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异数》第3/228页


“恩公要的名单,我可以设法替恩公取来!”“这份名单兹事体大,只能智取,不可硬夺。”崎路人诚恳地望走了命七天,“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而是不希望你再卷入江湖风波中。江湖闯荡,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于非命!”“命七天不在乎!”“这是没有意义的。你看百棺机密门里,多少英雄尸骨已寒?他们谁不是豪情万丈,谁不是自命不凡?但是都落得惨死的下场。命七天,你为了报仇,才踏入武林:现在仇人只剩下一个,够了,事情不要做得太绝,退隐去吧!”命七天那双从来不曾舒展过的眉宇,更加沉重。沉吟良久,才一咬牙,道:“恩分说的话,找一定照办。”

崎路人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将来如果恩公要我效命,只要到碧水岭找我,我一定会再出江湖!”言毕,命七天跪了下来,在崎路人脚前连叩三个响头,仰起脸道:“恩公保重!”“嗯,去吧!”

命七天长啸一声,身子一纵,脚下陉功施展,如电光般消失在眼界中了。崎路人再度不语观星,命七天能够及时退隐,从此不再卷入风波,总算是自己毕生所见,唯一有好结果的江湖人。江湖一步无尽期,连智慧绝顶的素还真都无法避免……素还真死于天雷坪之事,已传遍了江湖,崎路人原本半信半疑的心,在看了天象之后,便得到了确定。这十六颗大放光明的星,由昨夜开始呈现对立之象,推算时间,应是素还真死于天雷坪之后两天。

十六颗星,分为两派对立,这表示近日开始,武林中有十六个人会掀起一场激烈的斗争。其中一颗,代表的是素还真。若是素还真已死,本命星为何还高挂在天空呢!而素还真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瞒过金阳圣帝的,又教他想不通了。“素还真,你真是个莫测高深的人哪!”崎路人自言自语道。

杂乱的脚步声传近黑湖,崎路人回过神,只见荫尸人背着秦假仙,慌慌张张地冲到崎路人面前,放下昏迷不醒的秦假仙,拉崎路人叫道:“我老大休克了,崎路人你快看看!”“嗯?”崎路人弯下身,探了探秦假仙的脉象,一试之下,不禁“咦田一声,发出惊呼。“怎样了?”“怪哉!怪哉!”崎路人连连说道,“不可能,这是怎么一回事?荫尸人,秦假仙是如何昏迷过去的,你可亲眼看见?”“当然亲眼看见,当时我也在场!”“嗯,那是如何受伤的,你快讲。”“就是在琉……”说了半句,荫尸人陡然紧紧掩住嘴巴,及时想起老大交代的话°°绝对不准泄露他们到过玉波池的事!万一不小心说出来了,老大醒过来,自己可是吃不完兜着走,荫尸人暗暗庆幸自己够机伶,没有说溜嘴。“嗯?荫尸人,怎么不说了!秦假仙是为什么昏迷?”荫尸人拚命摇头:“不能说,不能说!”“怎么不能说?说了我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啊!”“不行,说了老大会打死找,凌虐死我,我绝对不能说!”崎路人双眉一皱:“连找也不能知道?”“如果是别的事,当然你就可以知道,但是关于素还真的事,就是绝对机密,只要三个人以上知道的事,就不是秘密,我和大仔已经两个人了,再加上你,就是三个,所以找绝对不能讲素还真的锁元盒在玉波池内的事……”

“嗯,你的口风很紧。”崎路人微笑道,“秦假仙是在琉璃仙境内昏迷的,那就没错了。原本,秦假仙的体质,气血混浊,足阳明、足太阴、足少阴及足厥阴经尤其瘀塞不通,虚火过旺,导致体内阴虚,再加上有很多杂质,使他真气更浊,毒素更难清除……”荫尸人窃笑道:“嘿嘿……我老大酒色财气,少一样就要的命,体内不但百毒不侵,恐怕毒还多到可以发射出去毒死人!”

“秦假仙的体内,正在执行排毒的功能。”“什么?找老大的体内毒都排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足一股清圣之气。”“清圣之气?”荫尸人一脸不敢置信,秦假仙这种超级流氓,和清圣怎么连得起来?见荫尸人错愕的表情,崎路人笑道:“欺,不要怀疑,因为是在琉璃仙境内的遭遇,找才肯定是清圣之气,否则恐怕我还不敢那么快下断言。秦假仙体内多了一股微弱的真气,这股真气和秦假仙的体质不能相容,所以正在极力将毒气赶出经脉之外,现在圣气弱,毒气强,两者正在柑持不下,所以秦假仙昏迷不醒。”

!@田怎有可能!我们老大平生绝对不施舍、不拜佛,他体内会生出圣气,我就不相信!”“哈哈……秦假仙看似贼寇,不修小善,其实他只是不拘小节,善于运用手段罢了,在人节上还是值得称许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股圣气才窜进他体内吧!”“那圣气窜进体内……会怎样?”“我也不能肯定,但是依我看,是祸不是福啊!”“为什么?”“变换体质,最忌急功,这股圣气来得太过突然,秦假仙未必承受得起,还是要观察一阵子。”崎路人言毕,又思索道:“但是,这股圣气,到底是谁的?为什么进入秦假仙的体内!真是教人费解啊!”荫尸人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是素还真的气?”“圣气太弱,我不能肯定。等它强化了,或许能看出一点端倪吧!”崎路人道。

既然看不出所以然来,荫尸人只好侠崎路人之言,将秦假仙送进黑湖边,崎路人暂时栖身的草茅内,悉心照料。崎路人却还是站在外头,盯着星宿研究。每天的繁星,看起来都一样,却牵引着地上人类的命运,这门深奥的学问,世上能通晓者不多,崎略人就是其中之一。但是,通晓天地之变,还能加以运用的人,却更为罕有。崎路人没有这分能力,他在记地狱菩萨半斤剑……忆中搜寻着可能变化天象的人,都是月间其名不见其人的传说中的高人。邪心魔佛一页书、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地出现在脑海中。他不确定此人能影响天象,但是,他更不敢肯定地说他不会。.这个人就是°°素还真。直到星辉都渐渐隐在晨光下,在外面站了一夜的崎路人,仍末理出个头绪来,越想越乱,一切只有静待时局的演变了。武林的平静,都是风暴的前奏。在崎路人苦思无着的几天之中,就足以发生剧烈的变化了。怪鸟邪鸺的报告,几乎与缺心同时进入魔城内。邪鸺拍着翅,在阴间大法师面前,发出刺耳的“嘎!嘎!”叫声,阴间大法师沉静地听完报告,笑了起来:“十六星宿,确定是天虎八将,与魔龙八奇,你们已经潜进神武殿,山金阳圣帝那里探出消息了?很好、很好!金阳圣帝握有魔龙八奇的名单,这将是我们争取的目标!如果确定了天上出现的这十六颗星是人虎与魔龙,那天虚的身分,吾了若指掌矣!”

“嘎!嘎……”“嗯,没错,先由最易下手的人开始,天虎八将先死几名,魔龙八奇自然会现世!去吧,邪鸺!”一阵黑翅拍打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黑色的羽翼自屋角斜飞冲天,那飞入锐利的月镰之中的姿态,有如死神的使者。邪鸺挟着水底特有的千年腥风,一路直飞向遥远的荒野,数对发着绿光的眼睛,照映出黑白郎君枷缠身,在荒野中独行的身影。邪鸺尖叫着,引起了黑白郎君的注意。手铐脚镣突然间松开,黑白郎君一愣,邪鸺已俯冲而下,衔走了沉重的镣铐。“为何突然间解开我的束缚?”黑白郎君扬声问道。黑暗的天空,一阵阵乌云般的乌烟缠绕着,缓缓聚成一片云镜,出现阴间大法师的形态,聱音自空中传来:“因为我要你去杀人。”黑白郎君凝视着那团混浊的云雾,阴间大法师的脸消失了,出现在一片污浊中的,是一张垂垂老矣的脸孔,白发皓然,额间有一块黑色的掌印。“是半驼废!”黑白郎君道。“不错,天精丹和宝鉴拿去!”自天空中,抛下一个瓷瓶和一本秘笈,掉在黑白郎君脚前。“你有三天的时间完成任务,好自为之吧!”阴间大法师的声音,随着云雾消散。黑白郎君拾起落在地上的秘笈°°三阴破阳鬼风刀。三天,半驼废,你只剩下三天的生命了!观察天象的这几日以来,秦假仙体内约两道真气相持不下,竟引得真气冲撞,神智不清,不时地胡乱喊着无人听得懂的怪话,不只是急坏了荫尸人,连崎路人也越来越不乐观,当圣气占上风时,呓语反而更严重,反倒是秦假仙本身的浊气占上风时,脉象稳定,呼吸平顺。崎路人也不由得大伤脑筋,这种怪病举世罕见,崎路人终于道:“秦假仙的症头,我看麻烦了。”“怎样?会死吗?”荫尸人紧张地间。

“死倒不至于,但是这样相持不下,也不是办法。口崎路人考虑片刻,道:“我有个冒险的方法,不知道可不可行。就是我以找的内力,助这股圣气一阵,逼出秦假仙体内毒气。若是成了,自然可以知道这股圣气的来源,甚至,秦假仙会因此功力大增,成为一名有百年功力的高手!”“那……万一失败呢八,”“失败的话,真气被打散,秦假仙会心神丧失,成为白痴,疯疯癫癫地过一辈子。”“这……这……”荫尸人打了半天的主意,终于下定决心:老大的生命虽可贵,自己将来的自由更可贵,总不能一辈子在此照顾他,不如赌上一睹,若是不幸得到失败的结果,再将成为废人的老大随便安置一下,自己也从此脱离他的掌握!一打定主意,荫尸人便道:“崎路人,你神通广大,一定能医好我大仔,你就放手去医吧!成功失败都不要放在心上!”“嗯,你将秦假仙扶正。”

“喔!”荫尸人依言,扶坐起秦假仙的身体,崎路人坐至秦假仙背后,双掌真气灌聚,一阵推移挪化,将真气在体内先行推动一遍,才将双掌贴在秦假仙背后督脉的身性、命门一一穴,将真气推入。崎路人乃童子之身,纯阳真气源源注入秦假仙体内,立即迅速地通向周身经脉,一买通经脉,崎路人陡觉双掌一震,一股强大的真气,猛地将崎路人弹了开去!“啊!”崎路人藉这一弹之势,身形俐落地几旋,化开劲道,余势仍然强大,崎路人的背撞破屋壁,倒退数丈!崎路人倒地几个翻滚,足尖一点,正要跃入茅屋内,陡地眼前光芒大放,将一片黑夜,照出万丈青空!

这道昊光太过刺目,崎路人眼前一花,暗叫不妙,正要设法掩护,昊光闪炽之中,却传出一阵悠长平和的声音,道:“崎路人,十六星宿劫数临头,半驼废先犯劫了!速往南山,以将劫难化至最低!”崎路人一怔,也不及分辨这阵话声的来源,仰首一看,十六颗星宿中,南山方向的星果然被一片阴翳掩住。“半驼废遭遇危险?难道……他是十六星之一!啊!不妙啊!”崎路人一想通了这阵子以来,不断挂心之事,不由得心中大急,施展起极度的轻功,往南山奔去!

正文 第三章 断肠刀剑啸孤伶

南山一如往昔,却多了一分预告着死亡的寒意!陈旧的草茅外,陈列着冷却的石砧,和微微泛着红的铁杵。老人驼着背,缓缓步出破茅屋,伸出粗短的手,轻轻抚着还有残余铁气味的铸剑台。披散的乱发底下,那张被皱纹爬满的脸上,除了额角的黑色掌印突兀万分之外,重覆在松垮眼皮后面的眼睛,和一般的老人一样无神而混浊。在外表上,他只是一个老人,比一般的老人还要衰退、还要无精打采的老人。但是,当老人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砧石,只有这块与他相处过大半辈子的砧石知道:这是一个不平凡的老人,他是天下第一篇剑师,更是天下第一塑造者,他塑造出了世间无双的刀狂剑痴叶小钗!但是,他也失去了叶小钗。半驼废低着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叶小钗是欧阳世家的一份子,自己却是杀死欧阳上智的凶手之一。叶小钗会原谅他吗?

暴风骤袭,雷霆万钧之气,轰向数间草茅,草茅立时被吹得支离破碎曰半驼废一怔,旋即沉着地等待着。那一阵强烈的狂风,并非自然的威力,而是高手的内息所为,满是邪气。以半驼废的长年经验,立刻料出了是魔域的路数,虽然自认一向与魔域两不相侵,但江湖生涯,无非刀头舔血,刀剑不认人,何时结下了梁子,那也很难说。半驼废心底暗暗提防,沉声道:“何方的高手,请现面来!”人未至,内力丰沛的狂笑声先至:“哈哈哈……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雷电一闪,人影落地,半驼废讶然瞠起双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虽然落魄,半黑半自的脸孔分明不会是别人,只是满头满脸密密麻麻地插了粗大的兽骨,看起来狼狈凄惨,分明是个受制的囚徒之状,哪有半分雄纠纠、气昂昂的风范?半驼废一惊之后,便猜出了七八分,看来黑白郎君是着了魔域的道儿,受制于他们了。半驼废不齿地冷笑道:“黑白郎君,想不到你竟投身入了魔域,嘿嘿……想不到,真真想不到啊!”黑白郎君眼中愧意一闪而过,道:“!黑白郎君的去留,与你无关!”半驼废冷哼了一声,道:“你我一向互不侵犯,为何今天毁掉残废者唯一的栖身之所.”黑白郎君扬声笑道:“草茅对你来说,已经不需要了!你需要的是一副棺材啦“.”半驼废心底一凛,黑白郎君已道:“认命吧!半驼废!”话声未毕,掌气轰至!半驼废翻身跃起,闪过这记重击,借着这一翻之势,稳稳站定残柱之上,黑白郎君掌气余劲不竭,竟顺势轰碎半驼废所据之柱,半驼废提气凌空一跃,黑白郎君紧跟着连续第二掌击向半空!半驼废勉强闪过,几个旋转,已点住另一株草茅残桩。半驼废双手拢在背后,冷笑道:“魔域调教你的邪门功夫,何不拿出来一试?”黑白郎君“哼”了一声,怒道:“黑白郎君的一气化九百,就足以取你性命!”

黑白郎君不再留余地,摧动元功,双掌间云烟翻涌,收化运发,一气化九百再现江湖曰半驼废见状,不敢硬接,气聚双足双掌,准备以最灵活的动作,采取闪躲的守势。只见黑白郎君双掌挥动,连绵气流已挥向半驼废,正是一气化九百的起招,一阵密不通风的掌气看似柔弱,却有着四两拨千钧的威力,绵绵不绝,变化万端。半驼废立刻改变战略,将内息导向胸腹,护佐心脉,双手不停,一边倒退一边拆招,不敢使出真气,以灵活繁复的指法,掌心虚空,拆、化、推、移,一一化解。黑白郎君暴喝一声,跃上空中,自上而下掌气轰至,半驼废双掌忙于拆解一气化九百起招,眼看躲不过黑白郎君当头一掌,千钧一发之际,半驼废斥道:“去!”竟一掌擎天,硬生生以五指扣住黑白郎君掌心曰半驼废的内息聚在指尖,黑白郎君则将功力汇集在手心,两者硬击之下,轰然一响,同时双双震开数十步,一气化九百也被这股强大掌气相击之威打散,炸向各处,所过皆碎,一时土层木石,四干飞溅,尘埃弥漫。

两人互相接招的那只手,虎口的鱼际穴都受到重击,引起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内力也稍微岔了路子。半驼废急忙调稳内息,喝了声:“好功夫!”黑白郎君站身不稳,眼前一花,立刻稳住,才发觉半驼废的武功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高强巧妙,久战之下,决计不能取胜。但是黑白郎君心中更疑惑:魔域为何指定川二阴破阳鬼风刀杀半驼废?被传予此招之时,黑白郎君还对此招万般不屑,三天就能练得纯熟的功夫,毫无特别之处,比起自己的武功,简直是粗浅不堪。因此,黑白郎君认定了半驼废不足为惧,也一开始就不打算用三阴破阳兜风刀,与其以这种毫无价值的功夫丢人现眼,不如以自己的方式执行任务。一气化九百已被半驼废化解,三阴破阳鬼风刀还会有用吗!半驼废聚精会神,不动如山,并不主动攻击,只严守着全身要害,伺机而作。黑白郎君心神混乱,反覆只想着:“为什么非用魔域的功夫不可?一气化九百的威力,比三阴破阳兜风刀强大,为何魔域特意要我练这样的功夫?到底是为什么二黑白郎君心念电转,不知不觉气汇掌缘,手刃已疾挥而下!半驼废讶然,“咦”地一声,出手一格,挡去此招,紧接着便一拳向黑白郎君心口,黑白郎君想都不想,手刃顺势当胸一栏,竟恰好砍中半驼废的攻击日“喀口地一响,半驼废惊呼着退开,右腕腕骨已应声碎裂!这一个变化,不但半驼废料想不到,也使黑白郎君大感意外。三阴破阳鬼风刀,观其名称,便知是以虚招破实招的旁门左道,想不到真的能够奏效,硬是破解了半驼废的攻势。半驼废见黑白郎君的招式平凡,却砍断了自己手骨,这样的功夫,委实出神入化。当知武学之中,有法必有破,任是再繁复的招式,只要有人肯耐心钻研,便可以破解。相对而言,越是单纯而没有变化的招式,也就越难以找出它的破绽,这正是所谓“大巧不工,大器不琢”。能以简朴的武功克敌者,往往就是真正的绝顶高手。半驼废想不到黑白郎君的武功如此高强,那断腕之招,更是看不清来路,便已萌生退意。呼啸一声,左手使出百变神掌,同黑白郎君攻去,打算以虚招诱敌,趁黑白郎君出手反击时,采借刀打力的方式退出战局。黑白郎君只见掌法在眼前变幻莫测,每一招都是致命之招,掌风刺面,万掌齐至,有如千军万马向自己围攻。黑白郎君却不急着应对,凝神专意,三阴破阳鬼风刀的第三式虚招,当中挥去口半驼废眼前一黑。黑白郎君的手刀,不偏不倚,砍中半驼废的颈项。手刃凌利地划过,一道血瀑暴洒满天。半驼废的头颅,斜飞开去,身体,却还稳稳地站着,黑白郎君也被这一幕惊呆住了。血哗啦哗啦地喷着,溅在一地木石碎屑上。黑白郎君收回右手,看着自己的手,一滴血也没沾到,却还残留着砍断半驼废颈项时,那股麻麻的痛感。三阴破阳鬼风刀,果然是克制半驼废的唯一招式。

黑白郎君尚未完全回神,腥风乍至,脸上一麻,一根兽骨已应声跌落,同时,细碎的“锵铛”之声眨眼便欺近眼前,手铐脚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去了过来,分毫不差地扣住黑白郎君的手脚!黑白郎君一怔,已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黑白郎君心底落寞,反而扬声大笑了起来。高傲的笑声,随着沉重的脚镣锵铛,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之中。血已不再喷洒,血水有如细小的水流,顺着半驼废的身体一股一股地滑下,很快就在半驼废双脚所立之地,积成一小塘血池。而半驼废飞开数步远的头,睁着双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般,狰狞地瞪着前方。一道光影闪入废墟中,足不点地,随手发出气功,散落的大片瓦砾木块随着气功所之,有如纸扎般被掀翻飞开,那黄衣人影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像在找寻什么,一阵徒劳的翻找后,沉吟片刻,一道气功轻经推向半驼废的尸体,“嗤嗤”两声,内力划断半驼废的腰带,“铛”地一声,腰带中跌出一柄黑色短剑,只比手掌略长才许。黄衣人衣袖一挥,短剑已被收入袖中。光影倏地飞离现场,只余下一股淡淡的菊花香。雷电闪烁,轰隆大作,沉重的雨点哗哗落下,冰冷约两滴轰击着,没有多久就冲淡了血,冲散了掌气残存的热度。山下的泥泞小路上,有一道人影正加快脚步,奔往南山草茅。两下得如此声嘶力竭,黑沉沉的天空像要坠落下来一般,天地间一片惨然。那道挺拔的人影,跑得更快了。雨一丝丝滑落在他的脸上,顺着右颊上一道血红的刀疤,雨水与汗水滑落。他跑得很急,虽然已经施展了上乘的轻功,却像被大雨压制住,而施展不快似的,有一种极为沉重的感觉。他停下脚步,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仔细地在雨幕中寻找,却看不见草茅。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罩住心头。这股不祥之感,并不是现在才有的,或许是心有灵犀,他就是觉得半驼废会出事。

只有至亲的人之间,会有这种强烈的感应。是的,他是半驼废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是反面来说,半驼废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这两个比师徒、父子还要亲近的人,却因为江湖的斗争,决裂。他就是叶小钗。叶小钗心中发冷,连起轻功,两三个窜起地落,便已落在草茅前!没有,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地残骸。叶小钗正要找寻半驼废的去向,转头一看,人目赫然是半驼废无头的身躯。叶小钗呆住了。雨水哗啦哗啦地打着,淋洒着半驼废无头的尸体,在一片废墟之中,那躯体显得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起眼。但是,那是半驼废。一切都彷佛停止了一般,叶小钗没有感觉到雨水的敲打,也没有感觉到那彻骨的寒冷,只是呆呆地站着,双眼定在那兀臼屹立的尸体上。雨水模糊了叶小钗的视线,半驼废言犹在耳:“叶小钗,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唯一!”叶小钗木然地动了一下,脑中却日竺片空白,僵硬地寻觅着,漆黑之中,翻找着碎石残梁,雨水一直滴落,叶小钗浑然不觉,双手沾满污泥,却不放弃的搜寻着。他找到了,半驼废的首级就在几步远而已,首级附近有一根奇异的骨头,叶小钗随手抬起,收在怀中。缓缓捧起半驼废的头颅,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发抖,他伸出手,抚开半驼废披散的白发,露出那双瞠大的眼睛,混浊的眼睛看着叶小钗,雨水顺着眼眶滑坠,就像是在哭泣一样。叶小钗胸口宛如被重重一击,“轰”地一声,眼前一花,半驼废死了!这句话当胸打下,叶小钗五脏有如被用力拉扯住,几乎捧不住头颅,半驼废死了、半驼废死了、半驼废死了……这句话在耳边不停回响着,叶小钗几乎要被这句话压碎,终于仰起了头,大声地狂喊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在自己看破江湖斗争,决定回来与半驼废一同归隐的时候,半驼废死了?虽然江湖的生涯瞬息万变,但叶小钗作梦也没想到事情的演变竟足如此,叶小钗紧紧抱住半驼废的头,用尽全身的力量嘶吼着,声音被轰隆的雷声掩盖住,叶小钗拚命地嘶喊,却不知道自己在喊叫,叶小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以狂吼,略为流泄掉一点点压力。但是没有用,叶小钗喊得吐出了血,眼中却干涩得像被沙子覆盖住。半驼废死了,这句话回荡着……雨停了,叶小钗怀中紧抱着半驼废的首级,失魂地倚着残柱坐倒,发着呆,手掌无意识地抚着半驼废潮湿的白发,全身都好冷,体内却像被火烧焦了一样,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应该如何。他想起半驼废说的每一句话“叶小钗,我不是你的师父,我只足利用你而已……”“叶小钗,你知练剑者的造诣,分为哪几个境界吗?”

“……出虚人空,意前发后,杀敌求胜,这是所谓的剑王:超越名利,为了剑之一字而专心深造,意发并进,这是剑尊的境界……”“……你要心如止水,肢似枯木,形同岩石,气如川流,弃绝圣智,忘记所有学过的既定武艺,才能够发在意先……这,就是剑圣!”叶小钗呆呆地看着天空,夜已经过了,天边不知何时泛出了凄冷的苍白色,一笔血样的朝霞涂抹在天际,叶小钗还是浑无所觉。光线缓缓照射下来,日头由斜斜的天角,攀升到天空中央,昨夜约雨水已被晒干,叶小钗仍动也不动。半驼废的首级放在膝上,但是叶小钗苍白的脸色,失神的双眼,和他膝上的首级一样枯槁。猛然间,一阵声音轻道:“叶小钗,人死不能复生。”哑地嘶吼着,剑气直觉地挥向崎路人!崎路人闪过攻击,以更清楚的声音说道:叶小钗宛如由死的沉寂中被敲醒,一跃而起,痛楚再度千钧万钧地压向自己,叶小钗!

“节哀顺变吧!”这句话是更沉重的打击,叶小钗嘶喊着,刀剑之气胡乱挥砍,刀光剑影中,崎路人闪躲伶俐,却仍不停止刺激他,声音随着飘忽的闪躲忽左忽右:“半驼废死了,叶小钗,你要冷静,面对吧!半驼废死了!”叶小钗绝望地吼着,拚尽全力,毫无章法地厮杀挥砍,崎路人轻易躲过每一招,眼看叶小钗状若疯狂,不得不长叹一声,身形一闪,欺近叶小钗眼前,叶小钗自然而然一拳击向崎路人,崎路人扣住叶小钗打过来的腕,五指运劲,已点住叶小钗腕际的阳溪穴,叶小钗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崎路人扶住叶小钗软倒的身子,感慨地环顾周遭,半驼废的尸体就是一切的答案。“唉……我还是迟了一步@.田崎路人不由得悔恨交加,若是自己早来半天就好了!如今懊悔也没有用,崎路人放下昏迷的叶小钗,将半驼废的尸体放倒,首级接在颈部断口之上,这才注意到半驼废的衣带被削断。崎路人脑中一,便失声道:“啊!难道擎天神剑……”崎路人急忙四处找寻,才找了一下,便放弃了。擎天神剑是半驼废的得意之作,也是举世难有的利器,以水纹钢所铸炼而成,金阳圣帝身上穿了一件天蚕宝甲,刀枪不入,若要刺杀金阳圣帝,非借重擎天神剑不可。在崎路人原本的计划之中,就是要向半驼废借擎天神剑,杀死金阳圣帝,夺取关系着天上这十六颗星宿之中,邪恶的一半力量的名单@.藏龙宝典。只要藏龙宝典现世,魔龙八奇的身分破解,与之抗衡的天虎八将就有了胜算。这就是天上十六颗星宿显现的宿命。崎路人之所以有素还真没死的信心,就是因为素还真是天虎八将之一,而代表他的星还明亮如初。擎天神剑一定也被取走了。擎天神剑这样重要的东西,半驼废必定是随身带着,衣带被削断,表示有人先一步搜身,

“为什么我总是慢了一步:到底是谁拿走擎天神剑?”崎路人镇定心神,仔细地思考着是谁夺走神剑,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全场圣帝忙于攻伐,不会知道半驼废的隐居之地;半驼废身上的伤口,肌理错乱,血肉模糊,已经被一夜的大雨浸泡得看不清被什么样的招式所杀了。这下子线索全断,崎路人更感心情沉重。无奈之下,还是救人为先,遂扶着叶小钗坐起,自己坐到了他背后,双手真气灌聚,将真气顺着叶小钗的胸腹之间,身体之恻的滑幽门穴,导向支脉是太阳经,贯穿风门、肺脯穴,然后再将真气由督脉大椎八百灌而下,通过身柱、中枢、命门、长强诸穴,崎路人的真气,在叶小钗体内平平稳稳地周游两、三遍,行导引之法,约莫一顿饭时间,叶小钗体内真气的流动由刚猛杂乱,逐渐稳定下来,崎路人才缓缓收气,虽然所费时间不多,却也已经满头大汗,微感困怠。叶小钗体内的真气虽乱,崎路人却发觉足乱中有序,即使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还是稳稳地维持着条理,不致于狂放无章。因此崎路人才能这么快便导回叶小钗的元气,心底也不禁暗自佩服叶小钗的定力过人,要多少的内在修养,才会产生这股已臻本能的定力?叶小钗神智已清醒,却未睁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崎路人默立一旁,一言不发。叶小钗起身,对着半驼废的尸体一拜,便跪在原地,五指如爪,大块大块地抓起泥土,不一会儿,已挖出一个小小的凹穴,双手还是不停地挖着。崎路人总算明白了,他要挖出一个墓穴安葬半驼废,眼见劝解无用,便要相帮。才一伸出手去,一块碎石已斜斜打来,力道不重,但也足以令崎路人缩手。崎路人转头一看,叶小钗没有表情的脸上,双眼仍盯着地面,双手十爪仍一块一块地挖出土块,已然了解:叶小钗不要任何人相助,而要亲手埋葬半驼废。崎路人叹了口气,只好退至一旁,看叶小钗挖着土。叶小钗的性格固执至极,认定的事就不可能改变,强硬的劝解只会招致反感,因此崎路人也不多话,看着叶小钗双手指甲已经挖得脱落了几片,千指连心,虽是小伤,想必是痛彻了心肺,崎路人看得不忍,微微别开眼去。

好在此时正逢雨季,土壤泡多了水,较为松软,叶小钗虽吃足了痛苦,两个时辰下来,还是挖出了足以容人的墓穴。将半驼废的尸体安放入洞穴中后,叶小钗还是怔怔地看着尸首,一土在双掌之中,久久不忍心撒下去。崎路人上前道:“让半驼废前辈入土为安吧!”叶小钗将心一横,人把泥土便推入了墓穴中,很快完全盖住了半驼废。叶小钗拆断大块木梁,双手的伤口这样一使劲,又是血流不止,叶小钗正要写碑,却不知该称呼半驼废什么,又如何落款?略思片刻,便在木梁上血书“显考半驼废之基,不孝男叶小钗立”,插在那小小土坟之上。土茔完工,也已是星垂平野了,叶小钗听着四荒虫鸣,哀惨若绝,不由得再度悲从中来,倚着木碑失声恸哭。

正文 第四章 歧路悍马意纵横

崎路人陪叶小钗守了一夜的灵,两人都一语不发。叶小钗已经神智稳定,但崎路人注意到叶小钗眼神,偶尔会涣散不清,时而哀恸欲绝,时而目光如火,像要瞠裂了眼眶一般凶狠,说明了叶小钗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只要稍一把持不定,便会崩溃。崎路人万分不放心,武林中百废待举,不容自己再守着叶小钗,说要弃他而去,却怎样也放不下心。二人无话至半夜,叶小钗从怀中取出一根兽骨来给崎路人看,崎路人尚未明白何意,叶小钗已在土地上,以食指写了两字:“证物”。崎路人一某之后便明白了,心里却突突跳个不停,强自压抑住,以免被叶小钗看出自己的心思,淡然间道:“这就是杀人凶手的证据吗?”叶小钗点了一下头,崎路人道:“在杀人现场留下兽骨为凭,道中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我会调查此事。”叶小钗虽不善猜人心思,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之辈,一听崎路人的口气,便已明白崎路人根本无意调查,心中虽然不高兴,但求人也非他的本性,只是想间看看崎路人是否有什么线索。如今一听崎路人说不知,便也不再多问,默默收了兽骨,又低头沉思。其实崎路人一见兽骨,便已明白了七八分。这几天虽很少在江湖中行走,也听说过一点关于黑白郎君的风声,也不知是真是假。黑白郎君消声匿迹多时,关于他的传言形形色色,真假不一,崎路人也只是姑且听之,看来这次的传言是不会假的了。黑白郎君为何要杀半驼废?崎路人苦思无着,眼下心急也徒劳无功,还是先隐瞒真凶,再作处理。崎路人一整夜脑中转个不停,到底那道乍然放出的昊光,是何方神圣?自己将纯阳之气打入秦假仙体内时,马上被一股醇正的气流合并,想必是秦假仙体内神秘的圣气,在自己的一助之下,顺利通破秦假仙周身经脉,成功地“占领口秦假仙的身体了。这种以自身真气,侵入人体,加以控制的方法,只有极为深不可测的高手才办得到。而由他通知自己赶来南山,将灾劫降到最小的举动看来,这位神秘的高手是友非敌。

会不会就是素还真?真气贯通的一刹那太过紧张,也来不及分辨那是不是素还真的真气,但是,这种修为,比起素还真也毫不逊色!崎路人下定决心,天亮就离开此地,回黑湖去找秦假仙,以确定他体内真气的来源。此外,在武林之中,素有福将之称的秦假仙,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找不到的人、查不出的事。崎路人也想到叶小钗哀恸稍平之后,一定也会委托秦假仙找寻杀半驼废的凶手,不事先警告秦假仙不准泄露是不行的。次晨,天色方亮,南山约小径远方,走来了一名衣着光鲜,瘦长身子,背后背着双刃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容貌极为俊俏,看似清瘦,却丰颊隆准,气色饱满,俨然是个难得的锦衣佳公身怀武艺,就像是个暴发户出身的纨子弟。只见他笑嘻嘻地大步走近草茅,足音尚未接近,子。可惜的是神采显出十分的经浮之色,空有一副完美的体态,举手投足毫无气质,若不是待在临时搭起的草棚内守灵的叶小钗与崎路人,便已察觉。叶小钗神色漠然,不加理会。崎路人看了叶小钗一眼,见叶小钗不理不睬,便也不说什么。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小钗的独生子金少一,人称金少爷而不名,是个出了名的桀傲之徒,臭名远播,人人敬而远之。叶小钗对儿子突然大驾光临没有任何反应,外人又何必多事!只听得金少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草棚就在一大片浓荫之下,因此金少爷一时并未发现,竟直朝着草茅废墟而来,崎路人拭目以待,看他要做什么。金少爷的脚步声停在半驼废墓前,静了片刻,惊道:“半驼废之基?半驼废死了!死老头,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早死?你以为这样就不必让我千刀万剐、碎骨抽筋吗!你为什么这么早死!可恶!”金少爷言语之中,合着一股极深的怨怼之意,在崎路人耳中,只当是金少爷狂性如此。然而,真正的隐衷,除了金少爷自己之外,可能无人能听得出弦外之音。

当初,叶小钗与师父一剑万生,为了玉颈金萧竹盈而反目成仇,叶小钗乃是一剑万生的侍童,一剑万生是江湖上不世的高手,萧竹盈却偏偏爱上了年纪相仿、性格相投的叶小钗。一剑万生引为奇耻大辱,与叶小钗约定了二年后的决战。然后一路之上,凡是收叶小钗为徒者,一律杀无赦,将叶小钗逼得走投无路,后来叶小钗被半驼废所救,叶小钗刻苦自励,断绝七情六欲,从此剑术刀法日益精进,一年多后便脱胎换骨,足以与一剑万生决一雌雄。萧竹盈与叶小钗被一剑万生拆散之初,萧何盈已珠胎暗结,为了避免此儿遭到一剑万生毒手,萧竹盈竟不敢亲自抚养,遂将这不幸的骨肉托予他人,隐瞒姓氏,又因此名男婴早产一个月,便取名少一。萧竹盈听说叶小钗果然学成归来,挑战一剑万生,心中百感交集,认为两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遂抱着金少一,来到叶小钗与一剑万生决斗之地,要亲眼看着叶小钗扬眉吐气,并且把两人一夜恩情之下,所生的孩子抱给他看,让他知道一切的痛苦都有了代价。叶小钗果然打败了一剑万生。萧竹盈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孩子便奔了出来,唤道:“小钗,你胜了,你看,这是我们的骨肉。”想不到叶小钗头也不回地走了。萧何盈一呆,追了上去,却始终无法接近叶小钗三步之内,萧竹盈不懂为什么,抱着婴孩在背后喊着:“叶小钗你看,你回头啊!这是我们的孩子,这是你的骨肉,叶小钗,回头看看我,叶小钗!”萧何盈喊得声嘶力竭,叶小钗硬是头也不回,越走越远,萧竹盈追得扑跌在地,叶小钗还是恍若未闻,身影逐渐远去,留下哭倒在地的萧何盈。萧竹盈苦苦不明白:叶小钗为何在打败唯一的仇敌之后,对自己不屑一顾?这种由最幸福的期待中,跌落绝望深渊的打击,比两年的等待还要重了百倍千倍,因此,使得萧竹盈从此性格大变,金少一也再度被丢弃给他人照料,萧何盈叶子远去,不知所踪。二十多年之后,再度出现江湖的萧竹盈,已是欧阳上智的手下阴月夫人。也就是那时,萧竹盈才知道为何当初叶小钗对他们母子如此绝情。半驼废告诉了萧竹盈,叶小钗奔波颠沛的时候,得了天花泡这种绝症,根据神农医谱上的记载,治疗天花泡的方法只有三个字:“食己根田,因此,叶小钗已经不能人道。对于一个男子汉而言,与其如此丧尽尊严,不如一死了之,叶小钗为了报仇,为了自己当初所立下的重誓,更为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含垢忍辱,修心养性,才能在一年之内,达到剑圣的修为。但这并不是叶小钗不认萧何盈母子的唯一原因,更因为叶小钗为了领悟剑道,早已修练得断绝所有的私情,由当初为情而苦的单纯少年,孪为专心致志修道之人:心态上产生了极大的变化。又为了顿悟“只手之声”的禅学,将二十年的岁月给了欧阳上智,此后不再是自由之身。所以,当叶小钗手刃一剑万生之后,乍见萧竹盈,内心也十分矛盾。他这才发现自己对萧竹盈的感情已经变了,不是消失,而是变成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态度,这种转变,使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和萧何盈生活在一起,萧竹盈已化为心里的一段回忆,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只是一贝陌生皮囊,叶小钗不知道和她生活在一起有什么意义,终究选择了离去。

萧竹盈知道所有原委之后,伤感心乱,这二十多年来,自己也已非昔日,一身饱经忧患沧桑,而被她抛弃的金少一,更是不知下落。后来萧何盈在一次意外中,为了救身受不解之毒的金少爷而死,但是金少爷并不知情。金少爷其实也被欧阳世家所收养,培育为一流的杀手,在欧阳上智的仇恨教育之下,个性变得极为偏激。金少爷出江湖闯名号,才逐渐查出了亲生父母是谁。自幼孤单受苦的金少爷,一直以为自己出身贫贱,是个不值一文的杀手,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就是美名远播,人人敬仰若神的刀狂剑痴叶小钗!金少爷对此只觉得五味杂陈。后来又知道了是半驼废教叶小钗断绝亲情,当下决定,要亲手杀了半驼废!为何要杀半驼废!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当夜阑人静,扪心自间,总是告诉自己:叶小钗抛弃了自己,自己也不希罕有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那为何非置半驼废于死地不可呢?总之就是恨,恨半驼废。又为了不落人口实,说自己是为了叶小钗而与半驼废决斗,所以金少爷一见到叶小钗,总是出言不逊,四处扬言要亲手杀掉叶小钗,任何人知道自己是叶小钗的儿子,就绝不放过此人,非要追杀凌虐而后快。但是,金少爷越是不许人说出自己与叶小钗的关系,越杀人,消息反而传得越广,竟弄得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少爷也偏执到了极点,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他就与所有的人为敌。整日胡乱杀人的结果,大家只道金少爷是个不可理喻的丧心病狂,并不知道还有这种矛盾的心态在内。乍见半驼废之基,金少爷又气又恨,简直就想挖出尸体,鞭尸一番。草棚内的崎路人冷眼瞧着金少爷,只见金少爷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住地微微抽动着,显然是气愤至极。不久,便强自压抑住,端详着墓碑,不一会儿,脸色缓和,发出一阵故意扬高的声音:“显考半驼废之基,不孝男叶小钗立?奇了怪了,半驼废孤单绝种,什么时候生了个不孝男叶小钗?难道是自己跟林里的野母猪生的不成?嗯°°唉呀!我怎地没想到?半驼废就是只直不起腰的老****,****生龟蛋,龟蛋孵出了小****,哈哈……显考半驼龟之基,不肖男叶小龟立,哈哈……”崎路人看了叶小钗一眼,叶小钗无动于衷,充耳不闻。金少爷笑了一回,指着墓碑道:“半驼废老****!我看你不是死,是缩在地底下了,你怕我杀你,对不对?敢教人断子绝孙,不敢出来伸脖子等死,呸!再不出来看本少爷怎样治你!”叶小钗脸上闪过一丝青气,显然是想到金少爷有可能开坟辱尸,而怒上心来。金少爷不去推墓碑,却伸手到胯下,笑道:“好!你是宁可喝本少爷的尿也不出来了,半驼废者龟!嘴巴张大,把本少爷的童子尿接好了!”说着竟真的掏出胯下之物,对着墓哗啦哗啦大洒了起来,一面狂笑不止。叶小钗脸色铁青,身形一闪,窜出草棚,金少爷还没看清何人,“啪啦”雨声,脸上就已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金少爷登时头昏眼花,金星乱冒。

金少爷大吃一惊,倒退一步,好容易看清眼前之人,便是卓然而立的叶小钗,狂气又发作,大笑道:“哈哈哈……老鸟龟喝饱了尿,小****闻香也爬出来啦!怎样,你缩在土洞里偷偷摸摸,出暗招偷本少爷,想谋杀吗?要玩玩,本少爷奉陪!”说着,双刃出鞘,疾风靳便左右同时杀来,叶小钗刀鞘一横,只听镪铛两声,两道刀气被刀鞘化去,也将叶小钗鞘内之刀震了出来,飞上半空,牢牢落在叶小钗手里。这一下化开他人的攻势并取刀出鞘的动作,轻便自然之极,连招式都看不出痕迹,便已摆出应战之态。“打败你叶小钗,是找毕生心愿,叶小钗你受死吧日口金少爷叱道,双刃攻势又至。叶小钗看似意态阑珊,右腕陡振,接连劈出三刀,快如闪电嗤嗤作声。金少爷猝不及防,纵身弹出,迳将双刃挥格在前,叶小钗反劈一刀,金少爷刷刷连攻两招,竟谁也没有退意,谁也不放过谁,以快打快,以狠击狠,尽是杀招,并无一招挡架防身,瞬息之间已拆了二十余招。

崎路人看得惊险万分,待要出手阻止,又顾忌叶小钗绝不会颌这份情,而且叶小钗的武功高于金少爷,应该不致于落败。但金少爷刁钻多计,万一出阴险下流的招数算计叶小钗,胜败就很难说了。崎路人心下打定主意:“我好好防着金少爷使卑鄙手段,随时提醒叶小钗,也就是了。”便无出手柑助之意,专心盲着父子二人决战。攻势一发不可遏止,竟是一刀按着一刀,有进有退。金少爷忽而挡忽而攻,双刃配合得像互通心一般,猛攻之时守得全身密不通风,叶小钗嗤地一刀往金少爷颈部劈来,金少爷左手以刀封住攻势,锵铛一响未绝,右手同时直刺叶小钗腹部,叶小钗并不退后,乃势下沉,就要砍中金少爷右手,金少爷见这一刀来得凶险,疾迥刀砍刀,两人的刀身相击,铛地一响,同时将二人震退数步。各自呼啸一声,又抢上前,再互相攻了起来。崎路人看出一点端倪,暗自惊道:“这厮的刀法何时进步得这么快?”叶小钗也发觉金少爷武功长进了不少,下手也更狠了些,一招按着一招,每一招都不离金少爷要害一寸。金少爷虽一一化解躲过,周身要害却都离不开叶小钗的刀势,心底微微急躁,舞动双刃,直上直下,猛烈之极,叶小钗侧身向右闪过,回刀往金少爷左肩削去,不知不觉中使用了剑法,金少爷陡觉怪异,不敢硬格,身形一矮,躲过剑势,叶小钗却猛地一刀劈下,正是金少爷刚刚的狠招!金少爷万万想不到叶小钗马上学会自己的招式,而且力道更强、出手更快更准,闪也闪不过,只有身子扑倒,横滚了开去,一滚出数多便弹跃而起,虽然稳稳止住,但被逼得以难看的样子滚出去,也够灰头土脸了,一时脸上又是抽动不止,咬紧牙根,愤怒得微微发抖,斥道:“叶小钗你偷学我的功夫!好哇,徒弟打师父,叶小钗是专门,专门拜师杀师!”叶小钗冷眼以对,崎路人笑道:“金少爷,你凭什么说那是你的功夫?那招明明就是叶小钗独创的刀法,昨晚叶小钗还演过一遍给我看,找看分明就是你在草丛里躲了一晚,偷偷学去的吧?”金少爷道:“疾风斩是一剑万生的功夫,一钱一命传给我的,道上谁人不知?你少放他****狗臭屁!”崎路人正色道:“谁说那是疾风靳来着?你看花了。叶小钗使的不是疾风斩,你使的才是疾风斩。虽然起招相同,收势可大大不同。”金少爷嘿然冷笑道:“你倒懂起疾风斩了,疾风斩的收势是哪样的?”崎路人笑道:“疾风靳的收势有句口诀,就是:“秋风花迟迟,滚地狗吃屎口,金少爷你练得炉火纯青,叶小钗哪能跟你相比?”金少爷这才听懂崎路人是在嘲弄自己,人怒若狂吼叫一声,虚晃一刀,又要攻来。叶小钗也横刀在身,准备接招。崎路人提气一跃,纵身跃到两人之间,转过身子对着叶小钗,竟以背对着金少爷,完全不卯提防。崎路人对叶小钗道:“叶小钗,你带孝在身,不应该再动手了,让我来吧!”叶小钗闻言默然,退了一步。崎路人这才转过身来,道:“金少爷,你为恶多端,我很早就想好好教训你了。”

金少爷昂着头,道:“两个一起来,省得我麻烦!”崎路人道:“不要说我和叶小钗两人合手,就算我崎路人一人,只用一只手对付你,也就非常的绰绰有余了。”金少爷脸色又是一变,“铛铛”两响,反手收刀入鞘,嘴角牵动,冷笑道:“人人说你的乾坤袋厉害,在本少爷眼里,跟老婆子的缠脚布是一样货色!本少爷赤手空拳让你!”崎路人哈哈一笑,道:“你的刀剑是至尖至利之物,找的乾坤袋却是柔软脆弱,哪能相提并论呢?”“罗唆什么?出手吧!”说着,金少爷气聚双掌,站开了步子,全身的防守法度谨严,乍看之下,颇有名门风范。崎路人心里暗自惋惜:这么一块良材美玉,却自小被弃于泥淖,无人导正他的个性,岂不可叹曰崎路人不慌不忙,放下肩上的乾坤袋,慢吞吞地打开结,道:“你等一下,找马上教你知道厉害了。”

金少爷想不到崎路人竟是这么一副别脚相,更加火大,暂且压抑住怒火,看他玩什么把戏。只见崎路人伸手在袋中掏呀找的,摸了半天,口中还输入不输阵地说道:“再等一下,流浪江湖的人就是杂物多,马上就找到了……你别想逃跑,等我找到家伙……”金少爷打定主意,过招之时,绝不放这个装疯卖傻的崎路人生路,非要逼得旁观的叶小钗一起动手.心意既定,金少爷便不去催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崎路人。只见崎路人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道:“金少爷,你瞧这是什么?”“你的骨灰坛!”金少爷道。崎路人大摇其头,道:“错了、错了!骨灰坛是装死人用的,我这水晶瓶,是装活人用的。”金少爷一愣,斥道:“胡扯你****蛋!出手吧!”崎路人道:“我一出手,就要把你装入这水晶瓶中,你信是不信?”金少爷大笑道:“哈哈……这是什么笑话?人怎么装入瓶中?你办得到,我金少爷替你作牛拉车!”“一言为定口”崎路人自信满满地一笑,道:“留神来!”崎路人的脸上,闪过一瞬紫气,袖子突地鼓了起来,有如灌饱了风的布袋,真气充聚于双袖之中,发丝也微微飞扬了起来,虽然内息如此运动流转,脸上还是挂着平时的浅浅微笑,好似正悠然地临风观想一般,显示他的内力修为已臻化境。金少爷一看,便知崎路人不是易与之辈,也暗自提防。但是,就算金少爷知道厉害,也不知道崎路人现在所施展的,绝对是超出他所能想像的厉害。连叶小钗也不禁凝神专注地看着,却丝毫看不出崎路人的法门。崎路人所施运的,正是集境的不传秘招°°乾坤大挪移。不要说江湖上显少人知,就算是集境,不少绝顶高手也只闻其名,不曾亲眼见识过。运用乾坤大挪移时,若是初段,脸色会产生变化,忽青忽紫,迷离不清;修练至中段,脸上则会出现一丝紫气;练到最高段,那就和一般时候无异了。

这套绝世的内功,传自集境的一位出世高人。这位古人资质奇高,修练武功,总找最简单的招式,将它发挥到最高强的威力,因此一草一木,鸿絮飞花,在他手中都有破石穿铁的威力。这位高人除了资质奇高之外,还有一项特点,就是生性奇懒,连与人交往都觉多余,内心时常自谓,世上第一等累人、第一等麻烦困难的事,不是修练武功,而是与人往来。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任是如何的驽钝之材也能小有所成;但是交个朋友,就算你机智聪明,也难保不会一朝绝裂,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幻。因此,这位高人离群索居,徜徉山林水畔,自得其乐,不知老之将至,竟连自己已经活了多少岁,都不太记得,只觉精神一天比一天矍烁,内力一天比一天进益。当高人一百五十余岁那年,发觉内力进展到某阶段,非得有个功力相当之人,相互导引不可,否则便无法再突破。但一来高人懒得交友,其二当时要找出和他一样,有如此雄厚根基的人,也实在找不出来了。这位高人的第三项特点是:别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便潜心思考另一种法子,突破困境,终于创出了绝古旷今的乾坤大挪移法。这道功夫,能移换空间,瞬息改变物体大小,芥子能纳须弥山,扁舟能载岱宗峰,已经类似术法仙逋了。高人修练出这种类似术法的武功,就是为了将自身藏在小瓶中,然后遍发周身内力,让内力在瓶内流转不停,又不至于外泄出去。人在这样真气充沛的瓶内修练,就好像有数十个内力和他相当之人在替他导引按摩一样,功能自具奇效。否则试问当世之中,如何去找这数十位内力和他相当之人!但是若无深厚内力为底,用这样的方法自行练内力,便是乱七八糟,不知伊于胡底。崎路人的内力,虽不能望其项背,却也已经难得,能将物体大小收放自如。而历遍苦集灭道四境,会乾坤大挪移者,只有两人,一个是崎路人,另外一位,便是创了这套功夫的那位高人,流金铄石百里泣,也是崎路人的大师父。至于离群索居的百里泣,又怎会收崎路人为徒,这也有一段缘由,此乃后话,暂且表过。崎路人脸上紫气倏忽不见,金少爷内力一提,陡觉真气像由周身要穴被吸将出来,吸向崎路人一般,源源泄出,全身像被迅速掏空,不由得身子一晃,心底发虚,正要破口大骂,崎路人已喝了声:“收!”金少爷定神一看,眼前所见之物无不歪曲变大,自己竟己身在瓶中,吓得说不出话来,头顶上的瓶口处大如天窗,金少爷慌不择路,要提气往上跃出,一道黑光已当头罩下,“啪”地一声,瓶口给牢牢对了住。金少爷心慌意乱,叫道:“邪术!崎路人你用邪术,我不服!有种放找出去,光明正大的决斗“.”崎路人与叶小钗只听见细如蚊蚋的叫声,自水晶瓶中传出,亏得金少爷根底颇深,喊声虽小,竟还字字清楚。崎路人笑道:“什么邪术?是你寡闻少学,大惊小怪。这是正宗的乾坤大挪移,说了给你长长见识!”崎路人人背起乾坤袋,待要将水晶瓶交给叶小钗,只见叶小钗不知何时又已别过头去,呆呆地看着半驼废之基。若是将金少爷这匹悍马,留在叶小钗身边,以这封父子的个性而言,恐怕将是两败俱伤。崎路人遂打消主意,将瓶子系在腰际,对叶小钗微作一揖,道:钗,你我就此别过。”叶小钗“啊”地一声,回过神来,看着崎路人。崎路人道:“凶手之事,我会尽力去查,你不必心急,不过,半驼废前辈生前,所做的一切,也万望你能想通。”想通?半驼废生前有什么事是自己还没想通的?叶小钗一时顿愕,皱紧了双眉。崎路人道:“等你想明白的那一天,可以到黑湖找我。”叶小钗仍呆呆地看着崎路人的背影,背影渐渐远去,还杂着金少爷细微的叫骂声,却已经听不清楚在叫些什么。叶小钗长叹了一声,心中低问道:半驼废,我真的不了解你吗?面前只剩下沉寂的墓碑,也不能回答他什么。就在自己已经回头的时候,却见到半驼废的尸体。为什么人生是这样无情,这样残忍?叶小钗已经很久很久,不愿意去想这种问题了。

正文 第五章 佛有灵心到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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