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32/58页


  “没事……”贺兰容华淡淡地说,“只是你并没有找到他。”
  这红衣女子正是与贺兰容华随后上山的凌月灵,此时她的肩膀已经包扎好了,抚了抚伤口叹道:“我从小还没受过伤,就算出去遇着了坏人也轮不到我出手,凌衡他……唉……”
  “你从前对他呼来喝去,这会儿却担心他的安危亲自上山……人啊,只会在失去了才不愿放手吗?”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凌月灵拍了拍身子起了来,飞扬一笑:“我没有失去他不是吗?我要找到他,告诉他我喜欢的是他,我不愿嫁给韩当的原因是他,我离家出走也是为了他能追上来。他才是我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
  贺兰容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那贺兰公子……你呢?”凌月灵看了他一眼,轻轻地问,“你与方才那位叶姑娘定不是她所说的一面之缘吧……你们一定认识很久了……你一定……喜欢她吧。”
  贺兰容华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待了略微的笑意,温柔地说:“是啊……我们认识好久了……”
  “你不去找她吗?”
  “她既然要离开,我又怎么抓住……”贺兰容华的淡淡地说。
  “你有想过去抓住她吗?”凌月灵看着他如墨的眉眼,认真地说,“若是我,他便是要走又如何,他走我也走,我随他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直到他回头看见我的那一刻为止。”
  眼前的女子绯衣张扬,笑得无比明媚。贺兰容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缓步离开。

  白日地中出

  白鹰洪早已陷入深深地昏迷当中,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进洞来的时候,他居然弹了弹手指,缓缓睁开了眼,洞外一片霞光四射,山林幽谷散发着晨雾,四野青翠阳光普照,又是新的一天。此时的白鹰洪已是弥留之际,吃力地抬了头看了一眼身旁一夜守着他的公孙云鹤,缓缓吐出一口气。没过多久他再次昏睡过去,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这日午后,青松丘壑,山烟雾绕。茫坨峰上云聚了数十位武林同道。公孙云鹤负手立在面前这座新坟前,心情是无比地苍凉。
  如今的七大世家元气大伤,当年的兄弟们死的死,离的离,散的散。如今剩下的却是要反目成仇,曾经以为可以守住这份家业,可以守住武林道义……结果不过短短几月,一切便崩溃了……他微微抬头看着简陋的墓碑上坚毅的几个字,喃喃道:“鹰洪啊,你将担子交给了我,我却是不知能否承担,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我定会将你带回夔州,你,安息吧。”
  公孙云鹤转身离开,看了一眼默然而立的叶长生,叹了一口气道,“神医请随我来。”
  凌白羽抱剑立于一旁,公孙云鹤路过之时拍了拍他的肩,俯身说了些什么,点了点头,退至一旁,几个起落飞身向着林中掠去。
  叶长生跟着公孙云鹤走了大约十丈远,前方之人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神情略有些凝重,“此时的局面……不知我们当中有多少人中了毒,时间已过去一日,无论是李凰音或是叶君山,都有可能会在剩下的两日中有所行动,故而……”他拍拍长生的肩膀,“我希望你能护得白羽、习儿、七娘他们离开。”
  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匣子,顿了一顿,继续道,“然后将这个匣子,交至了无方丈手中。若能将你们活着送出山去,我便安心了。”
  长生接过匣子,指尖触摸过上面的繁缛花纹,似是有些触动,缓缓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会尽我所能。”
  过了许久,二人相视一笑。在这落阳山上,他们受的是上下夹击,不能上,只能下,下山还有可能是条出路,若是折身返上,则是腹背受敌,就在这两日双份必会齐齐出动人马,不遗余力追杀他们,坐以待毙实为下策。不如伺机出动,寻隙突破。
  走回山洞,此时众人大多盘膝而坐,自行调息,只余黑月飘飘荡荡,一会儿摸摸少林寺藏经阁空相大师头顶的九个戒疤,一会儿提了提“蝶胫鬼骨”施伯庚的金刚大耙,还险些揭了峨眉静慧师太的帽子。
  一滞之间,叶长生由不得眉毛一跳,急急赶了上来,一把将他拽起,好说歹说拉出了山洞。
  “咳咳……”叶长生抚抚袖子,笑得很是和蔼,“黑月呀,你也是时候回去了,若是李楼主发现你一直与我们在一块儿,回去定是会受罚的。”
  黑月一激灵,顿时响起了黄泉水中的毒蛇水蛭们,面色变了变,“嗯啊”思虑半晌,眼睛一溜儿一转,突然晴天霹雳地大喝一声,“好!那我便跟着小美人――不回去了。”
  闻言,叶长生霎时愁眉苦脸,只觉自己的苦口婆心全然未起作用,可既然黑月笃定了要与他们出生入死,便也觉得不能辜负了小兄弟一番苦心,拍拍黑月的肩膀,“啊……”长生点点头问道,“那你可知除了峰顶,还有何处可通向落阳崖底?”
  “你去崖底干什么?”黑月愣了愣,瞪大眼睛,忽的“啊”了一声,“难道你还想跳崖?”
  黑月当然是没有见过八年前的叶笙,也没有经历叶笙被李凰音一剑穿胸跌落山崖的场景,只是偶然间听崖上的旧人们说起过当年落阳崖上的腥风血雨旧怨恩仇。心中想着莫不是叶长生觉得一次下去没事儿,便又想再跳一次,从崖底逃生?
  正待他要劝慰几句,却见眼前叶长生连连摇手,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寻死之事是万万不能做的,活着多好,活着多好……”
  黑月又愣了愣,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一口咽下要说的话,拍了拍脑袋:“啊……我记得落阳楼下是瞿桑暗流,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走。”说到此,黑月瞥了一眼对面如春风般微笑的叶长生,心理十分疑惑当年此人是怎么从激流暗涌的瞿桑水中活着爬上来的。想了半天,又说了一句,“除了跳下去……跳下去……啊!双涧的的水好像就是向着那儿流的。”
  叶长生连忙朝他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点头道:“好孩子。” 转身拍了拍袖子,慢慢吞吞地走了。
  转眼傍晚已至。
  一阵夕风过,林中树叶簌簌地响,凌白羽皱了皱眉,天色渐渐变暗,这片树林湿气浓郁,人迹罕至,实在不像有人呆过,公孙习一行人应当不会在这附近。
  头顶寒鸦鸟枭纷纷鸣啼归巢,山中渐渐起了雾瘴,可视不过前方十步。
  突然,前方狂风大作,卷起地上沙尘落叶,凌白羽拔剑闪身至一旁,全神戒备。前方隐约有个影子,他眯起双眼睛――前方女子红衣似血,立在漫天落叶之中,衣袂纷飞,手提一把齐人高的青铜大弯刀,扬眉冷笑,美得如同狱中鬼魅。正是先前所遇过的七十二刀裂帛。
  风渐止―― “砰”地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一丈开外,女子甩过大刀,狂魅笑道:“又是你,这回――想是不会有人再来打搅了。”
  话音刚落,但见那红衣女子提刀闪步而来,漫漫落叶中,身形忽闪,难辨踪迹,凌白羽身靠树干,目观八方,突然间树影晃动,裂帛连人带刀扑了过来,单手引刀直斩凌白羽胸口,来势凌厉,飒飒逼人。
  凌白羽侧身险避过,心中十分清楚这红衣女子手中青铜大环刀的厉害,知不可与其正面相争,便连连退步后避。裂帛见此轻蔑一笑,旋身追了上来,刀口疾势,凌厉狠辣。凌白羽忽身侧闪避过其又一击,拧腰挑剑反刺其胸,却不料后者挥刀震开。没有花哨招式、不讲策略――女子凭着手中大刀硬生生地破了他一招“浪回鹰高”。
  “喀嚓”一声,手中长剑一振,危急之际,凌厉刀风震起衣发,急急后退。凌白羽暗叫不好,复观剑身已裂了一道痕。悚然望去,方才身后一颗三人粗的云杉已在她刀下戛然崩裂,树影摇晃木屑翻飞。顷刻间,裂帛大笑一声,抽刀提步飞身上前,追着凌白羽而来,身形之快,几不可现。
  凌白羽本能地要向后退,却又突然发现,若是一味后退,毫无落点,更无招架之力,他若一直避闪,体力消耗,最终便更加无力与那女子周旋。
  念头一起,心下一狠,决定赌他一赌。后退之步略微一滞,双手合剑,竟是直直向前扑了上去。这一剑“雁回祝融”,他使出了十成功力。
  只闻“噌”地一声,裂帛插刀入地回旋起身,扬起漫天落叶,凌白羽扑了个空,顿时背部空门尽显,然而前扑之势仍在,一时间回转不过,就在此时,裂帛俯身疾落出了一掌,凌白羽骤然浑身起了一阵颤抖,“哇”的吐了一口鲜血,顿感浑身麻痹,心口生疼。狠一咬牙,趁着裂帛尚未拔刀,挑剑刺其右肩,竟被她徒手架开。趁着间隙,凌白羽疾然后退,单手撑地,堪堪死里逃生。
  落叶渐渐沉淀下来,裂帛拔起刀,瞥了一眼不远处撑地喘息的凌白羽,摇摇头,像是很惋惜,媚声道,“本以为你会是一个对手,现在看来不过是比之前那个多撑了些时候,结果都是一样。” 缓缓地举起刀,凤目一凛,瞬身而上抡起青铜大刀就要砍下。
  ――就在这杀人溅血的生死之间,四周气息略有一丝涌动。
  “唰唰”――电光火石之间,几排淬着蓝光的银针漫天射来,裂帛大骇避开,举刀挡下之后,扑出一步冷冷回头,蓦地眼前一亮,一记寒光泛泛的长剑骤然直刺她的命门。心中一震,紧闭双眼。这一剑如行云流水,却是剑锋凌厉,似一道白光劈开沉暮。
  待她双眼一睁,眼前月白长衫的男子,墨发长束,清淡如莲,正是贺兰容华。只听剑刃“嗡”地一声,心口一凉――裂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柄刺穿自己胸膛,仍微微泛着寒光的剑身。
  慢慢抬起头,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画,没有表情,手腕一拧转锋,抽出手中白玉般的长剑――顿时带出鲜血喷涌。 裂帛的眼中满是惊诧,仿佛有些不甘心,有些不相信……动了动嘴唇,捂住心口。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缓缓倒了下去。
  微风掠过,扬起落叶红纱,蜿蜒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腐叶之上,青铜大刀被遗落一旁,那张美得如同狱中鬼魅般的脸沾满了血污。
  贺兰容华缓步走到凌白羽面前,云淡风轻,一身月白衣衫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狼狈,就仿佛刚才杀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美如鬼魅的女子的人不是他。低头看了一眼凌白羽,淡淡地问道,“你一人在此?”
  凌白羽低头揩了一把嘴角的血,不辨神情,淡淡地说:“我来找习……和你们……请公子领路。”
  贺兰容华转身离开,凌白羽挣扎着起了身,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月渐西起,夜风无声,鸟枭啼鸣。日间郁郁葱葱的苍松劲柏,夜里就变得阴森可怖。
  彼时的凌月灵坐在正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等着贺兰容华回来。她因为肩膀受了伤,不能四处乱动,但又希望尽早找到凌衡,情急之下便央了贺兰容华,起初以为他会不答应,没想到他却是点了点头。
  周围七七八八地坐了许多江湖中人,凌月灵起先十分不习惯他们身上浓浓的汗骚味,与各自一口浓重的乡音,转眼想起现在的情况由不得自己,便自己挪了挪位子,也不曾发她大小姐脾气。
  这一天过得还算安稳,那日的两个稚貌少年自打跟着那两人走后,也不曾再出现过。
  远处林中一阵声响,凌月灵循声望去,拿过身边的剑,“谁?”
  月色明亮,只见男子一席月白色长袍,缓步而出,正是贺兰容华。凌月灵眉间一喜,跳下岩石,跃了过去。行至贺兰面前方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人,双眉紧蹙,面色凌厉――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哥凌白羽。
  凌白羽见了她愣了一愣,似是有些意外,转眼便拧了眉毛,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凌月灵低了头,她从小便十分害怕这位冷面表哥,此番被他撞见自己离家到了落阳山来,更是无从狡辩。
  “你的肩膀是怎么回事?”凌月灵的肩上缠了绷带,隐隐还透着血。凌白羽拉过她的胳膊冷声道。
  “哎呀。”凌月灵皱了脸,捂着肩膀,偷偷瞄了凌白羽一眼,小声怨道:“疼……被人……刺了一剑。”
  “你……咳,咳咳……”凌白羽正要发作,突然胸口发闷咳嗽起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凌月灵吓懵了,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我……”
  贺兰容华拂开手足无措的凌月灵,淡淡一笑,“别慌,你先取些水来。”
  凌月灵这才慌忙去了溪边,掬了一捧水,又急急赶了回来。贺兰容华拿出一颗药,让凌白羽服下,又渡了他一些真气,方才缓了下来。
  凌月灵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安下心来。

  风起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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