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第136/156页
全身淌着血痕的鞭伤没有处理,那并不算什么,那些扎过全身的细小针眼,才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但至少她四肢还完整,也最终没受到侵犯。蒙阔那时勃然大怒,要让她“伺候”他的整个亲兵队,却被人劝住了。
她记得那个劝说蒙阔的面目十分平凡的男子。虽然脸是陌生的,但眼里的神情却让她觉得熟悉。带有一点迷茫的眼神,目光像是没有焦距。
林小容猜得出他们为什么停手,又想做什么。
无非是意识到问她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或者是知道即使问出了结果,也来不及了。所以他们转移了目标,不再逼问她,而是准备将她作为人质,交换什么条件。毕竟如今的西秦,兵力短时间内已不可能是楚律的对手,若战,必败。所以他们只能另辟蹊径,最好的办法,就是捉住对方的弱点,威胁对方退兵,甚至再逼迫对方答应一些原来绝不可能答应的事。
她如今就是做了筹码之用。所以至少目前,她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也不担心会被折磨得太狠。只不过,楚律如今一定很为难。她的存在,和离国的长治久安,真的被摆在了天平的两端!
她并不怀疑楚律对她的爱。然而,她也并不怀疑秦人定会提出不可思议的条件,让楚律陷入两难。因为,那个人在这里,那个面目平凡、眼神没有焦距的男人。她多看他几眼就认了出来,那一定就是――梁月湖。
她才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牢房外面传来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一下章节提要 ><
碰撞
“吃饭!”
听到这带着浓浓厌恨不耐的声音,林小容咧了咧嘴,苦笑。来的果然是狱卒,她还以为……
被关押的这段日子,在疼痛与煎熬之间,有时候她会产生一些莫名奇妙的期待。
林小容动弹不得,那狱卒端着劣质的饭菜,一脸的厌恶,十分不耐的把饭菜往她口中乱塞,噎得她难受不已。林小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也许在被押上天平当砝码之前,会先死于饭菜噎住气管造成的窒息。
就在她正想东想西以减缓痛苦的当口,忽听到一声天籁由外面传来:“住手!”
那狱卒闻声手上一抖,停下了蛮横的动作,林小容趁机咳嗽起来,将噎住的饭菜全部呕出。
这片刻功夫里,那出声之人已走了进来。
牢房里气味难闻的紧,他倒也不嫌恶心,只利落的下令打扫收拾。
林小容多日不曾挪过地方,身上除了血污还有许多秽物,那人便命人将她从墙上解了下来,又命令带来的几个女仆送她去清洗沐浴。
虽然伤口见水实在痛得要死,但是最难受的莫过于血液循环不畅造成的四肢僵硬。这时候能够被卸下来,林小容心中是谢天谢地。而且洗一洗总好过脏兮兮的。否则伤口若是化脓发炎,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
林小容天生是个乐观的人,受了这些天前所未有的折磨,她也是靠着苦中作乐才勉为其难的支撑自己的精神,这时候也是如此。何况她已想通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强撑着一股硬气和对方对着干,还不如逆来顺受,毕竟万一有机会逃走,也要有足够的精力才行。所以这些日子,狱卒让她吃饭她就吃饭,让她喝水她就喝水,就是在积蓄体力,寻找机会。虽然这机会一直也没有到来。
等她被收拾停当,便被挪进了一处干净的军营,那人又走了进来,问道:“楚夫人可有何不适,在下略通医术,且让在下看看。”
他说话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说完了也不等林小容回答,不由分说便捉起了她的手腕。
听了一阵子脉,那人道:“楚夫人的身子骨好得很,如今虽有些气虚与血脉不通,却没有大碍,外伤治好便无事了。”
林小容此时没有站立的力气,只能趴在床上,任由几个女仆为她处理伤口。她虽身体虚弱,却仍不忘了讽道:“驸马爷真是才华横溢,除了行军布阵,连医术都通晓。”
经过了这一番接触,她已经十分肯定,这人必定是梁月湖无疑。
林小容见梁月湖的次数并不多,甚至连他易容之下的真实相貌都有些想不起,只隐约记得是很清俊。然而,不知出自什么原因,她牢牢的记住了这个人的许多特征。对方那种隐约的病态苍白,周身笼罩的漠然气息,还有似乎什么都看见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她都记得。
何况,若不是梁月湖在这里,梁月桥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擒。她虽然那时候听不见顾铭欢向梁月桥说了些什么,却知道一定有一些震撼的内容,才会让梁月桥那样的手足无措。这样一对照,她便猜到,那一定是关于梁月湖的事。
所以这时,她出言讽刺,已不是试探而是确定。
林小容心存讥讽,梁月湖却并不见恼,只是背着身子指点女仆们如何上药。
林小容见状,有气无力的道:“反正你也看不见,还避忌个什么劲?”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不对!”
脑中的事情前前后后连成一线,她恍然大悟,一阵激动,就要挣扎着起身,却终因四肢无力又摔回床上,只能仰着头叫道:“原来你一直都看得见!你骗了所有人!”
梁月湖双手负在身后,此时已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在下有眼疾不假,但如今却的确看得见。”
“那你从初次见面,就在骗我?”林小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有人能深沉至此。
梁月湖却并不回答。
想了想,林小容又问:“如今京城被围,危在旦夕,驸马爷却在这里襄助秦人,难道不担心你的公主殿下?”
梁月湖神色丝毫不乱,镇静答道:“京城无险可守,沦陷只是早晚,而如今翻盘的唯一希望,就在楚夫人身上。这其中种种,楚夫人无需知道,你只需保重自己,好好养伤,莫要让有的人届时不高兴即可。”
林小容知道他不会说出打算,也不再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对了,月桥呢?你们抓了他,要拿他怎么办?他可是一心都为了你!”
梁月湖身形微顿。“为了我?”
接着他便低笑了一声,声音低沉,竟有些自嘲惆怅的意味,“我的那弟弟,从小便最是灵巧可爱。为了我不被父亲忽略,他宁可装傻充愣做个纨绔子弟,也不愿接父亲的班。不错,从前他所做,的确都是为了我,可我终是让他失望了。而到了今日,他眼里也早已不是只有我一人……”
林小容正欲辩驳,却听他又恢复了精神继续说道:“楚夫人不必替他担心。无论如何,他总是在下的弟弟,在下怎会让秦人为难他。楚夫人在此好好养伤罢,秦人这些日子不会再打扰你。”
“为什么?”林小容敏感的抓住了重点,“蒙阔对我恨之入骨,是楚律答应了什么条件?”
事实上,自蒙阔那天安然离去,不再费心思折磨她,她便想到,他们必然要找楚律谈交换条件。既然今日突然对她优待起来,那必然是谈判的事情有了进展。
此时她周身的伤口已处理完毕,梁月湖便也不再停留,撩起帘子走了出去。林小容还待追问,就听见外面飘进来一句淡淡的回答――
“不是楚律答应,是孟寒朝。”
什么意思?林小容愣住。
※※※
阳谷关离军大营。
护送林小容的一行人无人返回,楚律已知情况有异,派人一探之下,便发现了戈壁滩上残留的己方人员的尸骸,而林小容和梁月桥却不知所踪。
明知这定是秦人所为,楚律乍闻消息的那一刻,也依然是心神大乱――秦人想要怎么样?抓了她,会不会对她如何?
楚律只有努力说服自己,秦人活捉了林小容,定是为了和他交换条件,才能抑制住自己立刻便前去劫营的冲动。
再一冷静下来,他便意识到,奸细,还在军中!若不是,谁能得知林小容的行踪?
于是一方面继续秘密详查奸细,另一方面,楚律却只能等待西秦方面的消息,行军计划也随之搁浅。
果然三日之后,秦军便有信使到达阳谷关。
那信使有所倚势,态度十分无礼,被楚律冷冷一句“蒙阔不会为你的死与我大离决裂”吓阻,才弓着腰小心翼翼的送上了蒙阔的亲笔信。
信中蒙阔口气满满,并不提要楚律如何如何便放回林小容,只是说,要求离军归还战俘,尤其是还在平凉关押的大将呼延靖,否则,己方便“不能保证楚夫人不伤筋动骨”。信中还附带了林小容的发带作为信物。
看来,这还只是秦人第一步的要求。
秦人如此无礼,楚律握着信,却不觉怒火滔天,反而是松了口气。这些天他一直寝食难安,就怕所料出错,又怕林小容受罪,如今看到这信,知道她还平安,别的,便都不重要!
只是,归还俘虏一事,并非他能作主……
楚律狠狠攥紧了拳头,大声道:“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往平凉送信给亲王殿下!”
七日之后,楚律没有等来孟寒朝的回信,却等来了孟寒朝本人!
孟寒朝事先并未告知楚律他会亲来,但两人在营前相遇之时,楚律却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只是两人此时明显都是情绪不佳,见面也自免了一切寒暄,楚律神色尽敛,利落的一抬手,干脆的道:“殿下请往营中议事!”说着,便径自转身领路。孟寒朝面上虽然还噙着弧度适中的微笑,眼里却也是寒光一片。
走进楚律营帐,孟寒朝上座,楚律在下首站得笔直。
所有人都被赶离营帐三丈之外,孟寒朝一张温和的面具生生碎裂,恨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律心中从来就不存畏惧,这时候面对孟寒朝的怒火,也依然是一派沉静,言简意赅:“我军中存有奸细,小容在回平凉的路上被擒。秦军要我们释放俘虏来换她平安。此时只要殿下一句话,放,还是不放?”
孟寒朝冷笑道:“放!自然要放!呼延靖和平凉的其他俘虏本王都已带来,你只需与秦人谈好日子,我们放人便是。”
孟寒朝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楚律意料之中。其实他想的也一样,无论是为了私人感情还是国家利益,小容的平安都最为重要。但是――
“殿下,十万俘虏一旦放回,再加上一个能征善战的呼延靖,对我军伐秦可是一大阻碍,你可想好?”
孟寒朝眯着眼,不敢相信楚律竟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要置她的安危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