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第17/68页


  我又看桌上那碗炙肉,等羊肉熬好了那不都得凉得凝出油来?看马怀素,他也没言语,招呼我去洗萝卜。
  洗着萝卜我就看着自己的手,虽然不那么细腻白嫩但也没有像男人那样的骨节粗大啊?怎么就认不出来呢?难道马怀素他真没在意?我要不要一会儿切萝卜时故意切点血出来?可那会很疼地……真难办。
  犹豫了半晌,萝卜都快被我抠掉一层皮了我也没下了割自己一刀的决心,我这个人果然是惜命。
  在等待萝卜和羊肉熬成浓浓的一锅的时候我仍旧没忘了看看桌上那碗凝了的肉,顺带还扫了眼果碗,然后肚子还贴心的叫了叫。
  可惜,马怀素这人小气,楞当没听见,也不提让我吃果子的事,他甚至连眼神都没飘过去一下,只是不时拿起锅盖搅一搅羊肉和萝卜。
  我搬了一块木头也蹲在旁边,炉里的火很旺,蹲在这儿暖和。
  “马兄,要不你去看书,我看着就好。”火光将马怀素的脸照得有点红扑扑的,像刚刚染了红色的枣子。
  我怕他继续在旁边一会儿我忍不住我这双爪子过去摸一摸。
  马怀素想了想点头应了,去桌边拿了一本书回来仍旧在旁边的圆木头上坐下,就着火光看了起来,他此刻低着头,几缕发丝慢慢垂了下来,轻轻刮着纸张,看得我直想伸手把它掖到耳后去。
  外头渐渐起了风,轻轻拍打着不太牢靠的门窗,时而“嗒嗒”两声。
  抬头看看房顶上的油瓦,原来竟已天黑了。
  这羊肉萝卜可真难熬,此时才有了一点儿香气儿。
  “裴兄弟,你表字什么?”
  “啊?我?我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哪里需要表字。呵。”我一直觉得有字的都是矜贵人,伯仲叔季什么的,我娘就我一个,张口就是妮子,需要什么表字呢。
  “在下字惟白,以后你可称我惟白。”马怀素道。
  瞧瞧,不愧是读书人,瞧瞧人家的名、字,一看就是做学问的样子。
  “那不会太失礼了么?”
  惟白好,不像和尚,关键——称呼字那都是亲近的人。窃喜。
  马怀素笑了笑:“你要是有字我们就可以互相称呼了。”
  这还不简单。
  “赔光光么,字当然叫白赚啦。”我口快说道。
  “明月何皎皎,叫皎皎如何?”马怀素道。
  我……我这光光皎皎的,都是黑夜地里的事儿。不过,明月的光亮,嗯,我喜欢。只是这诗,这诗接下来好凄苦,两人天涯两隔的,这是好兆头么?心里莫名忐忑起来。
  “这,是否太像女子了?”我问道,皎皎,谁家男儿会用叠字的名儿?
  “像么?”
  “嗯,不大像,那就皎皎吧。”我立刻改口,算了,不就是个字么,他高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出了这个门没了这个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皎,白交……这什么嘛!
  待肉熟了小屋子里满是香味的时候马怀素说:“皎皎,去拿碗筷来。”
  一瞬间我以为他叫别人呢,愣是没反应过来。
  马怀素拿出一碗干粮,先给我盛了一大碗肉,又舀了一勺汤,让我把饼捏碎了放汤里就着吃,我寻思,这个不用教,我也一直会来着。我看马怀素只给自己舀了许多的萝卜和汤便有些过意不去,好在我还没吃,便拿了勺子将碗里的肉分给他一半儿。然后端起碗大大喝了一口汤,汤还热着,想当然我被烫得有多惨。
  马怀素无奈地摇头笑笑,然后去给我端了碗凉水。
  “惟白兄见笑。”这一碗水下了肚基本就半饱了。
  像马怀素这样平稳的人应当不喜欢毛躁的,比如,我。
  有点泄气。
  “别急,你那碗肉留着给你明天吃。”马怀素说道。
  这算不算主动邀请?
  其实,烫了嘴也不算太亏吧?算起来也是因小失大,哈哈。
  围着火炉喝着羊肉萝卜汤,嚼着硬硬的干粮,我竟觉得比什么都可口。
  吃过了饭,时辰不早我也不好赖着了,火速溜着墙根儿拔腿一路往邹府狂奔。本来羊肉萝卜便是生热的,加上这一跑,到了家我愣是在这拔凉的天气里热得汗流浃背。
  邹家的晚饭自是用过了,老骆驼大概今日忙也没来拎着我耳朵训诫一番,邹暖和她娘大概由于冷也窝在房里抱着手炉脚炉暖和着呢,我这一天晚归居然没挨着白眼,真是可喜可贺。
  丫环也给我准备了脚炉,正放在被子里暖被子,我钻进被窝去暖暖活活的。
  皎皎!
  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比划着。
  看起来多清雅的两个字,只有马怀素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半夜里我梦见向老头儿让我背明月何皎皎,可我只记得这一句,后头的背不出来,被向老头儿大骂不思进取,大戒尺也是毫不犹豫打得我手心红肿。
  第二天,我想去马怀素家把我那碗羊肉给吃了的,可没去成。
  都是樱桃惹的祸
  躺在床上,脑子烧的晕晕乎乎的,我非常懊恼,这才当了几天的大小姐就金贵起来了,不过是跑了一身汗又呛了些冷风,还至于就这么病病歪歪起来?而且病得这么不是时候。
  请的大夫来了,隔着紫绡帐我看见一张带着羊胡子的脸,不大真切,因为我眼前像蒙了层翳。
  “大夫,你尽管给我开苦药,我不怕苦,快点治好我就行。”我说道,只觉得声如蚊蚋,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治好了,我好去吃那一碗羊肉。
  喝了不知多久的苦药汤子,我仍旧歪歪的,像被抽去了筋,脑子也不大清明,离了枕头就晕得想吐。
  有天,我觉得精神点儿了,下了床出去走走才发现外头院中有一摊薄薄的冰。
  都如此冷了。
  不知道我那碗羊肉坏了没有。
  我问大夫什么时候能好,大夫捋着胡子说着没实际用处的话:若好好调养着,大约快了。
  老骆驼、二娘、邹暖、邹昉都来看过我,老骆驼和邹昉来得勤些,邹昉有次还给我带来了一只竹做的鸟儿,鸟肚子上有一根细竹棍,使劲一转那鸟便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挺好玩的,邹昉演示给我看了,我自己动了手却没有力气,那鸟磕磕绊绊从我手里出去大约几步远的距离就啪地落地了。最后彻底摔断了一只翅膀。
  邹昉用同情的目光看我:“看来大姐真是病得不轻,没事儿,等你好了,我再给你买。”
  “无事献殷勤,小子,你想干嘛?”
  “哄你高兴呗,人一高兴病就好了。”邹昉笑眯眯的,还拿着那断了的翅膀琢磨,“大姐你这么没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我都不习惯。大姐,你想吃什么,我外头给你买去。”
  “我想吃一把红润润的樱桃。”
  邹昉有些为难:“已过了时令市上早已没有了。家里藏的那些也早已吃完了,哦,还有些樱桃酱,大姐你要不要吃?”
  “都给醢了,跟肉泥似的有什么好吃的。”
  “大姐,要不你换一样?”
  “没有想吃的。”
  “大姐你可真会挑,我这就遣人各处寻去,你先好好歇着吧。”
  我歇着,比起樱桃我更想吃一大碗羊肉。
  直到黑天了,邹昉也没给我寻来樱桃,我就知道,那玩意怎么能存这么久呢?
  吃过了药,嘴里苦苦的,猛灌了一通水躺下,迷迷糊糊的,我其实想睡,但一想到那正收拾的邸店又睡不着,冯小宝即便偶尔去帮我看着也不如我自己监管着放心,况且那雕版的印图大概也好了,我还没去取,想起来都糟心。
  “新鲜的樱桃,有人想吃樱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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