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第143/156页
京城形势已成定局。而阳谷关下,大战前的准备,也已到了最后关头。
终于。
承元二十一年,九月三日。历史将永记这一天。
黎明时分。
秋风呼啸,晨月如霜。东方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十五万精锐之师,已经在依次行过城墙!
祁虎率领五万鹰军骑兵行在队列最前方,五万匹骏马整齐划一,黑衣黑甲的部队,一派肃杀。
岳梦影背脊挺得笔直,稳坐战车之上,其四周皆是专门训练以应对阵法变换及操纵火炮的十万步兵,旌旗招展,绵延十里未尽。
长蛇般的队伍几乎覆盖了整片平原。行进中,他们间或齐声大喝,杀气凛然,正是气吞万里如虎!
而城墙之上,楚律一身玄甲,手扶宝剑,傲然挺立,俯瞰十五万将士。初升刺眼的耀阳照在他身上,正描绘出一种令人仰望的豪气无双!
十五万人在关下集结成为方阵,目光烁烁,齐望向城墙。
就见楚律向前跨出一步,高举手中利剑,大声道――
“诸位将士!为了我大离百姓,无人再因战祸而颠沛流离、沥血荒野、枯骨相籍,今日,我们就要跨过燕然山,踏平西秦国土!”
“生为大离男儿,能够策马 ,长锋所指,令四海宾服,是我们今日的光荣!过去几十年内,我们无数的兄弟流血牺牲,都只为了这一刻!所以――”
“将士们!此时此刻,让我们齐唱我大离军歌!”
“为所有牺牲在这燕然山前的兄弟们镇魂,也让百里外的秦人,听到我们的决心!”
楚律一声令下,十五万将士齐声高呼:“诺!”
然后,一张张年轻而坚韧的脸孔,怀着对统帅绝对的信任与仰赖和百折不回的决心,迎着耀阳,喝着战鼓,大声高唱――
“越千山,过大江。绝天海,路漫长。
收我白骨兮燕山旁,挽我旧弓兮射天狼!”
面对此情此景,林小容站在楚律身后,同样的热血沸腾!
――所有的仇恨都到了结算之日,所有的牺牲都将获得报偿!
将士们唱到尾声,楚律由身后卸下强弓,引弓搭箭,一箭射穿了百米外悬挂在桅杆上的蒙阔的头盔!然后,奔雷狂奔而上,楚律翻身跃下城墙,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稳稳落在了马上!
呐喊声响彻云霄,战鼓擂动,士气再度达到了沸点!
而这一刻,林小容也终于看清了楚律极少在她面前展现的另一面――
那是天神般百战百胜的名将,世人争颂的英雄,以及,万千少女梦中的良人!
这样完美的男子,是她的爱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骄傲!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冷静理智英武的男人在只与自己相对时,是怎样的缱绻温柔。
昨天夜里,他还在讲:他记得她写给他的《回波辞》,这一战之后,他定会带她走。
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盼望了太久。
经历了漫长的光阴和太多的波折,她终于有了他,再也不愿放手。
楚律策马去到列队正前方,最后往城墙上望了一眼,拔剑大声道:“传令,出发!”
他抖动缰绳,身下的奔雷兴奋的打了个响鼻,然后一声长嘶,向着北方率先奔了出去。
五万鹰军轻骑与十万步兵列阵紧随其后,卷起尘烟无数。
林小容紧扒着城墙垛口,目送队伍远去,任凭长风拂起她的发丝与衣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你果然在这里。”
林小容一回头,就看见孟寒朝踩着石阶迈步上来。她不由得一阵惊讶:“殿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平凉坐镇?”
孟寒朝眼望着远方,道:“若无意外,这便是最后一战了吧。本王定要亲眼看着,我大离将士,是如何驱胡虏,阔疆土,让四方来朝!”
林小容闻言,会心一笑。
事到如今,这天下早晚将全部囊括在孟寒朝麾下。往后的他,日子也难再这样随兴。
等到关下烟尘渐渐落下,所有士兵都消失在视野中,孟寒朝又问道:“想容,此战之后,你真的一定要走?”
孟寒朝会知情,林小容也不意外。这段日子她的表现也许是过于明显急迫了些。不过既然早晚都要离开,孟寒朝现在知道了也无妨。她于是笑着点了点头,“是,他已经答应了我,此战后,远离这一切,一齐踏遍千山。”
孟寒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始终觉得,你不该过终老山林的生活。”
林小容轻轻一笑:“该不该不重要,重要的是愿不愿。”然后她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男子问道,“你此刻要忙的事情还不够多?还有心情来理会我们的事?”
孟寒朝挑眉不语。
两人并肩下了城墙,孟寒朝忽然转头道:“有一件喜讯。”
“什么喜讯?”林小容有些好奇。
“谢承添围困与威逼双管齐下,前日,杨蔚云开城投降,我们已拿下了京城。”
“真的?”林小容喜道,“太好了!承添果然是大有本事!”眼珠一转,她便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所以殿下才这样放心的离开平凉,来这里看他们开拔。”
孟寒朝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道:“小容更值得高兴的,是另一件事吧。”
“哦,是什么?”
“长乐已被拘禁起来,若那梁月湖当真如传闻是个痴情种子,这消息一旦传开,他必定方寸大乱,再无心襄助秦人。楚律的第一役,便可轻易拿下。”
林小容听得一愣。
孟寒朝见状脚步一顿,回头问道:“怎么?”
林小容摇头:“不,只是想到一些事,心情有些复杂。”
孟寒朝挑眉:“是梁月桥的事?想容,我此来也是要与你说,我不日就要进京,你可要与我一道走,也好将梁月桥的灵柩送回京中?”
林小容想了想,道:“是该如此。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家。”
孟寒朝点头,又道:“另外,我看你那林家庄,也可准备准备,一并挪往京中了。”
“这……”林小容有些犹豫。
孟寒朝劝道:“就算此战后你要走,也终究不是立即之事。”他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连年战火之后,国内经济物流皆是百废待兴,我在京城实力不足,要独撑大局实在不易。而你身后除有实力雄厚的林家庄,凌岳山庄如今做主的岳老夫人又是你的义母,关系不同一般,我需要你相助的地方还有许多。想容,我们相交已久,你怎能忍心袖手旁观?”
孟寒朝这一番话,先是示弱,又来以情动之,语气极为恳切,面上认真无比。林小容本就难以拒绝,她又想起那时候他冒险来救自己的情谊,不由得便点了点头。
孟寒朝见她应下,一双细长的茶色桃花眼立即笑得弯如月牙。
林小容却觉得头皮一麻。孟寒朝的样子……好像狐狸。
结算
正如孟寒朝当日所言,林小容前脚才回到平凉,还未及收拾打点林家庄一众上京之事,后脚便传来了梁月湖被擒的消息!
林小容得知此事,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从前总有种错觉,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驸马,是强大的、无敌的、深不可测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言败的,这样的人,竟也有落网的一日?
而她私下得到的消息是,楚律他们是在秦军撤退后的营地里,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并没有随同的他――这又说明了什么?
孟寒朝当即下令暂缓入京,要楚律立即将梁月湖押解到平凉。于是五日之后,一辆密封的囚车载着梁月湖,缓缓进了王府。
林小容心中存着太多疑问,立即便求见孟寒朝,经他应允,得以进入牢房里探访这位驸马。
一进入地牢,熟悉的压抑味道扑鼻而来,正令林小容想起自己被囚于秦军营中的日子――这可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但孟寒朝决不是蒙阔,所以并未虐待梁月湖。她见到他时,这位驸马爷正闭目养神,盘腿坐在牢房的硬塌上。他的易容已经洗去,林小容看到的,是一张记忆里有些遥远却有些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