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第42/72页


  她看时间,早上七点半。
  袁振东是个生活有规律的男人,每天八点起床,八点半早餐,九点出门,十点到公司,而她则习惯了比他早起半小时准备早餐,然后叫醒还在床上的丈夫。
  袁振东去哪里了?
  她下床推开浴室门,里面空无一人。
  闻喜愣一下,又转身推开卧室门往外走。
  她在楼梯上就闻到烟味,那味道令她作呕。
  袁振东很少抽烟,在家根本不点火,最近他的反常太多了,闻喜不能不担忧。
  袁振东在书房里,桌上有一本打开的书。
  他失眠,第一道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闻喜脸上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看了她一整夜。
  失眠是令人狂躁的,她安静的面孔让他有狠狠摇醒她的冲动。
  但他要自己克制,任何冲动都是魔鬼,他愿意给她机会,最后一次。所以他在清晨下楼,走进书房,抽烟。
  书架上有太多的书,他随手抽出一本就是闻喜看过的。
  波伏娃,她在其中一页留了折角,这是她看书的习惯。
  他翻开来,就看到那句话。
  ――我不该幻想你会重新爱上我,即使你不得不和我同床共枕。
  他差一点就把烟头按在那行字上。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闻喜走进来。
  “振东,你在书房做什么?”
  袁振东猛地抬头,看到自己的妻子。
  她一定是刚起床就下来找他了,头发都披散着,赤着双脚。
  闻喜担忧地望着腾腾烟雾里的丈夫,那张脸上的阴霾是她前所未见的,发生了什么?他一定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袁振东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她是那么苍白,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隔着烟雾,看上去遥远而不真实。
  屋里打着冷气,他也看到她蜷起的脚趾头,还有颜色浅淡的嘴唇。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伸手的距离,他也想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暖一暖她,然后要她回答那几乎要绞杀他全部神经的问题,但那白色雾气仿佛是有实体的、水泥砌的墙那样死死困住了他。
  燃尽的烟灰烫到他的手指,袁振东手一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闻喜张开嘴。
  他渴望地看着她,来,说出来,向我解释一切。
  但下一秒闻喜就脸色丕变,转身走了。
  她走得那么匆忙,脚步凌乱,他站在书房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她上楼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袁振东愣在那里,数秒以后,突然握拳砸向桌面。
  那本波伏娃应声落地,烟灰散了满桌,她要说什么?她一定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那秘密有多可怕?可怕到让她日渐苍白,甚至落荒而逃!
  同一时刻,闻喜在楼上的浴室里,两手撑着大理石台,整个人被折断那样弯曲在水斗前,发出可怕的干呕声。
  她仍旧能够闻到那烟雾的味道,它们无孔不入,如影随形,她在搜肠刮肚地想要吐出些什么的时候,甚至觉得它们已经渗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但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最近食欲惊人地消退,这两天尤其严重,算上这个早晨,她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真正进食了。袁振东并不知情,他连着数日晚归,至于昨天晚上,那一盒海鲜根本就没有被拆开。
  她说乐乐不来,她也不太想吃,袁振东就说那算了,放冰箱就好,等乐乐来了再说。
  然后他们两人就吃了一顿十分家常的饭菜,闻喜几乎没有动筷子,而袁振东一直在接电话。
  这太奇怪了,过去袁振东在饭桌上最是喜欢与她闲聊,而现在他都不太正视她,闻喜怀疑,以他最近的怪异反应,就算他白天黑夜都不走出家门也不会注意到她的异常。
  闻喜开水,摸索着拿过杯子接水漱口,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冷得刺骨,她匆匆上下,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穿上拖鞋。
  但她无法动弹,她有几秒钟觉得自己就要坐倒在地上了,自后是一声车响惊醒了她,她转头望向窗外,正看到袁振东的车飞快地驶出车道。
  闻喜半晌才转过脸来,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那张白得如同死人一样的脸也对她动了动嘴角,那表情异常嘲讽,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问她。
  你在等什么呢?等他上来抱你回到床上去吗?
  再不愿承认都要面对现实,因为某个她所不知道的原因,袁振东又不愿看她了。
  但她做错了什么呢?闻喜站在镜子前,长久沉默。
  她不再认为这变化与袁振东的工作有关了,她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是――孙小芸。
  程兰走进厕所,担心地敲门板。
  “闻喜,你没事吧?”
  闻喜停止干呕,抽水,盖上盖子,虚弱地坐在上头,两手捂住脸。
  “我这两天肠胃不太好,让我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去教室。”
  “没事没事,我已经让其他老师代课了,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
  闻喜推开门,程兰后退一步,然后极度担心地又迎了上去。
  那张惨白的面孔令她触目惊心。
  “我给你先生打电话吧。”
  闻喜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
  程兰不放心地看着她:“要不我陪你去医院?”
  闻喜再次摇头:“这都要去医院,医生一定会把我赶出来。”
  程兰忍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
  “闻喜,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闻喜木木地看着她,足有十秒钟没有反应。
  程兰被吓到了,一只手在嘴巴前挥了几下:“我乱猜的,其实我也没怀孕过。”
  闻喜回神,勉强笑了一下。
  “应该不是的,我先回去了,这节课先让其他老师代着吧,过几天我再补上。”
  程兰目送闻喜离开,惴惴不安地,她向来没什么直觉,可这一次看着闻喜离开的背影,却总有一种将要发生些什么的感觉。
  2
  闻喜离开中心,走到十字路口叫车。她觉得自己脚下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
  没有一点真实感。
  程兰说她怀孕了,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仍旧记得那个陌生小城里的冰冷病房,表情冷漠的医生站在她床前对护士说:“撕裂伤,缝合。”
  她还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道,听到自己的呻吟。
  她差一点就死了,再次遇到方远的时候,闻喜曾对自己发誓,无论发生什么,她永不再让自己流浪街头。
  但命运没有放过她,那根本不是苦难的尽头。
  当她再一次流落街头的时候,已经绝望到不想再与命运挣扎。

当前:第42/7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