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十四侠》第5/11页


  我真粗心,不曾想到这一层,此时想起,真是快活。”云鸾道:“难为你真会想。青门十四侠中虽有一位女侠,一则性情古怪,前为收徒不慎,心爱门人犯规,经众集议,清理门户,已然声言不收徒弟。余人从未收过女弟子,多爱你,也是无用,不然我早入门,何待今日?”狄武想了想,答道:“妹妹放心,就师父不收女徒,也必苦求,请其设法引进到别位仙师门下。”云鸾道:“这个大概还有商量。你那衣服行装,连同一些衣物腌腊,我已给你备好,共是两大捆。照我日期动身,决赶得上。”
  狄武一面称谢,见她满脸喜容,更显娇艳,越看越爱,心想佳人难得,又是这等深情蜜意,如非父母在堂,便为她死也所甘心,可恨剑弟心性固执,时多疑虑,自己又不便当面倾吐情愫,但盼此去早将剑木学成,报仇之后,再令剑弟和娘去说,来此求婚,或者有望,只是岁月悠长,那日云章背后曾说,妹子婚姻是他心事,甚望早得快婿以应先人遗嘱,如不将话说定在前,万一许了别人如何是好?正在胡思乱想。云鸾看出他心神不定,仿佛有什为难之事,娇嗔道:“你又在乱想什么?又忙着走,好到前面去会人罢?”狄武脱口答道:“我怎会想别人!实在是想妹……”话到口边,觉着不妥,又复缩回。云鸾问道:“你想我什么?我素来爽快,有活只管说,吞吐作什?”狄武想了想,慨然说道:“我蒙贤兄妹看重,不必说了。自来知己难得,只是别远会稀,此行不知何时相见?每一想起,心便难过。”云鸾插口问道:“方才你不说至迟明春相见么?”狄武道:“你我将来相见,自不必说,不过人事难知,万一我去再来,妹妹不在这里呢?”
  云鸾笑答:“这话多怪!我家无什亲友,隐居多年,只金凤坡住有一姓杨的表姊妹,大姊奇丑,二姊仅比我长一个月,十分美秀,和我最好,方才我说的便是这一家,将来还想和倚剑三哥做个媒呢。此外更无去处,就去杨家,也必留话,武哥到时,好春自会往寻,当时赶回,怎会见我不到?”狄武笑答:“我说的人事难知,万一妹妹远去他方,不是就见不到了么?”云鸾方说“不会”,忽然醒悟狄武言中之意,面上一红,看了狄武一眼道:“你不是好人,我不和你说了!”随说,起身往后房走去。狄武知她害羞,忙起拦阻,笑说:“妹妹,我怎不是好人?又要生气。又没说什么。”云鸾娇嗔道:
  “我说你不是好人,就偏不是好人。我到后房唤人,拦我作么!”随说伸手一推。狄武见她满脸娇羞,春生玉颊,实在爱极,情不自禁就势把手抓住,觉着玉手凉滑,入握如绵,心方一荡。云鸾把手一甩,径去一旁坐下,嗔道:“这大个人,老是拉拉扯扯!我就不走,看你口渴谁管?”狄武见那坐处是张短美人榻,口说:“妹妹莫生气,下次不敢!我口不渴,多谈一会多好。”随说,人早凑近前去,想要和前数日一样并肩坐谈,刚一坐下。云鸾身形一闪,躲向一旁,笑道:“这地方好,我让你如何?”狄武心痒难搔,爱极忘形,又不敢伸手再拉,涎脸央告道:“好妹妹,你不要走,我们坐在一起好说话。”云鸾笑道:“这里说不是一样?相隔这近,我又不聋。”狄武想和她亲近,又说不出口,重又起身,想赶过去。云鸾把脸一绷道:“你这人真讨厌!还是同到外面,找哥哥他们玩去罢。”随说,人早立起,往外走去。狄武满腹心事,又看出对方薄怒轻嗔,均蕴柔情,料知心心相印,不致触怒,意欲乘机倾吐,见她要走,忙喊:“妹妹莫走!还是这里谈好。”随说,随往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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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  妙语喜双关 判袂殷勤情曷限  痴心悲片面 临风惆怅恨难穷
 
  云鸾在前,刚揭那绣帘,忽然“咦”了一声,门帘启处,急匆匆赶进一人,两下几乎闯个满怀,随听各呼姊妹之声。狄武一看,来人乃是一个身披斗篷、腰挂宝剑镖囊的红衣少女,见面朝狄武看了一眼,面上微带惊奇之容,转向云鸾道:“二妹,我家那个仇人明日便要寻来。大姊说非你兄妹相助不可。大哥人呢?”云鸾闻言大惊,略微寻思,答道:“二姊你莫忙,好在相隔不远,事在明天,准可赶上。你可知独角龙犀已被我收服了么?你把斗篷脱下,歇息一会。我教人喊哥哥去。”少女惊喜道:“想不到龙犀会被你收服,这大好了!昨据探报,小贼这次竟是大举,想和我家拼命。听说约有好些帮手,有的尚还未到。明日回山,先带两个同党亲来叫阵,胜了便罢,再和上次一样大败,等他帮手到来,再行来犯。大姊说,这回定要决个胜败存亡,至少要请你和表哥在我家住到过年,才可无事,否则,贼党诡计多端,这次又将那毛人说动,成了一党。那野人周身绿毛,已和野兽差不多,又养有恶猿猛兽,听说只有龙犀能够制他,收服在此,岂非绝妙?这位是谁,如何在你房内?”云鸾脸上一红,笑道:“我还忘了和你说呢。这是我哥哥的师弟狄武哥哥,同来还有一位,是他兄弟,名叫倚剑,现和我哥哥客厅下棋。
  我方才进来喊人预备点心,哥哥见我久不回去,命武哥来喊,你就来了。”说完,转向狄武道:“这便是我方才说的二表姊杨文嫣,你看人有多美!”狄武除和云鸾夙缘遇合,一见倾心而外,见了面生女子仍是拘束,又听这等说话法,更答不上话来,拱手喊了一声“二表姊”,便想退出。文嫣来时,早看出二人由房内说笑追出,神情亲密,闻言本不甚信,又听唤她“二表姊”,一面还礼,忍不住好笑,朝二人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狄武见她把门拦住,站在一旁,神态更窘。云鸾知他错了称呼,又见文嫣巧笑,也自害羞,随朝狄武使眼色道:“你还不告诉哥哥,说我同二表姊就来。”随手把文嫣一拉。
  狄武口中答应,人早由侧闪出门去,刚到外面,便听文嫣笑道:“我几时又添了一个好表弟?今天才知道。你也不给我送个喜信。”狄武才知把话说错,越发内愧,正要下楼。
  二婢端了茶点,迎面走来,笑呼:“狄少爷莫走,开点心呢,大爷他们就来。”话未说完,一阵搂梯响,云章、倚剑双双走上。狄武连忙走往对房,刚一落座,云章、倚剑也相继走进。
  云章见狄武仍坐原处,意似惊疑,笑问:“武弟,未唤舍妹起来么?”狄武听出云章不知前事,心中一定,因素不善说谎,吞吐答道:“已经唤过鸾妹。杨家二表姊来了,正在对门谈笑呢。”云章闻言,还未及答,二女已并肩走进。互相通名礼见之后,云章笑问:“大表姊怎的未来?”云鸾朝狄武看了一眼,气道:“哥哥你还说呢!都是你上次懒了一懒,没请师父到场,致被小贼逃走。如今他卷土重来,听说约有好些恶贼相助,绿毛怪人也被说动。索性事应今明日,连武哥他们同去也好,偏说事情要好几天才能终了,小贼又是说来就来,今日黄昏便须带了龙犀起身,赶往相待,才保无事,真个气人!
  我想请武哥、剑哥同去金凤坡,贼如上门,正好合力应付,否则,聚到大后日,仍命龙犀送行,你看如何?”云章想了想,答道:“我看不必,一则这里往青门峡,山路比较好走,只武弟来路一段险阻难行,已经越过,如何又走回路?武弟奉有母命,不到青门峡拜师之后,途中不许与人争斗,本不便令其违背,何况敌势强盛,事颇凶险。那怪人既被小贼勾动,如无龙犀同往,便我们去了也是危险。幸是表妹在此,否则,得信便须起身,如何能等黄昏?依我之见,二位师弟不是外人,此去青门峡只七百里山路,我曾孤身来往过好几次,均无什事发生,无足为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适才剑弟原和我说,想在明后日上路,既然这样,也不在此一半日之聚。这条路,各位师长常时来往,无人敢于轻捋虎须,自找无趣,二位师弟的本领,就遇上事也足能应付,不过步行上路稍苦而已。姑母年高,此时必定愁急,我们早到,她老人家可早安心,莫如请二位师弟明早起身,我们吃完点心,同骑龙犀往金凤坡去如何?”文嫣闻言,首先喜谢。倚剑也从旁附和说:“这样彼此都好。本是骨肉之交,以后更是一家,何必客气?”
  云鸾不知云章已和倚剑商定自己终身之事,闻言老大不愿,但是亲人只此姑母表姊,父母临终时又曾再三叮嘱,以后两家唇齿相依,无论什事均不可置之度外。此去青门峡,山路无什大险阻,天色又好、文嫣求援心切,已经先谢,说不上不算来,只得允了,因见狄武不曾开口,笑问:“武哥怎不说话?是嫌我们简慢,留意不诚么?”狄武虽然不舍心上人,因吃云章一提,想起来时父母再三叮嘱不许多事之言,既然不能随去,自以早走为是,倚剑又在一旁以目示意,本欲附和几句,因知道云鸾小性,恐又多心,没有开口,闻言乘机答道:“我与大哥、鸾妹亲逾骨肉,将来终须常在一起,原不在此二三日问之聚,何况彼此都有正事,分走原好。主人如此情厚,感谢尚且不逞,哪有多心之理?”云鸾当着人不便深说,只把小贼骂不绝口,点心端来也无心吃。众人吃完,云章将云鸾唤往对房谈了一会回来,便命二婢收拾兵刃衣物,准备少时起身,并告狄武,所有食用衣物已代备齐,因恐行路不便,已命好春明早挑送。狄武、倚剑再四辞谢,说:
  “来路数千里长途险阻,原带行囊,并未觉累。好春武功甚好,应留守家,无须客气。”
  田氏兄妹力劝不听,只得把行囊取出重行包扎,把原购衣物取了些出来,由大改小,以便携带,下剩食物甚多,均等田氏兄妹事完,由云章骑了龙犀亲身送去。
  文嫣怀着满腹热望而来,恨不能一到便将田氏兄妹请走,先听云鸾允待黄昏起身,面有为难之色,又知二客也是田家同门至友,为了自己的事催客上路,心中未免不安,及见倚剑凑趣,首先赞同,并还说出好些理由,免却主人为难,人又生得那么英俊,由不得心生好感。倚剑见文嫣秀美温柔,暗忖:“二女怎都如此美貌?前因看出大哥钟情云鸾,已难割舍,难得一双两好,云章又曾几番示意,断定义父母前一说必允,适才下棋时已与言明,只等拜师学剑回家,立即享明二老,来此求亲,只不知这姓杨的有无婆家,何人娶此才貌又全的侠女为妻,岂非幸事?”心正寻思。狄武因云鸾先前本朝自己连看,好似有话想说情景,等到去后回转,便面带娇红,若喜若愠,更不再理睬自己,疑是又因上路得早,多了什心,当着外客不便朋言,想了想,便对云章道:“小弟一向不曾有过朋友,不料初次出门,便与大哥鸾妹一见如故,成了骨肉患难深交,真令人一辈子也忘不下呢!”云章自是谦谢。云鸾见他面朝云章说话,眼看自己,想起先前兄长之言,老大不是意思,假作回身,朝狄武恨了一眼。狄武不知她是何心意,只当又有误会,加以转眼便要分手,心中愁急,但是不能出口,后见二婢将主人兵刃暗器全都备好,就快上路,没奈何只得踅近身前问道:“鸾妹此去须与强敌相对,先前我话未说完,便有客来,我走甚不放心,可要将那金丸演习一回再走么?”云鸾见他强打笑脸问话,面带愁急之容,知因自己不理他,起了误会,方要开口,文嫣已先问道:“是什金丸,可能容我一看么?”云鸾侧顾云章,正和倚剑背人密谈,抽空看了狄武一眼,笑答道:
  “这是武哥所传绝技,详情少时再说。武哥这人甚好,只是心眼多些,先前正和我说那手法,你就来了。他不知我此时惦记姑妈表姊,心有多乱,以为我不理他,是恨他藏私,不肯全传,其实我早明白了,也不想这就要走,如何能有工夫练习呢?真有手法未传,我也没心肠。再者,等我走后,和好春说,令她代传也是一样。我反正不会怪他,何必忙此一时呢?”
  初涉情场的少年男女,往往借辞示意,欲盖弥彰,无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文嫣人本美慧,来时又曾眼见二人笑语追逐情景,心早了然,再见云鸾目视狄武,所说好似别有用意,狄武面上原有愁容,闻言忽转喜色,越发省悟,未及开口,狄武已从旁插口道:“我委实倾心相授,不曾藏私,只鸾妹明白,我就放心了。”云鸾说完,见文嫣一双妙目笑视自己,欲言又止,本就情虚,重又脸羞通红,再听狄武这等说法,越发不好意思,侧顾娇嗔道:“我自和二表姊说话,谁问你呢?”狄武看出她未怪自己,心才放下,闻言不便再说什么。云鸾见狄武未答,知他和自己一样借别,老大不忍,脱口笑道:
  “武哥你放心,我必照你所传去学。等你剑术学成归来,我们再见吧。”狄武想起亲仇未报,此别不知何日始能再见,心方一酸。云章和倚剑说完了话走来,笑道:“我们好起身了。”云鸾无法,只得借着辞别,请狄武兄弟二人路上保重,等到青门峡拜师,剑一学成立即来晤。狄武虽随倚剑一同谢诺,心中实是难过。田氏兄妹便向二人道歉,请其明早上路,又叮嘱慰勉了儿句,方始同出门外。云鸾见异兽龙犀已被二婢引来门外相待,笑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见了贼丫头来捣鬼,哼都不哼,下次再这样,饶你才怪!只敢理那贼丫头,我从此不理你了!”狄武知她借故点醒自己,乘人不见,将头微点了一下。云鸾只装不见,低声自语道:“我也白说。这东西不是受过人家的好处吗?”狄武见她同立斜阳影里,越显得俏影娉婷,风貌若仙,越看越爱,心越不舍,笑道:“龙犀神兽通灵,自知忠于主人,怎会违背你的意思,再理旁人?鸾妹你错怪它了。”文嫣料知二人隐有寓意,笑间:“哪个贼丫头?我才两月未来,怎会生出好些事故?”云鸾笑道:“气人的事,说来话长,到了你家再说多好。”说时又看了狄武一眼。
  二婢已将衣物放向兽背之上。云章举手作别。兄妹二人同了文嫣骑将上去,互相依恋,道声“珍重”。龙犀也似是感恩不舍,朝狄武、倚剑身上蹭了两蹭,将头连点,方始一声长啸,往二人来路侧面山坡上飞驰而去,晃眼越过山坡,便自无踪。
  倚剑见狄武还在痴望,知其难舍,拉向一旁,告以云章示意许婚之事。狄武闻言大喜,也不隐讳,把心事说了。倚剑闻言,得知狄武虽然爱恋云鸾,欲娶为妻,并未为此忘记亲仇,对方又是一个才貌双全的侠女,家世人品无一不好,更有师门渊源,好生代为欢喜;因次日一早便要起身,又见狄武闷闷的,知是想念玉人,意欲早睡早起,恰值采春走来,便把心意说出。采春笑答:“二位少爷的行装,小姐早有准备,说走就走,何况好些东西暂时已不带走,更方便。只天还早,又刚用过点心,开出饭来吃不下,夜间要饿呢。”狄武想托好春代向心上人留几句话,也不肯早睡,倚剑只得罢了。挨到晚饭后,狄武想不起如何背人与好春说话,又不好意思对倚剑明言,正自发愁,采春忽来对倚剑说:“二少爷可要检点行囊?明早走时省有遗漏。”倚剑人最勤谨,连忙应好,随同走去。
  二人刚走,狄武凭栏望月,正在想念云鸾此行有无危险,忽听身后娇笑道:“狄少爷用茶么?”回顾正是好春,心中大喜,想要开口,又不知如何说法才好,面上一红,欲言又止。好春年才十四,最是灵慧,早看出一双情侣心意,见他沉吟,笑道,“好春本是孤女,从小便蒙老主人救来此地,大来侍候小姐,更蒙恩待。二位少爷明早便要起身,此行不知何日才得再来?小姐走得又忙,如有什话未说,只管明言,好春必为代答。”狄武满肚皮的话,偏是无法出口,想了又想才笑道:“我知你是她的心腹,她行时也曾说过。我也无什话说,只请转告,说我蒙他兄妹待如手足,终身不忘。那粒金丸,曾奉父母师长之命,不许失落,除送小姐那一粒,是我拼受责罚情甘奉赠外,佟芳霞那粒,乃她自取,与我无干。我这人向不会说假话,我蒙此女引出虎口,将来见面自不好意思不加理睬,不过那是点头之交,也是人情,但决不能和小姐相提并论。我决不忘记小姐所说的话,违背她的心意,请她不可多心,千万保重。我一见恩师,必为求说,引进到别位师长门下。日前因恐她为佟芳霞也有一粒金丸,心中不快,曾想把古庙避雨所得仙剑赠她,将那金丸换回。她偏不要,说此剑神物利器,我尚不知用法,又和剑弟同到师门,一人一口,自来剑术好练,仙剑难求,执意不收。我因将来杀贼除害,许仗此剑成功,未再相强,心实不安,又没想到忽然分手,意欲将我那粒蟒珠送她,并代致意如何?”好春一双秀目注定狄武静听,听完笑道:“狄少爷,你来和我小姐聚了多日,还不知她性情。她明知你对她好,但那女贼却提不得。我也知道女贼于少爷有过脱困之德,见面不理如何能行?你见时只管和她客气,再见小姐不说好了,何必大家找生气呢?
  还有两句话,好春本不便说,无如少爷就要上路,说出来,遇时也有个准备,少爷却不要怪好春多口。”狄武忙答:“但说无妨。”
  好春道:“我看女贼似对少爷存有深心。请想双方素昧平生,她冒着危险救你还可说是心好,忽发善念,可是后来她追踪到此已是可疑,如若爱那金丸,既已到手,全数吞没何人得知?她偏亲身送来,又强取走一粒。照此情形,小姐多心固是难怪,以我之见,只恐途中还要遇上,和少爷缠个不清呢。本来好春也不敢断定,昨日少爷和小姐在假山后谈天,走后我往采花,山后地湿,苍苔又厚,曾发现两个小脚印。这里无人缠足,不是女贼,还有何人?先想夜来禀告,请少爷小姐们留心,后来料她只放不下少爷,别无恶意,小姐偏巧又走,这次出门本迫于无奈,如知此事,心必不安,为此想说未说,少爷前行,十九必与相见。这类女贼有什好人?什事都做得出,见时也不要使她难堪。
  你只装呆,或是推托拜师要紧。等到青门峡,她决不敢寻上门去。日后再要学成飞剑,更不怕她了。如被女贼引坏,对不起我家小姐,也对不起少爷自己。好春虽然放肆,少爷聪明人,总该明白。先叫采春把二少爷引走,便为谈这几句。少爷想和小姐留的话已经多说,好春自会代达,包比少爷说得还中听,只是少爷不以我家小姐为重,那就罢了,如以为重,对于女贼必须把稳,心中有个界限才好。”狄武听出言中深意,虽知这段良姻终必有望,闻言也是心喜,连声应诺,说自己和佟芳霞,并无情愫,怎会被其勾引?
  又赞好春明慧。好春笑道:“少爷人真至诚,从未骂过一声女贼,这才是对的,否则背后越是骂她,讨小姐的好,你终不肯,对女贼尚有良心,不肯以怨报德,何况……”狄武故意笑问:“何况哪个?”好春笑道:“少爷明知故问。休看小姐对少爷看得甚重,彼此情份也厚,但她心喜好胜,好春从小随侍,素所深知,事情还在善处呢。”狄武只当是指芳霞而言,断定自己只爱她一人,并未在意,微笑未答。好春随道:“少爷明天早起,该安歇了。二少爷被采春绊住,也该回转。听小姐的话,请自安心,请安歇吧。”
  说时,已听楼梯响,好春接珠端茶自去,倚剑也自走来。
  弟兄二人谈了一阵,一同安卧。因睡大早,冬日夜长,起身天还未亮,二婢隔夜准备停当,又知二人黎明上路,半夜先起,闻声入房侍候。二人洗漱后,饱餐一顿。好春仍想挑送一程,二人再四力阻,给了些银子。二婢坚不肯收。狄武只得罢了,乘便又朝好春叮嘱了几句。好春见他把几句不相干的话说了又说,知他满腹心事不便明言,笑道:
  “少爷心里的话,好春全知道,等小姐回来必为转达,只请放心,不消说了。”狄武见她灵慧解意,喜道:“我真感谢你的好意。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和采春均非庸俗女子,只好将来再图报答吧。”说时采春忽然走进,接口笑道:“我们怎敢提到报答二字?日前我们偷看练习金丸,实在想学,无如小姐答应少爷不再传人,问必不教。狄少爷如将那弹字诀传授一遍,我们就感谢不尽了。”狄武笑道:“我那金丸原有来历,暂时不宜泄露。只传打法,原无不可。”随将掷、打、弹三字口诀以及弹字诀中大、中、拇三指用法,劲力准头,由何而生,一一传授。二婢聪明,加以连日留心偷看,学会不少,当时一点就透。传完,倚剑恰好解手回来,说:“东方已现曙光,该上路了。”二婢同说:
  “今日天寒,沿途云雾又多,最好再待一会,日出再走。”倚剑道:“沿途里程和落脚之处,已早蒙你主人指点,只这开头一段最远。我们步行,必须早走。”好春笑道:
  “二位少爷又不绕道去往山民家中借宿,都是山路,走晚有什相干?这天时一个不巧就许变天,山中气候全不一定,我们生长此山能看出来,想等日出雾散,往南峰上察看一下,好使事前有个准备。我们虽不全准,近处百里内外的天时,终能看它几分。天明再走,要好得多。”狄武、倚剑同声说道:“反正落铁我们也非走不可,并且我二人均练过轻功,长于滑冰滑雪,此时冬天,就遇上大雪也不妨事,更走得快。”采春笑道:
  “如能滑雪,那就无妨。好在小姐为二位少爷备有两副雪里快,已打在、位少爷包裹外面。既是心急,等把行军壶灌上热水,就请走吧。此壶乃先老爷特制,装上热水能经一对时,又能用它烧水煮饭。有此一壶,就不致大冷天吃凉东西了。”倚剑笑道:“我们山行已有多日,共只剩下三数日的山路,天气又不甚冷,无足为虑。”二婢见不听劝,又深信二人武功高强,不畏封山之险,也就未往下说。二人随即起身,刚一出门,便遇见两个老年佃仆,向二婢说:“照着昨晚今日的天色气候,前途变天无疑。”二人闻言,全未在意。佃仆听好春说二人武功甚好,不畏风雪之险,便各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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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  勤觅驻颜方 白发深情怜爱侣  频挥知己泪 红颜苦意脱灵鸳
 
  这时天色渐明,只是四山皆雾,到处灰蒙蒙的,不见一点日光,草树上满布繁霜,天气却不甚冷。二人走了一阵,绕过一座高峰,才见一轮淡白日影隐现阴云之中,天色老是昏沉,不见分毫开朗,自人秦岭,除火中大雨一次之后,似此天色尚是初经,方觉气闷,忽见沿途树上凌花耀眼,宛如玉树琼花,灿烂夺目,好看已极。时刻也将近午,恰巧路旁有一崖洞,倚剑要往洞中升火烧煮食物,狄武说:“当日无风,洞中太暗。”
  便就寒林内拾来枯枝,升火煮食,刚把火升上,猛瞥见斜刺里飞也似跑来两头梅花鹿,一前一后昂头急窜,后面好似有什东西追赶神气,神态惊惶,狼狈已极。狄武初意想擒杀一只烤吃,正待迎上,忽听倚剑惊呼:“大哥留意,后面狼多着哩!”狄武闻声侧顾,逃鹿后面不远的山凹树林中,飞也似跑来七只大青狼,晃眼离身只有七八丈远,当头一只大母狼格外雄壮猛恶,两眼通红,低头朝前急窜,瞥见林中有人,一声怒嗥,立时舍鹿就人,首向倚剑冲到。后面六狼也做一窝蜂,纷纷掉头向二人扑来。倚剑招呼狄武时,腰中宝剑已先拔出,一见狼到,手起一剑朝狼斫去。二人前在古庙避雨所得带钩双剑,本是神物利器,休说是狼,便差一点的精怪妖邪,遇上也不死必伤,本来不致为狼所伤,因为倚剑出身寒苦,爱惜物力,又常听裴、陈二师说起在外作客,身有金银宝物,最忌炫露,得剑之后,觉着此剑每一舞动,必有青光如虹,随着快慢伸缩不定,隔老远都能望见剑气光影,心想这等仙剑奇珍百世难逢,新得到手,又不知它来历用法,随便出手,被恶人发现,定必生心窃夺,因此只在田家与田氏兄妹赏玩过两次,以后便不再取出,连狄武也被劝止。二人将双剑插在背上,议定拜师学成剑术以前,此剑非到万分危急不可取用,仍用本来所带一剑一刀和那真假金丸抵御兽蛇恶人,本未想到背上的剑,那狼来势又猛,匆匆应付,随手把来时狄母所赠宝剑拔出,迎头斫去。
  不料那狼狡诈敏捷,动作如飞,狼头又最坚固,所用虽非寻常刀剑,想要一剑将狼斫死,却非容易。一剑斫下,只听喀的一声,狼头前额骨虽斫碎,并未迎刃而断,狼却负伤激怒,就势猛扑过来,朝人抓去,其势又猛又急。倚剑虽仗身法灵巧,头一下未被扑中,可是那狼伤痛情急,顿犯凶威,状类疯狂,刚一落地,又复翻身回扑,同时后面群狼相继赶到。两狼去扑狄武,内有四狼均是母狼之子,年轻力壮,分外威猛,见母狼受伤,一起暴怒,纷纷厉吼,朝人扑去。倚剑虽有一身武功,无如人单势孤,骤不及防,竟被闹了一个手忙脚乱,接连几纵,虽然未膏凶狼爪牙,情势十分危急,先是带剑乱斫,一面纵身闪避,后见五狼势太猛恶。虽然斫伤了两狼,均非致命所在,反倒触怒,来势更凶,一时无计,始终没想到用那背上仙剑。正打算取出金丸去打狼眼,母狼忽然用嘴柱地,厉声狂吼,随听远远狼叫之声相与应和,声震山野,知道狼数甚多,越发心慌,暗忖擒贼擒王,母狼必是群狼之首,忙即避开正面三狼夹攻之势,故意往侧一纵,倏地一个“怪蟒翻身”,倒纵回来,由“风飐落花”的解数,化成“飞鹰捉兔”,猛一剑朝母狼腰腹刺去,满拟一剑可以杀死,不料母狼刁狡凶顽,三扑不中,一面啸聚同类,一面蓄势待机,早把一双凶睛注定仇人,准备拼命,只没料到来势如此快法,想逃无及,便朝人奋身反扑上去。倚剑虽将狼腹刺破,狼爪也到了身上,同时,另一大狼正悄没声由斜刺里急窜过来,先前三狼又由身后追扑而至。前后左右一起受敌,倚剑见势不佳,刚拔剑回刺左侧大狼,并将母狼利爪避开,后面三狼又分三面纵身飞扑过来,百忙中不及闪躲,一面用剑去挡,顺手抓起一条狼的后腿,刚猛力朝外甩去,猛觉脑后风生,左侧大狼被剑尖刺伤纵退,刚一沾地又扑上来,已然迎头不远。倚剑见势不佳,身子往下一矮,意欲避开来势,用剑去斫狼腰,不料狼身灵活异常,一见扑空了头,身子一弯,忽然低头反噬,爪牙齐施,朝人猛扑,另外两狼也翻身扑到。这时三条大狼一齐飞起,当头下压,倚剑势难兼顾,以为前狼已由头上飞过,只顾用剑去敌后来两狼,不曾想前狼竟会凌空反噬,爪牙如此厉害,刚用全力,一剑横斫过去,将后两狼斫伤了一只,因用力太猛,一剑将狼齐腰斩断了一半,但那狼皮骨坚厚,剑嵌狼脊骨之内,急切问未拔出来。情势本极危险,幸仗倚剑机警灵巧,一见剑嵌狼身,就着剑头往下一沉之势,顺手往另一狼甩去,一下打中,将狼扑跌老远,死狼也被甩脱,心方暗幸,耳听刺豁两声,猛又觉身后中了两爪,连忙往前纵避,背上棉衣已被前一大狼利爪划破。这原是瞬息间事,当时觉着背上刺痛,也未在意,那口仙剑却被想起,五狼已是两死两伤,四外狼嗥之声也越来越近,忙将仙剑拔下,未受伤的凶狼也自扑到。
  倚剑用手中仙剑只一挥,青光过处,立成两断,洒了满地狼血。两条伤狼未及纵起,吃倚剑赶上,一狼一剑,全数杀死,精神一振,再看狄武,人已不见,只剩一条死狼尸横就地,先受五狼围攻,没有留意,方要跟踪往寻,忽见前面山坡上飞驰下一群凶狼,为数不下八九十条之多,另外两面山岭问,更有群狼嗥啸之声,因觉仙剑神奇,杀狼容易,便即立定相待,背上隐痛,知为狼爪所伤,深悔方才忘用仙剑,把田家所赠新衣划破,仍未想到别的,刚把随身伤药取些搽上,脱下破衣取一小袄穿上,群狼已自赶到,另两面嗥啸而来的凶狼,也由山野林莽之间纷纷出现,飞驰狂奔而来,恐狄武和自己一样,忘用仙剑,只将红毛刀应敌,匆促间又分辨不出所去途向,高呼:“大哥你在哪里?
  背上剑速取下,狼太多呢!”口说着话,人旱挥剑迎上,耳边似听狄武在左近半山上回应了一声,也未听真。仙剑果是神奇,一道丈许长的青虹随人飞起,只一挥之间,当头四狼立时了账。无如狼来太多,这类凶残野兽性虽多疑,一见单人,决不肯退,爪牙又具奇毒,照例前仆后继,前头四狼尸首刚刚飞舞蹿出,后面群狼又猛扑过来。当时情势比前更险,幸仗倚剑心灵身快,先斗五狼,已知狼性,一剑斩了四狼,不等后狼扑到,人早纵向一旁,因见手中仙剑能随人心意长短,舞动越急剑上芒尾越长,急中生智,便照师传一套八卦刀法,把剑当作刀用,前三后四,飞舞了个风雨不透,剑光到处,那群凶狼挨着一点便断头折足,腹破肠流,尸棱就地。狼性凶残,每当饿极之际,往往自相残杀,开头还在猛扑不退,遇见受伤同类,便各纷纷抢夺撕吃,吃上几口,又见后来同类伤亡太多,方始惊退,分别抢了死狼蹿向一旁,一面啃吃大嚼,一面厉声狂号,声震山野,刺耳难闻。这时,另两面的狼群不下百条,也相继赶到,被倚剑一阵乱斫死了好些,分别惊退下去,相隔倚剑至多约有半箭多地,不时用凶睛注定敌人怒吼发威,兀自不肯退走。
  倚剑本意还想追杀,因觉背上伤处胀痛非常,周身酸麻,不大得劲,想起狼爪有毒,心中惊疑,不敢再太用力,只得将剑不时舞动,想将群狼吓退,后来想起狄武尚不见来,意欲往寻,自恃仙剑在手,群狼不敢来犯,便往对面坡上走去。哪知这类凶狼爪牙奇毒,并受妖人豢养,危机已临,狄武就在坡后面山洞之中,照直寻去,还可勉强到达,偏生行时,瞥见坡上林前聚有四条大狼,正在抢吃狼尸,意欲就便除去,腾身一纵,举剑就斫。那狼先前吃过苦头,知道厉害,只为生性贪容,正当饿时,正残同类,不舍就走,又见敌人偏在一旁,走得甚慢,微一迟疑之际;一道青虹随人飞坠,逃避不及,内有两条首被斩断,另两条也有一条被剑光扫中后股,削去一片皮肉,厉声急嗥,往侧惊蹿出去。倚剑纵时便觉头昏,落地时奋力一挥,四狼虽然死伤,背上伤毒也自发作,心中烦恶欲吐,头昏眼花,知道不妙,刚急喊得一声“大哥快来”,两腿一软,人便晕倒。另两狼见人倒地,首先回身扑来,下余凶狼也自纷赶到。幸而倚剑心中明白,手还能动,便将仙剑浑身乱舞,一面挣扎欲起。狼本多疑,惟恐是诈,又知敌人仙剑厉害,到了身前丈许,便自立定怒吼,不敢再进。后来倚剑委实支持不住,情知凶多吉少,心想我命休矣,把剑用力一挥,人便晕死过去,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耳听有人急喊“二弟”,睁眼一看,人已落在石洞之中,身上盖着好些狼皮。狄武正站面前,端了一铜杯热水,和一块千馍,令其吃完再说。倚剑觉着四肢无力,背痛已止,腹中空虚异常,吃完不够,狄武又喂了他两块和一块腌肉,一面谈说前事。
  原来倚剑命不该绝,当晕死以前用剑一挥,剑上芒尾本长,值有两狼想由左侧偷偷掩上前去,没料到人已二次卧地不起,会有这么一剑,正好撞上,当时连腿削断,旁立凶狠立时抢上,将伤狼咬死,连抢带咬,晃眼撕成粉碎,纷纷争夺,斗将起来。那些吃饱的凶狼因见剑光厉害,暂时也都不敢再进。全仗这一耽延,狄武也自赶到,这才保住性命。狄武先前七狼来时,也忘了用那仙剑,但是手中红毛刀削铁如泥,那狼怎禁得住!
  为数又少,只得两条,头一条先被斫死。第二条狼最狡猾,到时发现敌人厉害,又闻到二人所带腌肉香味,意欲衔向一旁,吃饱再来,前狼一死,越发害怕,不等狄武上前,抢了就逃。狄武因行时心上人所备食物,好些多未带走,恐不够用,自是情急,又见杀狼容易,心中轻视,以为倚剑本领颇高,狼不能害,只顾迫狼,也未回看。狼跑甚快,狄武在后紧追,不觉追到坡后山洞之中。那狼没有逃路,被狄武追上杀死,拿了粮袋,本要退出,因身带蟒珠送与云鸾之后,倚剑强将自己这粒交与狄武带上,力说:“此珠本是一对,大哥既有求婚之意,正好与将来大嫂一人一粒,不可分开,我拿它也无什用处。”狄武强他不过,只得依了。那珠一到暗处便放光华,珠光照处,瞥见洞中共有两问石室,内里一间并还设有石床锅灶和零星用具,虽然上有灰尘,好似洞中主人早已他去,但是陈设齐备,壁上还挂有一个剑囊。一时好奇,入内探看,又由石穴中寻到一个葫芦和一本上有符咒的道书,心中奇怪,随意翻看,内里还有一封柬帖,大意是说主人也是一个修道之士,有一仇家要来寻事,命其留意。因那山洞甚是隐僻,看不见群狼来处,中间虽听狼嗥甚急,以为相隔尚远,又始终没把狼放在心上,只顾搜寻察看,耽延了半盏茶的工夫,刚一出洞,听出狼数甚多,已到前山,又听倚剑急喊“大哥”,方始惊疑,连忙赶去,到时正值倚剑倒地,用剑力挥,人已受了群狼包围,这一惊真非小可,忙把背上仙剑拔出,连刀并用,更恐缓不济急,又将假金丸取了几粒,握在手内备用。
  到时,正有两狼见人倒地不动,试探着往前掩去,凶睛闪闪,狼牙森露,已然张口待咬。
  狄武情急万状,先将刀交左手,扬手连珠四丸朝前打去,一狼立被打瞎,怒吼惊退,一狼也打伤了一只左眼,往侧蹿去,群狼立时一阵大乱,纷纷张皇却顾。狄武打退两狼,双手分持刀剑,大喝一声,纵身上前,一则人未受伤,本领较高,又见倚剑倒地,不知生死,心中愤急,恨极群狼,便将刀剑一齐舞动,飞入狼群之中,一路乱杀乱斫,所到之处,纷纷伤亡,尸横就地。那狼又吃了刁狡的亏,因见倚剑倒地,以为后来敌人早晚也是一样,已然杀死大半,仍不肯退,只在附近逃窜,此去彼来。狄武身法又比倚剑轻快得多,哪消片刻之间,不下二百条凶狠,竟被二人杀死十之七八,后来群狼挨着就死,休想近身,敌人越杀越勇,方始分头蹿去。就这样,仍被狄武来回追杀了好几条,因恐人走狼来,狼已无踪方始停手,一看倚剑面如金紫,人事不知,只胸前还在跳动,气尚未断,连唤不醒,无计可施,没奈何把人背起,提了行囊,想背往洞中卧倒,再行设法医治。
  这时天已下午,将近黄昏,狄武身背一人,又提着两副行囊,走起来自是累赘,还须防备凶狼偷袭,正在心中悲痛愁急,一步一步往山坡上走去。忽见道旁人影一闪,定睛回顾,由林内走出一个白衣老人,貌相甚是清秀,心想自从上路,走了大半日不见一人,既有人居,必离村镇不远,欲为倚剑延医救治,忙即立定,正待请问。老人已先说道:“你那同伴被狼伤了么?此是离此五十里的白面青狼,爪牙最是凶毒,幸遇见我,否则休想活命,就这样,也须养上十天半月才能上路。这里方圆数百里内并无人烟,何处栖身却是难题呢。”狄武本不知倚剑为狼所伤,闻言惊喜道:“我追狼回来,舍弟已然晕倒,还不知是什原故。老丈只肯开恩医治,坡后有一山洞可以暂住,吃的东西也带得有。”话未说完,老人面现惊奇之容道:“我名元和,来往此山采药已数十年,地理甚熟,先在对山头上望见令弟为狼所困,你便到来,将狼杀死多半,所用主剑甚是神奇,分明剑侠一流。等我赶到,见你背人为难,神情又觉不似。照你所说,莫非与坡后洞主人相识么?他有灵丹,可以起死回生,比我的药灵效得多呢。”狄武便说:“洞主人早已他去,洞中无人,并非相识。”老人又道:“这就莫怪了。我己三四月不曾来此,好在救人的事,便他回来遇见,也无见怪之理。我帮你拿了东西,同去洞中,先把他命保住,再作详谈。我还有些东西现在那面山上,少时再取也是一样,索性暂时和你们同住一处罢。”狄武自是感谢,老人便代拿了行囊,一同前行。
  狄武见元和身佩一刀和一个弹弓,年约七十,行动轻健,好似武功颇高。双方通问姓名,边走边谈,才知元和山中采药,向例独往独来,自称稍会武功,熟知地理,遇到蛇兽恶物,能够闻风趋避,再问别的,却不肯说,所采的药也非贩卖,只是多年来尚未采得,语多奇怪,料是一位隐士异人,又当求人之际,自然恭敬几分。元和见狄武谦和,人又英俊,也甚欢喜,先问来意去处,因狄武守着母师之诫,答话含糊,便未再问。同到洞中,老人先将床上灰尘打扫,将倚剑放下,解开衣服,见背上狼爪划破之处已成了紫黑色,肿起老高,眉头一皱,先由囊中取出一块伤药,再将随带水瓶中热水将药化开,撬开牙关,一点点喂了下去,将随带皮袍取出,与他半铺半盖,吩咐,“稍待,我去去就来。”随往外走。隔了个把时辰,天渐人夜,仗有宝珠,照得合洞通明,狄武见倚剑兀自不省人事,正在伤心惶急,忽听门外笑道:“我先还忘了问,原来螺丝峡两粒蟒珠也被老弟得到了么?有此一珠,便容易多了。”狄武回头一看,正是元和,剥了七八张狼皮走将进来。狄武见他偌大年纪,萍水相逢,如此出力,心中老大不安,一面答话,忙即前迎。元和笑道:“这类事老弟弄不来,你我总算有缘,全交我罢。”随令狄武抱起倚剑,将狼皮铺向床上,笑道:“这里山阴,夜间奇冷,你我或者无妨,病人怎禁得住?且喜狼皮甚多,毛厚温暖,大家都有铺盖了。我共剥了十五张,外面还有。等我打扫干净,生火烧水把饭煮好,药性也自发透,再为他开刀放毒。有蟒珠在决可无虑,不过人要昏迷几天,你请放心好了。”说完,随将室中现成的竹帚取来,打扫清洁,将锅洗净。洞中本有前人存留的米粮薯夜,元和又去洞外取来山泉煮好。狄武见他忙进忙出,甚是敏捷,大不过意,几次上前相助,均被阻止,只得再三感谢。元和笑道:“这算什么!焉知我将来没有仰仗之处呢?”狄武慨然答道:“老先生对愚兄弟如此恩义,异日如有用我之处,无不惟命。”元和微笑未答。
  一切停当,先吃晚饭,狄武虽不放心倚剑,因元和力言无碍,也正腹饿,只得胡乱吃饱。又待一会,元和连察看了好几次,烧了一大锅水,火也添旺,最后听见倚剑腹内连响,才把病人全身衣服脱光,揉搓了一阵。猛听一个急屁,倚剑人虽未醒,却下了一大堆黑屎,奇臭难闻。元和便令狄武把倚剑抱向床后,自己动手,把被污的狼革卷在一起,便向狄武说道:“这些东西已经污秽不堪,莫如把它抛弃。我想把它扔出洞外,顺便去取几味药草来为他医治。你好好在此照应他,不可出洞窥视,免得又生其他伎节。”
  说完,便出洞去了。狄武见元和如此热心,不胜钦佩,等元和走后,心里总觉不安,过了许久,元和还没有回来,再看倚剑,仍呈昏迷状态,不过脸色已见好转,便轻轻走向洞前,一看洞外一片漆黑,远见一盏灯光由远而近,相距虽然很远,但在黑夜之间灯光闪烁的情形,似乎有人行走。待不一会,忽见元和已至洞前,赶快垂手相迎,走进洞中,见元和脸色不甚和悦,但仍是很细心的将药取出,替倚剑将创口打开,换上几味药,并令狄武把蟒珠取出,用手接过,先将蟒珠在创口四周滚了几十遍。狄武看见倚剑的创伤逐渐消肿,这时元和笑道:“令弟这伤,如没有蟒珠,恐怕余毒还不易散尽,有此珠一滚,毒随珠去,决无危险了。”说罢,便将蟒珠交还狄武,然后正色向狄武说道:“此后我出去的时候,你不可再出外探视,切记!切记!”元和虽然没有说出理由,狄武见他那样正言厉色的情形,只得唯唯,站在一旁。少时元和一面升火,一面令狄武在石床上休息,并令狄武多取几张狼皮盖在身上,自己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垂帘打坐。狄武因为白天斗狼甚久,已经疲劳,此时一着枕头,便呼呼入睡,等到醒时,已是旭日东升的时候,起身一看,元和正替倚剑换药,一见狄武醒来,便摇手向狄武示意,似乎是教他不要高声的意思。狄武这时便轻轻走向倚剑床前,见创口已平,但是背上仍然流了很多黑血,元和将药换好,再将狼皮替倚剑盖上,轻轻向狄武说道:“令弟伤势已无大碍,三数日内必可痊愈,下午再换一换药,便平安无事了。”
  到了半夜,元和又复出洞,隔有两个时辰才回,狄武因昨夜那等说法,并未往探,第三夜又是这样,也经两个时辰才回,见面笑道:“老弟真个少年至诚。令弟明夜必醒,可惜封山在即,我不能在此久停,恐在他醒前便要离去,不能面谈了。”狄武还想挽留他多留半日,等倚剑醒后再走。元和笑道:“令弟早就该醒,我是防他醒后痛苦,故令昏睡。明日必降大雪,我如不走,便难上路,雪如不下,我便不走如何?”狄武因对方到底年老,恐为风雪所困,也是人情,不便再劝,以为当日天气温和清明,不似要下雪神气,不便再留,只得罢了。哪知次日早起一看,天色忽转阴沉,四面暗云低压,一点风也没有,分明是要下雪的天气,元和面上却现喜容。狄武笑问:“老先生家住何处?
  离此多远?万一下雪,能赶到么?”元和方答:“我住在西南山中,离此五百里,一切均有准备,多深的雪我也不怕。”说完,似觉与昨夜所说冲突,改口说道:“近来上了年纪,前年山中遇雪,如非本洞主人相助,几乎送命。所以这次就不敢大意了。”说完,便回洞中煮饭。吃完出来,天上已飘雪花,跟着越下越大,到了下午,雪深有尺许。狄武虽然惦记倚剑,却恐元和途中遇险,见雪积已深,尚无行意,忍不住问道:“老先生可以不走么?愚兄弟曾练过几天轻功,带有雪具,如能同行,愿送老先生回家如何?”
  元和闻言,面上一红,答道:“我对本山地理最熟,不论日夜均能行走。我怕雪后风起,全山冰冻,似此新雪,并不妨事,并且前途有一段路没有息脚之处,意欲夜间吃饱起身,走到明天中午,正好越过那片险地,雪大无妨。”狄武见他同意甚坚,连劝不听,只得罢了。那雪竟是越下越大,到了夜来,雪深竟达三尺以上,方想这等大雪如何起身?元和忽将夜来剩饭煮热,饱餐一顿,又去床前朝倚剑仔细察看之后,笑道:“令弟天明前必醒,我已将食物给他备好,放在锅内温热,醒来你先给他吃这蒸馍,三数日内不可起动。”说完告辞。狄武见雪下大大,再三劝阻。元和不听,力言无妨,带了随身竹篓行囊,坚要起身。狄武无法,只得亲送出去,刚到外间,便见一阵鹅掌大雪花,似暴雨一般,由洞外随着一阵狂风劈面吹来,冷不可当,方说:“这么风雪寒天,荒山深夜,如何能走?”伸手想拉。元和把手一甩,道声“行再相见”,便往洞外风雪中冲去。狄武一把没有拉住,觉出元和手劲甚大,这一甩,竟被甩退出好几步远,虽觉此老不是庸流,心终不放,忙去洞外想喊,人影已在雪影中消失,刚一开口,迎面又是一股寒风,逼得人气都喘不过来,同时闻得室内倚剑呻吟之声,床上有了响动,料人已醒,只得赶回一看,人虽未醒,面色红润,身在转动,忙喊了两声“二弟”。倚剑忽然惊醒,问起前事,只知被狼围困,伤痛昏迷,以后便不知人事,迫忆前情,宛如梦境。
  双方说完经过,均猜不出元和是何等人物,因倚剑病后,身体疲软无力,雪又这大,元和行时,再三叮嘱不可劳动,便在洞中静养,幸而前人壁穴中藏有食粮甚多,二人又带有好些腌肉,狼爪抓过的已经元和察看弃掉。弟兄二人在洞中守了三日,那雪时下时停,积高到六七尺方始停下,紧跟着西北风起,全山冰冻,天气寒冷异常。倚剑因连日均是狄武做事,心甚不安,几次想起,均被拦住,这日觉得体力渐好,乘着狄武往取雪水,穿衣下床。狄武见他果渐复原,也就听之,只不令出洞外冒风。到了夜来,狄武忽然感冒风寒,头上发烧。倚剑自是愁急,偶在壁洞中发现狄武上次所见葫芦,取出一看,内有丹药,外贴有字,说“此丹乃林师叔所赐,无论何病,有起死回生之功”,好生欢喜,惟恐误服,试一取尝,入口清香,便咽了下去,隔了一会,觉着神清气爽,知是灵丹,心中大喜,倒出一看,丸作青色,随手藏向身旁,塞了一粒在狄武口内,喂了半杯水,后见热水无多,便往洞外取雪来煮,出洞觉着天并不冷,以为天气转暖,不知灵丹之力。因嫌附近的雪,上有风沙,不甚洁净,欲往顶上掘取雪心,便走上去,刚到崖顶,遥望隔山寒林中有灯光闪动,心中奇怪,因相隔只有里许远近,大雪封山,乌兽绝迹,不畏虎狼来犯,暗忖:“这等大雪荒山,寒天深夜,怎会有人点灯在此?”越想越怪,回看狄武睡得正香,头上有汗,又取了一条狼皮盖上,带上宝剑暗器,想往隔山探看,便把雪里快带上。到了崖顶,对山灯光已隐,仍有余光,由雪中向外映射,仿佛当地有一雪洞,人在里面,灯光由雪中隐隐外映,眼看好似一个丈许大的银球,越发奇怪,便把雪里快穿好,朝前滑去,中途似闻有人呼喊,正值迎面风来,也未听真,只当是对山的人所发,并未回顾,加急飞驰,一晃到达。见那山势甚陡,雪中灯光越发鲜明,隐闻上面喘息发狠之声,仿佛有人打架,扭在一起,互相挣扎神气,心中惊疑,素来谨细,便把雪里快脱下,轻悄悄施展轻功,踏雪而上。近顶一株大树之下果然掘有一个雪洞,因见内有灯光,雪积浮松,光由内映,甚是好看,以为人在里面,也未注意别处,探头往里一看,果有一盏极亮的羊角灯悬在里面,坑底有一个竹篓,好似装有一个人形的活物,在里面跳迸不休,坑深约有五六尺,伸手可即,此外并无人影。心想竹篓里面怎会装有一个小人?顺手提起,就着灯光往里一看,那东西似猴非猴,高只尺余,周身雪亮,银霜也似,篓乃极细竹丝编成,内里还有一层铁网,编得十分精巧坚固,上下设有机簧,方想起狄武曾说,那医救自己的异人元和,来时曾带有一个大竹篓,莫非此人在此未走?
  猛听身后不远,有人颤声急呼:“老弟留意身后,快往左躲!”
  倚剑人本机警,忙即往侧一闪,就势滑出两三丈远,百忙中定睛回顾,竟是一个长约丈许、通身纯赤、头射蓝光、形似琵琶的怪物,飞身猛扑过来,喊声“不好”,刚把仙剑拔出,一面旁纵,待要抵御,猛又听身后大喝:“二弟勿慌!”同时,两点金星已由头上飞过,跟着哗的一声怒嘶,怪物头上三点蓝光忽然隐去其二,好似怪眼已被打瞎。
  倚剑骤出不意,纵势大猛,脚底一带又陡又滑,一个立足不稳,滑倒雪中,顺着斜坡滑跌出去三四丈方始停住,耳听疾风飒飒,似见一点蓝光,带着怪物一条通红影子,电也似急,由身侧不远凌空飞驰而过,眼前珠光照耀,甚是明亮,知道怪物已被狄武金九打伤,舍了自己前往寻仇,惟恐狄武病后体弱,不能抵敌,忙即纵起一看,果是狄武寻来,手握仙剑,正与怪物恶斗。
  那怪物生得和蝎子相似,扁头尖嘴,蟒珠宝光照耀之下,仿佛头上生着好些眼睛,但都暗无光华,只有左额一目放光,通身火红,目如碧电,凶芒四射,凌空飞舞,腹底八只形似鹅掌的怪爪一齐划动,动作神速,形态狞恶已极,似因狄武剑光厉害,稍一扑近,不等剑光上身便自惊退。狄武一手持剑,一手拿着金丸,为了怪物飞腾敏捷,恐打不中,欲发又止。倚剑暗忖:“这东西灵活狡猾,大哥尚且斫它不中,何况自己?想什法子两头夹攻,将它除去才好?”心念才动,猛想起竹篓中有一白猴,也是从所未见,元和前说回家,却在这里隐伏,必有所为,先听急呼,好似力竭声嘶,看那雪坑明灯和这两个怪物,当有深意,也不知人受伤没有,因避怪物,竹篓已随手丢掉,莫要篓中之物有用,人家大雪荒山受冻受苦,费了好多事才得到手,被自己无心中放脱,如何对得起人?想到这里,一眼瞥见那竹篓滚落雪堆之中,尚未打开,里面跳迸甚急,忙赶过去,耳听上面有人急呼:“老弟莫要放它逃走,留神怪物伤你,防身要紧!”语声甚急,仿佛受伤甚重,勉强挣扎神气,同时又听狄武大喝“二弟”,底下话未听清,一条红影已飞扑过来。
  倚剑原因怪物机警灵巧,特意将剑掩向身后,想冷不防赶上前去,给它一剑,哪知怪物守那篓中猴形灵物已有多年,看得比命还重,明知敌人仙剑神奇,仍自苦斗不退,便由于此,一见倚剑想拿,如何能容!怪物头有九眼,目光敏锐,捷如飘风,如非怪眼已被元和、狄武先后打瞎,只剩独眼,发现稍迟,倚剑已为所伤,经此一来,时机恰好。
  倚剑闻声心惊,身子往侧一偏,一剑往上撩去。怪物先前受伤,暴怒如狂,又想抢那竹篓,万分情急,来势特猛,等到瞥见剑光,再想逃遁闪避已自无及,剑光过处,恰将怪物齐肩斩为两段,因性凶毒,灵巧非常,剑光上身,知难免死,仍想伤敌,后半身随着退势,斜蹿出去好儿丈远近,撞向那满布冰雪的树干之上,喀嚓铿跄一片乱响,那粗如人臂、上积坚冰的树干立被打折了好几根,怪尸方始停挂树上,那前半身怪头倏地一偏,竟朝人猛射过去。倚剑已将怪物斩断,不料它会转身来扑,势子又急,尖口突张,利齿如锥,上下长约寸半,离身只有尺许,先前用力大猛,剑又挥向一旁,回剑去挡万来不及,忙把身子一低,往侧一偏,打算避开来势使其扑空,然后用剑再斫,谁知怪头似有灵性,竟随人追扑过来,喊声“不好”,方自手忙脚乱,仙剑还未举起,忽听夺的一声,怪头已擦肩飞过,坠落雪中,只听喀嚓乱响,一片咀嚼冰雪之声,怪头满地乱迸。狄武跟踪赶到,接连数剑将怪头劈碎,洒了满地紫血,方始停止。原来怪物性猛且长,虽然身死,余凶犹烈,本意伤人复仇,吃狄武一金九打落,不能再起,便把坚冰乱咬出气,直到斫成数片,方始气绝。
  狄武发现元和晕倒在一株雪树之下,不顾说话,飞步往下赶去。倚剑却知篓中小猴关系重要,提起一看,那猴形之物已吓死过去,因那小猴周身银光闪闪,油光水滑,好看已极,本想打开观看,继一想,师父常说山中多有异物,休看瘦小,也许厉害,有的并具奇毒,还是问明再说,便带竹篓往上走去。到后,见狄武挟起一个白衣老人,已是气息奄奄,眼含痛泪,见了竹篓,似悲似喜,强挣着颤声说道:“别物均不必带,那竹篓务望不要打开,连老朽带往洞中,生死感德。此是老朽一时私心自恃,又恐人多误事,致有此失,命恐难保,详情回去再谈罢。”倚剑己知老人正是元和,心感救命之恩,又见狄武病愈甚快,人更精神,料是灵药之力,忙道:“老恩公不必忧虑,我在洞中发现有几粒青色灵丹,家兄先前病重,曾给他服了一粒,不多一会,人便痊愈赶来。”话未说完,先将身畔灵丹塞了一粒在元和口内。元和面上立现喜容,将头连点,示意令走。
  二人知当地奇冷,又当重伤之后,忙由狄武将人背起,倚剑由怪头中寻回金九,提了竹篓、羊角灯和所用行囊兵器,穿好雪里快,一同回洞,将元和放向床上,卧倒一看,周身被怪物抓伤了好几处,两膀皮肉深陷,连骨头也几被勒断,因药性尚未发透,刚喂了一杯热水,入便晕死过去。隔了一会回醒,元和低语道:“既有灵丹,我已因祸得福,二位放心,但那篓中灵物,性命相连,请放床前,代我留意看守。这东西诡诈灵巧,只不开篓,决逃不脱。老朽尚须静养,明早即可半好,所剩灵丹,须要宝藏,不可妄费。
  天已不早,请、位老弟轮班安息罢。”
  二人见他气尚微弱,一面应诺,又给他添盖上一件狼皮,因都年幼好奇,越看篓中之物越爱,回洞以后,又自回醒,蹲在篓中见人看它,不住跪拜哀鸣,声如童婴,牙牙不已,意似求人将他放出。二人本已睡足,贪看篓中猴形灵物,谁也不肯去睡,又见元和不时睁眼看那竹篓,似不放心,同声说道:“老先生只管安卧,我们一定留意,决不放它逃走。”小猴似知绝望,忽朝元和作势乱抓,咬牙切齿,连哭带叫,引得二人又是可怜,又是好笑,如非倚剑感恩心切,狄武知道那猴关系重要,几乎将它放了出来。元和看出二人意诚,不致有失,也就安然睡去,梦中时呼“仪妹,这就好了”等吃语,眼角并有泪珠,时现悲喜之容,二人暗忖:“言为心声,此老形迹诡异,偌大年纪,怎会梦中呼喊女人名字?遇时曾说,往来山中已二三十年,而所采灵药并未到手,那晚冒着风雪上路,只当回去,却在隔山隐伏。照今夜所见情景,莫非此猴是师父平日所说成形灵药,如首乌肉芝之类不成?”正低声密谈之间,元和忽然惊醒,朝着二人微笑道:
  “我仗灵药之力,伤病已愈大半,一半日便可复原,恕我贪心,本洞主人遗留的灵丹如还有余,再赐我一粒,更感谢了。”狄武忙答:“丹药我遇老先生以前早就发现,不料壁中还有数粒,老先生要用,只管拿去。”元和接口道:“此与那日令弟所用不同,先听令弟说你病重,服后即愈,只还拿它不定,后来入口闻到朱兰香味,又是青碧色,才知果是。否则,我已身受重伤奇毒,虽因事前防备,服有避毒的药,仍然无什大用,全仗此丹得保残生。此是青城派剑仙所炼凝碧丹,甚是珍贵,常人服了起死回生,修道人可抵一甲子的功行。二位老弟福缘不浅,否则焉能有此遇合?再分润我一粒,已感大恩,如何敢于多取?这类灵药至宝怎会留在洞内,不曾随身带走?洞主又是久出不归,料因临时发生急事,恐有仇敌上门,应变匆促,不及携带,也未行法封藏,许为仇敌所害,人已兵解都不一定。”倚剑便把葫芦道书取出与看。
  元和看完上留字迹,惊道:“照此看来,定不出我所料。这葫芦原藏寻常丹药,与大弟前见一样,我早知主人与青城派渊源甚深,去年曾对我说,青城道友近照峨眉仙法炼那凝碧丹,炼成定必赠他,可以分我一粒,以了多年心愿。今夏寻他,意欲求丹,他尚不曾取到,令我秋冬之际再来。日前到此,遇见二位贤弟同来此洞,才看出他离洞已久,而我所采灵药,应在雪后数日出现,迫不及待,又见二位年轻,恐怕误事,不曾言明,几乎为此送命,徒劳多年心力。此人如是不死,单这本《内景元宗》就不会留在洞中,不加封闭。我只疑洞有灵药,不料道书也在洞内。二位仙福奇缘固是不浅,皇天不负苦心人,连老朽也连带沾光,了却多年心愿,真叫人欢喜不尽呢。”元和随说,随即穿衣欲起。二人见他不曾复原,同声劝阻。元和笑道:“我病已愈多半,决不妨事。”
  随即下床。篓中小猴见老头起身,先是悲声惨嗥,在里面乱迸乱跳,等人走近,一声惊叫,二次吓死过去。狄武觉着可怜,笑问:“老先生,这是什么东西?为何见你如此害怕?”元和笑答:“我虽非它不可,不过累它吃点苦头,却可救我一个性命相连之人,先求一粒凝碧丹,便为他医伤之用,本就不忍杀害,何况那部《内景元宗》可以借观,至多取它一点灵液,服药之后,七日便可复原,从此移往寒家,更不再受恶人怪物侵害,它也转祸为福,实是两全其美,我和它一说,就不再想逃了。”话未说完,猴已醒转,先是嘤嘤啜泣,未后竟破涕为笑,朝着三人跪拜,曼声低吟,甚是好听。狄武知它灵慧解意,刚问元和:“这东西叫什名字?看它聪明可爱,如肯顺从人意,可否放它出来呢?”小猴闻言,越发喜叫,跪叩不止。元和手拍竹篓,笑道:“我生平说话算数,决不伤你,但你心性不定。虽然你与肉芝、首乌不同,生根极小,我已取走,不怕你逃,终恐性野难驯,为恶物所伤,还是安静些好。我明晨便要赶回,受苦只有片刻,以后你便从我夫妻三人同修,只有更好了。”小猴闻言,虽甚不快,已不再强挣求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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