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贵夫妻》第64/178页
“虽说是并行,这里头能做的权衡却很多。”穆荇的思路被带了起来,不需要沈安侯多说,自己就能想到很多:“尤其是在科举人才做的明显比察举好后,由科举取代察举就顺理成章了。”
“正是如此。”沈安侯点头,露出标志性的楚舅舅式微笑:“科举上来的自然就是臣之前所言的天子门生。等到天下官吏皆出自您之手下,无人可用之困局自然不攻自破。”
“但是此事耗时颇久,且困难重重,并不好办啊。”
“这就需要监察制作为辅助了。”沈侯爷胸有成竹:“那些御史不是自认为刚正不阿廉洁清正吗?您就专门找一批信得过的,分明暗两路定时不定时的往地方上巡游,下头官吏是人是鬼便在您的掌握之中。”
“如此……可行。”比起吏部考核,这样做的震慑性更大。便是御史查不出什么来,光是有这样一条政令,也能让贪官酷吏们有几分顾忌,不敢把事情做的太过。
“科举制和监察制是保证官吏队伍纯洁的两个必要条件,从根源上让他们明白皇权至上,也明白自己职责所在。但这两条光是确定下来就需要您在朝堂的无数次努力,更不要说实施时还有重重困难险阻。为了应付如今的局面,臣便想到了轮换制,说白了便是将不同派系的官吏放在对方的地盘上,就不信他们还敢不小心不谨慎。如此一来,最差也就是无所作为,更不会祸害一方百姓。”
穆荇一听就心领神会:“这一点倒是不错,官吏任期满后回京述职升迁,朕总能决定他们往哪儿派遣。”这样不仅可以让他们相互提防顾忌,说不定还能来一出窝里斗,削弱世家的实力。看看已经低调坐回桌边的沈安侯,穆荇心中感慨,当年上书房的少年郎虽然少了些张扬,内心却越发深邃。他从来都是这般光明正大的阳谋,让人心中不忿亦不得不服。
端杯遥敬,穆荇只觉得心中畅快:“安侯还有什么治世良策只管说来,千万不要对朕隐瞒。朕拿你当知心之人,亦希望你能够为朕肱骨,为朕出谋划策。”
“得陛下青眼,放当浮一大白。”沈安侯洒脱的与穆荇对饮,心中算着这哥们估计后劲儿上来了,“治世良策不敢当,圣人有云,‘国之大事,唯祀与戎’,陛下想要政令通行万国来朝,钱粮盐铁缺一不可。于钱粮一途臣已经有了些想法,只还需要实际演练才能确认是否可行。”
“朕回去就下旨,封你为惠州刺史,你只管按心意行事。”
这时候沈侯爷也只能憋屈的行了个大礼:“臣谢陛下隆恩,然一来刺史之职过于沉重,非臣所能担当,二来惠州有洛氏在,只怕施展不开手脚。臣望陛下能收回成命,寻一处下郡或中县,才能真正看出臣之计策的效果来。”
虽然被推却了好意,穆荇也不怎么生气,直接伸手将沈安侯拉起来:“你所言有理,既如此就琨郡吧。”虽然脑子有些晕,圣人的思维却越发清晰:“琨郡离京不远,亦无世家大族,正符合你之所言。”
琨郡是个上郡,在京城和星州的交界,属于星州管理。沈安侯原本考虑的几个去处中排在前三的便有它,自然是顺势谢了圣恩。穆荇也是开心不已,拉着沈安侯连饮三大杯,然后两眼一闭身子一软,若不是沈侯爷反应快把人接住了,只怕就得和地板来一个亲密接触。
林内侍吓了一跳,赶紧叫了让暗中护卫的翊羽亲卫带着随同的医博士进来。沈安侯看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摆了摆手:“圣人就是喝醉了睡过去,五楼有个干净房间,你们送他去躺一会儿,一两个时辰就没事儿了。”
眼见着沈侯爷也有些脚底打飘,众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点了点头依言行事。沈安侯自己也找了个休息室眯着,沙洲黄比后世的黄酒还厉害些,后劲儿不是一般的大,便是他也有些扛不住了。
两人从巳时初谈起,到午时末睡去,等到醒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穆荇只觉得睁开眼全身苏爽,听了林内侍的禀告后自己也笑了:“难怪沈安侯曾作诗云‘浮生偷得半日闲’,这偷来的半日闲暇可真是不错啊。”
难得这样轻松畅快的睡上一觉了。走出门外,眼前是滚滚流过的江水,在落日余晖中分外耀眼。
“有人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有人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陛下更喜欢哪种说法?”
转头看去,已经收拾妥当风度依然的沈侯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也和他一样凭栏眺望:“望江楼第五楼有最好看的风景,可惜除了您和我,还真没几个人上来看过。”
“确实是好风光。”穆荇点头,取笑道:“难道不该怪你的规矩太严格吗?那对联可不好对上,连朕的侍讲博士们都琢磨了许久。”
“学子们嘛,没点动力在后头鞭策着,便总觉得圣人第一他第二,容易骄傲狂妄起来。臣这么做也只是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还有更多学问需要他们去钻研。”
“罢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穆荇只觉得自己和沈安侯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殆尽,从此又多了一个值得全心信任的人,心情自然是好的不得了,也一点儿不介意沈大老爷的“顶撞狡辩”。
“圣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忍了许久的林内侍看出主子心情不错,咬牙上前低声说道。再晚就该天黑了,不说御史知道了要怎么狂喷,只宫里的皇后和娘娘们就得揭了他的皮。
“时辰确实不早了,臣送陛下。”沈安侯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原本还想再赖一会儿的穆荇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他,终究迈步下楼:“朕说过的话便不会改了,你提前做好准备,过几日旨意就会下来,琨郡太守的位置,已经是你的了。”
“臣谢恩。”沈安侯深深作揖,嘴角轻笑。虽然今日唱念做打杀死的脑细胞不少,但好在结局十分圆满,太守之位虽然不高,可一郡之地足够他完成许多设想,并培养起自己的班底来了。
穆荇踏上那辆低调的乌棚牛车离开,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敞亮,虽然前路漫漫,但他并不孤单。沈安侯,这个他期盼已久也纠结许久的能臣,终于还是落到他手上了。
他的好心情并没有任何遮掩,林内侍在心中将沈安侯的地位又提了一提。圣人便是面对最受宠的陈贵妃也从未这样开怀过,虽然不明白沈侯爷的过人之处到底在哪,但并不妨碍聪明的他接受这个事实――若论圣宠,恐怕这天下除了楚将军,真没人能与沈侯爷比肩了。
或许这就是白月光的威力吧,可惜没人知道,沈放这朵白月光早就已经消失不见,而沈安侯也绝不是穆荇心中那位接受过正统皇权教育一心为国为民的良将贤臣。无论是和穆荇的君臣相得,还是和楚怀的一家亲,都只因为他们拥有相同的目标。沈安侯不是个挑事儿的人,但骨子里的坚定倔强,或许在这个时空中,除了林菁,再无人能知。
穆荇果然说到做到,不过三天,封沈安侯为琨郡太守的旨意便被天使送到了沈府。朝中对此异议并不大,一来沈侯爷的才学是实打实的,至少没人敢站出来说他才不配位。二来无论是沈侯爷自己还是林菁的夫人路线,沈府和京中高门大户的关系都算维护的不错。其实早几年就有人猜测他何时起复入朝了,如今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的应有之义。
唯一让大家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留在京中,而是选择外放。有人猜测这是为了夯实基础,给日后进入中枢作打算。对于这种说法,穆荇和沈安侯笑而不语,并不解释什么。他俩现在虽然算是尽释前嫌,可到底远香近臭,与其凑在一块儿互虐,还是离的远些遥想思念更好。
楚舅舅得到消息也挺早,还特意拉着沈安侯恶补了一番当官的知识。上郡太守位同下州刺史,官阶正四品下。虽然比起三品的郡侯爵位要低一些,但实权与虚衔的分量全然不同。太守下有郡丞一人视为辅佐,由朝廷派遣。下设僚属由太守自行聘用,分别为掌管人事的功曹、掌管文书的主和主管纠察属县、监管本郡官民的督邮。每曹又设有办理文书的书佐数名。
另外郡中亦设有掌管军权的都尉,都尉的僚属与太守类似,由郡都尉自行聘用,以此做到军政分离。
不过沈大老爷运气不错,琨郡本不是什么军事要塞,都尉府下兵丁只有一千余人,而都尉本身也和他们有几分交情――辗转算来,是沈周当年老下属的儿子,还在楚怀手下干过一段时间,便是看在面子情分上,也绝不会为难沈安侯。
得了楚舅舅的小灶,沈侯爷心里又踏实了些,不过还有些事情需要在离京之前办好:比如那些僚属,可不就是他任人唯亲培养能干心腹的好机会?
第102章 幕僚人选
按照沈侯爷的想法,书佐什么的好说, 年金台庄和浮云间有不少能写会算的储备人才。但僚属三巨头功曹主簿督邮不仅得是他信得过、适应他的行事风格的“自己人”, 还要有一定的官场经验,不会轻易被郡中的老油条们忽悠。
掰着指头想一想,身边能担起责任的人还真不多。秉承着“有困难, 找舅舅”的原则, 沈大老爷屁颠屁颠带着好酒到了楚府, 舔着脸求楚怀给他介绍人才。
楚怀一看他来就知道没好事, 可事情亟待解决,楚将军也有些挠头:“要说带兵打仗的人选,我手头确实不少,可要和官府扯皮的就真不多。”他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你觉得你妹夫怎么样?”
“妹夫?秦江?”这倒是个好人选。秦江当了这么多年的县子,又在翊羽亲卫里混着,该长的见识都长了,并不是个官场小白。更重要的是这些年秦家的变化让他成长的很快, 不仅越发有了担当, 出事也变得坚定而不失圆滑,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他是不错, 可以算一个。”沈安侯点点头,麻烦解决了三分之一:“可惜岑易那只小狐狸不在,不然也可以顶上一头。”
便是要任人唯亲,至少也得是个正经读书人,这是征辟僚属的默认规则。沈大老爷手下大头兵不少, 单念书的却不多,不免和舅舅一块儿挠头:“人才还是不够啊!”
“这就是家族不盛的坏处了,若是百年世家,只需要在子弟中随意挑拣,哪怕抽签都能找出人选来。”楚怀这么感慨着,沈安侯却是眼睛一亮:“你觉得沈淞怎么样?”
“大郎?”楚怀有些犹豫:“我看他读书不灵光,倒是个务实沉稳的孩子,只他那副身子……你就不怕他劳累坏了,沈敬借机找你麻烦?”
“那不是还有沈汀吗?他们俩性格挺互补的,捏一块儿估计能成。”
想想沈汀那个永远精力无限又机灵古怪的活泼家伙,楚怀认同的点头:“这么说也是可行。”
“至于最后差的一个人,我准备找圣人拿主意,也方便给他汇报工作。”所以要是个写奏章技能满点的,以后无论告状还是表功,都会显得诚恳真实的多。
楚怀倒没想到他是为了偷懒,只觉得是故意表现的坦荡,也好让穆荇安心,忍不住嗟叹道:“圣人那小心眼儿,你做的周全些确实更好。他把这桩事看的挺重,应该不会找个华而不实的人故意坑你。”
这一点沈大老爷也明白,不过他也没什么私心需要隐瞒,并不害怕身边放一个圣人的眼线。“不过我现在比较头痛的是怎么把沈淞从二房捞出来。”沈安侯揉了揉额角:“沈敬那家伙越发孤拐了,简直像头择人而噬的狼,我一点儿不想和他说话。”
楚怀听他说到沈老二,同样忍不住扶额。前几日他有些闲事往国子监去了一趟,碰上沈敬时差点没认出他来。都说相由心生,现在的沈敬连之前伪善的微笑伪装都撕去,整个人阴沉的厉害,让见惯生死的楚将军心头都有几分发凉。
“印堂发黑必有凶兆啊。”楚怀感慨出声,却让沈安侯眼睛一亮:“我觉得我有法子把我那大侄子救出苦海了。”
“怎么?你又想装神弄鬼了?”楚怀反应不慢,斜着眼看他:“我就说你明明不信佛不信道,偏偏和佛道中人关系良好,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儿吧。”
虽然沈安侯没有明说,可相处这几年,楚怀早就熟悉他的套路。沈大老爷也并不否认,而是认真道:“我得先和沈淞商量一下才行,总不能好心做坏事吧。”
便是在思想开放的现代也有愚孝之人呢,何况沈淞这个听话的孩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他老爹看成自己的天以父为纲啊。
知道他有了成算,楚怀也不细问,两人喝酒闲聊不提。沈安侯回到家中便把沈汀招过来如此这般的一番嘀咕,小少年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握了握拳头:“我一定劝服了我哥去。”
“不是你劝服,而是与他分说利害,让他自己做选择。”沈安侯慎重道:“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对你好’,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胡乱做决定,甚至伤害到别人,是最没有道德感和责任感的事。”
沈汀细细一想,也肃了表情领教:“是儿子想岔了,大哥想做如何决定都该是他自己的自由,我只给他建议就好。他若有了决断需要我帮助,我再倾尽全力助他也不晚。”
“聪明孩子。”沈安侯欣慰的摸了摸他的狗头道:“去吧,翻墙的时候小心点。”
沈汀拍了拍胸脯,一阵风的跑了。他在金台庄训练的不错,一道矮墙根本拦不住他。而沈淞那边荒凉的很,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看到猫儿一般落在院墙下的堂弟,沈淞还有些好奇:“你昨日才拿了书本纸张来,今日怎么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沈汀这次却带着几分严肃,拉着沈淞进了里间,孔氏极有眼色的坐在外间敞开窗户拿着针线,让小喜墨竹守在门外。
沈淞看到沈汀并未阻拦妻子的举动,就知道今天要说的事儿不简单。果然两人才坐定,就听到堂弟压着嗓子小声问:“大哥,如果我说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能带着嫂嫂离开二房,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什么?离开?”沈淞皱眉,心中升起浓浓的担忧:“可是我父亲要出事了?”
真是个忠厚老实的。沈汀对这次劝说的成功率打了个问号,摇了摇头道:“二叔在国子监呆的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儿?只是我父亲要去琨郡上任了,他有意把你也捞出去。”
只是凭沈放和沈敬的关系,这出去绝不只是普通的带着子侄历练那么简单,说不定自己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再难回来了。沈淞低头想了想,轻声问道:“我这破败的身体,便是去了也是给大伯添麻烦吧。”
“我爹既然能选中你,自然是因为你可以胜任。”沈汀和堂哥关系不错,虽然打定主意不干预他的决定,心中还是有几分着急:“再者说,你留下来又能如何?难道二叔还会给你谋个好前程不成?”
他父亲哪里会管他?只恨不得他立时去了,便能抹去心头的那丝污点。这段时间冷眼旁观,沈淞便是有几分单纯也早已被消磨干净,更看得出父母的心思。再者他身为男儿,难道真一辈子靠着孔氏的嫁妆苟延残喘吗?若是有大伯铺路,哪怕只是个小官小吏,有些许俸禄撑起家业,也能让他对自己多些信心,多些肯定。
“伯父是个什么意思?我总不能和父亲断绝关系吧。”沈淞轻声道:“便是我大不孝,父亲也不会同意的,他宁愿我死在家里,也不会让我出去丢人现眼……”
“这么说你同意?”沈汀惊喜的打断他的话:“你只说愿意不愿,如何操作自有我父亲,总之不会让你和二叔的名声有碍,还让你父亲心甘情愿送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