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第34/72页


  至于方远,她认为只有她的永远消失,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她也终究没能把闻乐的心意全盘托出,这场对话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她觉得精疲力竭,仿佛大病一场,再也没有余力去完成那样一个艰巨的任务了。
  方远没有再回头,他笔直走出活动中心,上车。
  天太热了,阳光刺眼,他戴上墨镜,发动车子。
  痛苦吗?不,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几分钟以后,他又在车流中摘掉了墨镜。
  后视镜里照出他通红的双眼,陌生的胀痛感让他不得不丢掉墨镜,然后用手指,用力摁住了自己的眉心。
  2
  袁振东又一次按掉电话,屏幕上跳动的未知来电这几个字如此刺目,令他有砸掉它让自己彻底清静的冲动。
  他与闻喜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平静生活,每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听到闻喜做早饭时在楼下厨房里发出的轻微声响,就会油然感觉到一种世界毁灭后再次废墟重建的美好。
  他们恢复了过去的亲密,离开家的时候,他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站在窗边目送他,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除了厨房里煲汤的香味,还有等待他的闻喜。
  他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再一次对她柔韧的身体产生了深深的眷恋,好几次他甚至等不及她睡眼惺忪地从楼上走下来,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一把将她抱举起来。
  而她也在惊慌失措的瞬间,只知道抓紧他,从来不会推拒。
  他们谁都没有提到孩子,但闻喜一定认为他在十年无子的遗憾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两人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系纽带不达目的誓不休地创造出来。
  就连闻乐都间接地开了他的玩笑,说姐夫你多少也节制一点,姐姐都上不了课了。
  而他在这春河解冻般久违的暖融融的家庭气氛里,总是把一只手放在闻喜的后颈上,笑而不答。
  袁振东二十九岁遇到闻喜,一见钟情。他热烈地追求她,她温柔地接纳他,他们的婚姻是水到渠成,天作之合的产物。
  但事无全美,他们十年无子。
  多少人对此猜度有加,但袁振东对此一笑了之,甚至没想过求医问药。他知道问题出在谁的身上。
  袁振东三十一岁结婚,之前也年少风流过,以他的条件,说女友如云也不为过,年轻人冲动起来不顾一切,圈子里的朋友屡屡中招,常弄出人命需要解决,只有他身边永远风平浪静。后来他在加州做了次检查,医生说他生殖系统先天不足,基本不能令异性受孕。
  他完全不信,大声反驳:“可是我在这方面毫无问题。”
  医生直截了当地:“生育功能与性功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说完停一停,又讲了句让袁振东终生难忘的话,“最好的冲击钻,也可能在出厂时忘记配钻头。”
  这结果当然是令人沮丧的,但那时候袁振东不过二十出头,最是自由自在,连养条狗都觉得累赘,对幼儿更是毫无感觉,所以也没有痛不欲生,倒是他妈,心情低落了整一年,直到他大哥闪电般奉子成婚才恢复些精神。
  大嫂很争气,一生就是一对男孩,他记得两老说,以后让你大哥再生几个,等你成家了过继一个给你。
  袁振东是老来子,与大哥袁振北相差十岁,他记得自己当时就嗤之以鼻:“谁要领一个皮猴子回家养,让大哥自己头疼去吧。”
  他也记得父母的黯然脸色,都说男人心理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小上十岁不止,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二十出头的时候实在是年少无知。
  他最终遇到闻喜,对她敞开心怀,他们结婚十年,可谓无话不说,唯独这件事,袁振东本能地选择把它遗忘掉了。
  太坏的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只好彻底忘掉,当没发生过。
  更好的是闻喜居然也不问,结婚三年以后岳母曾经怯生生地来找过他一次,说她带女儿去检查过了,医生说闻喜受孕是有些困难,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的,让他一定跟亲家两老解释,不要因此责怪闻喜。
  袁振东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真是如释重负。
  老天如此善待他,再没有比闻喜更适合他的女人。
  生活也一次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怀疑。
  只是那阴魂不散的孙小芸,究竟还想纠缠他到什么时候?
  他屏蔽了她的电话,她就不断用其他号码拨过来,他要秘书阻拦她的出现,她就时不时地将车停在他公司楼下。
  他拒绝所有的陌生号码,但不断跳动的未知来电却令他如坐针毡,袁振东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人骚扰,但这件事归根结底源头又在他身上,一切都是他的原罪。
  电话铃声中断,然后又响起来,这次是短促的消息提醒音。袁振东拿起手机,果然是孙小芸发过来的。
  他冷笑一声,真想隔空对不知在何处的孙小芸说,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我怀了你的孩子”更能威胁男人的句子了,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谓到极点的。
  他想要直接删除这条新到的消息,但手指按在上头却鬼使神差地将它打开了。
  短信并不长,一眼就可以看完。
  袁振东的脸,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孙小芸站在拘留所外墙下的阴影里,看着手机上收到的回复信息,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来。
  身后拘留所里,孙小晨已经在里面待了足足十天了。
  她无法想象妹妹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这期间她向所有她认为可能伸出援手的人求助,但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
  她不恨那些人,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她们姐妹根本就没有被捧的价值,现在落到这样田地,更是不可能有人理睬。
  她只恨闻喜。
  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的,如果不是闻喜,袁振东不会放弃她,小晨不会为了要为她出头找上李焕然,更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自己卷入那样一个可怕的漩涡里。
  现在她所知道的就是李焕然已经被放了出来,而自己的妹妹得到自由的时间仍旧遥遥无期。
  如果她不把那些黑暗里的可怕人物供出来,警方不会放过她,但她要是什么都说了,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她?
  她已经可以预见妹妹即将在惊惶中度过的未来,但是为什么!
  她也只是个孩子,做错了一件事,就再也没有正常生活的权利。而闻喜闻乐那样的女人,无论伤害了多少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生活在阳光下,享受所有人的保护与疼爱。
  她们凭什么?孙小芸抓紧手机,目光阴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冷冷响起。
  等着吧闻喜,我不会让你永远这么好过下去的。
  3
  孙小芸坐在窗边,目光落在每一个进门的人身上。
  谁都看得出她在等人,而那焦躁也是显而易见的,桌上的冰咖啡在她坐下的五分钟里就被喝完了,服务生过来加了两次水,然后看到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客人,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一直在神经质地抖动。
  她究竟在等什么人?又是谁让她这么紧张?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要可怜起她来了。
  所以等袁振东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才坐下就被迎上来送饮料单的服务生多看了好几眼。
  他没有在意,伸手将手机与车钥匙放到一边,直截了当地问桌对面的孙小芸。
  “说吧,你看到什么。”
  孙小芸张了张嘴。
  但袁振东突然举起手,做了一个阻止她开口的手势,脸上的表情更沉下来一点。
  “在你开口之前,我希望你记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之前是我欠考虑,对不起我的妻子,但是之后我也对你做出了补偿。你短信里所说的那些话,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我就会认定那是你对她的恶意污蔑。我虽然一向尊重女性,但也不代表我会让你继续为所欲为下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说到这里,微微喘了口气。面前的女人脸色发青,就算隔着一张桌子,他也可以清楚看到她眼下深深的黑影,再好的烟熏妆都掩盖不住,还有她搁在桌上的手指,因为常年抽烟的关系,指节末端与指甲上都带着一层隐隐的黄色,怎么看都是脏的。
  他怎么会迷恋这样一个女人?
  袁振东这样想着,脸上就露出一点后悔莫及的表情来了,虽然一闪而过,但孙小芸仍是清楚地捕捉到了。
  她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滚烫四溅浆水四处奔涌,然后即将从她的七窍中汩汩地流出来――就在这个她认为曾爱过她的男人面前!
  那必定是比血还可怕的东西,否则她不会连抬手阻止它们肆虐横流的动作都做不到。
  但她的心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就像熔岩冻结之后的火山口,再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孙小芸不再说话,只是低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来,直接从桌上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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