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第18/68页


  我耳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已经馋到这个份上了么?都馋到幻听了?这货郎再大胆也不能进了小姐的闺房叫卖吧?深更半夜难道是鬼货郎?
  哦,对,人家说阳气弱的时候阴气就旺,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该我邹晴二十二岁上没了也没办法,况且,这地府里还有卖樱桃的,想必其他该有的也有,那我还怕什么。
  “称二斤,多少纸钱?”即便做了鬼也得有品格,不能连纸钱都赖。
  “裴光光,你病傻了?当我是鬼?亏我好心给你带了些樱桃回来。”
  声音越听越耳熟。
  紫绡帐被撩开,一道黑影立在我床前。
  这样的进出方式除了卢琉桑我还不认识第二个,可,窗户上我都让人多订了两道销了,怎么他还如入无人之境?
  “卢琉桑,你怎么进来的?”
  “想进自然就进来了。”他在床边坐下顺便一扯我胳膊就把我提溜起来靠床头坐着了,一边他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以为你铜铸铁打的,竟也会生病,奇了。罢了,看你病入膏肓我也不用这樱桃坑你好处了,就当我发了善心做了善事吧。”
  我,病入膏肓?
  看,我就说他卢琉桑是嫌我死得慢的。
  一粒微凉的东西碰着了我的嘴,味道很是诱人,我一张嘴吃了。
  “也不知道洗没洗,不知道有没有虫子屎。”
  “没洗。”又一粒递到我唇边。
  “虽然没洗,我却是让丫环们用了蚕丝帕子一颗颗仔细擦了的。”
  “蚕丝……那不还是虫子拉出来的。”
  “裴光光,你真难伺候。”
  “谁让你伺候来着?来,给我,我自己吃,你这一粒粒的,小气得紧,吃着不痛快。又不是喂仙丹,有什么舍不得的,不就是一点樱桃么?等明年春天我还你一筐不就完了么。”我念叨着。
  卢琉桑便塞给我一个小小的盒子,外皮照着一层软软的锦缎,里头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这盒子虽小,樱桃却让我足足吃了大半天,樱桃没了,我唆了唆手指上沾的最后一点樱桃汁儿。
  “裴光光,你……”
  “嗯?”
  “一个都没给我留?”
  “你不是说给我带的?不是你吃剩的么?”
  我听卢琉桑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给你吃过剩东西?”
  “你也没给我吃过好东西吧!那怎么办?要不,明天春天我赔你两筐,你可劲儿吃……”
  我真没想到卢琉桑其实是这样善良的人,居然还把好东西留给我,虽然没洗!
  “算了,我闻闻味道聊以解馋吧。”卢琉桑说道。
  “这简单,邹昉说还有樱桃酱呢,回头我送一罐儿给你,你天天闻。”
  “不新鲜。”
  “那你只能等……”
  嘴上忽如其来的微凉又迅速闪开了,我脑子立时木掉。
  那微凉的,软软的,好像樱桃,虽然没有樱桃的味道……
  “还是新鲜的好闻,光光,你好好歇着吧,樱桃也吃了,明天病就好了。”
  卢琉桑出去半晌我终于魂魄归位了。
  “你这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人不在眼前,我只能捶床大骂。
  这让我可怎么面对马怀素!
  卢琉桑,看我不杀了你!
  丫环扑腾扑腾开门进来了,大呼小叫着“大小姐,您怎么了?”
  “给我磨把刀去,削铁如泥的。”
  管你什么五姓之家,看明天我不宰了你。
  几个值夜的丫环大眼瞪小眼,然后便齐刷刷地看我,还偷偷咽了咽唾沫,就好像我是被官府张榜通缉的女魔头一样。
  “都睡这儿吧,一个都不许走,灯也都燃起来。”强自压了火下去我吩咐道。
  这么一气脑子里像大槐树上那个大马蜂窝,嗡嗡的。
  躺下了,我听丫环们窃窃私语说:大小姐别是病得招了什么吧?瞧着像梦见什么可怕东西似的。
  是啊,本大小姐我就是招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我要是不收了他……我就跟他的姓。
  我侧身朝里躺着,手指甲抠着手掌心。
  皎皎,月亮被天狗咬了一口那还皎皎么?都对不起马怀素给我取的这么清雅的两个字。
  早起,丫环说:大小姐,您昨夜没睡好?眼睛都红了。
  不气得眼红能杀人么?
  早饭时辰过了,我正磨着牙想着弄死卢琉桑的招儿,隔着紫绡帐就见老骆驼又带着大夫来了。
  闹得我心烦。
  不就是觉得把我嫁给傻子有点愧疚么?做出这副慈父的样子——当我不知道是怕我病死了你鸡飞蛋打么?
  老骆驼说:晴儿,让大夫看看眼睛,怎么红了。
  被他问得心烦,我索性裹着被子躺下,把头蒙了个严严实实:“有什么看的,就是一晚上没睡,又不是得了红眼病,又不能过给别人,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这会儿我困了,睁不开眼睛,等我醒了再说吧。”
  恰巧门外又传来邹昉乐颠颠的声音:“大姐,大姐你看,樱桃,你不是想吃樱桃么?可巧刚才卢少爷回来带来了一些,大姐你快起来吃。”
  一提樱桃我脑子炸开了一样。
  要不是那倒了八辈子霉的樱桃我至于这样么我……
  转眼的功夫邹昉已经跑到我床边了,让丫环把樱桃盒子拿给我。我没搭理,然后感觉枕边沉了沉,想必是丫环放下了盒子。
  我又裹了裹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轻轻重重的脚步声消失了,屋子里又静悄悄的,我坐起来往枕边瞧瞧,果然一个盒子,红绒的,看着就价值不菲,床边立着个丫环,正小心翼翼打量我。
  “拿出去喂猪。”我吩咐她。
  “大小姐……”
  “不管弄哪儿去,别搁我眼前闹腾。拿走!”
  丫环小心拿着盒子出去了,到了门口又和一个丫环窃窃私语了什么才出去了,随即床边又立了一个。
  我平躺着看床顶金丝银线绣出来的花团锦簇,平日里看觉得好,今天看只觉得恶心,看着花好叶好的,指不定里头藏着些什么龌龊呢。
  大概是我瞪眼时间太长,丫环又来叫我,声音怯怯的,像怕棺材里的人诈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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