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第135/156页
不待那黑衣人马靠近,梁月桥已拔出长剑,对着身后众士兵大声疾呼:“战斗准备!”
梁月桥右手持剑,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一双透亮的眼里是警惕之色,神情严肃无比,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那一年游击中锻炼出来的机警全部浮现。
林小容心中也是紧张万分,淬雪剑已出鞘,只待有什么意外,便要放手一搏。
然而,等到看清了来人领头者是谁,众人都是一愣。
林小容略松了口气,心中却仍有疑惑,于是高声问道:“顾大哥,你为何在此?”
这片刻工夫里,那几百人的队伍已到了眼前,最前方正是一身黑衣的顾铭欢。他与身后的一队人马,全部未着甲胄。
今日的顾铭欢,也与往日神情大异,眉眼中的桃花色尽敛,不再是那一副不羁潇洒的态度,而是面无表情,一脸肃然。
林小容初时并不以为意。那一日玄尘出事,随同的一行人死伤殆尽,只有顾铭欢一人伤重而返,回营后昏迷了好一阵子才被救醒过来,之后他便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众人都以为他是自责,所以性情才变得有些压抑。
此时顾铭欢沉着脸,并不回答林小容的问题,而他身后的几百骑士,却神情不善,个个杀气腾腾。
林小容见状,突地心中一动。“你……”
她一句话尚未出口,身后的梁月桥已吼出了她心中未竟的话语――
“顾铭欢,原来你才是奸细!”
顾铭欢原本还抿着唇,一脸沉静,听到梁月桥的话,他先是一愣,然后,竟笑了。
顾铭欢一向作派潇洒,一举一动都有说不尽的风流恣意,这一笑里,正包含了无奈、释然、自嘲等等等等……千般意味,却最终化作月临大江,万山春尽的怅然。
之后,他缓缓的张开了口――
林小容还沉浸在顾铭欢那百感交杂的一笑之中。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心中正隐隐期待着顾铭欢的解释。却不料,顾铭欢张口便是向着身后的黑衣人等――
“上!活捉林想容!”
林小容心头一酸。
她以为,她与顾铭欢,那几年曾有的军营相对,曾有的把酒言欢,总有那么一些交情,没料到,他竟是这样毫不犹豫!
林小容心中动摇,梁月桥却不会如此。从前他便不喜欢顾铭欢,如今更不会为了此人的所谓背叛而难过。眼见几百黑衣人在顾铭欢一声令下之后压了上来,他握紧长剑便策马迎上!
楚律派来保护林小容的这一支队伍,自然是精英人马,武功全都不弱;林小容心中虽痛,迎敌却也不会手软,破神十三式多日不用,威力却并不曾减。按说,己方实力并不弱。然而,两方交手之下,却发现敌人更强!
这一伙黑衣人,武功路数全不像普通士兵,倒像是刺客杀手一路,出手快、狠、准,普通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梁月桥这时已与顾铭欢在交手。林小容也被其他人缠上。破神本是极精妙的剑法,何况与她交手之人意在活捉,她还算游刃有余,但却也无法抽身而去,反而渐渐的被敌人挤到战场另一边。她心中着急不已,只因她知道,梁月桥决不是顾铭欢的对手,若是没有帮手,他今日必然要糟!
正如林小容所料,梁月桥此时一招一式都被顾铭欢压制,他更觉得顾铭欢几乎是在耍着他玩一般,一边打,还一边抽空在嘲笑他:
“二少爷武功如此不济,为何不乖乖留在京城?”
“有你家族庇佑,做你的世家公子皇亲国戚多好,不强过妄送性命?”
梁月桥听得心头火起,却拿顾铭欢没有办法,他应接不暇,更没空去一逞口舌,只好耐着性子,奋力回击。
然而紧接着,顾铭欢的又一句话,却将他钉在当场――
“你兄长都已投身敌营,你还在此硬撑,这是何苦来哉?”
梁月桥心头巨震,一时间竟忘了反击,只怒道:“你胡说!”
顾铭欢也并不趁他停手之际占他便宜,而是淡淡说道:“我是不是胡说,二少爷心中应当清楚得很。”
梁月桥几乎是指着顾铭欢的鼻子骂道:“顾铭欢!你和我梁家有何仇怨!为何要一再讥讽于我!”
“仇怨?”顾铭欢垂下眼帘,闪去心中所思,又抬眼道,“这与二少爷无关,不过,我并不想杀你。你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吧!”话音刚落,顾铭欢已一剑刺出!
顾铭欢的快剑连玄尘都不能避过,何况梁月桥?他根本不及反应,手中剑便被挑飞,咽喉瞬间被制。
顾铭欢手中利剑闪着寒光,紧紧地贴在梁月桥的咽喉处,只听他轻笑一声,跟着便运足了内力,高声道:“楚夫人,若是还要梁月桥的性命,你便跟我走一趟吧。”
此时林小容这边的人马折损了许多,战局已是不利,林小容刚刚刺伤身边一人,就听到顾铭欢的话语,她微一闪神,便有人趁机而上!
林小容连忙回神,挺身就要刺向那人,却听顾铭欢又道:“楚夫人从来都是聪明人,这困兽之斗,就不必了吧。”
梁月桥见到自己成了林小容的软肋,正要挣扎,却被顾铭欢刷刷两下点了穴道,再也不能动弹。只听顾铭欢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若要舍生取义,就不能犹豫,二少爷不知道么?哦,对了,我忘了二少爷定然是舍不得死的,你还要见兄长呢。”
梁月桥心中羞惭不已。他的确有一瞬间想过自尽,只是终究没能下定决心。却没料到这一瞬间的犹豫,就造成了当下的局面。
林小容已经不再挣扎,任由身边几人将她牢牢捆住。她只抬头问道:“顾铭欢,凌迟迟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顾铭欢身形微微一僵,却仍坚定答道:“是。”
林小容此时已知跟这人没什么好说了。她叹了口气,又问道:“难道你对七喜,都是虚情假意?”
顾铭欢这时已恢复了一脸肃然,再也看不清他的心思,只淡淡的道:“楚夫人若是仍有命回平凉,再关心这些事情不迟。”
说着,他挥了挥手,就有人押解着林小容换了马匹,将她束在马前。
然后,便是一片惨叫!
林小容没有睁眼。
她知道那些幸存的士兵也终究逃不过屠戮的命运。顾铭欢既然已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身份,又怎会放他们离去。所以,她也无须开口求这不可能的情。至于顾铭欢为什么会做奸细……既然他已经成为了不相干的人,她也已无意去管。
※※※
秦军营地,牢房中。
蒙阔安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那瘦弱纤细的女子,一脸的厌恶与惊惧。
林小容只觉得蒙阔很好笑。
明明四肢被铁索牢牢固定在墙上的人是她,此刻全身伤痕累累连动一下都做不到的也是她,蒙阔还有什么好怕?
她却不明白,蒙阔在知道了那些惊人的手段都出自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女子时,她在他心中,已与鬼神无异。他甚至怕她会突然使出什么手段,将他也变成一团焦炭!
所以此刻,虽然林小容全身都已被搜过,连衣服也只剩一件单衫敝体,蒙阔却仍心存疑虑。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蒙阔自然不会显得过于怯场,此刻他便佯装镇定,问道:“楚夫人,再问你一遍,那地雷与火炮是如何制得?你若不说,还有苦头要吃!”
那一旁行刑之人也把皮鞭扯得声声作响,加强了威胁的效果。
林小容真没想过自己此生还会受到这种地下党般的招待的一天。身上的伤口虽痛得要命,她也只有苦笑道:“我就是告诉你,你也做不出来,不必白费功夫了,你要打,就继续打吧。”
其实林小容说的也是事实,以她一人之力,的确做不出那些东西,那是当时玄尘还有林家庄的众工匠一同努力的成果,她一个人所掌握的,也不过是一部分信息而已。
林小容这副样子却更触怒了蒙阔,他只觉得林小容并不将他放在眼中,本来让他耐着性子亲来向一个女人不耻下问已经是他的极限,她却还完全不识好歹!
怒气既生,惧意便去,蒙阔此时已是怒极反笑,“看来楚夫人嘴巴很硬,不怕打是吗?好!虽然楚夫人的姿色实在平常得紧,但想必楚律的女人一定别有滋味,我便让我的亲兵队来尝尝鲜!”
林小容身子一震。她早想到,以秦人不把女人当人看的秉性,要折磨她,总难免使出这种手段。她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被侵犯这种事,怎会有女人不怕?
林小容低垂着眼帘,正在拼命苦思对策,却听到蒙阔身边那人道:“且慢。”
蒙阔闻言转过头去,那人便俯在蒙阔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林小容没有内力,自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蒙阔脸色一直在变,或惊或怒,最后归于认同和平静。
蒙阔最终眯了眯眼,只留下一句话:“好好伺候着,别让她死了。”然后,便带着身边人转身离去。
林小容此时全身都是鞭痕,稍稍一扭动,就痛得她龇牙咧嘴,然而,至少逃过了最悲惨的命运。她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
林小容被关在这秦军的大牢里已有九天。虽然第一天的鞭伤让她后来发烧高热险些翘了辫子,但她最终还是挺了过来。秦人终究不愿让她死。
但经过那些折腾,这里人人都知道她就是这几年里让秦军苦头吃尽的罪魁祸首,就连看管牢狱的小卒,都恨不得见一次便唾她几口。也让她日常受到许多“关照”,日子过得十分“有滋有味”。
而且,即使受过了刑,秦人却似乎还以为她有三头六臂,锁着四肢和腰身的铁索都没有松开,她被这样固定在墙上,半点也动弹不得,双手早已麻痹无感,吃饭都要人喂食。
那些狱卒自然不会好好伺候她。不,应该说“伺候”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