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帆岛》第239/254页



“咱们来打个比方吧。假如我在衣袖里藏了一条毒蛇,却被你不小心抓到脑袋……”尼克握起拳头,把任敏的小手按在上面,给她以足够的想象,“然后我拿出一块糖果,想要和你交换,你愿意吗?”

任敏还不知道,尼克那微笑的面容背后,正怀着一种避讳式的不安。面对这种像游戏般的考问,小姑娘狡黠地摇了摇头。

尼克像只狐疑的猫头鹰,瞪亮着?l颧骨上的蓝眼睛,仔细端详了这个机灵、聪慧的中国小姑娘,随即温和地笑了。“为什么?”

“我一松手,蛇就会咬我。”

“对!――就是这个道理。当初在你的家乡,苍图活捉了坏人雅科夫,面对的正是和你现在一样的选择。当然,事情要远比这复杂。他是个思维慎密、洞察力惊人的军人,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出的手。”

任敏落寞地垂下了目光,她知道尼克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尼克的中文还不大熟练,咬音总是跑调,他放慢了语速说:“杀死雅科夫之后,苍图转行密道,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又绕行到了你们家。他是个‘三无’特种兵,有高级参谋部授予的处决权。这不是闹着玩,没人敢轻易跟踪他。可是……魔鬼的脚步还是跟到了你们家。我的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吗?”

听着尼克的陈述,任敏既害怕,又渴望知晓。

尼克沉了沉目光,把任敏的小手放在掌心爱抚着,良久才叹了口气,“――苍图被出卖了。被他的指导员出卖了。而且,就是那个坏蛋,把三个杀手指引到你们家里去的。唉!你会觉得这不可思议,甚至解释不通。是的,当时的苍图万般惊愕。当他了然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指导员是境外势力安插在中军边防线上的一名内鬼,是个名副其实的军政间谍。嗯……简单来解释呢,就像……长在人肚子里的一颗毒瘤,不疼也不痒,却可以要命。”

“我……我明白。……后来呢?”任敏漂亮的黑眼睛蒙上了一层伤感,她不忍看尼克如此费劲地搜索大脑里捉襟见肘的中国词汇,来解释一种对她而言,已然不难理解的道理。

尼克像是被解放了出来,轻松地笑了笑,“后来……哦,不止一个内鬼。还有很多坏人,想致苍图和你于死地,以达到掩盖真相的目的。”

任敏一惊,变得激动起来,“――我知道真相,不是苍图哥哥杀了我爹爹,是那三个坏人。我知道的……”

“呵呵……你可能还小。作为一名美国佬,”尼克自嘲地抿着嘴角,“我不得不这样表态,‘真相’在政治国家,是个很‘sensitive’的东西。”

任敏不由得皱眉,她不懂尼克那复杂的形容。

尼克灵机一动,忙又更换词汇,“啊,就是dangerous,危险的意思。懂了吗?所以,苍图把你从家乡的医院偷了出来,躲过那些巡山武警的追捕,越境进了越南。他做得完全正确,当时的形势很不利,留下来只会被整死。你们必须先要自保。”

任敏俊秀的小鼻子,不由抽泣了起来,她拥进尼克怀里,哭得很伤心。

尼克安慰着小姑娘,同情令他的眼睛也跟着潮红。

“尼克,我想回家。”任敏的呢喃使得尼克一怔。

小姑娘这柔声地句话,立刻使尼克感觉出分量。他笑着说:“你不喜欢美国?”

“……我,我听不懂你们说话,这里都是外国人。”

尼克像害怕失去什么似的,拉过小姑娘的肩膀,“我可以教你呀!你看昆帕帕的英语说得多流利,他就是我的学生。”

“不,我想回家!”任敏的态度,似乎很坚决。

尼克这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之前对任敏所作的一切思想暖化。“告诉我,要说实话。你……是不是不肯原谅苍图?”

任敏双眼变得踟蹰无措,很像被说中了心事。

“我们是朋友,对吗?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原谅他?原因在哪?”

仿佛有什么恐惧的东西,在困扰着任敏,令她惶恐,呼吸也跟着错乱。

“告诉我吧!亲爱的,别怕,别怕,好吗?不能让魔鬼牵走你的心灵。”

“我……我……他把我丢给了坏人。”任敏并不情愿地作了回答。

吓出一身冷汗的尼克,顿然舒了口气,不免苦笑说:“看来,我的中文还要在你面前出一大堆丑,你才能高兴起来。”尼克揽着抽泣的任敏,拿过桌上一个装饰用的地球仪,指着上面说:“好孩子,他没有丢弃你!你的苍图哥哥,从来都没放弃过你。你就是在这里被坏人劫走的。”尼克把手指停在澳大利亚版图上。

“也许你并不知道,苍图为什么要带你们来美国。――他患了血癌,是在一次任务当中。为了截回一枚携带有核堆溶液的部件,他的肚子被邻国边防军打穿了,健康受到了污染。你虽然未成年,但也应该知道,一旦核资源失窃,流入印度或周边诸国,中/国的西大门就等于被人抽掉了门闩,布置在边防上的军/事防御力,将会倒退几十年。那个时候,领土战/争就会爆发,炮弹会掀翻你们的屋顶。――你不应该怪他。苍图带你离开越南,辗转到澳国的堪培拉,不仅仅是因为避开杀手的追踪,更是为了寻找好的条件,挽救你垂危的生命。那个时候的苍图,可不像现在。他身无分文,孤无依靠,而且拖着随时会发作的病魔。哦,我亲眼见过,那种病发作起来非常痛苦,就像遭受酷刑。没别的选择,苍图必须争分夺秒,在最短的时间内筹到来美国医治慢性血癌的资金。于是,他和他的兄弟,还有一位落难的阿根廷姑娘,冒险进入了亚马逊森林。这也是后来为何会遇到我和米莎,两个被锁在地狱的美国人。”

“尼克,我想回国,想和爹爹呆在一起。”任敏凄婉地落了泪。

尼克吓得眉头一抖,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个女孩的心结并没打开,就像沉入井底的冤魂,令试图窥探的人寄生惶恐。真若送她回国,说不定她很可能要做傻事。难道,是因为她是不想“留”在美国,才暂时隐藏了自杀的念头。

像心疼自己的孩子一样,尼克也跟着哭了,“仁慈的上帝啊!我可怜的孩子,你这么怎么了?可真叫人心碎!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求求你啦,好孩子,告诉我,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好吗?”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汉,竟也哭得一滩糊涂,谦卑地哀求着一个伤空了心的女孩。

“我……我……”任敏不忍看尼克难过的样子,唯唯诺诺,犹犹豫豫,话到唇边却难以启齿。

“说吧,我的孩子,对我讲出来。上帝会见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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