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55/58页


  李凰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门外雨雾迷蒙,斜风卷叶,连天色也是灰蒙蒙的。
  叶长生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厨房门口……
  她偏过头,仔细环视了这件屋子,她的手拂过有些破败的柜台,拍了拍低矮的小木凳,还擦干净了那个伴她多日的铜柄药杵……
  她看得很仔细,不想落下任何一处地方。
  厨房里传来“哔哔剥剥”的烧柴声,空中弥漫着汤圆的甜香……
  那一刻,她恍然觉得她一直是这间平安医馆的大夫,有个温柔体贴的夫君,有一群乐善好施的邻居,每日过着为柴米油盐打算的简单日子……
  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最后忘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转身离开。
  从此之后,穷尽黄泉碧落,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江陵的一切都如旧时,叶长生从“承天寺”走过“曲江楼”,在湘东苑的自家大宅子前停了下来,大门紧闭,这个古朴庄严地大宅子一时间显得有些萧索。
  而她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日子,仿佛早已经隔了一辈子那么久。
  “咿呀”一声,叶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素衣妇人扶着小丫头,微微颤颤地走下了石阶,她比从前苍老了许多,眉目间满抑郁之色,手中拎着一只装满了香火的篮子,大约是要去寺里上香的。
  一行人上了马车,马蹄得得,马车离去……
  叶长生看了她们最后一眼,转过街角,走入人群。
  入夜黄昏的街道,行人渐渐少了起来,远远近近传来一阵阵的爆竹声声。在这曾经喧哗热闹的襄平大街,走着走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颐气指使,呼朋引伴的日子里,那时少年不识愁滋味,鲜衣怒马,侧帽风流……
  那时候她心里装着很多事,很多人,顾思之间,从不曾留有空缺;那时的他们并肩携手,把酒言欢,何事不语……那时的她以为人生不过是她杯中酒,指间砂……
  今日的乌衣巷不姓王,今时的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当这一切真真到了她身上,却也发现旧境并不难丢掉……
  江南的繁梦记得便好,不记得,也作罢……
  诗曲文章,任汝空留,数千万篇。奈日推一日,月推一月,今年不了,又待来年。有限光阴,无涯火院,只恐蹉跎老却贤。随缘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
  “长生!”身后突然有人叫。
  叶长生蓦然回首,只见街道那边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十分普通的青布衣裳,静静地站在人群里,仿佛已经等了很久,手上白的花花一片像是沾上了面粉,他就那么站在人群之中,穿着一件粗布青衣,墨发轻束,了无修饰,消逝了从前的妖魅,平息了眉宇间的戾气……
  他笑得那样温柔,仿佛一直在等她回家。
  她突然……突然觉得眼眶一热,偏过头去,她觉得有些事情再也忍不住,那些被她埋下了多少年的东西如今就要呼之欲出。
  当一滴泪水从她眼中滑落的时候,她哭出了声。
  “李凰音……”
  (第二卷结束)

  番外一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汴梁初春,暮光熹微,亭榭在莺歌蝶舞中朦胧可见,春衫细薄莲叶田田,桃花烂漫柳条抽芽,缭乱盛开的牡丹在旖旎的水汽中独自妖娆。参天的大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清风一送,树叶沙沙地摇晃着。
  一个明眸婉转的少女抱着一本试卷,倚在窗前冉冉吟诗,清晨柔和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仿佛春日里抽芽的嫩柳,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初生的美好。
  “小姐又在伤春了?”一个粉衫俏丽的小丫头敬上一杯茶,开口打趣道。
  潘月蓉回过神来,淡淡扬了扬嘴角,抡起手中书卷“啪”地一敲云杏的脑袋, “嗯,我想听佳人笑,想去拆府墙,想要去游山玩水……”她叹出一口气承认,“府中甚是无趣……”。
  那叫云杏的小丫头眼珠儿一转,笑道:“今晚上元节老爷会进宫赴宴去,小姐啊……不如咱们……出府看花灯?”
  “啪”地一声,云杏又挨了一记,只见潘月蓉正色道:“鬼丫头尽出些馊主意,我堂堂太师千金怎可与市井小民同看花灯?”云杏揉着脑袋,连连称是。
  “不过……”潘月蓉明眸宛转,搓了搓手道,“此举深得我意,走!”
  清风徐来,竹帘翩动。
  天气温暖晴好,转眼月上柳梢,已是黄昏了。
  潘月蓉一身俏丽的碧纱衣裳,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着实显眼得很,她平日里虽也常出府,但还是头一次遇上上元节。一时间只觉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是好玩的,月满清辉,佳人才子,真真像诗里写的一般。
  她走走停停,在一间花灯摊子前停了下,打量起那一盏盏惟妙惟肖的宫灯。
  这摊子老板见了潘月蓉,一时间竟怔愣住了,只道是见了九天上的仙女,看她素手纤纤,肤如凝脂,不沾半点烟火气。这碧衫姑娘不消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怕不是皇族贵胃便是大臣千金了。
  他赶忙从层层宫灯中探出脑袋,笑吟吟道:“姑娘随便瞧瞧,这每盏灯上都写着灯谜,若是猜中了,这盏灯就是小姐的了……”
  “嗯……”潘月蓉点点头,对着那些宫灯看了半晌,在这小摊前,认真地猜起灯谜来。
  半个时辰后
  小摊老板满面愁苦地看着跟前笑吟吟的碧衫姑娘与她身后手忙脚乱提着十几盏花灯的小丫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娘,我说姑娘呦,我这做的是小本生意,您高抬贵手,行行好,您将花灯都拿去了,我,我可怎么做生意啊……”
  潘月蓉看了看这位恨不得涕泪横流的老板,一时间有些歉疚,回头对着云杏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老板。
  云杏拥着琳琅的花灯挤上前来,朝着潘月蓉挤了挤眼睛,轻声道:“小姐,你将人家的营生都拿了去,多少给他些银子便是。”潘月蓉一笑,对着云杏摊了摊手:“银子。”云杏从钱袋里掏出一吊钱递给了潘月蓉。
  只见老板立马眉开眼笑对着她伸出手,潘月蓉颠了颠钱袋,故作沉吟道:“你敞开大门做生意,本该随我将花灯带走,但这是你的营生也没错,这半袋钱就赏了你吧……”那老板忙不迭地接下,不料潘月蓉又回头一笑:“本来是要给你一整袋的……”
  那老板嘴角一抽,等二人一走,立马手忙脚乱地收起摊来,不管是一袋还是半袋,这钱袋中的银子,可够买上他几个摊了。
  潘月蓉自然管不得那么多,眼见着天色不早,顺着大街走了一段后,转头对着云杏说道:“天色不早了,爹也快回来了,咱们回去吧。”云杏看看天色,点点头,她抱着十几盏花灯,几大袋零食,也很辛苦。
  就在潘月蓉堪堪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咒骂,人群慌忙四散――潘月蓉想要退至一旁,却被人群挤到了最中间,就在她茫然四顾的时候,却见马蹄纷沓已在眼前,她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
  突然,伴着一阵奇异冷冽的清香,她只觉身体凌空,周围的景物都翻转起来,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眸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她多少年后、即使光阴荏苒岁月流逝,直到死前仍然如同初春的杏花一般娇艳鲜明――
  那个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嘴角微微带笑,左手还揽着她的腰……白衣翩翩,长袍缓带,他高挑的眉毛下是一双清冷的眼睛,他抬眸一刻,纤长的眼睫如同浓墨重彩的画,幽深的双眸,仿佛两汪清幽的寒潭,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这就是诗中的人吧……
  潘月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许久,许久……
  她有些呆了,直到云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惊声地拉着它的手,问她可有受伤。
  那少年见有人来,便抽了手,转身就要离开,潘月蓉想也没想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唇,却是说不出话来。那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的手,抬眸悠悠一笑,开了口,那声音如同高山上的涔淙的泉水:“姑娘若是想谢我,那就不必了……”
  潘月蓉仍是不松手,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想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他也不着急离开,任着潘月蓉揪着他的衣袖,不知过了多久,潘月蓉终于松了手,她抬头笑得有一点点狡黠:“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处?我定是要登门拜谢的。”
  他眨了眨眼,亦微微一笑道:“姑娘若是执意,可来竹林阁寻我……我叫梁凝……”说完拂袖退后一步,只见白影一闪,人便不见了。云杏还在一旁念念叨叨,然后潘月蓉已经什么也听不进了。
  接下来的日子,云杏明显地发现小姐变了,她不再抱着书卷伤春,却是靠着窗台整日吟诗,她的变得十分爱笑,整日嘴角都是弯的……
  这日黄昏,潘仲询又进宫去了,他前脚一走,潘月蓉便拉着云杏兴高采烈地朝着府外奔去。“竹林阁”并不难找,相反,只要是汴梁的人都知道鼎鼎有名的竹林阁,那是名流公子聚集的地方,公子风流,美人多情。
  潘月蓉换上了一早从二哥那里偷来的男装,拉着云杏便脚下不停地赶去了竹林阁。不幸地是她们才跨进门,一旁看门的小厮便看出二人乃是乔装打扮的货真价实的丫头,虽是拦下了二人,却也没有声张,只就笑吟吟地问着二位姑娘订了哪间阁子。
  潘月蓉眼见被人撞破,却也没有着急,对着身前这个长得十分清秀的小厮笑得万分和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小厮复又问道:“不知姑娘找的是哪位?”
  “他叫……”潘月蓉正待说出口,楼上忽地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她的眼睛蓦地一亮,绕过小厮,突然朝着那阁楼跑上去,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跑得飞快,辨认着传出声音的方向。
  “哗啦”一声推开门,潘月蓉见了房中的情形,心中有些酸酸的――
  丝竹悠扬,人影翩翩。
  一位美貌妖娆的女子,在轻纱雾缭的房中翩跹来去,衣衫半褪,香风阵阵,偶尔一个媚眼相送,就教人迷醉到了酒杯中去,忘了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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