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纪事》第349/476页
陈砚君在地上飞快的写着。
“皇上?”贺永禄看胤禛歪在案旁,用力的揉着太阳穴,拼命的克制疲乏和痛苦。“歇一会儿吧——再过一会儿就要上朝了——”
“朕就快看完了——”胤禛擦擦额上的汗,指指桌上最后一摞折子。
“皇上!您这样会累坏的呀!——”贺永禄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哀求。
“退下!——”胤禛只撇给他两个字。
看着贺永禄退下,胤禛觉得一阵空茫。这么多天来,唯有一刻不停的批写着奏折,才能集中全部的精力,才能麻痹一种悲痛——深切的悲痛,宁儿带走了他一半的心肝,痛不欲生。
“四阿哥,求您了,别再这儿跪下去了——”
“不关你的事——”弘历跪在宗庙里,面无表情,“皇阿玛让我跪,我不能抗旨——”
“今天朕不用膳,不必传了——”临下朝,胤禛只跟贺永禄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这怎么能成呢!”贺永禄一惊,“您已经连着三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了,还不用膳进补,这——”
胤禛不理他,径自走进了书房。
贺永禄看着胤禛的神情,忽然记起,当日是初八,宁儿去世整整一个月了。
看着宁儿彻夜明亮的灯,知道他在那里素服枯坐。
钮祜禄氏咽下一个无法言说的悲哀,她知道此生,那个曾经的四爷,永远都不能再是她的了。
“三天后,我们就到南京了,”隔着车帘笼,陈砚君轻声跟宁儿说。
“不再往南吗?”宁儿递出一张条子。
“我在这里有个朋友,我们可以暂且安顿下来,一边打听消息,也等你的伤都痊愈了,我们再继续往南。”
——好,都听你的。
“你看,陈大人的药还是很管用的,这些天,伤口淡了许多了——”陈砚君背过身去一边熬药一边跟宁儿说。
宁儿轻轻掀起衣领,轻轻搽着药膏,的确,不仔细看,脖子那道很深的刀伤已经淡的接近皮色,不仔细看,几乎觉察不到。
宁儿想,太医院的确是有许多奇方,这样深的一道疤痕,居然可以调理的这样好,她挽起衣袖,看了看自己原先割破的手腕——那里的暗红色刀痕也淡多了。
宁儿掩好衣裳,忽然记起,多年前,韩元复曾经用药替她脱去了额上的那粒胭脂痣;调养出她不需脂粉的好脸色,教她用茶油把头发梳顺,教她如何说话才既不违心又不得罪人——
——总之,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年的样子了。
她早已不复那个懵懂而有些傻的丫头,她被许多人爱过,又最终不得不为每一个爱的人送终——然后,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继续生活。
她的一切过去都是可以抹去的——
她要活下去,就不允许有过去;哪怕一点点的回忆,都会要了她的命。
陈砚君一切安排的很周到,他托朋友租到一个静辟的小院落,经过收拾,也还称的上干净敞亮,吃也简单,两三碟小菜,早晚有粥,中午有饭。但是宁儿似乎从未介意,粗茶淡饭反而让她格外的平静——彻底的忘记过去,对她,是一种生活的必须。
关于她哥哥,消息很微茫,宁儿回想着陈砚君照顾下淡如流水的生活,——或许,胤禩曾经想过的日子,就不过就是这样的吧!他也许只是把她继续当作妹妹继续爱护下去吧,虽然他不是没有过非分之想,可是若不是她先被逼到绝望而彻底抛弃原则,他也许到死都守着自己的秘密。
她低下头。认真的在纸上落下笔——她的画仿的极像,几乎可以乱真。她从前没想过,这一点点从哥哥那里学来的小技巧,可以让她在未来成为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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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困局 ...
宁儿梳顺了头发,有一点不太熟练的挽着辫子,咬着手帕好绾住发梢——出宫时身上被除去了入殓时全部的装饰,好掩人耳目。
陈砚君忽然敲门进来,“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两只发钗,简单的式样,钗顶一朵半开的海棠花。
宁儿愣一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