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第42/156页
本来林小容还憋着,但这一听之下,脑子里又闪现过那老人血淋淋的头颅,她便如那点着了的炮仗,一口气没憋住,也不知突然哪来的勇气,就大声道:“你说得好听,还不是那姓朱的家里面在西北势力庞大,你怕得罪了人家后院起火,阻了你的皇帝梦!”
话音一落,林小容忽的感到一股寒光划过她全身,等她定睛去看,又见孟寒朝只是面无表情,开口淡淡地说了句:“林庄主,慎言。”
这么云淡风情的一句,林小容忽然就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在跟谁说话,有些后悔失言,但又喃喃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踌躇间,就见孟寒朝转眼又恢复了那温文的笑容,他身子后倾靠在椅子上,口中说道:“林庄主身为弱质女子,却有豪侠之气,倒也令人佩服。此事本王会督促平凉刺史处置,若是那人当真有罪,本王保证定不会让他逃了惩罚,林庄主放心罢。”
林小容略有些惭愧,想了想,又说:“是。不过那位杏花姑娘,我看不错,我正需要一个贴身丫环,不如让她跟了我吧?”
孟寒朝胳膊撑在椅子上,左手支着头,道:“此刻还不行,她关联一桩命案,须得先结清此案。之后若是林庄主仍有此意,便依你吧。”
林小容连忙俯身:“多谢殿下。”
那桩案子后来取证期间,果然遇上了艰难的阻碍,当时那帮朱家的家丁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竟然一点线索也没有。朱公子本人只承认当时与杏花的爷爷发生争吵,但是坚持是老头子自己年纪大了一时腿软才撞了墙。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又不能像现代一样使用高科技的分析技术,最后官府竟然只能判了朱公子斗殴之罪,关了几天了事。
林小容看着嘤嘤哭泣的杏花,气的血都快吐光,那朱家分明是做贼心虚秘密处置了家丁,官府却居然毫无办法。她也终于明白了任何时代都有法律治不了的边角,就好像以前她那个世界网路上盛传的“彭宇案”。法律,有时候却并不能帮助正义的一方。
然而在她把杏花带回了建好的林家庄之后,事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那个朱公子有一天上青楼,午夜时分回府,在路上被人套上麻袋狠狠敲了一通闷棍,好不容易治愈了重伤,竟然发现成了个痴呆;那朱家去报官,最后也因为找不到凶手而不了了之。
而朱家几代积富,却竟然从那之后就麻烦频生,田庄土地都渐渐被吞并,后来几年里,终于式微。
林小容想到此事,便又是微微一笑。
她还记得那之后有一次她为了件什么事情与孟寒朝会面,两人道貌岸然的说完了正题之后,孟寒朝又露出了他那私底下的招牌狐狸笑容,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庄主,是也不是?”
后来她见到杏花终于一扫愁容,打起了精神,渐渐恢复成了个现在这个伶俐剔透可爱的小丫头,她于是便她改了名字,叫做七喜。
林小容从回忆里回过神,就见到刃玉还在望着她,她笑笑说:“半年多时间里真是发生好多事情,当初我看七喜那样子,还以为她不过十三岁,谁知道居然是十五,幸好如今她也终于看着像十五岁姑娘的样子了。你呢,这三个月不见,也高了不少啊。如实交待,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刃玉咬了咬嘴唇,说:“姑娘还记得,上次咱们在秦河边上遇见苏少吗?”
“记得啊,”林小容迅速答道,“当时你不是还问了他什么事么。”
刃玉点了点头,道:“我是向他打听百鬼先生的的下落。”
“百鬼?”林小容吃了一惊,“那不是教我破神十三式的奇人么?你找他做什么?”
刃玉飞快的抬起头来看了林小容一眼,又低下头说:“属下学艺不精,每次姑娘遇险,属下都派不上用场,所以属下去找百鬼先生,求他指点属下的武功。”
“什么?”林小容惊得合不拢嘴,刃玉平时极少自称“属下”,眼下这话可见说得极为认真。等到反应过来她连忙道:“你哪里没有派上用场了?尽胡说!”
刃玉却继续低头说:“第一次在山谷中遇见玄尘,属下便让姑娘受伤;第二次更是害姑娘落崖,遭受……种种苦难。不过,”他顿了一下,“属下以后定不会再让此等事情发生!”
“你……那根本不是你的错好不好!”林小容一时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刃玉却是一言不发。
林小容只好换个话题,想想便问道:“那如今你变得很厉害了?”
刃玉这才抬起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乌黑的眼中露出坚定明亮的光。
这时候七喜跑回来,一边端着一碗饭,一边喊道:“庄主,我回来了!”转眼就到了石桌前,知道林小容不讲究,她放下饭碗,弯腰就坐,口中说道:“庄主说什么呢?难得刃玉大哥也露出这种表情啊!”
林小容笑着拍了拍七喜红彤彤的脸颊,说:“我们正在说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还在说咱们的七喜越来越漂亮啦,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嫁人呢!”
七喜斜了一眼林小容,眯起水灵灵的眼睛,一拍手道:“是啊,这半年多庄子里的确发生了好多事情,不过最最叫人难忘的就是每月十五都要上演的媒婆提亲记!咱们的楚将军还真是持之以恒,百折不挠啊!”
“你这死丫头!”林小容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除了侧面写写孟寒朝的为人,也表达一下本小透明对当年的南京彭宇案的义愤。
虽然时过境迁好久了,虽然身为普通人没什么力量,但是我依然想要表达愤怒。
楚律终于快要出场了,撒花~
36.再逢
七喜一边跳起来,继续笑道:“再过几天便又是十五了,不知道这一次楚将军又请来了什么高手说媒?”
一直沉默的刃玉这时却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七喜,坐下,吃饭。”
七喜望了望刃玉没有表情的脸,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坐下来,三人便埋头开吃。
林小容与楚律的纠葛,除了当日亲见到她衣衫不整的狼狈样的众人,其他人几乎都并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楚律求亲一事,庄里人还都当他是真心实意仰慕着他们的庄主,更有下人偷偷议论,说:“楚将军能够不拘于皮囊表象,看到咱们庄主的气度与才华,真是好有眼力!一连求亲七次,真是好痴心!”
七喜便也是这不明真相的群众之一,所以此时便自然而然,把这当玩笑说了出来。刃玉却是清楚当日的情形,才要七喜不要再说。
林小容其实也并没有特别要紧。
那如噩梦般的一夜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如今想起来,也并不会如当初那般绝望害怕,虽然她还并没有能完全坦然地面对,但毕竟已经不似旧时那样敏感。
她当时离开凌岳山庄,在临去留给楚律的信里,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她并不稀罕他负什么责任,也不想两个彼此无意的人就这么绑在一起,所以请他就到此为止,两人以后全作陌路人,彼此都忘掉那一夜。
然而她完完全全想不到楚律这人,为了“责任”二字,竟然固执到这种地步。
他根本不听她的劝告,自从她今年初在平凉安顿下来,便频频让人上门来提亲。
第一次是在正月十五。
那时候她还住在王府里,才刚刚定下了林家庄现在所在的这个庄子,一边就开始交接孟寒朝的生意,一边又要操心自己的商业计划,还要想着整理新庄子收揽下人,整个人就是焦头烂额。等到下人来禀报说有人找的时候,她还一头雾水。
她跟着下人来到花厅,就见很多的箱子,每一只上面都拴着红绸结着花,满满的从屋外堆到花厅正中央。一身银色常服的孟寒朝坐在一旁看着她似笑非笑,身后站着孟宇,还有一个一身布衣涂脂抹粉穿着艳丽的妇人坐在一旁。
林小容当时就有了不妙的预感,跟孟寒朝行了礼,她谨慎问道:“殿下,谁找我?这是怎么回事?”
孟寒朝很无辜的指了指一旁的妇人。
林小容才对上那妇人的视线,那女人就张开了血盆大口:“您想必就是林想容姑娘吧?贱妇便是这平凉排名前三的张媒婆,平日里专门为人牵红线。这一回啊,哎哟,您可真是有福气了!咱们全国适婚女子都倾慕的楚将军托我来向您提亲,楚将军啊!”说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林小容,然后掩口笑道,“哎哟,您和楚将军,那真是绝对的郎才女貌,啊,不对,这个郎貌女才,啊,还是不对……”
林小容觉得自己耳边一群乌鸦哗啦啦的飞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妇人血盆大口一张一合,脸上的白粉有崩裂的趋势。
等到她终于住口,林小容才有了插嘴的机会,她绷紧了脸,一字一句地说:“谢谢张媒婆辛苦,谢谢楚将军的美意,但是,我――不――嫁!殿下,请您送客!”
孟寒朝掩着嘴眯着桃花眼,挥了挥手,孟宇就客客气气但是手上力道奇大的把那媒婆请了出去。孟寒朝靠着椅子笑道:“楚大将军的确是全国女子都倾慕的对象,连咱们的公主殿下都……咳。”他咳嗽了一声,又眯眼问道:“本王倒不知林庄主什么时候与楚将军有了……如此交情?”
当时距那一夜也不过只两个多月,林小容心中伤痕未愈,只觉得这一场乌龙根本是被人噩梦重提,于是她冷着脸说道:“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殿下不必多想。若无事,容我告退了。”说着便也不顾礼仪,就退了出去。
而林小容转身之后,孟寒朝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抚着茶碗,眼中精光闪烁,若有所思。
那之后林小容平心静气,还是该忙什么忙什么,媒婆没有再来叨扰。
二月里,她已经搬进了修整一新的林家庄,提出了组建“明月坊”,研究月光宝镜的计划;另一方面,她与王朗杜言平频频接触,整合了孟寒朝私底下的生意,全部纳入林家庄,开始改革。然而二月十五那一天,林小容又无防备的挨了一闷棍。
她才从明月坊出来,身上还是一身的化学药剂的味道,便听下人来报,说有人上门提亲。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上一次并不是个结束。
一踏进门,她便见到那个一身翠绿的媒婆摇着手帕说:“您想必就是林想容姑娘吧?奴家便是这平凉第一的王媒婆,平日里专门为人牵红线。这一回您可真是有福气了!楚将军他……”
林小容一挥袖转身出门,喊道:“刃玉,送客!”
三月里,生意都开始上了轨道,她与杜言平的磨合结束,为了生意该如何做与孟寒朝闹了些不大不小的别扭,从凌岳山庄遥谷分号挖来的张定玉也到了,客户逐渐增多。
三月十五那一天,又有一个中年妇女,扭着身子走到她面前,说:“奴家是整个离阳郡最好的媒婆,奴家姓……”
林小容长叹一声,客客气气的把人家请了出去。
自那以后,每个月都有媒婆来骚扰,林小容渐渐从无奈到习以为常。她甚至开始自我解嘲,幸好楚律身为驻边大将军,不能擅离职守,要是他亲来,她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表情对他。现在只要在每个月的那一天应付一下媒婆就好,想必楚律他,也终有放弃的一天。只是她死活想不明白,楚律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转眼八月十五到,又是一年中秋。
庄子里的众人也都放了假,下人们将整个林家庄打扫一新,又张灯结彩,庄子里外放的管事们也都回来共度佳节。这样的日子里,林小容身为庄主,自然要主持大局。
她一早醒来,便听到乌鸦在树上嘎嘎嘎的乱叫。揉了揉眼坐起身,却见窗外已是日上三竿。她连忙叫道:“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