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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医院值班,昨晚有个老奶奶在病房割腕,没抢救回来。”
  “得了绝症?”
  “是病得很重,但不是为这个自杀的。”
  “那是为儿女?”
  母亲本就聪明,如今更参透世事,景怡历来爱跟她谈心,喜事苦事都不瞒她。
  “她和先生立了遗嘱,把遗产都捐去做慈善,儿女们不同意,为此和她断绝关系,她临死前和儿子通电话,受了什么刺激,随后就轻生了。”
  “自杀罪孽很重,你把她的名字发给我,我和你爸爸念经回向给她,希望能助她消罪。”
  “妈妈,您觉得她的儿女像话吗?为了钱,不顾父母死活。”
  “那老太太有多少遗产?”
  “没多少,就几十万存款,外加一套市中心的老公寓,她的儿女家庭条件都不错,可是贪得无厌。”
  他的愤慨没能感染母亲,母亲早已没有戾气,只剩慈悲。
  “景怡啊,人的贪嗔痴就是祸根,这教训我们家得反省一辈子。你在鄙视他们前也不妨设想一下他们的感受,假如我和你爸也散尽家财,而不是把财产全部留给你,你会怨我们吗?”
  “我……我不会。”
  如同考试时遇上生僻题目,景怡的作答不太自信,一时惶恐了。
  母亲笑道:“当初你爸也想捐献,只留5%给你。”
  景怡也笑:“您知道我和千金都不是奢侈的人,5%也足够了。”
  “我跟你爸说,你大学选择学医,有悬壶济世的志向,我们要保护这份善根,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做个好大夫。可是景怡,你也要明白,你不贪财,是因为你本身不缺钱,普通人没能享受过见识过的你都享受见识够了,我相信物质已不能迷惑你,但要你彻底舍弃丰厚的物质保障,过平民的生活,到那时你还能保持高尚的品格和清醒的头脑吗?”
  景怡彻底哑然,他想母亲在借机上一堂课,提醒他时刻自省。记得父亲临走时说:“我们把财产都留给你,但你不要以为你已经成为它们的主人,支配它们时先想想自己的动机有没有意义。”
  也许父母在巨额财富中留有密码,等待他来日解读。
  “妈妈,再过几年我想送灿灿出国念书,然后到贫困山区建一座医院,让那里的穷人们都能看得起病。”
  “千金答应吗?”
  “她很支持我,还说跟我一块儿去。”
  “嗯,考虑好就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吧。”
  母亲反应淡淡的,听不出欣慰之情,可能因为这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计划。
  “妈妈,还有一件事……岳父想让我们搬到他那儿去。”
  “为什么?”
  “他好像很担心千金,怕我亏待她。”
  “你做了什么让你岳父担心的事吗?”
  “没有啊,我对千金怎么样您还不清楚?自问没有一点过错啊。”
  “凡事都有因,你岳父做这种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你可以试着和他沟通。”
  景怡觉得母亲的话太轻巧,他不止一次向多喜赌咒发誓,还换不来对方的信任,难不成真得剖心析肝来告白?他不懂岳父的危机感源自何处,相信就算当面询问也得不到答案。
  “妈妈……”
  他很想征求母亲的意见,可马上住口了,从小父母都要求他凡事自己做主,宁愿他走错跌倒也不给他建议,以此培养他的心智和独立能力。景怡而今也延用他们的教育方式对待灿灿,孩子依靠父母做决定潜意识里是在逃避责任,把后果和可能产生的不如意归咎到父母身上。
  像这种难言对错的家务事,他更该自行解决。
  “妈妈,我准备搬去岳父家,陪他住满一年。”
  “是千金强迫你的?”
  “不,我是自愿的,我觉得岳父怪可怜的,人老了都希望子女在身边吧。他不像你们有那么坚定的信仰,孩子就是他的一切。”
  “嗯,包容是很好,可理解更重要,以后仔细弄清你岳父的想法,尽力帮他消除不安吧。”
  母亲让景怡收起杂念,快些返回工作岗位,临别在即,景怡眼窝有些泛潮,动情地说:“妈妈,我爱您,如果您和爸爸想见我,我会立刻赶过去。”
  “我们也爱你,希望你像爱我们一样去爱你的妻子、儿子、朋友、你的病人和所有需要你帮助的人。”
  景怡听得出母亲很高兴。
  七点同事来接班,他回到家,陆阿姨正做早餐,灿灿在花园里晨练,这小子去年开始学习跆拳道,兴趣正浓,每天清早都得练一练,持之以恒的毅力很像他。
  千金照旧没起床,枕头被子全踢在地上,景怡习惯她的懒,类似吃惯臭豆腐的人,别人见了嫌弃,他看了反而踏实,尤其在疲惫的时候。他轻轻上床抱住这头小懒猪,像抱住取暖的火炉。
  千金迷迷糊糊醒来,胳膊缠住他的腰。
  “你下班了?”
  “嗯。”
  “辛苦了,早饭吃了吗?”
  “没,不想吃。”
  “那再睡会儿吧,在医院肯定没睡好。”
  千金轻轻拍着他,哄小孩儿似的。景怡搂紧她,回家的感觉真好。
  “老婆,我们下周搬到爸家去住吧。”
  “嗯?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我怕你忘了。”
  “我记性好着呢,倒是你,以后多吃点坚果补补脑,年纪大了容易得健忘症。”
  景怡睡得很沉,过了好几个小时,一只在纱窗上扑腾的小鸟吵醒了他,他看看时间,已是午后了,忙爬起来洗漱换衣,下楼招呼妻儿上车。
  “爸昨天让大嫂打电话叫我们早点回去,再不赶紧,他该生气了。”
  千金叫他别紧张:“爸爸才不会生我的气。”
  她硬往景怡嘴里塞了两块绿豆酥做午餐,让灿灿回房帮她拿包,自己甩手甩脚钻进车厢后座。
  车发动时景怡接到晏菲的电话。
  “金大夫,我该怎么把鉴定标本给您呢?直接送去您家可以吗?”
  景怡埋怨自个儿怎么忘了这茬,他从不失信于人,但让外人来家里也绝对不行,他在医院小心隐瞒着富二代的身份,怎能让同事知道他住在本市的顶级豪宅区。
  “小晏,你今天也休假吧,我刚好要出去办事,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过去取,顺便交给律师。”
  通话后请示老婆:“有个同事让我帮忙,我们先去她家取东西,再和戴律师碰个头,行吗?”
  千金本就不急,说:“好啊,你跟戴律师约在大商场附近见吧,我想给家里买点吃的。”
  晏菲住在栅北的老弄堂,里面尽是狭窄小巷,车辆不易通行,景怡选择在临近的街边停靠,步行前往那座老旧简陋的民房。
  沿路的四层矮楼们年龄都大过他的父亲,楼房之间挂满电线和天网似的晾衣绳,五颜六色的衣裤如同万国旗迎风招展,其中不乏胸罩内裤,大件衣物还在滴水,一不小心就会淋到。一处下水管道堵塞了,黄绿色的污水在地面架起屏障,恶臭招来无数苍蝇,满耳轰炸机的噪音。
  景怡一面想:“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一面骂自己“何不食肉糜。”,他现在正在帮助晏菲,这恶劣的居住环境让帮助变得更有意义了。
  晏菲接到他的电话飞奔下楼,穿着干净的花衬衫白裙子,塑料拖鞋里的棉袜子也一尘不染,站在这破房子前,真是废墟里的一朵鲜花。
  “金大夫,您在街上给我打电话就行了,这儿的路不好找。”
  她有些害羞,多半因这寒酸的境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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