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炮楼》第8/44页


  咱五大爷判断出就是这三个鬼子害死了他的七妹。其中凶狠地瞪着他的是带头的,也就是咱五大爷的第一个目标,向他冷笑的是第二个目标,摇仁丹胡子的鬼子是第三个目标。咱五大爷锁定了目标,就回家了。
  龟田训完话推举就开始了。第一个把筷子插进咱三大爷筷笼子的是贾兴朝,接着全村人一个接一个地把筷子插进了咱三大爷身后的筷笼子。咱三大爷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也搞不清身后筷笼子里插了多少双筷子。等全村人手里没筷子了,咱三大爷才回头看,一看之下,气得用头去撞桌子。喊:“你们这是推举我去当汉奸呀!”
  龟田见咱三大爷如此,问翻译官这是咋回事,翻译官想了想说,这是中国的风俗,选上了要装着不高兴,是谦逊!
  这时,那记者突然对着咱三大爷开了一炮,人们眼前一亮,只见冒了一股烟,大家吓得四散着向一边躲。翻译官说,别怕,别怕,这是摄影。村里人听说过摄(捏)影,据说那家伙可以摄人魂魄,被捏一家伙,就掉魂了,人家让你干啥你干啥。所以,张万银一说是摄影,大家跑得更快。村里人远远地望着咱三大爷,被摄了影的贾文清真像掉了魂了,傻傻地坐在那里不动。咱三大娘见了扑了上去,喊凤英爹,凤英爹!带着哭腔。咱三大爷说,哭啥哭,还没死呢。咱三大娘不哭了,村里人都笑。
  龟田对村里人说,这是照相不要怕,我的和维持会长一起照一个。龟田说着坐在了咱三大爷身边,在咱三大爷肩上拍了一下,好好的,好处大大的。咱三大爷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龟田的一只手搭在咱三大爷肩上就不动了,等记者拍照。记者把照相机对着龟田和咱三大爷。大家见龟田自己也照了,这才又围上来。这时,咱三大爷贾文清见咱五大爷贾文坡左手提了一只芦花鸡,甩着右手,向站着的一排鬼子走去。咱三大爷见状嘴巴都张大了,咱三大爷知道五弟要干什么了?咱三大爷想喊又不敢喊,眼睁睁看着咱五大爷贾文坡左手提着一只鸡走到一个留仁丹胡子的鬼子面前。咱五大爷右手袖口里藏的是杀猪刀,他把鸡递给那个向他瞪过眼的鬼子,那个鬼子望着咱五大爷递给他的鸡开始茫然不知所措,然后露出了笑容去接那鸡,跟着那鬼子脸上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咱三大爷坐在那里和龟田照相,他清楚地看到了咱五大爷的整个动作。咱三大爷看到他的五弟动作敏捷,就在鬼子去接他递上去的芦花鸡时,右手袖子里的杀猪刀像鱼一样滑了出来,接着寒光一闪,杀猪刀捅进了那鬼子的肚子。当时,村里人都感到了眼前一亮,因为那记者的闪光灯在那一瞬也刚好闪了一下。
  接下来人群被芦花鸡搅乱了,已经挣脱了手的芦花鸡咯咯叫着在鬼子头上乱飞。咱五大爷要拔出那杀猪刀,可那鬼子抓着咱五大爷的手不让拔,咱五大爷拉着那鬼子在人群中转着圈叫劲。大家正不明白怎么回事,随着那鬼子肚子上一股鲜血喷薄而出,咱五大爷的杀猪刀终于拔了出来。这时,咱五大爷再去找第二个留仁丹胡子的鬼子已经来不及了,咱五大爷只有拔腿就跑。

十一 咱五大爷之死(2)
  龟田见状一跳就站了起来,龟田喊着八格牙路,抓住他。几个鬼子端着刺刀向咱五大爷冲去。咱五大爷没跑多远就被什么绊了一跤,等爬起来几个鬼子已经很近了。咱五大爷回头看了看追赶他的鬼子,咱五大爷发现其中有一位是留仁丹胡子的。咱五大爷一弯腰向那个鬼子捅去。可惜,咱五大爷这一刀捅得太低,只捅到了那个鬼子的大腿。接着咱五大爷就没有机会了,另外两个鬼子的刺刀一起扎进了咱五大爷的后背心。
  咱五大爷左手提着芦花鸡,右手藏着杀猪刀,杀鬼子的故事在咱那一带谁都知道。直到现在被惹急了的男人在发狠时还会说:你欺人太甚,小心俺左手芦花鸡,右手杀猪刀,给你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当年咱五大爷算是杀了一个半,也算够本了。
  当时,龟田没有报复村里人应该是翻译官的功劳。翻译官对龟田说,杀人的是一个精神病,贾寨的其他人是大大的良民。龟田睁着血红的双眼望望村里人又望望正忙着照相的随军记者,下令把一死一伤的两个鬼子抬上大车。龟田临走时打了咱三大爷两个耳光,说贾寨再发生这样的事全村的统统的死啦死啦的。
  龟田走后,咱三大爷连忙扑上去看咱五大爷,咱五大爷倒在血泊中已经死了。咱三大爷抱着咱五大爷哭了,老五呀,你死得值呀,捅死了一个还捅伤了一个,你哥比不了你呀!谁说你傻,如果咱中国都像你这样傻法,日本鬼子早被杀光了。
  贾兴朝突然大声喊道,都还愣着干啥,杀猪、宰羊、买炮、请响器班子,咱要好好送贾文坡走。贾文坡是咱贾寨的英雄,谁再说贾文坡傻,俺第一个和他过不去。只有汉奸翻译官张万银才说咱贾文坡傻呢!
  应该说咱五大爷贾文坡用杀猪刀杀鬼子的故事在当时极大地振奋了民族精神,你想想一个脑子不够用的贾文坡就能捅死一个,捅伤一个,如果换了其他人还不知道弄死几个呢I以这么说,咱五大爷贾文坡捅死一个鬼子在咱那一带拉开了民间抗日的序幕。
  这件事发生后,龟田回去也挨了上司的耳光。鬼子决定增强贾寨和张寨一带的治安,要在贾寨和张寨一带修炮楼。
  龟田把咱三大爷贾文清叫了去,让咱三大爷贾文清派工。咱三大爷一听在贾寨和张寨修炮楼,傻眼了。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说啥好。咱三大爷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在贾寨和张寨哪个地方能修炮楼呀!”龟田问翻译官张万银咱三大爷说的啥?
  翻译官说:“贾维持会长说要为皇军找一个风水宝地修炮楼。”龟田大为高兴,说:“贾文清的良心大大的好,就请贾文清为皇军找一风水宝地。”
  咱三大爷问翻译官龟田说的啥?翻译官说:“你不是懂风水吗,就请你为皇军找一个风水宝地修跑楼吧。”咱三大爷骂张万银:“龟孙懂个啥风水,都是你捣鬼。”
  翻译官说:“谁不知道你贾文清是这一带有名的风水先生,俺爹让你选穴,你选了半年多了,前后去了十几回了,你每次去在俺村后转了一圈,啥也没说就走,每次都收钱。你这钱真好赚。”``
  咱三大爷说:“常言说,‘三年求地,十年定穴’,选一个穴容易吗,必须经过‘觅龙’‘察砂’‘观水’最后才‘点穴’呢。我这是为你张家的子孙好。”
  翻译官问:“还要多少时间?”
  咱三大爷说:“就这几天就可点穴了。”
  翻译官说:“我不问你,还不知要多少天呢。”
  咱三大爷说:“你问不问都是这几天。”
  翻译官说:“你为俺爹选个穴用那么长时间,我看你为皇军找一块风水宝地修炮楼要多长时间,花多少钱?”
  龟田问,你们在说啥?
  翻译官道:“贾文清说皇军不懂风水。”
  龟田哈哈笑笑,说:“我们日本人也懂风水,我的爷爷的有中国的古书,叫《八宅明镜图解》,还有中国的《易经》。”
  咱三大爷听龟田这么说大感兴趣,问:“你爷爷给人家看风水吗?收多少钱?”
  龟田让翻译官翻译,翻译官告诉龟田:“贾文清看风水是要钱的。”
  龟田一听拉下脸来,说:“贾文清是皇军的维持会长,给皇军看风水,钱的没有。”
  咱三大爷望望翻译官说:“你又在捣鬼,你小心俺让龟田在你祖坟上修炮楼。”
  翻译官张万银笑:“看皇军听我的还是听你的,我让皇军在你家祖坟上修炮楼。”
  咱三大爷贾文清骂:“你还是个人吗?张寨人就出了你这个有出息的,出国留学东洋,学了日本话,当了翻译官,丢你你祖宗八代的脸了。中国人都坏在你们这些汉奸身上。”
  张万银笑笑,说:“我是皇军的翻译官,你是皇军的维持会长,我是汉奸,你也是汉奸,咱们大哥别说二哥。”
  咱三大爷气得扭头就走。龟田问贾文清怎么走了?翻译官说:“急着给皇军找风水宝地修炮楼呢!”龟田说,好好、大大的好!
  咱三大爷扭头骂:“我日你娘!”
  龟田问咱三大爷又说什么?翻译官笑笑不翻译。龟田却笑了,说,你不翻译,我也懂了,贾文清在骂你。哈哈……
  翻译官只有笑笑不语。龟田说,修炮楼的事就交给你们俩了。贾文清负责贾寨的工,你负责张寨的工。地方由你们选,皇军最后定。一个月完工,修不好死啦死啦的。

十二 咱三大爷之四(1)
  鬼子要在贾寨和张寨修炮楼子,这下完了。这就等于把枪顶在后脑勺,把刀架在脖子上。贾寨人不答应,张寨人也不答应。别说还要出义务工呢,就是给工钱也不能干。吃饭的时候贾寨人都聚在那棵老桑树下,用筷子把碗敲得多响,油着嘴乱骂。
  “俺日他小日本的八辈,十六辈,三十六辈,他在咱贾寨修炮楼子,咱贾寨哪个地方还有修炮楼的地方!”
  有人问:“这就怪了,为啥小鬼子单在咱这修炮楼呢?”
  有人骄傲地回答:“咱这出了抗日英雄贾文坡,鬼子怕了,说不定还要出几个抗日英雄呢。只要管住了咱贾寨和张寨,这一带就都管住了,这说明咱这一带的重要。”
  贾兴朝说:“都啥时候了,还说这话。要是炮楼修在咱贾寨,你一天好日子也别想过。鬼子好吃鸡,他在炮楼上一枪就能打死你家院子里的下蛋鸡,你还要给他送去。”贾兴朝吐了口痰说,“那还叫日子吗!”
  吃饭场上顿然安静了下来,连喝粥的声音也不畅了。有人又说:“这抗日、抗日的,越抗日本,鬼子越近了,当初贾文坡还不如不抗日呢,贾文坡要是不捅死他一个,兴许鬼子就不在咱这修炮楼了。”
  咱三大爷贾文清一听这话,把碗往地下一丢,连饭也不想吃了。说:“咱话不能这样说,土匪来抢咱贾寨,咱是开了院门让他抢,还是拿起枪和他干。其实你越和他干,他就越想抢。你总不能说,好,让你抢,你抢过了就不想抢了。现在鬼子要在咱这修炮楼,你抗不抗日他早晚要来。”
  有人说:“那说啥也不能在贾寨修。龟田不是让你给他看风水吗,好歹也要让龟田把炮楼修远点,修到张寨。”
  有人问,这龟孙也懂风水?咱三大爷说:“都是翻译官张万银教的。”
  贾寨的人一听这话,又有人骂起来,说:“张寨人真不是东西。翻译官肯定让龟孙在咱贾寨修炮楼。”
  贾寨人算是明白了,要想让龟田听贾文清的,首先让翻译官张万银听贾文清的。要不,贾文清说得再好,翻译官不翻译或者乱翻译,贾文清也没办法。
  咱三大爷贾文清说:“俺不怕他使坏,他爹的穴位还在俺手里呢!”
  贾寨人听了都十分激动。说,给他点个断子绝孙穴。
  咱三大爷说:“他爹的穴还是要点好的。这一来是看在张万喜的面子上,张万喜也是抗日的,张万喜出去找俺大哥贾文锦去了;这二来给张万仓的‘穴’点好了,张万银也就听咱的了,点好张万仓的穴关系到将来的炮楼位置。”
  哦……贾寨人明白了。
  咱三大爷贾文清为了给张万仓选穴的确费力了。从“觅龙”“察砂”“观水”,咱三大爷走遍了张寨村后的沟沟坎坎。
  “点穴”那天甚是热闹,放炮的,动土的,烧纸的跟了一大群。张万银他爹跟在咱三大爷身后,寸步不离。那天,翻译官张万银也回来了。眼见时辰已到,张万银问:“怎么还不点穴?”
  咱三大爷站在那不动,静静的,面朝东方,然后笑笑,奋力将手中的桃树枝向着初升的太阳抛去。抛过了转身就走。大家望着贾文清走了,不知如何是好。张万银急忙追上去。问:“贾文清,让你点穴呢,你咋走了?”
  咱三大爷说:“穴已点了,快放炮。”
  张万银问:“何处是穴?”
  咱三大爷道:“桃枝落处。”
  张万银回头再看,那桃枝已稳稳地插在地里,正迎风招展。这时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田野里升腾出氤氲之气,有彩虹显现。张万银见状,连忙喊:“放炮、放炮。”
  顿时,鞭炮齐鸣,硝烟弥漫。
  咱三大爷望望翻译官张万银,说:“美穴,美穴呀!”
  翻译官说,俺爹信这个,俺无所谓。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呀!
  咱三大爷笑笑又说,你爹的穴已点,咱该把修炮楼的地方定下了。翻译官说,给皇军修炮楼的位置太重要了,张寨人也请了个风水先生,大家一起看吧。咱三大爷愣了一下,走了。
  为鬼子选炮楼之址隆重而又忙乱。它牵动着张寨和贾寨人的心。选址那天两村人倾巢出动,人们奔走相告,说不出自己是害怕、愤怒、紧张,还是激动和高兴。贾寨人由咱三 大爷贾文清带领,张寨人由翻译官张万银带领,所不同的是张寨的队伍前多了一个戴老花镜的高人,那是张寨请的阴阳先生。贾寨人都认识他,就是当年为张寨选桥址的。贾寨人见了他有人就骂:这人咋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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