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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菲呵呵轻笑,笑意越来越冷,妖气越来越浓。
  “我想乱来的地方多了,不止通报你的家人领导,还会把整件事做成网页散布到互联网上去。最近网络水军正为业务发愁,我随便下个单,管保帖子满地开花。只消一个微博就能让你臭名远扬,网友最恨你这种黑心肝的感情骗子了,你等着被人肉引擎追杀吧。”
  “你、你敢……”
  “我当然敢,自古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没身家没地位,百无禁忌,为达目的,随时可以不要这张脸。你呢?你可是地地道道的申州人哟,还是吃皇粮的老师,无论哪张名片都光鲜好看,撕掉多可惜。不过呢,这只是我一己之见,或许你比较看中小利,认为名誉前途不重要,那我也无话可说。只能千方百计把事情闹大,上网、找记者、去电视台,力求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不把你搞得声名狼藉,人人喊打,我就誓不为人。”
  她展露出货真价实的流氓气息,那玉石俱焚的狠劲,寝皮噬骨的恨意,驱雷策电,搅海翻江,吓得王列熙神丧胆落,看得出这丫头绝非虚张形势,教人不敢不信这个邪。真照她的路数使招,他非落得身败名裂,失业离婚,成为下一个跳楼者。
  他不知第几次抹冷汗,直把额头上的皮擦得血红,低声下气讨降:“好吧,我想办法尽快还钱给她父母。”
  “还多少?”
  “二十万分文不少。”
  “不行!”
  晏菲眉毛上挑,像两道拉满的弓弦。
  “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逼死一个良家妇女还能一毛不拔了事吧?”
  王列熙傻眼:“你的意思是还要我付赔偿金?”
  “别再逼我废话,那样我会直接往你脸上吐唾沫。”
  “……你想要多少?”
  “放心,这种时候狮子张口没有意义,得照你的支付能力来。一星期后,准备三十万现金,少一毛都不行。”
  王列熙的肩膀瞬间垮塌,混乱片刻后以相同速度坐直,脸红筋涨呵斥:“你别得寸进尺,三十万,够买我家的厕所了,开什么玩笑!”
  晏菲闻言大怒:“姚佳的命在你眼里还不如厕所值钱?”
  她抓起剩下的半杯可乐猛泼这混账头脸,再快马加鞭补一耳光,手掌震得发麻,但音效令人满意,店内的男女老少循声观望,七分好奇八分期待,已把这情形当做现场直播的狗血连续剧。
  王列熙狼狈得头发眉毛一把抓,哆嗦恼恨地暽伺晏菲。
  “你居然动手打人。”
  晏菲轰地起立,居高临下又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尖喝骂:“打你怎么了?不服报警呀?要不要帮你打110?三十多岁的人还一副娘泡德行,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硬得起来,只配每天缩在家里舔老婆的臭脚,洗老婆的内裤!”
  袁明美怕丢人,拉住她的手劝其冷静,晏菲使劲甩开,带翻整个餐盘,围观者中传来明显的嘘声,眼球更被这精彩剧情抓牢,连店员也忘记工作,拄着拖把看得意兴盎然。
  晏菲旁若无人叫嚣:“我要的就是这效果,他能悲剧姚佳,我就能悲剧他,都是耍狠,他来阴的我来阳的,他杀人不见血,我就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面说一面又甩王列熙两耳光,打得他鼻孔飚血,斯文扫地,自己则鹰击毛挚,妖形毕露。
  “姓王的,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打你的人就是我,有本事叫警察来呀!快叫呀!我巴不得去派出所,让这里的辖区民警记牢你这张猥琐的脸!还敢瞪我,等着,我这就给你老婆打电话,这场好戏正缺个特约嘉宾,你老婆最合适,她一来演出保证更叫座!”
  她抓起手机,只是念出王列熙家的座机号便吓得他狼顾麕惊,慌张阻止时几乎哭出来。
  “你别太过分!当初是姚佳自愿跟我的,我并没强迫她,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面对无耻之极的狡辩,晏菲不假思索啐他一脸口水。
  “她是有错,可你的爪子也不干净,既然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如今她自杀死掉了,你是不是也该下去陪她?来来来,对面是人行天桥,你从那儿跳下去,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天桥下是川流不息的大马路,跳下去不摔死也会叫疾驰的车辆压扁,王列熙一个懦夫哪来这胆量。
  一位旁观的小青年大致猜出纷争性质,对他这种有本事偷腥没本事负责的下流行径极端不齿,忍不住踩上两脚,故意对晏菲说:“姑娘这话不对,你让他跳天桥,万一掉下去当场摔不死,而是被车撞死,人家司机还要负责嘞。前段时间电视上刚报道过类似案例,法庭真会判司机过失致死罪哦,那样就连累好人了嘛,还不如让他自个儿抹脖子上吊干净省事。”
  满堂哄笑,王列熙唯恐遭遇熟人,恨不能学乌龟缩头,七尺男儿身体佝偻,几乎钻到座位底下去。
  袁明美见他们闹得太不像样,再发展下去不好收场,忍住羞耻说:“王列熙,晏菲话已说得很明白,你老实给钱我们就作罢,否则照她说的做,后果你自负。”
  王列熙哭丧:“你们要我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不等于要我命么?小袁,求你行行好,我儿子还小,这个家要是毁了他怎么办?”
  袁明美心软,一听这话没抓拿,晏菲可不吃他苦肉计,断然说道:“你儿子是刚结蒂的嫩黄瓜,今后日子长得很,只要自己努力,人生就是上坡路,越走越亮堂。姚佳的父母黄土埋半截,走得都是下坡路,相比之下,我们当然更同情他们!”
  “可是我真没办法凑出那么多钱,难道叫我去偷去抢?”
  “哼,量你也没那本事。你老婆家不是很有钱吗?你能骗姚佳的钱就不能骗你老婆的?”
  “我老婆是无辜的啊。”
  “没错,你老婆摊上你这个人渣老公是挺无辜,我们不能迁怒她,主意早替你想好啦,你去多办几张信用卡,教师职业信用好,透支额度高,你每张取现套现,凑三十万绰绰有余。”
  这招数可谓敲骨吸髓,王列熙股战胁息全无人色:“这叫我怎么还啊,恶意套现是违法的……”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解决。”
  当初王列熙抛弃怀孕的姚佳时也曾说过这句话,仇人当前,晏菲故意模仿他当时的腔调语气,力求以牙还牙。见他蜡黄个脸,如同见鬼一般,她躁乱的心终于感到一丝丝雪恨的快慰,人在做天在看,报应这东西真实不虚,尤其是对这样的人渣。
  谈判告一段落,她们离开肯德基,叫了辆车回家。晏菲一进车厢便戴上墨镜,说要补会儿瞌睡,让袁明美别来打扰。
  袁明美折腾半日,比她还倦,不到一分钟呼呼睡去,肥胖的身躯随汽车颠簸压上她瘦小的肩膀,压得她呼吸困难,而她任她压着,借这份重压寻回自身迅速消退的力量。从姚佳手术开始,她的神经便随时紧绷,一刻不能松懈,直到刚才在店里撒泼大闹,才将所有情绪释放宣泄。此刻她的身心仿佛挣脱风暴的小船,静静浮荡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马疲人倦,眼饧骨软,情愿化成一滩水,随波逐流,再不去抗争拼搏。
  然而不可能,一劳永逸不属于她,属于姚佳,老天很公平,将永恒的安详留给死者,活着的人注定逃不开磨难考验,但即便如此她也会努力活下去,绝不做姚佳那样屈服于命运的失败者,她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第二天姚家父母在收到晏菲通知前来到工作地点找她,昨晚他们已经得知姚佳跳楼身死,将遗体领走,当时也曾情真意切抚尸大哭,可今天悲痛已雁过无痕,晏菲见到他们时,夫妇俩的双眼都闪着矍铄的光芒,女儿的死没能消磨二人的意志,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他们希望晏菲帮忙与医院交涉,向院方要求更多赔偿。
  晏菲已切断与他们的瓜葛,心中再无一丝波澜,听到请求平静说道:“叔叔阿姨,我昨天去找王列熙谈判了,他承诺一周之内归还那二十万,还会多付十万赔偿金。”
  姚母一愣,不满竟比惊喜更先登场。
  “他害死我女儿,十万块就想了账?你就不会问他多要点?”
  “再多他就拿不出来了,我是以他的家庭和事业为威胁的,如果这事闹开,威胁就失效了,到时他可能连骗走的钱都不会归还,毕竟从法律上讲他没有任何责任。”
  姚父的想法比姚母的更气人。
  “他真的只赔十万?”
  这是在质疑晏菲吃差价了,她的面色立时生冷了几分。
  “你二老要是信不过我可以当面去问他,我也是让他直接把钱打进你们的账户,一分钱都不会从我手中经过。我虽然穷,起码的良心还在,不会想借死人发财。”
  姚母听出讽刺,顾忌着还有求于她,忙哄道:“我们不是信不过你,是被坑怕了。”
  看来姚佳舍去性命也不能消除父母的怨念,晏菲真替她不值,冷笑似霜花绽放:“放心,以后没人会坑你们了。”
  姚母瞧出她的厌恶,但利益优先,仍假装糊涂地求她:“医院那边还是麻烦你帮我们去说说,我和你叔叔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谈。”
  “对不起,这事我不能帮忙,我在这里工作,不能处处跟院方作对,而且自杀属于个人行为,医院要负责也只会承担次要责任,你们觉得姚佳的命值多少钱就自己找医院要去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当初是你把姚佳弄来这里开刀的,说起来你也有责任。”
  “您如果这么认为的话可以请律师告我。”
  晏菲对他们的不满已与对王列熙不相上下,王列熙昧心背德,坑的是外人,他们是姚佳的生身父母,却狠心地背弃了亲情。
  她敌意尽显,姚父还试图周旋。
  “小晏,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和姚佳是朋友,难道不该帮帮她?”
  “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她被王列熙欺骗,意外怀孕,开刀,住院,这段时间都是我和小美跑前跑后照顾她,我们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朋友间能做到这地步够意思了吧。反而是她的家人,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抛弃她,现在她死了,倒急着出来讨公道了。就是不知道讨的是公道,还是拿她的命换来的钞票。”
  “你……”
  姚父恼羞成怒,真实想法图穷匕见。
  “你别以为我们不敢骂你,我女儿本来很老实听话,自从到了申州跟你住在一起才学坏的!”
  姚母赶紧助攻:“就是,她从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野丫头,尖牙利爪的,到了外面更野得飞起来,回去我就跟村里人说,看以后谁还敢给她找婆家。”
  晏菲接受他们的评语,她本来就不好对付,否则也不能全须全尾活到今天。姚佳没能倾吐的怨气,她来代言,也算给这出家庭悲剧化一个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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