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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打骂俺是家常便饭,开始的时候,俺都是一笔笔地记下来,等到母亲来看我的时候拿出来告状,但母亲总是不了了之。后来长大了一些,文革也开始了,俺便举起了“批判的武器”,俺再也不服小舅舅管了,有一次俺和他大吵了一架,邻居也来了不少人旁观,俺一边哭一边对小舅舅进行批判:“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和三舅吃饭的时候还要用秤秤一下谁多谁少;有一次俺妈妈说了你两句,你就将碗摔了,从此不和俺妈妈说话,你既然不和俺妈妈说话,那你怎么好意思管俺?俺在外婆这儿,妈妈是贴了钱的,一个月十六块,可你一个月只贴了八块,你出差了,或者是加班不回来,还要从伙食费中扣除,俺攒钱买连环画,你却教俺弟弟将钱偷了买冷饮给你们两人吃。”有的邻居便说小舅舅不对,小舅舅说不过俺,恼羞成怒,常常将俺一阵暴打,他打俺的时候,俺就砸外婆家的碗,那些碗都是清朝的,小舅舅认为外婆家的东西都是他的,所以心疼得要命。后来有一天,俺终于忍无可忍,将砖头一块块地砸向小舅舅,小舅舅吓得躲到外婆身后,俺一不小心,将外婆的头砸破了,小舅舅和我都吓呆了,没有办法,俺只得寄养到二姑家中。

小姨大俺十四岁,原先在乡下,她没有小孩的时候,最喜欢俺了,每次从乡下回来,都要带着俺出去买东西吃,临走的时候还要给俺零花钱。小姨到城里生小孩的时候,两次都是俺守在她的身边,每天负责送饭给她吃。后来小姨回城在工厂里做医生,俺和她的关系便时好时坏了,因为她只顾疼自己的小孩子,俺有的时候就故意和她捣蛋。关系好的时候俺常常和小姨结成统一战线,一起对付小舅舅,还帮她带小孩。姨弟弟是三代单传,是个上天就要人拿梯子的主,他闹的时候,要他的『奶』『奶』将田里的菜拔掉,『奶』『奶』也只得照办,到了城里,没有人能哄得住他,不管是谁,都是一阵『乱』骂,在家中只有俺能哄住他,所以俺放学了便常常将姨弟弟带出去玩。但俺也有和小姨吵架干仗的时候,每当此时,俺便揭小姨的老底。小姨年轻的时候,喜欢在外面借钱『乱』花,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一天下大雨,小姨的一个同学哭上门来讨债了,跪在屋檐下不肯起来,外婆没有办法,只得卖家俱还债,这些事外婆家里人平时没有人提起,怕小姨哭闹,可却被俺记得清清楚楚,有一次和小姨吵架的时候便将此事抖了出来。小姨气得眼泪直掉,冲着俺大喊大叫:“难道我是你生的吗?活像一个祖宗八代似的。”可刚刚才吵过,姨弟弟一闹,小姨便将吵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掏出两『毛』钱,冲着俺说:“枪毙的,还不快将娃儿抱出去!”



第1卷 第七章说嘴的郎虫(下)

吃过俺这张嘴巴苦头的还有二姨。二姨在家一直是个霸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小舅舅和小姨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二姨中师毕业后去了外地,偶尔回来,看不惯小舅舅的样子,有一次踹了小舅舅一脚,小舅舅差不多晕死过去。后来又有一次回来,小舅舅在外面闯了祸,二姨又要打小舅舅,外婆居然当着俺父母的面,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单腿下跪,对二姨说:“媳『妇』就这么一个老巴儿,求您老人家饶他一命。”气得二姨当即走人。

二姨见俺不服管教,调皮得厉害,便打了俺一下,可她不知道这下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俺冲着她大喊大叫:“你是俺的妈妈吗?”二姨一下子楞住了。俺又说:“你不是俺的妈妈,你凭什么打俺?”二姨还没有反应过来,俺对着她就是一阵狂轰烂炸,荤的辣的一顿瘟骂。二姨自打懂事以来,在家从来都是处处占上风的,没想到却败在俺的手里,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只得溜之大吉。外婆在一旁可开心了,晚上,俺母亲回来,外婆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地告诉俺母亲:“那个狠人今天吃了你家儿子的苦了,被骂惨了。”二姨也不好意思将此事告诉给俺母亲,从此不再敢招惹俺。俺后来想,二姨之所以不敢打俺,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俺的母亲非常地宠俺,打了怕不好交待。

从曾祖父开始,俺们家祖传的就是父亲和长子都像仇人一样,俺和父亲也不例外。在俺的记忆中,父亲总是为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和俺吵架,一直到上了大学,在外地工作了,每次回来都是吵完了一架再走,弄得俺一路上心情都十分地不爽。父亲和俺关系不好,与父亲自身的原因有关,但也有俺说话不饶人的因素。在俺上大学之前,父亲和母亲的钱都是分开用的,父亲一个月四十几块工资,贴十五块给母亲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他的事了,父亲的工资除了一个月贴祖父母八元外,其他的都用来抽烟喝酒,他是月月欠债,衣服还有补丁。八岁那年,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烟酒馋老头子”,简称“烟酒”,他一回来,俺便和弟弟一起喊,开始的时候,父亲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可后来便再也不能忍受了,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找了个机会将俺和弟弟修理了一顿,但主要对象是俺,连鞋刷子也打断了。后来俺长大了,父亲再打俺的时候,俺便开始反抗了,说他是陈独秀,搞家长制,家里是吵得不可开交,母亲也无可奈何。

最惨的当数俺的祖母了,祖母一直歧视俺们这一房,当年俺母亲在家还要交房租给她,印象中很少有慈爱的地方。九岁那年,有一次父亲带俺回老家,俺见了她从来都很冷淡,一点也亲热不起来。祖母不知怎么了,想和俺套近乎,对俺说:“小伙,放乖巧一点,将来会有你的好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俺瞪了她一眼,随口撂了一句:“吹牛皮。”祖母哭笑不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手指着俺,对俺父亲说:“你看,你看,你们家小伙!”



第1卷 第八章杨奶奶和她的外孙女(上)

自从寄养到外婆家以后,俺便不受管束,打架、爬树,无所不能,每天都要玩得很晚才回家,身上像个泥猴子似的。俺成了那条街上有名的野孩子,许多人家的大人都要他们的孩子离俺远点。开始的时候,外婆还用尺条子吓唬俺,俺便抱住外婆的双腿,外婆是三寸金莲,几乎跌倒,从此不再敢和我动武,气急了,便骂一句:“好人死掉千千万,坏人死不掉!”俺和小舅舅吵架是常事,外婆被俺闹得头昏脑胀,却又无可奈何。

只有斜对门院子里的回族杨『奶』『奶』能哄住我,不知为什么,她特别地喜欢俺,总是说俺很乖,俺也很听杨『奶』『奶』的话。每当俺和小舅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杨『奶』『奶』总是来劝架,他对小舅舅说:“人家爸爸妈妈不在这儿,你打他骂他干什么?”如果是吃饭的时候,便牵着俺的手到她家,笑盈盈地看着俺吃着他们家香喷喷的饭菜。在那条巷子里,只有杨『奶』『奶』家是俺常去的地方。杨『奶』『奶』家的小姨总喜欢逗俺玩,那时刘少奇被打倒了,她就喊俺是刘少奇,有一天,俺突然喊她是王光美,她便红了脸,再也不喊俺是刘少奇了,俺感到很奇怪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天放学回家,俺书包一扔就要出去。外婆问:“到哪儿去?”“杨『奶』『奶』家。”“回来,杨『奶』『奶』的外孙女刚从镇江来,整天都在哭,你不要去添『乱』!”

俺哪里肯听,还是去了。那小女孩正在哭呢,当俺走到她的面前时,她的哭声突然停了,愣愣地望着俺。哟,好漂亮的小妹妹呀,十个手指尖尖的,长长的,下巴也是尖尖的,小鼻子挺挺的。俺伸出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小妹妹居然笑了。杨『奶』『奶』家的小姨高兴地朝杨『奶』『奶』喊道:“妈,广凤笑啦!多好玩呀,八岁抱六岁,七斤搬八斤。”

俺摇摇晃晃将广凤抱回家中,拿出好多好多的玻璃球给她玩。广凤摇摇头,让俺玩给她看。俺将所有的玻璃球全都放在大方桌上,只留一颗在手中,用力弹出,玻璃球和着广凤咯咯的笑声纷纷蹦到地上,又一颗一颗地弹回空中。

到了吃饭的时候,广凤说要在俺们家吃,杨『奶』『奶』无奈,只得将饭菜送来,并关照广凤不要吃俺们家的,尤其不能吃猪肉。那几天俺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非常温驯、懂事,连外婆也感到奇怪,放学一回家,外婆就对俺说:“快去吧,你那小相好的已经来看过你好几次了。”

星期六,母亲来看俺,外婆没有像往常那样忙着数落我的不是,而是笑着对母亲说:“谢天谢地,你那宝贝儿子有救了,你们家快娶媳『妇』了。”那天晚上任小姨怎么哄,广凤就是不肯回家,硬是挤在俺和妈妈之间,说:“俺也要靠妈妈睡。”广凤双目微闭,面带微笑,俺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像洋娃娃的一样。



第1卷 第九章杨奶奶和她的外孙女(下)

有一天,俺带广凤到护城河边玩,傍晚的时候,天空中布满了彩霞,河那边是一片果林,炊烟从果林后面袅袅升起,俺和广凤坐在旧城墙根上,竟然忘记回家了。俺对广凤说:“将来俺想盖一座很大的玻璃房子。”广凤问:“有多大呢?”俺说:“有体育场那么大。”广凤又问:“里面有什么呢?”俺说:“有小草,有小花,有小蝴蝶,有小蜜蜂,有金银子。”广凤甜甜地笑了,说:“还有一条小河,小河里有许多的小鱼。”

回家的时候,天快黑了,俺和广凤手拉手沿城墙根走,广凤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当俺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广凤的脸都吓白了。

第二天中午,俺又去找广凤,可她们家那两扇油漆斑驳的木门关得紧紧的,敲了半天也没人开,俺就坐在俺们家院子的门槛上等。过了好一会,那两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广凤娇小的身影从里面闪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彩『色』白铁皮盒子,轻手轻脚地向俺走来,说:“她们都睡了,俺出来她们不知道。”说着,打开小盒子,里面有许多五彩斑斓的玻璃球,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玻璃球。广凤说:“这是小姨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的,可我不想玩,送给你吧。”

接过小盒子,俺对广凤说:“到俺家去玩吧。”

广凤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下泪水好像快要滚落下来,摇摇头说:“她们不让我和你玩了,小姨说,过两天就送俺回镇江。”

俺『迷』『迷』茫茫地望着广凤,心里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广凤的身影从俺的眼前消失了,可那充满欢乐的时光却像梦一样长久地留在了俺的记忆之中。

不过,俺发现广凤走了之后,杨『奶』『奶』还是像过去那样喜欢俺,杨爷爷在清真馆做厨师,杨『奶』『奶』常常带俺到杨爷爷那儿,每次都弄一点好吃的给俺。有一次杨『奶』『奶』摔伤了手臂,不知听谁说的,童子『尿』可以治伤,就想让俺将『尿』『尿』在她的手臂上,可是俺像女孩那样害羞,从上小学开始便不肯赤膊,洗澡的时候也不肯让人看见,所以不肯将『尿』『尿』在杨『奶』『奶』的手臂上,便说:“你找国强和国华吧(邻居家的小孩)。”可杨『奶』『奶』说:“杨『奶』『奶』就喜欢你,不喜欢他们。”可俺最终还是不好意思,杨『奶』『奶』也没有去找国强和国华。

文革中,俺最喜欢看抄家,但有一天红卫兵来抄扬『奶』『奶』的家了,看杨『奶』『奶』受罪的样子,俺真的很难受。杨『奶』『奶』趁人不注意,将手上的戒指捋下来扔在门背后,外婆看见了,捡起来,藏在家中的锅堂里,等红卫兵走了,还给杨『奶』『奶』。杨『奶』『奶』感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对俺外婆说:“你是天底下第一个好人。”

多少年过去了,俺已成了家,外婆的房子已被小舅舅独占,外婆便住到了小姨家,有一天外婆和俺一起去看杨『奶』『奶』,许多年没有看见俺了,杨『奶』『奶』高兴也很感慨,说:“广凤也有小孩了,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的时候的事情我还记着呢。”



第1卷 第十章皮匠的儿子

说到俺的顽童时代,就不能不说俺的伙伴文虎。文虎是俺小学的同学,比俺大两岁,他的家和俺的家靠在一起。他的父亲是皮匠,也就是专门修鞋的干活,辛苦大大的。文虎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哥哥很帅,帅得就像濮存昕;文虎还有一个姐姐,是个哑巴,但非常漂亮,漂亮得就像李玲玉,很早的时候就离家到扬州的聋哑学校上学。

文虎的顽劣程度和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俺的顽皮主要体现在嘴上,而文虎却是闷皮,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恶作剧。比如,有一次,他别出心裁,用剃须刀将自己的眉『毛』刮了,俺到他家去的时候,他的哑巴姐姐指着文虎,“哇哇哇”地『乱』叫一气,俺一看原来文虎成了一个没有眉『毛』的怪物;还有一次,他将『尿』『尿』在茶杯里,然后让他的弟弟喊小孩子们到他家去,文虎端着茶杯出来,冷不丁谁也不会想到,他将『尿』全浇在小孩子们的身上,头上。所以这条街上很少有小孩子和文虎接近,主要是怕吃他的苦头。

但是文虎从来不欺负俺,他和俺是难兄难弟,好得形影不离,一块糖也要分成两半吃。有一次文虎捡到一枝金星钢笔,便卖给修钢笔的,那人只给了两『毛』钱,晚上文虎和俺上街转悠的时候,文虎看到有个挑着担子卖枇杷的,就走过去想买,那个卖枇杷的欺负小孩子,五『毛』钱一斤的硬要卖一块钱一斤,文虎故意蹲在地上挑,一边和那个卖枇杷的东拉西扯起来,一边趁那人不注意将枇杷往地上扔,并轻轻地用胳膊推俺,俺心领神会,将文虎扔在地上的枇杷悄悄地拾起来溜之大吉,结果二『毛』钱买了大约一斤多。第二天,文虎在同学面前炫耀,被同学报告给了老师,老师让俺和文虎写检查,要在班上斗私批修,文虎像个梁山好汉似的,说不关俺的事,全是他让俺做的。

文虎像个哥哥似的处处护卫着俺。有一次看完电影回来,两个个儿很高的中学生从背后打了一下俺的后脑勺,俺还没有反正过来,文虎就冲上去和他们干了起来,这还不算,晚上趁人家不注意,『操』起弹弓就将那个打俺的学生家后窗的玻璃打碎了,人家追出来的时候,文虎和俺早跑得没有了踪影。小舅舅欺负俺,文给小舅舅起了一个名字,叫“鲫鱼头”,文虎一直想让“鲫鱼头”吃点苦头,有一天早上,小舅舅去上厕所,文虎跟到了厕所后面,用一块大砖头砸在粪坑里,粪便通过粪槽沾了小舅舅一身,小舅舅就差跳起来喊“八格呀鲁,死啦死啦的”,气急败坏而又十分狼狈地回来,以为是俺干的,想找俺算账,可外婆证明俺一直在家里没出去,小舅舅只得咽下这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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