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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男生体型瘦小, 似一枚青涩的豆荚,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镜,镜片厚如汽水瓶底,只能从侧面看清他的眼睛,双眼皮, 眼睛很大, 睫毛很长, 看剪影酷似校园漫画里的人物――陪衬男主角的男配角。
  尤吕红大发感言时,男生数次露出厌恶的眼神,都被镜片掩护得很好, 手里的工作仍在高效推进,没出一点岔子, 单是这点已能表露其沉着稳重的特性了。
  珍珠在班主任最忘情的时刻走进办公室, 犹如一股冰水注入沸腾的汤锅,办公室安静了,独角戏变成对台戏。
  尤吕红推一推眼镜架, 虎视眈眈端详恢复神采的女生。
  “你回来做什么?”
  “我如果不回来您又要说我无故旷课了,我们班的考勤是全校最好的,为了您的面子我也得回来啊。”
  珍珠冷笑着移动步伐,盯着尤吕红绕行90°,挑衅意味明显。
  尤吕红靠向椅背,摆出BOSS架势。
  “你又想闹事?”
  珍珠摇头:“我只想澄清误会,上午我妈妈来这儿送了您一条披肩,那确实算不上奢侈的礼物,我妈妈也压根没想靠它收买您。她只是觉得您当时为我发那么大的火,想表示一点心意让您消消气,是您过度解读她的用意了。”
  “谁有功夫听你狡辩,给我出去!”
  珍珠快速扫视周围人,老师们脸上都挂着镇定,恰似临阵的老练军官,不过有一部分人是虚张声势,包括尤吕红。
  她要让她们大跌眼镜。
  “尤老师您是教历史的,应该知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典故,您要是真心不想收我妈妈的礼物,当时就该拒绝,既然收下了就不该嫌弃,这才符合礼节。为什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扔垃圾一样扔到地上,任人践踏呢?这不是一个文明人该有的行为,可以说很没有教养。您是老师,应该对学生起好示范带头作用,可是您成为我们的班主任以来不断做出很low的举动,对学生进行人身攻击,骂我们是流氓、妓、人渣、败类。听说如今监狱里的狱警都不能侮辱囚犯,记者也不能在报道中随意使用侮辱性词汇,您这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却口没遮拦,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她一路上都在考虑作战策略,发言时夷然自若,颇具武林高手风范。
  出师告捷,尤吕红中招后立时狂怒,从转椅上弹跳起来,这下更暴露出身高上的劣势,可她无暇旁顾,指着珍珠鼻子大骂。
  “赛珍珠!你这人就是欠揍!”
  珍珠低头看她,样子很高傲。
  “您又想打我?教育部明文规定禁止教师体罚学生,申州是一线城市,比不得您以前呆过的小县城,山高皇帝远,猴子也能占山为王。您如果不改掉独断专行,随意对学生发号施令的毛病,把我们当做平等的个体来对待,很难获得我们的尊敬。”
  “除了你,班上还有谁不尊敬我?一个害群之马口气倒不小!就是没家教!”
  “您又来了,动不动辱及学生的父母,哪有一点老师的涵养。那些尊敬您的学生只是惧怕您,或者想通过讨好您换取利益,并不是出自真心,等您不再是他们的班主任,我保证他们中间任何人都不会再搭理您。或许您不在乎这点,您根本不稀罕学生的尊敬,您只要我们绝对服从,为您争光添彩,做您评选先进的筹码。您以身作则教授学生的是纯粹的利己主义和功利主义,这是在歪曲下一代的三观,说严重了还是种犯罪。”
  她知道有理走遍天下,有理不在声高,因此句句话都扣着“理”字,打得尤吕红无力还击。
  旁边一位女老师失惊:“这女生嘴皮子真利索啊,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调调?”
  尤吕红啸叫:“还能是从哪儿学的?肯定是家里大人没教好!”
  她认定珍珠全家都是潜在的反动分子,目无王法,枉顾尊卑,倒退几十年全家都该住到牛棚里去。
  珍珠也觉得班主任是一具山村老尸,浑身散发着陈腐的浊臭,实在不配到一线城市来做老师。她只要一和学生面对,地面就会自动沉陷,不用人为挖掘,代沟便浑然天成。
  “尤老师,我家的长辈从没教过我这些,我都是通过网络和书本开阔眼界的,现在咨询那么发达,未成年人获取知识的途径多得数不清,我们早已经不像十几年前的孩子那么单纯幼稚了,所以也请老师们转换观念,试着了解我们的想法,我相信和我观点相同的学生很多,只不过他们不说。”
  她和尤吕红争辩时,那批改试卷的男生一直偷偷打量她,手里的笔也时有停顿,他早已熟知珍珠,知道她是一株鲜艳的玫瑰,今天刚见识到她坚韧带刺的茎干,竟比花朵更吸引人。
  尤吕红已被珍珠的尖刺扎得鲜血淋淋,斜指的手臂抬举过久,中风似地痉挛,骂声也触电般颤抖。
  “你还不闭嘴!我看你脑子有毛病,典型的表演型人格,你爸妈真该带你去精神病院做做检查!”
  珍珠看到了她头顶飘扬的白旗,中午的耻辱一扫而空,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尤老师您如果只会使用人身攻击,我就当您理屈词穷了。送礼的事我解释清楚了,希望您别再歪曲事实散布谣言,当然我不能替您管住嘴,也管不住其他人的嘴,今后那些难听的话可能会传遍全校,但我一点都不在乎,就算全校师生都孤立我,我也不会有压力,因为我不需要别人来认同我的价值。”
  她转身离去,俨然花木兰班师还朝,尤吕红似疯癫的匈奴王手舞足蹈,不停向周围人寻求支援。
  “你们见过这样的学生吗?你们说她是不是神经病?”
  老师们客套地安慰着,并且人人自危,祈祷自己别遇上这么难缠的学生。
  还是那位教数学的邓老师见多不怪,笑道:“青春期的孩子个性强,别太在意。”
  跟孩子较真的大人是最愚蠢的,成人世界是彩色的万花筒,孩子的世界却非黑即白,岁月的画笔才能帮他们着色,其余任何急切的染指都会踢到铁板。
  那男生放下手中的笔,对她说:“邓老师,卷子都改好了。”
  邓老师点头:“改好了你就回教室去吧,辛苦了。”
  “邓老师不用客气。”
  男生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跨越房门的一刻又加快了步伐,几乎奔跑着追逐刚刚经这条走廊远去的少女,指望再看一看她俏竹般的身影。
  十几秒钟后他如愿了,少女正蹲在前方走道的中央,身体蜷缩着,宛如受伤的猫儿。
  她在哭吗?
  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难过才怪,刚才在人前的坚强都耗尽了吧。
  男生踮起脚尖靠近,也像小心翼翼的猫科动物,声音气息都经过了巧妙的隐藏,可惜冒失探路的影子出卖了他,珍珠警觉地跳起来。
  “你干什么?”
  她回头,脸上干干净净,一点悲伤的痕迹都没有。
  男生很窘:“我、我还以为你在哭呢。”
  “我系鞋带呢。”
  珍珠斜眼一瞟,转回身,抬脚的瞬间被男生叫住。
  “我叫辛向荣。”
  男主心咚咚地跳,态度却很大方,还指着一旁的墙壁介绍:“那里有我的名字。”
  墙壁上挂着这一季度年级考试评选出的十佳学生名单,自从教育部发批文禁止高中对学生进行考试成绩排名,那种“金榜题名”和“公开处刑”式的排行榜就消失了。为了给中游的学生树立学习榜样,学校煞费苦心地想出一个新招――将每次年级考试的前十名选做优秀生,张贴名单进行表彰,用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方式激励学生竞争。
  辛向荣的名字排在榜首,这表示他是本次测验的第一名。
  千金在他和榜单间来回看了两眼,平淡回话:“你就是咱们年级的第一名啊,不错嘛,很厉害。”
  她经常被男生搭讪,像享有整座花园的蝴蝶至今还没遇上怦然心动的花朵,眼前这颗豆荚更难赢得她的青眼。
  这主要是因为,她不像一般学生对对学习成绩有着狂热的追求,辛向荣惹人羡慕的优势在她就是无效的药剂。
  不过她好歹给出了基本的礼貌和笑容,对陌生人来说足够了。
  辛向荣像得到一颗甜糖,快乐地咧嘴一笑。
  “马马虎虎,你刚刚才真叫一个厉害。”
  他的夸奖发自肺腑,表达却十分含蓄,他对这个美丽勇敢的少女充满好感,如同探险家正前往一座未知的遗迹,满怀新奇和幻想。
  珍珠很早就知道她对同龄男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力量还在不断增强,她把这当做优势,却不轻易动用,好钢要化在刀刃,美女就该高冷,可不能随便对人假以辞色。
  像这种不起眼的四眼仔就让他做癞□□好了。
  她又笑了笑,宛若一颗逗弄蜻蜓的荷尖角。
  “马马虎虎了。”
  说完扭头走了,辛向荣做不出第二次挽留,怅然的感觉烟雾般弥散心间,看来还得经过长时间摸索才能找到通往遗迹的路径。
  放学回家,大人们一齐追问学校的事,听完珍珠叙述,千金掰断了手里的莴笋。
  “你们那个班主任真的当着全班同学把大嫂送她的披肩扔在地上?”
  “不止扔了披肩,还说那是破烂货,说我们家风不正才会教出我这个败类中的败类。”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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