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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音觉得女儿浑身都是嘴,骂她狡辩,珍珠继续淡定辩解:“这不是狡辩,是事实,不信您可以去我们班打听打听。换句话说,我戴蝴蝶结碍着谁了?您知道那尤吕红是怎么骂我的?她说我戴着这个就是招蜂引蝶,专为勾引男生,您说这是老师该说的话吗?”
  听到这一隐情,佳音很吃惊,她不相信市重点的人民教师会说这种话,可女儿的态度也不像撒谎。疑点太难分辨,她决定暂不追究,问:“她说你经常跟她顶嘴又是怎么回事?”
  珍珠嫌母亲的问题太荒唐。
  “她先污蔑羞辱我,我能不为自己辩护吗?妈妈,有人骂您的女儿是妓、女您都不觉得气愤?如果告诉爸爸,爸爸一定会去找那女人算账。”
  秀明最会护短,珍珠以前在学校受老师刁难,他知情后无一例外跑去学校找对方理论,次次都弄得不欢而散,结果父女俩都成了老师口中的问题人物。佳音指望珍珠高中以后能挥别过去的黑历史,当然不能让丈夫再掺和她的事。
  “不准告诉你爸爸!尤老师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班主任,你得尊敬她。”
  尊师重道是传统美德,她教育女儿以道德优先,由此加深了女儿的反感。
  “她要是有值得我尊敬的地方我当然会尊敬她,可她比菜市场上的大妈还尖酸刻薄,哪有一点为人师表的风度?我也是倒霉遇上这么个班主任,妈妈您应该同情我,而不是帮着她来指责自己的女儿。”
  “学生服从老师这是天经地义,我读书那会儿不管老师说什么我都不会顶嘴,你应该学我做个懂事的乖学生。”
  “妈妈那不叫懂事,叫奴性,都什么年代了,您还信奉思想压迫那一套。人与人的身份地位有差异,但人格是平等的,凭什么要我对侮辱我人格的人奴颜婢膝?要想赢得别人的尊敬,就得拿出相应的情操和魅力,仗势欺人算什么?就算是王思聪,说了欠揍的话,我照样骂他是丑逼,管他是不是首富的儿子。”
  母亲就像一根低压电线负荷不起她的高压电流,再争论下去定会短路,珍珠以上厕所为由摔门离去,佳音时间紧张,不能老浪费在她身上,只好先作罢。
  她收拾完厨房,马上取出没做完的刺绣活儿,合住以后业余时间压缩了,现在她每笔订单的工期都延长至五六天,手里这条披肩已绣了四天,只差一点就完工了。
  想在今天完成需要一个助手,她再次来到女儿的卧室,叫她去厨房帮忙穿针分线。
  珍珠常帮母亲做这些活儿,可这会儿她也没空。
  “我要出去练功。”
  每晚八点去镇广场练功是她的习惯,除非刮风下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中断。而且下周校庆她还要代表班级登台演出,最后这几天得好好彩排才行。
  佳音无心跟她讲条件,拿出母亲的威仪下令:“一天不练也不会退步,顾客都在催了,你别成天只顾着玩,多少也得帮妈妈做点正事。”
  珍珠知道妈妈今天替她挨了班主任的骂,决定把干活儿当做对她的补偿,可心里到底意难平,进厨房后噘嘴抱怨:“妈妈您知道你哪点最过分吗?”
  佳音眼睛只盯着绣布:“不合你心意的地方都过分,答对了吗?你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我主义。”
  “自我主义的是您,您根本不尊重我,我做的事都不正经,目的都是为了玩儿,您怎么这么看不起我呢?”
  “有那么多人看得起你,不缺我这一个,别废话了,快点帮我做事。”
  她把针线盒推到女儿跟前,指挥她劳作,顺便传授一些刺绣技巧。
  “这些线的颜色渐变都得搭配好,线身稍微刮得毛躁点,这样绣出来的动物才有毛茸茸的质感。多学着点,没听你爸说吗?身有一技不会挨饿,你又不爱读书,将来找不到工作兴许还能靠这个养活自个儿,比你学唱戏靠谱多了。”
  一幅喜鹊报春图正在她指尖下诞生,构图优美,色泽鲜亮,几只喜鹊自在地徜徉在玉兰桃花梢头,情态各异活灵活现。
  珍珠一边分线一边欣赏,问:“妈妈,您绣一件披肩能挣多少钱啊?”
  “五十块。”
  “五十块您还这么起劲,我看淘宝上的手工刺绣,像这样的一条披肩八、九百,利润至少七百多,黄芸阿姨才给您五十块,这不明摆着坑您吗?”
  “别多嘴,好好干你的活儿就对了。”
  佳音冷冷驱赶女儿,防止她窥破自己的秘密。
  她哪里知道女儿在为她抱屈。
  “妈妈您其实挺能干的,跟爸爸一样多才多艺,怎么就甘心把自己局限在家里呢?您就没梦想过施展才能,干一番大事业?”
  佳音认真回答:“家庭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梦想,我现在做的一切就是在实现梦想。”
  珍珠奇怪:“那算什么梦想。”
  佳音白她一眼,看不惯她那眼高手低的轻狂样。
  “怎么不算?梦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妈妈的梦想就是这个,怎么,你瞧不起吗?”
  “没有,不过您既然知道梦想不分高低贵贱,为什么老是贬低我的梦想呢?当越剧演员总比家庭妇女高级吧?”
  “我不是贬低你的梦想,是笑你不切实际,那演员是谁都能当的?你又没有背景和过人的实力,少痴心妄想了。”
  “说来说去您还是瞧不起我。”
  珍珠抱怨着,脸阴得要下雨,父母对她的爱是失衡的,她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却没见过明媚的月华。
  佳音也不能理解女儿的心思,她像活在桃花源里的空想家,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你就不能现实一点吗?和别的孩子一样,认真读书,争取考上大学,选个受欢迎的专业,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样父母也可以少操心。”
  情知是白费口舌,她仍试图扭转女儿的观念,结果女儿的反应依然像《新闻联播》的内容一样正常。
  “我是我,不是别的孩子,大家都走的路不见得就适合我。是,人烟少的路是比较难走,但风景也更美,我很自信我能另辟蹊径闯出一番天地,您不支持我也就算了,干嘛老泼我冷水?”
  她这些话就是磁铁,总能吸引出佳音铁屑般的毛躁。
  “你别光自信,就没想过失败以后怎么办?到时时间都耽误了,青春也没有了,再想重来就难了。”
  女儿的毛躁是她的十几倍,青春期的意识是冰山上的雪莲,对一切世俗的价值观存在天然的排斥,又不愿孤芳自赏,极力想让大众见识自身的美丽。
  “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假如怕失败就不敢尝试,那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将会消失一半。妈妈您思想太老套了,这或许可以说成谨慎,但谨慎就是年轻人的绊脚石,我才十六岁,就算连续失败十年也才二十六岁。女人二十六岁就很老了吗?如果您赞同这观点,和物化女人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女人就算到了六十六岁,只要心态好身体好依然可以像年轻人那样生活,知道二婶为什么那么有魅力?因为她永远保持一颗少女心,永远清新自然,不像你们这些平庸的大妈恶俗势利。我也想像她那样,活到妈妈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初心,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为了迎合某些人和事,消灭自己的个性,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单调日子,那样跟死了没多大区别。”
  在佳音看来,这些都是中二病末期的症状,她深刻体会到绝症患者家属的焦虑。
  “你这孩子从哪儿学了那么多歪理?做人太特立独行不好,会被人笑话的。”
  珍珠坚信错的不是她,是那些俗人,坦然笑道:“那就让他们笑话好了,我活在自己的感受里,而不是别人的舌尖上。”
  母女俩进入冷战,表面沉静,内心都盘算着如何用自身的意识形态渗透对方。
  这时英勇走进来,他想吃冰淇淋,开冰箱时问珍珠:“姐姐你吃冰淇淋吗?”
  “吃,给我拿一盒。”
  “只有一盒了。”
  “早上忘记让爸爸买了。”
  珍珠有些郁闷,英勇已将那仅剩的一盒冰淇淋递到她手边。
  “姐姐你吃吧。”
  “你不吃吗?”
  “不想吃了。”
  珍珠开心地拿起冰淇淋,在她专心开盒盖时,一旁的英勇偷偷咽着唾沫,其实他很想吃冰淇淋,又怕姐姐不开心,如果让出冰淇淋,姐姐一定会高兴,他比较后选择忍让。
  他的反应被母亲看在眼里,她吩咐女儿:“去拿个碗,分一半给弟弟。”
  珍珠不解:“他说不想吃。”
  分一半给弟弟当然没问题,可母亲若是单纯为了维护弟弟,做这种无意义的分配就很可笑了。
  佳音只从她的话里听出没心没肺和自私。
  “他是让着你才说不想吃的,你这丫头,比人家大那么多,还没人家一半体贴。”
  珍珠惊奇地盯着弟弟,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装满惶恐和委屈,让她在无意中成了一名掠夺者。
  她登时火大,指责母亲:“妈妈,都怪您没带好头,老是为了讨好别人压抑自己的想法,小勇这么别扭都是跟您学的。”
  语言不就是用来表达和交流的吗?在这种小事上都做不到坦诚,和哑巴有什么区别?
  再说,我还是他亲姐姐呢。
  她无视恼怒的母亲,抓住弟弟的小手,严肃教导:“小勇以后不许这样了,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就大胆表达,你这样憋着不说真话,别人知道了会讨厌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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