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的杀戮》第1/30页


声明:本书为狗狗书籍网(gouy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您好!您下载的小说来自 www.gouyg.com 欢迎常去光顾哦!
本站所有资源部分转载自互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士兵奔赴疆场,非为送死,而在杀戮。战争在政客、谋士乃至史家看来,无非攻城掠地、耀武扬威;但在战士眼里,战争的意义却在于为杀戮罩上了合法外衣。有了政府批准、民众支持,残杀就不那么惹眼了。两次世界大战、再加上越战,英、美、澳的参战者不计其数。血既污手,心也蒙垢。本书将记录战士贴身近斗时种种心思体验,在其讲述中个性亦必有所显露。战时情感不仅丰富,彼此间抵触亦多:有恐惧,也有同情;有恼怒,也有振奋。其有违一般道德处,虽不能为旁人解,在当事人却是真实感受;其之所以如此,或可归于冥冥主宰。内心愧疚既难平息,总希望可以有所慰藉;战时经历无非暴虐,却也得勉力找寻欢颜。
一战、二战、越战,乃20世纪最具影响力之战争,亦是本书重点。其他战事加在一起也有数百万生灵涂炭,但其惨烈程度以及对英、美、澳军民的影响,均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一战中,法军某随军牧师寓讽于谐,一语点破:“士兵之责,尽在杀敌……”又说:“其若避死,必为省事。”乔治・伯明恩,《随军牧师法国纪行》(伦敦,1918),页64。士兵有何“责任”,人所共知。但让人称奇者,时至今日,仍有论者否认杀戮对于现代战争之重要意义。在战争中,取人性命虽非必然:屋舍田亩、军用设施也会遭袭,伤人也未必致命,但本书所检视的三次战争,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上来看,皆以杀人为第一要务。多数论者对此不予置评,余者径否认之。似乎战时“经历”不是士兵间的手足情深、前线的艰难困苦,就是弥留之际的莫名恐惧。读战史,总让人以为战场之上,有见杀者而无杀人者,这实在不能怪读者。
本书旨在回归历史本真。毕竟,凡战,兵士对自己使命皆了然于胸,心头并无幻想;其暴行亦难“遮掩”。颂暴之举不仅状极骇人,其因亦多端。英国东兰开夏第42师《1918年野战手册》便要求军官“嗜血,并时时钻研督阵、破敌之法”“军官行为准则”,《东兰开夏42师战时手册》(奥尔德肖特,1918),页8。或见战争部《1917年攻击步兵排训练指示》(战争部,1917),页14。。时有一人,号称“无人地带之王”,常做悚人讲演;更有教官,训话冗长,属下若面露怯意则声色俱厉,与言若不以杀人为乐,则不配作步兵云云。格雷厄姆・格林沃尔,《步兵于战:一个尉官的战时书信1914―1918》,1935年首版(伦敦,1972),页142,“致母亲的信”,1916年10月9日;W.柯尔比,《1917坎布赖之战》,页21,帝国战争博物馆藏;“马可老七”,《一陆军中尉在索姆河1916》(伦敦,1927),页120。1955年时,曾有两美军高官指示道:“杀敌是军人天职,用步枪、榴弹、刺刀皆可――哪怕肉搏也行……在平民社会无此说。”(步兵)上校乔治・福塞思、(装甲兵)中校哈罗德・邓伍迪致编辑书,“军中休戚”,《陆军战斗部队月刊》,5卷9期(1955年4月号),页5。
许多前线士兵也曾尝试寻找一种合适的语言来传递自己的经历,对此书中多有引用――如阿瑟・哈伯德(他支吾着跟他母亲说,一想起此前处死三名囚犯的经历就“后怕”)、理查德・希拉里(他在打死一名德军飞行员后辩解道,“我这是在行正义”)和威廉・布洛伊勒斯(他坦言,虐杀实在“刺激”)等。有士兵操一口乡音,径邀女友分享杀戮之乐,夸言自己每天杀敌,“少则一人,多数日子是两人”,“亲爱的,每杀一人,我就想及你;一想到你,便又有了气力”“列兵威尔逊致塞尔的信”,引自纽恩・戴维斯,《营中对话:关于“现役”》(伦敦,1900),页93。。他们不仅自己清楚,也跟家人坦言:自己思维、行动,无不关涉杀戮。列兵彼得・麦格雷格,“书信集: 与妻书”,1916年7月7日,帝国战争博物馆藏;奥利弗・洛奇爵士,《雷蒙德,或死生事,往事留存及殁后萦思为证》,第10版(伦敦,1918),页53,雷蒙德・洛奇1915年6月28日与家人书。不论是否诉诸行动,杀戮之念,凡服役之人均有体验,其书信日记亦多有表露。凡人,想不察战时屠戮也不可能,亦必知晓自己所扮角色:此军民皆同。
在一般人眼里不必出生入死的兵士,对其不多的见红经历也是津津乐道。炮兵距敌总在数里,也有述说战成怖景象的:
尸横遍野,或半倚壕墙,或仰面朝天,或埋首泥浆……其惨烈非亲眼目睹不能信。这些德国兵真是不幸,我注视良久,其死时的表情绝难忘怀。威廉・卡尔,《投铧从戎时:炮兵的回忆1917―1918》(伦敦,1985),页47―48。另见肯尼思・亨德森,《戎装与法衣》(墨尔本,1919),页31―32;塞西尔・索默兹,《昙花英雄》(伦敦,1917),页76―77;R.汤普森,《人在枪林》(伦敦,1946),



第一部分:战争欢愉引言 2

高射炮兵更难见血(女兵可以指挥开炮,即是明证),但间或也能见到弃机、坠地、身死者(1943年,曾有一英国陆军中尉说道,“对他们是铲是埋,竟不知该如何处置”)以及本方士兵的欢呼。安东尼・厄温,《步兵军官:琐忆》(伦敦,1943),页66。一战时的飞机既重且慢,敌机与炮手距离尤近。例见沃尔特・布里斯科、H.斯坦纳德,《空军上尉保尔: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及优异服役勋章得主、空军指挥官保尔的军事生涯》(伦敦,1918),页139及214。及至二战,战机驾驶员的“空斗十诫”中仍有“未见敌军眼白不得开火”的规定。引自某南非战机驾驶员所藏之“空斗十诫”,收加文・莱尔(编),《空战文选1939―1945:切身体验》(伦敦,1968),页45。关于近身空战,见海克特・伯莱索,《战事记录:一空军飞行员的故事》(伦敦,1943),页54,摘自署名“约翰”的飞行员信件,1940年(不确)4月10日;博伊德・凯布尔,《空军于役》(伦敦,1918),页75;约翰・弗洛赫蒂,《勇气与光荣》(费城,1942),页139;A.怀特豪斯,《身近天堂,如在地狱:皇家陆军航空队高射炮兵历险记》(伦敦,1938),页44。是时,曾有英军飞行员接到命令,要求他飞临已中弹的德军潜艇,扫射敌军残勇作为机枪练习。见K.穆尔、亚历克・吉布的访谈,收海克特・伯莱索,《战事记录:一空军飞行员的故事》(伦敦,1943),页10―11。这些听来激动人心,实战中却未必常见。下文会讲到,在某些战区(如二战中的太平洋战区、越战的诸多战役)和兵种(军中精英、擅长奇袭近战的突击队是最显见的,即使以刺刀、榴弹营生的步兵亦然),贴身近战其实常见――尽管言者只是宣泄、寻慰,未必据实以呈。战例虽寡,但站在战士角度,实关乎生死,故常绘声状之(有时不免失实)。对杀戮细节如此在意,在全部战史中都可以见到,野史如是,正史亦然。
取人性命不是寻常举动。本书会重温战时飞鸿,比如约翰・斯朗・瑞德尔・霍奇森就在叙述杀戮之余,并呈家庭琐事,两部分相合无间。1915年3月28日,他驰书父母,为寄袜事言谢,并说:“役中,(袜子)总是多多益善,整日杀戮时尤然”。其战时书信,语调、情绪皆如此。一年后,称自上封家书后“尽在杀戮”,“惟一例外:某日,终日瓢泼,枯坐帐中”。约翰・霍奇森,“一年轻士兵的家书:致父母书”,1915年3月28日及1916年1月19日,伯明翰大学图书馆特藏。
本书每一章都将介绍一名像霍奇森这样参加过一战、二战或越战的“普通”士兵,其家境、国籍都未必相同。有正规军,也有志愿兵以及被强征入伍的;但都说自己“就是一普通人”。其实人性之恶不必归罪乱世。即如你我之类“常人”,所做各种暴虐事,亦未可胜数:这一点已有无数研究证明。最为人知者,有汉娜・阿伦特,《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庸常的邪恶实录》(纽约,1965);齐格蒙特・鲍曼,《现代性与大屠杀》(牛津,1989);克里斯托弗・勃朗宁,《寻常人:后备警察101营与波兰大屠杀》(纽约,1992);丹尼尔・戈尔德哈根,《希特勒的帮凶:德国百姓及纳粹大屠杀》(伦敦,1996);雷尔・希尔伯格,《犹太人之欧洲受难》(伦敦,1961);斯坦利・米尔格兰,“顺从之行为研究”,收A.叶齐奥尼、W.温林斯基(编),《战争与止战》(纽约,1970),第5部分,页245―259;斯坦利・米尔格兰,《对权力的服从:实验主义观点》(纽约,1974);斯坦利・米尔格兰,“对权力服从与否之条件研究”,《人际关系》,18卷1期(1965年2月号),页57―76;厄文・斯陶布,《恶之根:种族灭绝与其他群体暴力的起源》(剑桥,1989);菲利普・津巴多、克雷格・汉尼、柯蒂斯・班克斯,“仿真监狱里的人际交往”,《犯罪学及刑罚学国际研究》,1卷(1973),页89―90。
现代战争中的暴行多因“道德麻痹”或“外物使然”而生。能杀戮无数而无动于衷,皆因杀人者实(其身心所系之)技术也。以二战为例:莱文沃思堡曾有顾问注意到,士兵们一谈到“某某武器性能优良”,总是眉飞色舞。他还注意到,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在武器的物理、弹道性能上,根本无暇考虑这些金属“臂膀”的恐怖、残暴。爱德华・麦克唐纳,“社会调教以利黩武”,《社会学与社会研究》,29卷6期(1945年7―8月合刊),页449―450。精神病学家罗伯特・杰伊・利弗坦在越战中亦有类似观察。他的《战后归乡》(1974)中,有技术使人“杀而不觉”的观点。“做事”的熟练程度、物质激励下的内部竞争,再加上“技术使然”的幻觉(既有武器在手,何妨物尽其用?),会使人身不由己、盲目杀伤。罗伯特・利弗坦,《战后归乡――越战老兵:非被人害,亦不害人》(伦敦,1974),页350。另见谢尔弗德・比德韦尔,《现代战争研究:战士、武器与理论》(伦敦,1973),



第一部分:战争欢愉引言 3

20世纪的战事已全然机械化,这一点已成共识。科技武装战争;参战兵士渐少。一战时,每一人参战,就有8人支援。二战时,支援与作战人数之比已为12∶1。及至越战,在驻越的280万士兵中,实际参战者不足30万。理查德・加布里埃尔,《疆赤痛:现代战争于人精神之影响》(纽约,1988),页26―30。作战与勤务人员比之低在某些兵种,譬如空军中尤为突出。杀人愈加机械,技术实一肇因。一战时,杀一人(平均)需子弹1400发。索姆河一役,每射中德兵一人需30发炮弹。当时两军对垒,几乎不打照面。二战末期,每27500平方米才有一人(对比美国内战时,每257平方米即有一人)。肯尼思・麦克塞、威廉・伍德豪斯(编),《企鹅现代战争百科全书》(伦敦,1991),页111。“区域攻击武器”如榴霰弹、毒气弹等,可实施远程间接打击,虽有死伤,却不惨烈。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六成以上伤亡皆由烟火弹、迫击炮、空投弹引起,而(不同于常人想象)刺刀致伤不到百分之一。A.巴特勒上校,《澳军医疗服务正史1914―1918:卷二》(堪培拉,1940),页495及理查德・霍姆斯,《火线》(伦敦,1985),页210。另见陆军J.富勒少将,《讲演集》(伦敦,1931),页14―15。丘吉尔尝言,现代战争聚积了“巨大的动原”,“使人为机器所戮”。又云,杀戮“已成产业,与芝加哥宰牲无异”。温斯顿・丘吉尔爵士,引自罗纳德・克拉克,《军方科学家之得宠》(伦敦,1962),页17。
但本书始终强调,死亡依旧可以体验,是技术无论怎么进步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战士可以想“见”敌人饮弹的景象,借此估摸手中武器的威力,甚至悬想杀伤时的具体情形。上述心理活动,尤以无法亲见敌人饮弹时最为经常。威廉・J.西蒙有诗论越战,名《吾乡》,诗云:
人都叫我大刀乔基:
丛林里满地血污
皆我所赐,死者模样
今儿才真切见到。威廉・西蒙,“吾乡”,收拉里・罗特曼、简・巴里、巴兹尔・帕奎特(编),《情感与理智的胜利:越战老兵诗集》(纽约,1972),页42。
个体的经历、悬想,以及对战斗场面的描摹,都是本书重点。其实,把敌人想象成个体,不仅于精神、心理有益,还能减轻盲目杀戮带给人的冲击。
所以,技术虽可用来杀人,却无法麻痹良心:死伤毕竟是不争的事实。所可奇者,士兵对情感交流、自身责任的倚重,哪怕高新技术也难改变。其实也不怪,其信札日记让人感动的地方,正是因为其没有“麻木”。即利弗顿的采访对象,在苦楚中仍尽力明了自己作为死亡使者的角色。其实,用“麻木”来形容置身事外、漠然观战的平民或许更为恰当:真正杀人者,其心难安,离“麻木”反远。
对个人德行的坚持,在战士中尤其普遍。战士不是一个个孤立的个体;其行为也并不只代表个人:战时与平时杀戮的区别在于,在战时,上至国家、军队,下至连、排,战友都亲如手足、彼此关照。无论军、民,暴力常借机构之名以行:借“外物使然”行平素未敢之事,何其多也。研究此种情形,最著名者为斯坦利・米尔格兰,见其《对权力的服从:实验主义观点》(纽约,1974);“对权力服从与否之条件研究”,《人际关系》,18卷1期(1965年2月号),页57―76;“顺从之行为研究”,收A.叶齐奥尼、W.温林斯基(编),《战争与止战》(纽约,1970),第5部分,页245―259。米尔格兰之洞见,他人有所借鉴,如厄文・斯陶布,《恶之根:种族灭绝与其他群体暴力的起源》(剑桥,1989),页43。很多士兵以“执行命令”为由为自己开脱,后面还要谈到,但也不应夸大。是说漏洞亦多:究竟如何甄别命令是否“理所应当”?而且,遵从上级命令与为自己行为负责也未必不合。曾有实验考察“外物使然”与承担责任之关系,颇有趣,见戴维・曼泰尔、罗伯特・潘泽雷勒,“遵命与负责”,《英国社会和实验心理学杂志》,15期(1976),页239―245。百姓乐于宽宥军人,使之免为其战场行为负责,古今皆然;倒是士兵自己急于延揽罪责,裁判他人举止,己行亦任人评说。史家在评点过往人物时向来出言谨慎,例见理查德・库恩,“纪事”,收霍斯特・布格(编),《二战之空战举凡:各国情况对照》(牛津,1976),页40―41。但如果要给古往今来征战之人以一公平、合理的归宿,舍此并无他法。在很大程度上,上世纪战事之主角,首为平民,其次才是军人,且后者入局,实历史弄人。他们满腔热情投入战斗,只为证明战时杀戮之正当,且多愿为己行担责任。人非草木,迁罪长官固然方便,但心中罪感无法一并移去。描述战时经历,非有个人的信念支撑不可,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这不是说外因与己责难以确定:士兵在战争中必然会遇到难解的冲突。所谓责任,虽有悖常理、无可名状、复杂难解,但战士怀此念,也非矫情。战争中人亦需做道德判断,史家虽可踌躇、斟酌,但众兵士的道德星空却未可漠视。



第一部分:战争欢愉引言 4

战 地 故 事
战场上只有濒死兵士的苦痛可以信任;余者皆妄言。书中出场者,或三缄其口、无动于衷,或满腔敌意、不迭否认。“在场”之人,总以为自己所知最多、也最真切,例见陆军上尉约翰・朗,其访谈收玛丽・莫特利(编),《隐身兵:二战黑人士卒体验录》(底特律,1975),页152并比较尤利西兹・李,《二战美军专项研究:黑人士兵》(华盛顿特区,1966)。但酣战之际,哪怕亲身经历的事情也有模糊、难解,或难以言传的地方。曼彻斯特兵团某士兵曾说过:
嗨!那仗打的真叫凶。要有人能写下来就好了。唉,不过不可能啦,天太黑,地方又小,没人能讲清都看见了些什么。欧文・沃特金斯,《在法兰西和佛兰德与法军并肩作战》(伦敦,1915),页127。
这般坦诚在一则日记中也可以见到。日记开首是:“有一事宛在眼前(虽病榻梦得,没有亲见――但我相信确是真事无疑)。”陆军T.沃勒康伯中校,“大战日记”,页34,帝国战争博物馆藏。即服下“吐真药”之人,其言亦不可尽信。战士情绪狂躁,服巴比妥类药物,能恢复记忆,以满带感情地叙述战斗经历,也有人突然扑向精神病医生,好像面对敌人一样。但他们的回忆并非受抑记忆的再现,所述战争景象多不是事实,或严重失实。埃德温・魏因斯坦,“美国陆军第五神经精神病学中心”,收陆军哈尔・詹宁兹中将(编),《神经精神病学在二战中:卷二:海外战场》(华盛顿特区,1973),页137。越战期间,受“创伤后精神压力症”困扰的士兵惊讶地发现,从未上过前线的老兵脑中竟经常闪回战时的景象。“这些人症状不轻”,某退伍兵抱怨道:
我可理解不了。便问:“你们都在说些什么?你们不都在炮兵部队,在大本营吗?在五英里远的地方打炮,哪来甚么近身搏斗?”理查德・福特第三,其访谈收华莱士・泰里,《血、血、血:越战黑人老兵的口述历史》(纽约,1984),页35。
这些奇闻漫谈都不是捏造,而且颇能愉悦人,T.培根,“侄儿拉尔夫及埃德蒙・科瑞克致叔父查尔斯・巴林坦爵士与内弟培根先生书信集”,拉尔夫・科瑞克信件,1914年12月20日,帝国战争博物馆藏;海军少将道格拉斯・布朗里格爵士,《海军战时信件检查员之泄密行为》(伦敦,1920),页188;亨利・科特尼,“书信集”,序号8/147,1916年11月26日,伯明翰大学图书馆科特尼藏书8―10及陆军杰弗里・波勒德上尉,1914年10月19日,收劳伦斯・豪斯曼(编),《阵亡英军书信集》(伦敦,1930),页219―220;陆军E.丹聂尔少校,“致母书”,1914年12月26日,帝国战争博物馆藏;陆军罗兰・欧文中尉,“家书集”,致父母书,1914年9月30日,帝国战争博物馆藏。可无论回忆者还是写信人,都坚称其笔录“属实”。为服人,还把“我可是从战场下来的”经常挂在嘴边,为了吸引听众,在叙述时不免添油加醋。一名叫威廉・威利斯的澳大利亚士兵在1917年写给某少妇的信中,就不吝笔墨,铺叙其不久前拼刺刀的经历,虽然用了很多篇幅,读来却难服人。他在信中写道:
特别想知道你读上封信时的感觉……我虽尽力写得有趣,却担心总是讲战争,你读来不免乏味。你不在当场,要是觉得我等“惊险动作”不过如此,我也不怪你……要在后方了解战事,除读报外并无他法,而报纸为耸人听闻,不惜无中生有。我信中所写事,皆亲身经历、感受深者,即此,仍常念你读来或觉无趣。我所写皆实事,且素忌用笔不察,误导视听。威廉・威利斯,“致卢特勒尔小姐信”,1917年5月4日,澳大利亚战争纪念馆藏。
但在第一章,我们就会见到,他笔下的战斗场面多出于想象,正是写战争的传统方法。
但如他所述之事,仍须给予重视。书中节录,多言创伤:叙述者或曾杀伤,至少也曾试图杀伤。虽是杀手,亦必为人所伤。其叙事前后不一致处,大多在慰聊,实想象也。但疑惑、希冀和幻想,不正是人生应有之义?由史观之,诸多事件或曾“发生”(亦或无),更易、重构“经历”者,人口也。战时杀伤真有其事,不是想象:但杀伤一旦发生,即被人脑储存,或解读,或发挥,或重构。提姆・奥布赖恩,就在他关于越战的《他们那代人》(1990)中写道:
什么事真的发生过,什么似曾发生,实难分辨。似有之事总被当作事实记下。视角因此偏斜……以后他人传言,貌似真实而其实未必,再加几分梦幻,叙事因此失真,然幻中确凿事一一俱在,未有加减。提姆・奥布赖恩,《他们那代人》(纽约,1990),页21。
战时厮杀,前有“预备”,后有“清理”。开打前,士兵于杀戮情形必有想象,军官亦会为之鼓劲,要他们上阵务必勇猛。如此,战前想象与战时体验必不妥帖,这将是本书前三章的论题。士兵一旦于役,所做所思必因人而异。英勇者有之,暴虐者亦有之,对此四至六章将有比较,所谓“刀锋将入,心中所感,爱实胜恨”的旧说也将受到质疑。此外,对不时袭上战士心头的罪感与苦痛,也有讨论。所谓道德,既规约杀念,也鼓励暴行。至书后半,九至十一各章检视所谓“非战斗人员”。随军的牧师、女兵亦有奢念。硝烟散尽,其浮想较之罪感缠身的战士,暴虐过之。回忆交战经历,死者相貌虽不得见,但个人杀戮体验总还有的说。这类叙述散见书中各处。其要,一为语言,二为想象。 如未亲见尸首,辄悬想之。照此说来,征战不是地狱,战士亦非蛮兽。近身杀斗,乃在某一情境中行事,必有言语、感受乃至欲念。战时杀戮,必与一定的社会、文明牵连,无法单独作评。人与人间的社会联系,虽杀斗亦无法割断:至多是调整而已。凡追忆必有添加,战士们是如何叙述杀伤?战争起因为何?本书将一一讨论。再有,在20世纪,屠戮与人类想象、文化如何纠缠?也是我们要追究的问题。第一章战争欢愉



第一部分:战争欢愉战争欢愉 1

将来某一天,你也会翻找阁楼上的箱子
或听你的玩伴说起他们父亲的英勇故事,
可以想见,你会满心激动地要我给你
讲打仗的故事。那时,我该怎样答你?
R.L.巴思,“给幼子的信”,1987R.巴思,“给幼子的信”,收巴思,《当兵的日子:越战诗集》(圣巴巴拉,1987),页38―39。
述说战事是把握战争中根本矛盾的一条良径:杀伤同类,固然会有悲念,但也愉悦莫名。这一含混很多士兵都有提及,威廉・布洛伊勒斯便是其中之一。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做过《得州月刊》、《新闻周刊》编辑的布氏,探究了战争叙事的一些固有矛盾,其分析于1984年成书。作为“过来人”,他语带亲昵又不失权威地写道,在被问及战争体验时,士兵多不愿作答,言下之意:“战争太可怕”,而他们颇“厌战”,宁愿把这些事“忘了”。布氏认为,实际情况绝非如此,“恐怕多数士兵都得老实承认,其内心未必不爱打仗。” 他接着又问:这怎么向家人、朋友解释呢?即便是同一战壕的兄弟,谈到此事也不免谨慎:老兵聚会时的尴尬,正是因为杀戮的愉快并非所有场合均可坦承。认为战争颇能愉悦身心的人,不啻禽兽;声称停战日哀痛之大如失爱侣,更是会招来他人斥责。
但布氏也承认,战争有吸引力,可以引为乐事,必有很多原因。首先是战友情谊。泯灭自我、融入集体,虽苦乐参半,却暗合人的本能冲动。其次――话说回来――凡人临战,必心存畏惧。战争之于男性,好比分娩之于女性:实是“体会生死之始”。对“生”布氏未作发挥,只是说毁灭的快感实在难以抗拒。手中有一枚反坦克火箭筒或一挺60式机枪,就好像拥有了神话中的“魔剑”或传说中“亚瑟王的神剑”:
只消动一下手指,无须算计,正闪念间,噗!随着一声闷想、一阵痉挛、一道闪光,远处的卡车、房子、人群,立时灰飞烟灭,尘土落处,已无踪影。
战争与竞技颇多类似――布氏深信,体育是已知运动中最激动人心的――两者都在挑战人类体能、心理的极限,并由此带给人莫大的满足(当然,存活是第一要件)。布氏视战争为消遣,并将此中之乐比作小孩玩“牛仔追印第安人”,高呼“砰,砰,去死吧!”时的率真,或大人看战争片中演员“血”溅屏幕、应声倒地,耽于悬念时的紧张。
布氏认为,战争之乐,远甚于此。杀戮可产生精神共鸣,亦合美学上的审悲快感。杀戮“极具美感,实难抵拒”。在今天的战士看来,一挺60式机枪,其做工之精细、内里之高贵,较中世纪武士的雕镂短剑毫不逊色。此中喜好因人而异:同是海军陆战队员,有人钟情凝固汽油弹,不声不响却威力无穷,转眼间就能让整排房子遁于无形,“像是约好似的”;有人(布氏即是一例)垂青白磷,“一引爆则不可收拾,任何目标一旦粘上即为烟雾笼罩,并迸射出彗星状物,其身红透,并拖白羽,煞是好看”。此种经验,有似神明开导,或类爱欲燃烧:堪比杀戮者,只有高度“性”奋和心灵开启。不管怎么说,打仗就是“刺激”。
布洛伊勒斯还注意到,人类的战争感受,还有些许狂欢的成分在,这在本章尤其重要。他以近事为例,作了说明。其时,他的战友射杀了一名北越士兵,把尸体靠在口粮听上,给他戴上墨镜,叼上烟,还费尽周折,把一块“硕大无比、形状俊美”的大粪搁在那人头上。布氏的反应是:

当前:第1/3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