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第87/294页


  我师爷说:“老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不管,你要不把我弄出来,我就到青藏高原修铁路去!”
  无奈之下,师爷只好豁出老脸四处求人,不当兵肯定不可能,但师爷想了个折中的主意,把我师父弄到县武装部当文书。
  这下可把我师父美坏了,武装部就在县中学旁边,我师父穿上军装,挎个没有枪的枪套,骑上偏斗摩托,时不时去学校找胡丽耀武扬威一番,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师爷有如此大的能量,得益于他见机早,赶在斗地主前把吴家的田地分给村里的农民。
  关于土改政策,是47年先在陕甘宁,晋察冀等解放区推行,50年才下文件,正式没收所有地主的土地,我师爷鬼精鬼精的,早听说解放区在搞土改,太原一解放,他就屁颠屁颠跑到城里欢迎正义之师,主动表示自己早就做好了重回工农队伍的思想准备,恳请首长成全。
  我师爷如此识趣,首长投桃报李,把他当个典型四处宣传表彰,而他因此结识几位有能力的朋友,否则以他的为人,即便算不上周扒皮式的地主,也没佛山蒋先生祖父的好人缘,真斗起来,起码扒他一层皮。
  胡丽在县中学上了五年,我师父陪了她五年,终于确定了恋人关系,胡丽毕业后分配到纺织厂工作,我师父也打退伍报告,回到村里当了生产队的小队长,两人时常书信往来。
  时值全国掀起炼钢炼铁的热潮,没有盖高炉的砖头,扒了文物建筑取砖,炼钢铁的铁矿不够,拿自家的铁锅铁锁硬凑。
  十里铺村也想炼钢,别的都有,只缺烧炉的煤炭,我师父就领着他的红日生产小队,把他家祖宗栽的树林子砍了,当柴烧。
  我师父生在建国前,长在红旗下,始终接受科学思想的教育,看不起吴家老祖宗留下的阴阳术数,一直不肯跟师爷学,师爷因此没有告诉他吴家的秘密。
  等师爷得到我师父砍树的消息,跑去阻止时,为时已晚,偌大一片按奇门八卦栽种的树林,已经砍得不成阵了。
  无奈之下,师爷咬牙切齿的说:“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丧门星?最里面还有片枣树林,既然这些人都听你的,你就领着他们把枣树林也连根刨了吧。”
  我师父说:“里面还有枣树?那可不能砍,结了枣子还得吃呢!”
  “那些枣树结的都是苦果,又苦又涩,不能吃。”
  我师父问:“你吃过?”
  “没有。”
  “那你胡说啥呢?!”
  我师父油盐不进,师爷跟他解释不清,只好唉声叹气的回家,翻遍祖宗留下的典籍,希望找到补救的办法。
  师父带人砍了三天树,发现十几具枯骨,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误入树林,被困在里面饿死的人,师父没当回事,继续砍树。
  在此期间,村里一位姓张的老大娘失踪了,她是傍晚出去,深夜未归,村里组织人找了几遍,没有找到,只好去公安局报案,等结果。
  于是就到了第六天的上午,砍树大队接近枣树林边缘时,披头散发,满身泥土的张大娘疯了似的从树林深处冲出来,不停尖叫着:“死人啦,死人啦,一家人死光啦……”
  村里人将她制伏,七手八脚送回家,还请我师爷过去瞧病,师爷发现张大娘被邪气蹿了心,又得知她从树林深处跑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怀疑她被枣树林里的胡大仙害了,赶忙跑到枣树林,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打那以后,张大娘整天疯疯癫癫在村里晃悠,没人管她,也管不了,她发起疯来逮谁咬谁。
  我师爷则偷偷供了个观音像,每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求菩萨显灵,拉吴家一把。
  就这样过了几年,一直无事发生。
  于是又到了66年,我师父二十八,胡丽二十二,他俩一直没有结婚,头两年是胡丽的年纪不允许,好不容易盼到她长大了,纺织厂的领导又相中胡丽,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胡丽不答应,领导处处刁难,她几次申请结婚都得不到批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太原府吴氏5
  66年文格开始,胡丽找到市里的造反司令举报纺织厂的领导,领导被打倒后,胡丽顺势成了造反派在纺织厂的代表,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的文攻武斗,胡丽肃清纺织厂内部的坏分子,被调到县格命委员会工作。
  于此同时,我师父在村里的工作却陷入泥潭。
  那场运动主要是城里的学生闹的凶,村里只有闲汉二流子之类的跟着起哄,而经历了工分制的农村,流氓全在生产队里,十里铺的格命工作就是我师父那伙人搞得。
  我师父有心搞一波大的,奈何村里最适合的斗争对象就是他亲爹,我师父再混蛋也不会对亲爹下手,而他不大义灭亲,也就没了给别人扣帽子的理由。
  拿不出成绩单,县格委会对十里铺村的格命工作十分不满意,三天两头批评我师父,并决定派一位工农兵代表到十里铺指导监督他,胡丽毛遂自荐,得到批准后,风风火火跑到十里铺跟我师父团聚。
  要说这个女人的本事,可真不小!
  胡丽一到十里铺村,立刻把我师父家隔壁的房子改成五七干校,又从县里申请一批干部,到十里铺的干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一下我师父有活儿干了,每天折腾那几个干部,胡丽就在干校主持工作,白天把干校的饭菜往我师父家端,夜里等我师父干活回来,俩人就钻进枣树林里研究下一代的格命工作。
  几个月后,胡丽怀孕了。
  我师父和胡丽两情相悦,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他们这种人结婚有些复杂,要上报组织,经过一系列考察和审批才能走到一起,虽说他俩肯定能得到组织同意,可一通折腾下来,且得两三个月,胡丽的肚子不等人,要是被人发现她未婚先孕,乱搞男女关系的帽子扣下来,俩人都完了。
  他俩商量之后,决定找我师爷帮忙,我师爷懂中医,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胡丽肚里的孩子拿掉。
  结果师爷一听,那是仰天长笑,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他说:“你个怂娃,当初仗着我们老吴家就你一根独苗苗,你是怎么折腾你老子来着?现在地里长了新苗,想让老子帮你铲了他?做你娘的大头梦去吧,你敢对他下毒手,老子到北京举报你个兔崽子!”
  我师父欲哭无泪,只好再想其他办法。
  转过天,胡丽给我师爷送午饭时,师爷给她号了脉,确定有喜便送给她一对玉镯子,正式认可她成为吴家的儿媳妇,我师父则在一旁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向组织交代,他倒不是功利心太重,只是思想上无法接受被组织批评,更不愿意因此被挤出革命队伍。
  最后还是我师爷出了一把力,找到隔壁的老干部解决了这个事。
  只有我师父这种脑子进水的小卫兵才成天挑干部们的毛病,师爷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人情冷暖,明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时不时熬点中药汤给生病的干部喝,有时还给他们针个灸,拔个罐,要没我师爷照应,那些被我师父安排了繁重农活,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干部,早就死好几个了。
  师爷跟干校里某位老干部一说,老干部写张条:因工作需要,特批准吴焕章同志与胡丽同志火线结婚,速办。
  师爷早上拿着条去县里找老干部的老部下,夜里就拿着两人的结婚证回来了,照片都是后贴的。
  胡丽的父亲死在朝鲜,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吴家也没啥亲戚,只请了村里几位老人和隔壁的干部,在家开三桌酒席,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婚礼当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张大娘。
  喜宴开始后,张大娘出现在门口,饿狼似的盯着满桌的酒菜,哈喇子流了一地。
  我师父打发吴焕勋去找她家人,师爷则知道张大娘发疯是被吴家连累,内疚又可怜她,就请她进来吃口饭,而张大娘上了桌,很不文雅的用手抓菜吃,我师爷安排吴焕卿坐在她旁边,帮她夹菜。
  吃完饭,张大娘规规矩矩的坐着,吴焕卿,也就是苗老头说:“大娘,我送你回去吧?”
  张大娘说:“不走,新娘子还没给我敬酒呢。”
  吴焕卿一看张大娘正常了,不再赶她走,没一会,我师父和胡丽过来敬酒,满桌人端起酒杯恭贺新人,张大娘也随大流,举着小酒盅,口中振振有词的嘟囔着。
  大家伙都好奇,她一个疯老婆子能说出什么话?
  于是侧耳倾听,听见张大娘不停念叨一段顺口溜。
  “新媳妇儿,过了门儿,生下小孩慌了神儿,徒弟叫,儿子闹,老头子夜里要上吊,大徒弟救人小徒弟跳,儿媳妇躺在棺材里笑,这个拉,那个抱,还有一个在熬耗子药……”
  我师爷一听就火了。
  家里大喜的日子,张大娘念了这么一出,即便她是疯子,我师爷也忍不了啊,当场把她撵走了,直到下午客人走光,师爷一个人躺在屋里翻来覆去的琢磨,总觉得张大娘这段顺口溜有点若有所指的邪乎劲。
  又是新媳妇又是大小徒弟,显然是我师父家,生下小孩慌了神,应该指胡丽肚里的孩子,这孩子搞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而最恐怖的就是那句儿媳妇躺在棺材里笑。
  想想就他娘的瘆得慌!
  当初师爷一听我师父喜欢的女人叫胡丽,心里就觉得腻味,但也没联想到跟吴家有仇的胡大仙身上,可听了顺口溜,我师爷突然萌生这方面的念头,因为张大娘是个神经病,没有编顺口溜的能力,更重要的,她是在枣树林里中邪!
  师爷怀疑吴家娶了一位灾星进门,却不知道如何处理,只想先看看再说,看看胡丽生的孩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吴家人慌神,至于这个孩子是否造成徒弟叫儿子闹老头上吊的后果,师爷并不担心,老头子就是他,他不想上吊,谁能逼他?
  结婚后,胡丽卸下格命工作,专心在家养胎,师爷整天暗中观察她,时不时给她号号脉,调理调理身子,如此过了几个月,胡丽的脉象越来越清晰之后,师爷终于知道胡丽肚里的是个什么玩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太原府吴氏6
  中医脉象有二十八种,浮沉迟数虚等等,其中妇女怀孕便是滑脉,而我师娘的滑脉是滑而不实,脉象一秒数变,六脉乍大乍小,分明是怀了鬼胎的征兆。

当前:第87/29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