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第173/214页



白色的背影听到声响,僵硬着慢慢回头。那张英俊绝美的脸却是比纸还苍白的难看,几绺湿润的头发打在眉间,脸颊上竟然是……两行清泪,无神的眼眸里蔓延着深深的绝望和脆弱。从没有想过,云淡风轻、冷漠淡泊的他也会有脆弱至此的眼神。

在前生,我曾听过佛经,佛说,人的脆弱,代表着他牵挂着某种东西。洛宇,这一刻,你牵挂的是什么呢?

我颤抖着搂住他,大恸,“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难道真的……夏神医对他说,他将要死了吗?

“悦儿……嗬……”他把脸埋在我胸前,低低呜咽了一声,手臂抱着我的腰,缠得那么那么地紧,几乎把我勒断。

我也紧紧抱着他,想要用所有温度包围起这个在我面前哭泣的男人。无论他在外面多么强势圆滑,他都是我记忆中那个寂寞入骨的男子,会在深夜独自坐在荷塘边默默对着满塘芰荷,微笑面对那个闯进园子来的懵懂女子。我什么时候都能感觉到他心里那沉甸甸的痛。

我是不是要失去他了?有雨点滴进脖子,渗进衣服,很冷很冷。

可是他却在一声低沉的呜咽后隐匿了所有声息。良久,他动了动,松开手,抬头看我,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了,眸子里又是那种淡漠清冷的光亮。可是我却觉得从这一刻起,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我跪下来,把下颌抵他双膝上,虔诚地看着他,开口说了一句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要离开你。”我可能害怕死亡把他抢走?

洛宇微笑,很自信的那种微笑,抬手抚了抚我的鬓角,轻轻说:“悦儿,我要争夺皇位。”

我震惊,“为什么?”随即潜意识里放下一大块石头,争夺皇位,那就是说,问题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他病入膏肓了,心里忽地又欢喜起来,没有刚才那么绝望了。只要不是要死了,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不为什么。”他居然这样说。眸中是尖锐锋利的清冷,整个人蓦地散发一种冷冷的清华,“你想要阻止我吗?还是,像你以前说的,长孙熙文更适合当皇帝?”他的脸庞刚才那样黯淡的灰白忽不见了,取而代别样的冰冷的瓷白,像雪一样凉浸浸的。

我紧紧盯着他,握住他放在膝上凉得透心的手指。他反而把我拉起来,“起来,小心我身上的泥脏你了衣裳。”

我紧挨着坐他旁边,这么久来我第一次觉得触摸不到他的内心,神思有点恍惚,慢慢地说,“我想,我也说过,倘有一日你改变主意,想要这个天下,我一定会陪你夺,倾尽绵力薄才辅助你完成心愿。”

他轻轻揽住我的腰靠在他肩膀上,唇边一丝不明意味的笑,看着亭外小雨润泽,“只是以后,很多事要委屈你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他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

我按捺住不详之感,尽量轻松地说,“能够在你身边我从来不觉得委屈阿。况且,你忍心让我受什么委屈,嗯?”

他不说话。

晚上,雨还在下个不停,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整天都云低气闷。熄了烛火上床睡觉,洛宇说身上冷,多加了一床被,且周围铺了一圈热水袋。棉被好像都被潮气染了,湿冷湿冷的。

他把我推出被窝,“去,好好盖自己的被子,跟我抢什么那?小心你热得睡不着。”

“不,我就要跟你一起。”我硬要钻进他的被窝,抱住身上冷冷的他。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的不安。洛宇没办法,由得我去。

可是我辗转了很久,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夜深了,万籁俱寂,外面传来叶子被风刮得哗啦啦、被雨打得嘀嗒嗒的声音。我怕吵着洛宇,只好停止翻身,一动不动,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我脑袋开始模模糊糊有了点睡意,忽然旁边的洛宇翻身从侧面绵绵实实地拥住我,亲了亲嘴唇,亲了亲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多想……和你白头到老……”声音是那么的苍凉悲怆。

我睡着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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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圣祭秋狩的最后一天,今天是最后一次的守祭。我穿着厚厚的衣服,骑马四处游逛,看到许多人明显也在偷懒,提着弓箭根本没有瞄准猎物。正想对旁边的侍卫说去找找严瑾夕她们在哪里,忽然发现他们都很面生。怎么回事?我有点疑惑,洛宇从来都是派固定的一队人跟我的,为什么突然换了,还不跟我说一声?

带队的汉子好像看到我的疑问,打个唿哨跑马过来,“郡主,世子安排水衡来保护你。请随属下来。”

“我们要去哪里?”我问,警觉地勒住马绳,发现来到一片林子边缘。这片林子我知道,是长孙熙文和一些官高权贵的亲王经常来的,官位稍低的人来到这里看到阴冷的皇帝还不得都吓走了呢。

正在这里时候,忽然一阵奇怪的号角声响彻整个皇家园林,低沉有力,好像是召集士兵的烽号,令人想起长城的豪迈苍凉。接着许多人从各出林子里策马奔出来,乱哄哄的,夹杂着惊慌的呼叫,“岳天泉造反了!”

“百万御林军包围了整个园林,要放箭射死所有长孙皇室的人,自己称帝。”

“御林军造反了……”

近两千的人马在园林内乱踏,忽然漫天乱箭飞舞,刷刷自四面八方射来。我的马受惊,跟着人流疾驰起来,差点把我颠下去,我只能紧紧抓着缰绳,伏在马背上,呼呼冷风刮得脸生疼。一时间方圆几里内人人哭爹喊娘,呼天抢地,乱得不行,马蹄践踏到一些在地上跑的人和妇女也没有人管。

旁边的水衡和其他侍卫居然不理我,只紧紧赶马跟在我后面,挥剑替我挡掉乱箭,并不出手制止我的马狂奔。我心里疑惑,暗忖他的意图。难道这是洛宇的吩咐?

事态发展得不可收拾的时刻,一匹白马领着大约两百人从最大那片树林冲出来,白马上坐着金色软甲的长孙熙文,他猛一勒缰绳,白马前蹄腾空而起,响亮的嘶鸣声传到每个人手中,而他自己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半点不受影响。他神色沉稳地看看了四周围的“兵荒马乱”,脸色一沉,聚气于胸,喝道:“全都给我冷静下来!向东走回行宫!”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绵厚的内力送到每个人耳中,清晰无比,醇厚低沉的语气有一种令人心安信服的力量,人群马匹霎时停下来,看向威严的皇帝。

他环视一周,视线落在我身上,随即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唇边,撮唇吹了一个响哨,我的马居然很听话地朝他小跑。我大惊,拼命拽缰绳,踢马肚子,这畜牲理也不理我,径自跑到他身旁低下硕大的脑袋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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