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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亮冷笑:“她天天唱,有时还唱‘谯楼打罢二更鼓’。”
  多喜脸色更差了,“谯楼打罢二更鼓”是《碧玉簪》里的选段,女主比《盘夫索夫》的更苦逼,是个饱受丈夫虐待的怨妇。
  “一定是你成天给她气受,不然她怎么老唱这些苦段子。我前天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对她好点对她好点,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这些事您就别管了,我会看着办。”
  “看着办是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啊,美帆这样的老婆不好找,你要是跟她离了,管保娶不到比她更像样的,何况人家为你付出那么多,男人得对自己女人的讲良心,做人也不能忘恩负义。”
  多喜这话发自肺腑,却惹来赛亮意味不明地注视,接着一抹冷笑爬上他的嘴角,他愣了愣,突然像走进屠宰场的猪汗毛森竖。
  不能再跟儿子讨论这个话题了,否则会扯出旧账。
  他含糊地嘀咕一声,改口问:“那搬家的事呢?考虑得怎么样了?”
  赛亮延续冷傲:“前天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们不想搬回去。”
  “为什么?”
  “太远,不方便。”
  “你们家两部车,从镇上开车到市区也就半小时,还有地铁和巴士。如今我们那一带多得是在城里上班的年轻人,人家都没嫌远。”
  “不止远,我觉得住在那个地方太压抑。”
  “家里又没人奴役你,怎么会压抑呢?”
  赛亮的耐心像一张薄纸,两三个回合就被多喜捅破了,扭头看向别处:“每次回家都会经过那条河……”
  宛如黑雾欺身,多喜眼前昏暗,脑子里闪过几个恐怖片似的画面:夜晚漆黑湍急的河流、向河面抛洒纸钱的乡邻、僵躺在长凳上,脸覆黄表纸的女尸……
  他毛骨悚然,差点打哆嗦,小心问:“那条河怎么了?”
  短暂的静默犹如刑期,赛亮眺望窗外,缀满金黄的桂花枝头几只秋蝶正翩翩起舞,祥和的景物压住了他心头的戾气。
  “没什么,过河的桥太窄,老堵车,实在太烦了。”
  他脱下腕上的手表,回头劝告:“爸,您别折腾了行吗?把我们都叫回去,树上会结金元宝?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成年人了,别老把我们当成小孩子攥在手心里,有大哥陪您还不够吗?”
  “照你这么说,我只生你大哥就够了,还生你们养你们干什么?你爸已经没几天好活了,不抓紧时间,往后你再想见我就只能对着遗像烧香了。”
  多喜的语气近乎乞怜了,可赛亮的理智仍未动摇。
  “我们国家男性平均年龄七十八,您才六十八,至少还有十年,不用着急。”
  这话太站着说话不腰疼,多喜油然生起悲苦。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爸,我真的很累,您先让我睡会儿吧,等我醒了再说。”
  看他一副疲倦的样子,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多喜把儿子的健康放在首位,忙说:“那你快上楼去睡吧。”
  赛亮却打开旁边的沙发床:“我就睡这儿。”
  动作轻车熟路,多喜惊疑:“你一直睡书房?跟美帆分居了?”
  老派人觉得夫妻分房而居是离异的前兆,心想这两口子该不会因为不能生育就废弃了人伦,要知道那事儿对稳固感情至关重要啊。
  赛亮轻轻笑了笑:“不算分居,我经常加班,回来晚了她嫌吵,睡在这儿比较方便。先去洗澡了,您去客厅看电视吧。”
  多喜怎么闲得住啊,他想着儿子还没吃早饭,跑去厨房煮了碗阳春面,赛亮不领老婆的情,老爸亲手煮的面他应该会吃吧。
  当他端着面条走进书房,赛亮已经爬在床上睡着了,头发也没吹干,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枕头上。
  真是累坏了呀。
  多喜心疼地放下碗,上前拿起扔在一旁的毛巾替他擦头发,被赛亮迷迷糊糊躲开了。他无奈地坐在床边,替他拉好被子,目光散漫地投向四周,不经意地落在书橱第三格的小相框上。
  如同被电、击、枪射中的鱼,他倏地弹跳起来,走向书橱,近距离端详相框里的老照片。
  一个穿黄色洋装的年轻女人靠坐在公园长椅上,环抱着怀里幼小的男孩,大人孩子都灿烂欢笑,洒在他们身上的树荫因岁月冲刷已成陈旧的光斑,背后景物的颜色也衰败了,看不出那是在桃红柳绿的阳春。
  相框上一尘不染,缝隙里也没有灰尘,显然经常擦拭。
  无穷尽的愧痛包围了多喜,他仿佛瞻拜二战遇难犹太人纪念碑的前纳粹分子,不敢正视照片里的女人,眼眶转眼湿润了。
  楼上美帆还在生闷气,怨念像洗衣机里掉色的衣物,逐渐侵染到别的对象身上,首当其冲的是大嫂闻佳音。
  她和佳音是好朋友,真心喜欢对方,舍得送她昂贵的礼物,也不吝于帮助。可是人很难克服自我主义,她本身条件比佳音好太多,优越感天经地义,刚才公公当着她的面用佳音压制她,她怎么能服气呢?
  理性告诉她不能迁怒佳音,但在她的世界里,理性是被统治阶级,她不能排解郁闷,必须向大嫂找找茬。
  此时佳音正在替小叔子胜利打扫房间,一只脚已踩上梯子准备去擦吊灯顶上的灰,被迫收回来拿出围裙里的手机接听。
  “爸现在在我家,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
  “哦,是从千金家过去的吧?”
  佳音听出美帆的声音不大高兴,以为多喜和二弟夫妇起了争执,寻思该如何调停。
  美帆不想拐弯抹角,直接抱怨:“爸又说让我们搬回去住,我不想掺和这事,让赛亮一个人去应付。”
  佳音和气地问:“你也不想搬回来吗?”
  “那当然,我跟你说过我准备复出啊,搬过去还能回剧团唱戏吗?那么一大家子要伺候,我恐怕连私人空间都没了。”
  佳音连忙含笑安慰:“谁让你伺候人了,不是有我吗?你安心唱你的戏,家里不会妨碍你的。”
  “你就会摆高姿态,让你一个人包办家务,爸能饶得了我?都是媳妇,哪有大儿媳顶梁子,二儿媳躲清闲的,想害我被人骂死?”
  美帆语气急了,这下佳音猜出眉目,公公大概借自己批评她,惹她生怨了。
  她这弟妹心眼好,就是娇小姐脾气大,受不得委屈,得让着哄着。佳音跟她打了三十多年交道,熟知应对技巧,泰然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都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呢,你怎么就先急上了?爸强迫你们了?”
  “那倒没有,他还像平常那样客客气气的,但说话不太中听。”
  “他说什么了?”
  “反正就那些呗,我在你们家的把柄统共就那么几样。”
  “都是自己人,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爸中午要在你们那儿吃饭吧?”
  佳音逮住时机转话题,美帆幡然惊醒:“你不说我都忘了,快中午了我得去买菜做饭。爸爱吃什么?”
  “你看着办就行,不用特别麻烦。”
  “那怎么行,平时被你这宝贝儿媳伺候得好好的,到了我这儿可不敢怠慢,你快下指令吧,大嫂。”
  “噗嗤,你怎么这么逗,真不用特意准备,爸不挑食,做两样家常菜就可以了。”
  “我只会做素菜,他吃不惯怎么办?”
  “爸最近正好爱吃素,要不就做你拿手的吧,他肯定喜欢。”
  在家庭矛盾中率先让步的一方通常更有智慧,佳音的宽和大气使美帆像拳打棉花包,很快自觉没趣,并对其产生歉意,挂线时心情已明显好转。
  佳音处理完这桩小风波,接着干扫除,擦完灯具、窗户,捡起散落在床铺地板上的书籍,顺手拉开书柜抽屉,上面几层全装满了,她拉开最末一层,放书时见抽屉竖壁上藏着惊人的发现。
  她取出那几张包装完整的影碟,封面上大幅印刷着搔首弄姿的裸女,背后还有十几个截取自“成人游戏”的小静帧。
  这些东西终于出现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在这时出现从某种角度讲还能证明小叔子是个身心发育正常的男孩子。
  她不慌不忙拿起光碟,下楼来到卧室,秀明正在研究新的工程图纸,她走到近处,平静地将碟片放在他跟前。
  “你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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