而出,其实本心也没想到婚姻二字,只是不舍分离,竟图永远相聚之意,话到口边,觉着对方是个少女,话不好说,这一住口,反倒引起误会,重又急得脸红颈涨,吞吞吐吐答不上话来。
  云鸾见他真窘,叹道:“你呀!”狄武见她怒气已敛,口角上又带笑容,乘机反问道:
  “我怎么样?”云鸾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大一个人,和小娃一样,一来就急,教我说你什么!谁还不知道拜师学剑,事在紧急,你那兄弟,仿佛我哥哥要留你一辈子似的。
  这都不谈,我只问你,肯不肯多留两天,算准裴师怕到前两日再走?休看路远,还有风雪之险,你们御寒衣服和应用之物,我早命人备办齐整,到时说走就走,何况还有神兽龙犀送你二人起身,当日便到,又快又好,多危险的山路也不害怕,要他那样着急作什?
  莫非我们亲如手足,没有好意到你,还叫你们涉险不成?休说于心不忍,那是什么人呢!
  转告你那好兄弟,只管放心,一到日期,不用他说话,便你不走,我也不让你再留我家。
  再说废话,我就生气,不理你了。”
  狄武见她笑语娇柔,深情流露,方自心醉神摇,忍不住又凑将过去坐在一起,暗忖自己尚未订婚,此女美若天仙,文武全才,又是同门至好,如与求亲,料蒙应允,只是无法出口,想老着面皮和倚剑去商量,又不舍走开,心想睡时再说也是一样。云鸾见他又在注视自己,似想心事,便问:“你想什么?”狄武正在出神,闻言吃了一惊,不便明言心事,笑答:“我是在想神钟岗那伙强盗,相隔不远,我如骑走神兽,万一有事,便少一个帮手,有点放心不下。”云鸾闻言,忽然想起一事,冷笑道:“神钟岗那伙毛贼有什相干!休说不敢前来,就来,我也不怕,明是忘不了姓佟的丫头,偏说这等好听话作什!”狄武因她为了佟芳霞,已和自己争论不止一次,忙分辩道:“我怎会忘不了她!鸾妹太多心了。”云鸾把脸一沉,冷笑道:“你的事,凭什么要我多心!一提起就她呀她呀的,莫说喊她一句贼丫头,连个人名也舍不得叫,还说忘得下呢!本来吗,小少爷受人救命之恩,如不是那女贼吃里爬外,背主通敌,这位小英雄岂不被贼和尚擒去遭了毒手,父母之仇如何报法?虽然你不逃走未必一定吃亏,她这一讨好卖乖,好人又不作到底,害你们夜窜荒山,连经奇险,差一点没有送了小命,心意总是好的。哪似我这样,既无本领,哥哥又不是强盗,全仗你救我,才没被那怪物杀死,两下一比,我自然差得多,如何能教你昧起良心忘了人家的好处呢!”狄武见她满面娇嗔,越说越气,连日相处,已知习性,非任她发泄不可,再又听出语意问含有妒意,想起女子善怀,心又一荡,忙分辩道:“妹妹你如何能与此女相提并论,实不相瞒,大丈夫恩怨分明,便照大哥所说,凶僧妖道也实厉害,我蒙此女犯险相救,将来遇机,自不免有图报之想,至于看重一层,休说此女出身贼党,即以为人而论,也觉轻浮,哪似鸾妹女中英侠,自然端丽,宛如天上神仙下临凡世,本来不值一提,生气岂不冤枉!”说时,因见云鸾一双明眸望着自己,口角带笑,容光照人,以为恭维得体,怒气已消,一时情不自禁,又朝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云鸾倏地变色而起,怒道:“你作死么!”狄武见她真怒,不禁惊慌,忙喊:“好妹妹,我说的是真话!我心中如有此女,天……”云鸾忙嗔道:
  “你敢赌咒!谁管你对她如何!大哥他们来了。”说完,又恶狠狠瞪了狄武一眼,随即转身,笑喊:“哥哥快来,武哥他要走呢!”
  狄武见她忽又改怒为笑,闻言一看,云章、倚剑正由前面松林中缓步走来,相隔尚远,云鸾已迎将上去,再看自己坐处实大隐僻,忽然警觉,等到赶出,云鸾已抢向前去,拦住二人去路,不住说笑,忙往外走,因闻峰后有人微笑之声,只当是两慧婢,想起心事,未免内愧,也未回身察看,匆匆迎出,以为云鸾怒气已消,一会开饭,渐觉出云鸾只管谈笑风生,却不理睬自己,说的竞是官冕话,如同敬菜敬酒之类,一味客气,与往日相待情景迥不相同,席散便推身上不快想睡午觉,各自归房,由此便未再出。狄武虽到过她卧室两次,均是四人同往,知她负气,不便往看,空自愁急,正打不定主意,云章忽然人内。倚剑人甚机智,知道二人情爱日深,重又拿话点醒,令以亲仇为重。狄武知被看破,索性厚着脸皮,明言自己虽有求婚之意,一则不到时机,再则此女也非庸俗女子,自视甚高,不知心意如何,已然说明,算准裴师回山日期前二日,骑了神犀上路当日到达,并说此女聪明,以后不可当面再提前言,以防多心。倚剑知他有一半是违心之论,云章已然示意,云鸾又复多情,分明一说必成,恐狄武一意好逑,忘求上进,未将云章的话告知,反劝狄武:“双方年貌家世固极相当,但主人是年少英侠,不拘形迹,我们蒙他们厚待,言行稍微失检,不特遭人轻视,便被师父知道,也怪我们少年荒唐。
  最好自重,等学成飞剑,报了亲仇,再由父母出面、师长作媒,岂非极好的事?此时一句错话也说不得。”狄武也以为然,只不知心上人因何生气,是否还理自己?放心不下,正悬念间,云章忽然走出,笑唤:“剑弟,随我去往楼下了那一局残棋如何?”倚剑想狄武也去,方喊得一声“大哥”,云章笑道:“武弟不喜下棋,何必勉强?少时舍妹醒来,须要向她请教,我们各玩各的,情如骨肉,有什避忌?舍妹如久不起,武弟只管进房喊她便了。”倚剑不便再说,朝狄武使了一个眼色,令其留意,随同走去。
  狄武听出云章令他入房去唤云鸾,料知方才入内,想兄妹二人必有话说,再想起连日与云鸾相聚,云章必把倚剑约向一旁,当时醒悟,心花怒放,二人一走,不好意思就走进去。云鸾喜欢楼居和凭栏饮酒、赏玩花月,饮食都在楼上面的一间房内,中间为女主练武之所,满布各样兵器,无他陈设,对门一间便是卧室,这时绣帘低垂,听不见里面一点声息。狄武几次想要入内赔话,总觉冒昧,又不知心上人气得怎样,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踱来踱去,正在无计可施,忽见慧婢好春端茶走来,忙笑问道:“小姐真睡了么?”好春悄笑道:“我也不知真睡假睡,不知谁惹了她,在生气呢。”狄武慌道:“代我问一声,说那金丸还有一手不曾学好,请小姐同去好春坪再练一回,由我一说,散散心就没气了。”好春笑道:“狄少爷,你说得容易。我小姐向不生气,真要恨起人来,至少一年不会理他。我不知今日为的是谁。狄少爷的好意,我代你去问一声也好。”说罢,转身往对房走进。狄武待了一会不见回转,实忍不住,暗忖:“云章走时分明示意,令自己入房赔话,便走进去有什相干?”念头一转,轻轻掩向门外,待要走进,终觉失礼,心上人又在怒火头上,恐遭无趣,不敢冒失,便停在门外,隔帘偷听,待不多一会,忽听云鸾叹道:“你对他说,我不希罕学那金丸,明日我还到金凰坡看望杨家表姊,今日头昏心烦,有点不舒服,恕我简慢他弟兄,不能奉陪了。他前途许还有好心人相候,难怪心急。我今早本不应留他,现才想起,请他自便,不必勉强吧。”随听好春低声劝慰,云鸾偶然回答几句,语声甚低,听不真切,估量多是负气话,越听越心痒,忍不住咳了一声。云鸾问:“门外是谁?”好春答说:“是狄少爷。”云鸾便不再言语。
  狄武轻启门帘往里一看,卧室本来不大,里外两间,因女主人生性爱好,布置最为精雅,靠墙一张紫檀镶嵌螺甸和翠玉博古的大床,一对雕镂极精的嵌宝金玉帐钩,将那湖色绣帐高高挂起,床前放着一个紫檀雕花的踏凳。云鸾幼得亲庭钟爱,又是武家,生长山中,虽然不曾缠足,但是丽质天生,自然人妙,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修短适中、称纤合度,脚样更是极好,虽在负气,先没想到会有人在外窥伺,一双湖色绣花缎鞋已然脱下,身上盖着一床粉红锦被,面朝里卧。好春立在床前,正在俯身劝说。狄武最爱云鸾双足,不假束缚,自然纤秀,一见那鞋,先自心跳,再一眼看到云鸾一条右膀搭向被外,手白如玉,春葱也似,下面又露出那双底平指敛的纤足,虽然罗袜如霜,不便窥见庐山真相,也能想象到胫附丰妍、玉肤映雪之美,越发情动神移,当时脸红耳热,心更跳得厉害,也说不出是什情绪,正在欲前又却,进退失据,好春攀着云鸾肩头耳语了两句,头也未回,便由床后绕往里间房去,随听云鸾微微叹息了一声,狄武又咳嗽了一声,没有回应,又叫了一声“妹妹”,仍未回答,少停又叫:“妹妹请起来,到外面散散心如何?”云鸾又隔了一会,方始低声说道:“前途有姊姊等你,找妹妹作什?”狄武闻言,实忍不住,故意放重脚步往里走进,口中说道:“妹妹你错怪我了,我哪里来的姊姊?请起来罢,我进来了。”云鸾先未回答,狄武又说。云鸾才叹道:“我懒得起,只不嫌弃斗室丑俗,进来就进来。又没人拦你,老说作什!”狄武听出对方并未坚拒,只是气犹未消,笑唤:“妹妹莫生气,你不起床,如何能陪你玩?”云鸾不理。狄武越看越爱,情不自禁便往床前走去,到了脚踏凳前,刚一立定,心想此是少女绣房,人又睡在床上,室无外人,如何忘却男女之嫌?当时警觉,正往后退,云鸾倏地翻身坐起,手指狄武道:“你欺负我!”说到“我”字,已气得珠泪盈盈,眼花乱转。狄武见她满面娇嗔,清泪盈眸,知被误会自己有什歹意,不由又怜又爱,惶急万分,偏生离床大近,自先失礼,当时脸涨通红,答不出话来,又看出对方似有决裂之意,惟恐心上人轻视鄙薄,于此断了交往,惶急大甚,心中一酸,不由也流下泪来。云鸾见他窘急流泪,满脸惭惶,一面穿鞋下地,伸手朝狄武额上指了一下,叹道:“你呀!”狄武见她说完怒容已敛,知有转机,忙即涎脸赔笑道:“妹妹,我不是故意,实在看你生气,心中着急,不觉得走近了些。”云鸾笑道:“没羞!这大一个人,又哭又笑。”狄武道:“妹妹,你不知我心里多着急呢!”云鸾道:“我不过睡一会,你就着急,你不是明天还要走么?
  从此不知何时相见。真要为我着急,那你还不急死?这话哄鬼!”
  狄武道:“话不是这等说。我和妹妹情如同胞,顶好一刻不要离开,无奈亲仇家难,不得不行。妹妹如不生气怪我,此去虽然想念,到底还好一些。如将妹妹得罪,此心如何能安?再要由此误会、不肯理我,怎不急死!再者,今早我也没有说是明天要走呀,至于佟芳霞,我虽蒙她解围脱困,休说她陷身贼党,道路不同,即便不是贼党,无论是人是交情和师门渊源,哪一样也不能与妹妹相提并论,你偏拉扯一起。我与她只见过三面,头一面是在贼庙同席,我还嫌她轻浮;第二次她引我出险,逃难匆匆,又恐贼党看破她的行藏,走了一路,我共总没说上十句话;第三次你看见的,几时和她论什兄弟姊妹?彼此年岁家世全不知道,你不是活冤枉死人么!”云鸾早已拭干泪痕,睁着一双明眸注定狄武,留神静听,听完笑道:“谁在问那贼丫头!她呀她呀的老忘不了,还说人冤枉呢!就算我冤枉你,少爷请坐。”狄武见她已然转怒为喜,终觉此是红闺卧室,孤男寡女,瓜李之嫌,笑说:“只妹妹不生气,我永不再提此女。方才差一点没把我急死,我们还去练那金丸如何?”云鸾娇嗔道:“你嫌我这地方不好么?连椅子都不沾一下就要走。”狄武慌道:“哪有这事!”边说,忙就旁边椅上坐下。云鸾见他举动发慌,不禁好笑道:“少爷莫急。我随便说一句话,你也着急,给别人看见,还不知道我如何欺负你呢。”狄武道:“还不是刚才被你吓怕了么?”云鸾道:“那金丸已全学会,无须再教,你走后,我自会练习。今日懒得出门,就在我屋玩上一会,谈点心……”说到“心”字停了一停,又道:“你到底几时走,何时再见呢?”狄武道:“我现在决计照妹妹的话,期前两日起身。到了青门峡拜师之后,妹妹和大哥如去,再好没有,否则,飞剑如能早成不必说了,要是稍晚,明年春暖花开,也必前来看望。妹妹你要能去,多么好呢!”云鸾道:“那日我说去,实是假话,因为哥哥的师父对我也颇疼爱,偏不肯收徒弟,并还有不令同去青门峡的话,为此我还气哭了两回。请他引进一位女师父,又说到时自有机缘,不置可否。你见裴师伯,代我求上一回如何?”狄武喜道:“我见师父,定必代你求说。如与妹妹同在师门,有多喜欢!师父恩厚,又最爱我,十九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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