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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端起剩下的半碗粥,匆匆离开餐桌,掩藏羞红的脸颊。
  林惠愤然责怪丈夫:“你还嫌她不够瘦啊,干嘛在吃饭的时候说那种话?存心败她胃口是不是!”
  郝辛叹气,他的心情不比女儿轻松,甚至更沉重,可不为刚才的话后悔。
  “她主动提起就帮她强化一下印象,这样她才会牢记教训。”
  如果当年不是一时心软,女儿也不会遭遇不幸,他早已下定决心,今后绝不在关系她幸福的事情上让步。
  城市如蚁穴,每个人都像蚂蚁忙忙碌碌,地铁上人满为患,各种气味混合,嗅觉已经失灵,几乎每一张面孔都麻木,为家庭、为感情、为不可告人的烦恼、为无处安放的孤独。
  郝质华站在车厢一角,把污浊的空气当做腐蚀剂,消融低落的心情。
  一切都过去了,尸山血海都已在脑后,人是朝前看的,光明只能靠自己去寻找。
  她无声地叹息,一个人忽然挤到她身旁。
  “郝所,真巧啊,您也乘地铁上班?”
  贵和本不想跟她打招呼,但二人离得不远,怕上司先发现他怪他怠慢,犹豫了三站地才挤过来问好。
  郝质华不能让同事看到消沉,打起精神应付:“我一般不开车,你呢,今天怎么也乘地铁?”
  “我那车送去保养了,这两天都乘地铁。”
  两个人没说几句彼此都沉默了,又不熟又不想拍马屁,有什么可聊的呢?
  列车到站了,郝质华随着人流挤出去,贵和觉得不对劲。
  “郝所还没到站呢。”
  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记错了站台,也跟着出门,发现错的确实是郝质华。可是车门已经关闭,他被这女人带累,只能等下一班车。
  汹涌的人海强有力的翻腾着,人们勇往无前,奔赴生活的沙场,那些潮气蓬勃的步伐突然鼓舞了郝质华的斗志,感觉体内一股力量在涌动,是不符合年龄的活力。
  青春不会消失,它是藏在灰烬下的火星,受到召唤即会复燃。
  “赛工,你说我们搞建筑设计的什么最重要?”
  她回头看着年轻的下属,放任心血来潮的念头。
  贵和懵然,谨慎笑言:“应该是过硬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吧,还有良好的职业道德。”
  “不对。最重要的,是健康的体魄。”
  郝质华望向出站口,贵和在她眼里看到奥运会的圣火,更惊讶了。
  “哈哈,您说得很对,身体是地基,打得牢房子才结实。”
  “剩下的两站路我们跑步吧,看谁先到公司,输的一方请全所人喝咖啡。”
  贵和傻眼,上下打量她,疑心认错了人。
  “至少还剩六七公里呢,再有半小时就迟到了。”
  “半小时足够了!”
  郝质华将提包的背带左右分开背在背上,抬腿奔跑。贵和像被系了绳辔的马,只能跟着她。二人跑出地铁站,跑在了街道上,天气真好,阳光像丰收的稻田,巨大的金色麦穗扫过他们的脸庞,金色的汗珠在他们的额头上流淌。
  郝质华越跑越快,阴郁的罗网被她撑破了,落寞的路障被她踩碎了,身体里仿佛放置了永动机,让四十岁的她好似初升的朝阳,还有无数美好的时光等着她去照耀。
  贵和追不上那矫健的身影,上学时他体育成绩不差,可这几年体格都被繁重的工作掏空了,不比不知道,一比竟成了东亚病夫。他很不甘心,脑力不如女人,难不成体力也要认输?那成何体统!
  他玩命地追逐,恨不能抓住郝质华的影子,渐渐忽视周围惊奇的注视,和她一道迎着旭日狂奔。
  结果揭晓,他终归是输了。
  “赛工,看来你得加强锻炼了,中午请大伙儿喝咖啡吧,我那杯就不用买了。”
  郝质华冲他笑笑,神清气爽走出电梯。贵和扶住箱壁,走得趔趔趄趄,喘得忘记如何呼吸,继续用刀尖似的目光戳刺她的背影。
  这女人,真是神经病啊!


第43章 挫折
  今天公司没应酬, 郝质华回家后在书房里加班,郝辛敲开门问她:“质华, 我要出去散步, 你想吃什么,我顺便去买。”
  郝质华回头说:“没有, 爸,您出门当心点儿。”
  郝辛关门离去,她刚面向显示器, 门又开了,父亲的语气比之前又温和了一点。
  “质华,你如果不忙,就和爸一块儿出去走走吧。”
  他明显还在担心女儿的情绪,郝质华为了让他安心, 放下工作陪他出门散步。他们家靠近江边, 步行二十分钟就能看到波翻浪涌的江水和对岸流光溢彩的建筑群, 沿岸的树木被光彩工程装点成琉璃柱,将呼啸的寒风视若等闲。九点了,树下依然人来人往, 装点这座不夜的都市。
  父女俩悠然漫步,聊天由日常琐事一件件串联起来, 郝辛的漫不经心里透着小心, 仿佛对着刚上胶修补的器皿轻轻吹气,这恰恰加深郝质华的内疚。
  “最近工作怎么样?在新公司还适应吗?”
  “挺好的,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 事业是生活的加湿器,事业顺利,生活就会滋润。”
  “爸,陈处长的人还在威胁您吗?”
  “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爸这辈子斗过的妖魔鬼怪多了,还怕他吗?”
  “那昨天政协那事,会不会对您有影响?”
  “不会,我已经向组织汇报了,组织会出面辟谣的。”
  “可妈说熟人们都在议论。”
  “那些人就更不必理会了,我受过很多非议,早就当成毛毛雨了。你妈说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共、产、党人干革命连死都不怕,还怕谣言吗?”
  郝辛大无畏的样子很像镇守前线的武将,与生活化的场景不太搭调,郝质华忍不住扑哧一笑。
  郝辛扭头打量她。
  “笑什么?你也跟你妈一样,觉得我很滑稽?”
  他习惯被当做异类,孤独地走在坚持真理的路上,可假如子女也像旁人那样笑他疯癫,他内心仍免不了失落。
  郝质华忙摇头:“不,我为您自豪,爸,您从没让我失望过。”
  父亲的眼睛闪出晨星般的光,含笑疑问:“我不记得满足过你什么愿望啊,小时候家里经济困难,只能粗衣陋食地供养你们四兄妹,没能让你们享受干部子女的特权,长大后也没在事业上帮衬过你们,为此你妈对我失望透顶,你怎么反倒说没我让你失望过呢?”
  郝质华笑得很舒心:“别的干部子女或许能在父母的特权庇护下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可是那都不是理直气壮的,而您却能让我随时随地都骄傲地挺起胸膛,任何人问起我都能自信地说我爸是个清官。爸,妈虽然时常抱怨您,但我想她也明白,您那些被她指责的缺点,其实都是优点。”
  女儿的理解真是雪中送炭,郝辛士气大振,不仅欣慰还有自豪,他以身作则传递了光明,求真的道路后继有人。
  古板的老人笑了,宛如得到奖状的孩子。
  江上驶过一艘艘金碧辉煌的游轮,船上的歌舞宴乐直达岸边,吸饱霓虹的天幕是紫红色的,仿若一匹华丽的天鹅绒幕布。
  郝质华忽然想起七八十年前一位著名的女作家也曾站在此处观景,当时日本侵略者的炮火正在城市上空回荡,她说:“这是个乱世。”,这位作家肯定想不到仅仅过去数十年这里就呈现举世闻名的盛世景象,这盛世是几代人的努力造就的,其中包括她的父亲。
  “爸,您是不是从小就立志做人民公仆啊?妈说您读书时成绩特别好,十六岁就考上大学,是水利系的高材生。”
  郝辛也正眺望远处,美丽的灯光在他的眼镜片上演出走马灯,这让回忆染上梦的颜色。
  “学习成绩是不错,但小时候没想入党也没想过进政府工作。你爷爷解放前是中学教务主任,知道不少官场黑幕,经常教导我说政治是世界上最黑暗的东西,官场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以后千万别跟政治沾边。后来进入新社会,人民当家做主了,我依然记得他的话。考上大学后,老师和同学都鼓励我入党,可是我很犹豫,迟迟不肯写入党申请诉,还一度被说成落后分子。”
  郝质华惊讶:“您为什么犹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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