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贵夫妻》第63/178页
有了沈汀的暗中帮助,年轻的小两口渐渐安稳了下来。他们本不是爱争抢的性子,虽然日子过的不如以前精致,但粗茶淡饭亦别有滋味。沈淞虽然偶尔觉得靠着媳妇儿过日子有些失了颜面,却知道自己越是在意,越会让孔氏为难,索性放宽了心胸“吃软饭”。
孔氏心中最怕的也是沈淞心思太重放不开,反而拖累身体,没想到自家夫君并不迂腐,反而调侃道:“二弟曾说夫妻者,便是男儿在外负责赚钱养家,女子在内负责貌美如花,如今咱们却倒了一倒,赚钱养家都靠你,我只能努力多吃些好的,变得貌美如花博你一笑了。”
孔氏笑着锤他,心里的一颗大石总算落地,小小的屋子里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只要夫妻齐心,便是粗茶淡饭他们也能携手相随,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和沈淞他们不同,范氏的日子却过的艰难起来。沈敬新纳的良妾赵氏年轻温柔,手段也颇为不俗,仗着沈敬对她的宠爱,很快便笼络了家中的仆役下人。原本范氏并不把赵氏放在心上,便是她上蹿下跳的施恩卖好也是冷眼旁观――范氏到底是世家女,有她自己的骄傲。可当赵氏步步为营,让她连出门打理自己铺子的生意都变得为难时,范氏不得不奋起反抗了。
若说心机手段,赵氏根本不是范氏的对手,更不要说范氏与沈敬的同僚夫人们交好,而那些正妻们绝看不上一个妾室。只要沈敬还需要维持这些关系走动,他就不能不礼让范氏三分。
一边伏低做小,让沈敬不再对着自己冷眼相待,一边连敲带打,让下人们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家里真正拿主意的人。范氏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很快便拿回了主动权,让赵氏的一番用心全然白费。
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赵氏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那些原本对她笑脸相迎的下人们绕着他走不说,连老爷也莫名训斥了她两回,让她又委屈又惧怕,背地里掉了不少眼泪。
可怜赵氏心气儿高,几乎花光了积蓄才过上和范氏比肩的日子,还没张扬几天又被打回了原型,甚至不得不日日到正堂给范氏晨昏定省做足了礼仪。她面上不显,暗中却不知道撕了多少张帕子,然而范氏比她高杆的多,不仅没让她抓到分毫把柄向沈敬告状,反而所有人都觉得有这样的当家主母,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范氏虽然在和赵氏的暗中交锋中取得了胜利,却也觉得身心俱疲。若是几年前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要沦落到和一个平民丫头争宠,她一定会撕烂那人的嘴。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她不得不打点精神压制着赵氏,才能在这个家里有些许立足之地。
轻轻拍着熟睡的儿子,范氏自己却毫无睡意。她已经失眠许多天了,如今能面面俱到的撑下来,全靠心中还有一丝念想,哪怕她也恨不得立刻倒头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却不得不保持着清醒,仔细盘算着自己手中的筹码,努力为她和沈湛争取最大的利益。
“无论如何,便是与沈敬虚以委蛇,我也得靠着他把湛儿培养起来。”她对自己默默说道:“沈府亏欠我的,沈敬不能给我的,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亲手捧到我面前来。”
至于沈淞,她偶尔想到便觉得心中疼痛,却不敢去看,不敢往深思。沈淞已经再不能实现她的梦想,唯一可以称为她未来依靠的,只有她的小儿子沈湛了。
这样或许对沈淞不公,可她一个妇人家又能怎样?范氏这般自我安慰着,渐渐说服了自己。
夜渐渐深,静心斋里的人却各怀心思。范氏吹熄了油灯,在沈湛身边躺下。沈敬在梦中看到赵氏给自己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在科举中一举夺魁惊天下,而他也成为万人敬仰的对象。赵氏却正小心从沈敬的怀里挣脱出来,悄悄起身打开自己的梳妆匣子点了点里头的银钱,盘算着明日还要不要给厨房管事打点赏钱。最角落的耳房里,沈淞和孔氏相拥而眠,互相温暖。
一墙之隔的澹怀堂里,沈安侯沈大老爷也还未入睡。他正拿着一张纸条儿纠结的很:“你说那位圣人老爷闲着没事儿约我明日望江楼见,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林菁早就困了,被他唠叨一晚上烦的不行,索性不再搭理他,自己除了外衣钻进被窝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含糊不清道:“管他什么意思,你明日去赴个约当面问清楚不就行了?”
“说的也是。”沈大老爷看着床上团成个茧子的亲亲媳妇儿,哪里还耐烦琢磨穆荇的心思。将纸条一扔,吹熄油灯,他悉悉索索的在高床软枕上躺下:“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没安好心,有点儿不踏实。要不你给我宽慰宽慰,让我安心睡个好觉,养足了精神明日见招拆招神挡杀神?”
“你这混蛋……”林夫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折腾好了这一家人,沈大老爷要换地图了
第100章 望江楼长谈(上)
矗立在江边的望江楼每日都很热闹,不过这一日有些不同, 整个四楼一片肃穆。每当有客人想要上来时, 便会被掌柜的亲切礼貌又不失强硬的拦下来,轻声告诉他:“今日有贵客,四楼暂不接待, 还望各位海涵。”
能够来四楼的不是有真才实学的就是身份不俗的, 自然更懂得分寸。连他们都要挡驾, 那上头坐着的“贵客”身份便不外乎那么几位了。再想想不久之前沈侯爷和圣人偶遇的传闻, 所有人心领神会,毫无被冒犯的愤怒,依言在三楼就坐,或是干脆的离开。
而望江楼也并非故弄玄虚,如今在四楼对坐的,正是当今圣人穆荇和被他约谈的沈安侯。林内侍继续站在一旁当壁花,顺便添个茶水什么的。
“朕来过一次后就对这儿的饭食念念不忘,果然是比御膳房的有味道些。”穆荇夹了一口炝炒木耳放入口中细嚼, 咽下之后说道:“沈安侯不愧是沈安侯, 无论做什么,你都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及。”
沈大老爷也不知他这是褒是贬, 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御膳房里的御厨做菜有他们的规矩,讲究个无功无过,自然不能像我这般随心所欲。您若是喜欢这口儿,常来转转也就是了,说不得望江楼沾染您的龙气, 还能跟着再兴旺些。”
他这话说的不算刻意讨好,穆荇听着却顺耳:“来个一两回也就罢了,来得多了谁知道御史又要怎么说朕。”他哼笑出声:“其实治国不也如此?朕就像那宫中的御厨,做个无功无过便是最好,但凡有些许‘出格’之处,只怕就要群起而攻之了。”
“圣人教诲云,治大国如烹小鲜,陛下这般列举倒是正合了道理。”沈安侯也随意吃了口菜,端起杯子敬穆荇:“我们锅中不过青菜萝卜,您锅中却是天下万民,自然是需要小心谨慎非常的。”
穆荇笑着与他对饮,沙洲黄入口温和,并不激烈,是以他并不知道这其实是烈酒。“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你,若是我让你出仕,你可愿意?”
他这回没说“朕”,而是刻意说的“我”,便是将自己降到了一个友人的身份与沈放说这话。否则以他的身份,又何须特意将人叫来询问?只一封旨意,沈大老爷便需感恩戴德的听命行事。
沈安侯表情端庄了些,放下筷子认真想了想才回话:“若说入朝站班,我仍是不愿意的,”至于原因便不必赘述,“但这些年我在外头走的多了,对民生多艰反而体会了不少。可以的话,臣倒是想找一处干净些的郡县试一试,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百姓的生活过的再好一些。”
所谓干净些的地方,就是没什么世家干扰,也没有豪强林立,能让他尽情施展自己所为。这个回答在穆荇的意料之中,他轻轻点头:“朕也有此想法――听说你在庄子上教了庄户不少法子,让田产增长了近三成,可是真有此事?”
虽然是疑问句,但穆荇的语气是肯定的。沈安侯也并不奇怪他调查过自己,大大方方的承认:“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正是琢磨出了这些法子,臣才想着能不能将它们用在利国利民的地方。”
穆荇轻叹:“你便是放浪形骸,心中依旧是家国天下。难怪当年太上会将你作为三哥的相爷培养,并说出得安侯之心,可保天下太平的话来。”
当年的沈放能成为上书房一霸,连皇子们都要避其锋芒,怎么可能没有老圣人的刻意引导和放纵?只是沈安侯却没在记忆中找到这句话,想来并不是当他面说出来的。
“太上谬赞,年少气盛之事不可再说。”沈安侯做出几分羞赧的表情摆了摆手,又正色道:“我与您可谓求同存异,至少在天下百姓之事上绝无分歧。既然您今日邀我在此,显见不只是说外放之事吧。”不是沈安侯狂妄,光是当个县令太守治理一方,以沈放过去的彪悍战绩,根本用不着穆荇特意来打招呼。
“求同存异,这句话说的不错。”穆荇也放下了筷子,正色说道:“一州一郡之事,以你的才能根本无需朕赘言,朕今日想听的,是你对天下大势的看法。”
神特马的天下大势,这是隆中对走错片场了吗?沈安侯假作思考,心里却想要说到几分才恰当。其实这个国家不稳定的最根本原因是带有奴隶社会残余的封建制度,但这话能讲吗?能给圣人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
心中的吐槽不过瞬息间,沈大老爷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轻咳一声道:“安侯与您本不该交浅言深,但陛下心系天下,臣亦当知无不言。在臣看来,我大燮虽然看似太平,实则内忧外患。虽然陛下一直在尽力弥补维护,但不动摇其根基,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
穆荇脸色微沉:“你细说。”
沈侯爷应了个喏:“陛下励精图治,使楚将军在幽州一役让外族臣服不敢妄动,所以臣说的外患,并不是外族。”他抬头迅速瞟了穆荇一眼,声音再放轻了几分:“于陛下,于穆家而言,这外,是世家。”
穆荇虽然勉力维持,还是忍不住身形一震:“世家……”
沈大老爷沉重的点点头,给两人杯子里满上酒,再敬穆荇:“这话并非我所说,而是当初太傅便有预言。”他说的太傅是先太子时的太子太傅程舆,也是沈放元配的祖父,“世家贪婪,乱世时依附皇权得以保全,到太平盛世时,便是这泱泱大国里的吸血虫。且他们底蕴深厚,根系稳固,为了家族发展可以不折手段。上位者一定要压制,但也一定要慎重,否则于国于民,便是大难。”
穆荇听着他的话,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你说的没错,如今朝中重要位置便多被世家掌控,他们官官相护,推诿责任,毫不顾忌百姓的生死存亡。”其实也并不完全如此,在世家盘踞的地方,那些人会化身佛陀让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外,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绝不肯出半分力气。
可是对穆荇来说,世家的地盘总隔了一层,反而是那些无主之地才是他可以争取到的。每每想到自己有意倾斜,便被世家打了回来,最好的资源都送到了世家大族手上,穆荇便郁闷的像饮了黄连水。而沈安侯一边示意林内侍倒酒,一边继续说道:“世家之祸,更在蛮夷之上。他们心中只有家族没有大燮,所以臣才说,于大燮而言,世家,就是外患。”
“不错,世家外患不得不除,安侯可有什么法子?”
“臣发展农事,甚至以后还要开展商业,便是想要压制世家。”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沈大老爷便好生与穆荇“推心置腹”,至于能不能忽悠过去就尽人事安天命了:“臣也说了,国以民为本,世家便如国中小国,他们的存在也要依靠百姓。咱们不能直接铲除世家,便只能让别处比世家治下更让百姓向往。甚至咱们有实力后,还能封锁世家的生意往来,让他们如孤岛空悬。”他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杀意的微笑:“到时候,世家自然是不攻自破,便是没有彻底消失,也翻不起大浪,他们是生是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穆荇想象着那一幕,不免有些心潮澎湃,沈大老爷却又泼上一盆冷水:“但是此法的关键在于人才。陛下别忘了,能够担任一方要员的,可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便是朝中,也如您所说,多为世家擎制。虽然有好的法子,却没有忠于陛下的人执行,便无异于空中楼阁,说不定最后反而便宜了别人。”
虽然不想承认,可这都是事实。穆荇还想垂死挣扎:“朝中亦有勋贵之家……”
“陛下!”沈安侯打断他的话:“勋贵之家哪个不以联姻世家为荣?便是我沈家不也多有倚靠平宁楚氏?您若要行此计,必须从最底层简拔人才,您得有自己的天子门生,才能和世家抗衡。”
“天子门生……?”穆荇面上迟疑了一刻,复又变得潮红,颇为激动道:“好一个天子门生!沈安侯!只是这一句,朕便该拜你为相!”
沈大老爷不为所动,依旧摇头:“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寒门子弟以选入国子监为荣,可国子监是谁管着?便是他们心志坚定,但为官并不只是背书这么简单,世家子看了多少弯弯绕绕,又有多少前人积累,绝不是愣头青们可以玩的过的。”
“这便是内忧,对不对?”大好心情被败了个干净,穆荇愤愤的一口灌下杯中酒:“朕无人可用,便是内忧。”
“不止如此。”沈安侯的语气越发沉重:“陛下可知臣这几年虽然放浪,可该看的也没少看。民间酷吏盘剥严重,各处匪盗不断,百姓多有冤屈,甚至丰年都有流民四散。然天时不可能永远风调雨顺,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竟是如此严重?”穆荇有些惊疑:“可我看吏部考核从未上过如此奏章。”
“因为察举制啊,”沈安侯抬头看他:“各地官员多是上官举荐,不就是一张细密的关系网?他们又怎能不相互包庇相互隐瞒,难道让您连根拔起吗?”至于吏部也好不到那里去,这一点无需沈大老爷赘言,穆荇自己就能想通。
“内忧外患,果然是内忧外患。”穆荇有些惨然道:“朕兢兢业业十来年,从不敢松懈分毫,本以为无愧于天下,没想到大燮竟是岌岌可危之局――朕真是愧为人主也。”
沈安侯轻声安抚:“您平衡朝堂,压制世家,已经做的很好了。天下只知您身处高位生杀予夺,哪里知道您其实是如履薄冰高处不胜寒呢?”
穆荇被他一番话给感动了,难得这世间还有人能够理解他,不愧是他选中的知己。却不知沈大老爷心中正在吐槽,当皇帝有什么好的?起的比鸡早,干的比驴多,睡的比狗晚,还得当种/马,就这样稍有不慎还会被御史抓小辫子痛骂,若是让他来选,去种田都比这轻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狂存稿中,咱们十月1号到5号每天早上四章连发,6号起一直双更到十月结束哦~宝宝们要支持我呀~
第101章 望江楼长谈(下)
虽然圣人长得不错,但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糙老爷们泪眼汪汪的盯着看, 沈安侯还是累觉不爱:“陛下莫要忧心, 安侯虽然不才,但说到应对之法亦有些许建议,或许可供您参考。”
穆荇果然一秒钟变正常了, 端起杯子敬道:“安侯请说。”
啜了一口杯中酒润润喉咙, 沈安侯站起来背手迈开王八步:“外患之所以成为外患, 追根究底还是内忧, 是人才的培养和地方官员的监督。对此安侯有两个想法,其一是科举制,其二是监察制,另有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是轮换制。”
一连三个概念性的词,听的穆荇愣了一下,还是维持住风度抬手道:“朕愿闻其详。”
“所谓科举制,便是将察举制里的科举一门单独提出来。无论是否通过举荐, 但凡要为官者, 必须通过考试。同样的,便是寒门士子并无举荐之人, 只要能通过科举,也有为官的机会。”
看穆荇若有所思,沈安侯轻笑:“当然,这事儿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徐徐图之, 例如一开始只以某几地作为试点,并不全国推广,等到做出实效后再渐渐开放,科举与察举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