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第2/76页


香儿乍一看,还能惯性的认出那是艳阳,可细细看去,却反而有点不敢认了。

艳阳往日那精致利落的头发,如今已经凌乱,只草草用一根麻绳束了个辫子,鬓角处还散落着些许青丝。脸上的双颊已经陷了下去,瘦削的面庞,也已经见不到定点血色,嘴唇上也是苍白无色,他的五官依然漂亮精美,只是那双昔日神采奕奕、或残忍、或阴狠、或开朗、或明媚的眼睛,如今却只剩下了空洞茫然。

常听说艳阳已经疯了,可香儿所见,他却并不像其他疯子那样喃喃自语、也不像她临走时那样歇斯底里的嚎叫。艳阳,现在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假人,作为人的最根本的灵气,在他身上也不见了踪影,出了空洞,只有空洞――什么神采、什么灵魂、什么感情,已经全然不见。

艳阳看到了雪夜和香儿,他什么都看见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那眼睛,也只是因为来了声音才抬起来一下,随后,就又盯着手里的斧子和墩子上的柴禾,再无动静。

跟随的人看了看雪夜和香儿,随后解释道:“这个奴隶……现在已经不怎么说话了,只是打得痛了、或玩得过分时,才喊几声,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雪夜点了点头,又看了艳阳片刻,随后慢慢的走上前去。他都已经站在艳阳跟前了,可艳阳却依然低着头劈柴。雪夜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按住了艳阳拿斧子的手。艳阳抬起头来,与雪夜四目相对,那双大眸子里,却毫无丝毫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不过是两颗暗淡无神的黑珍珠罢了。

“你可还……认得我?”雪夜轻声问,试探的口吻。

香儿赶忙向前走了几步,唯恐艳阳看到雪夜,又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艳阳毕竟深恨雪夜,她唯恐此刻不提防,艳阳突然砸下一斧子来,雪夜倘若猝不及防,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可艳阳只是看了雪夜一眼,又垂下眼去。

跟随的人见状,疾走了几步,到艳阳身旁,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身子,低声狠狠道:“快把这死人相收起来,世子问你话,如何不答?”

艳阳听得“世子”两个字,身子轻颤了一下,这才抬起眼看着雪夜。雪夜也看着艳阳,他本以为,会看到艳阳眼里素有的神情,会看到激动、愤怒、也或是悲哀――然而他错了,艳阳依然和方才一样,毫无表情,只是松了拿斧子的手,链子哗啦啦的响,他顺从的跪在雪夜的脚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道了声:“世子万福。”

雪夜听得一怔,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艳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似而是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举动和话语,也似而是因为艳阳说这话的状态,总之,雪夜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忍的悲悯。他闭了闭眼,叹息一声,让艳阳起来,可艳阳却还跪着不动。

直到那跟随的人又让他起来,艳阳这才站起身。

“想必,他也只听得懂他们的话了,”香儿对雪夜说,看了艳阳一眼,摇摇头,“罢了,何苦多虑他要伤人,想必他……是连你也都忘了。”

“连我,也都忘了。”雪夜说,蹙眉看着艳阳,心头犹如千斤重。艳阳何等恨他入骨,艳阳素来就把他当水火不容来看,如今连恨得最深的人也忘记了……这人,只怕是真的疯了。

“若能全忘,纵使疯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香儿说,见雪夜眉头深锁,自知他心中难过,担心他内伤刚好复又勾起病根,便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离开,“咱们走吧,留他继续做活儿,免得耽搁了,反倒要受罚。”

跟随的人见雪夜和香儿这就转身回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转过身来,用手狠戳了一下艳阳的头,戳得艳阳身子一晃。

“世子亲自看你,却还摆这副死人相,先前是怎么叮咛你的?”跟随的人低声喝问,复又道,“等世子走了,看不揭你一层皮来,且给我跪这儿等着!”

跟随的人说罢,便小跑两步,追上雪夜和香儿去了。

艳阳抬起眼看着那跟随的人远走,刚刚站起来的身子,便又再跪了下去。

这时他才记得,先前,是有人告诉他,不可摆这副死人相出来,是有人要他机灵点、见了世子就跪拜说话的。他真笨,怎得把这些都忘记了?如今又要受罚,他倒不怕鞭子、藤条的,却害怕又要让那士兵玩弄一番,如此才真真叫死去活来。昨日偏要烙什么百花图,拿了一根烧红的花簪子,在他的后背取乐一样的烙了十来朵花,现在还疼得钻心,一会儿再来取乐,是否还要继续烙什么百花图不成?

什么雪夜世子,什么香儿世子妃,如今在艳阳的脑子里,纵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偏偏全然又已经不再关心他们。雪夜、香儿,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如今,只记得自己再不可做错事,再不可忘了吩咐。至于其他,与艳阳而言,却真真都是浮云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篇就是虐艳阳,跨度三个月之久

这个故事可能要时常有时间的跨越,毕竟雪夜和艳阳之间其实是没多少交集的,甚至日后虐艳阳虐入佳境,雪夜也不大可能时常出场了。。。

全为虐艳阳,啦啦啦

将军心中存善念,奈何歹师思报仇

当日雪夜和香儿回了柱国府,各自怀着心事。府里特地准备的一桌子菜,却都无心去吃――即便是这素来珍惜珍馐美味的雪夜,今夜竟也只胡乱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回了屋内。

雪夜想起那艳阳,追溯三个月前的过去与三个月后的今日,彼此身份悬殊的对调,想起艳阳那副麻木空洞、被折磨到憔悴苍白的模样,复又想起艳阳竟对父亲下毒的恶毒行径……一时之间,艳阳的可怜、艳阳的可憎,皆扰乱了雪夜的心。

他恨他,却又怜悯他。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做奴隶的苦,如今又如何能眼看着艳阳再沦落到他过去的苦海里。然而,雪夜心里却有个放不下的心结:若那艳阳,过去只残害的是他,如今也就罢了……雪夜绝不会追究艳阳的过去,他定要给艳阳个生路,除去他的奴籍;可偏偏,艳阳如今已经侵害到了萧远枫的生命,雪夜可以忘记艳阳对他百般凌虐、可以忘记艳阳对他千般刁难,可惟独不能饶恕艳阳竟敢害他父亲的性命。

雪夜被这股子情绪扰得烦恼的长叹一声,这叹息声刚刚落下,就听推门声响起。他抬起眼来,只见香儿带着两名端托盘的丫鬟正走进来。

那两个托盘里,其中一个放了一碗汤药,另一个里面,却林林总总摆了极精致的、金色的小瓶子、小碟子之类。香儿让丫鬟把托盘放在床前的圆桌上,便遣走了她们,自己亲自把药碗端到了雪夜跟前。

她看了一眼雪夜的脸色,尽管雪夜有所隐瞒,却还是让她看出了心事,便说:“怎么,还在为艳阳的事儿烦心?”

雪夜本想否认,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叹道:“我本以为,会见到你所说得那疯狂嚎叫的模样,若是那样也就罢了――”

“可没料到,却见了那样的他。”香儿替雪夜把话说完,一面拿了药丸和那些金色小瓶子、小碟子到他身边坐下,一面又说,“我又何尝不是?艳阳那样子,倒也真有些让人不忍――只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艳阳有今日,也是他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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