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132/153页


天心眼望慧静,悲喜交加,心中暗暗感叹:“慧静已臻极境,可惜全不自知。否则有他援手,空行师叔、天觉师兄和天弘师弟都未必会死,许多武僧也不会或伤或残,令人痛心。”伤惋之余,又想到:“那本‘神运经’既然如此神奇,若以之授教僧众,则我少林不但可立挽颓势,且数年之间,必能重振雄风,压倒群伦。”一时精神大振,忙问慧静道:“那经书现在何处?”

慧静此时心潮已平,听方丈问到经书,忽露出惶恐之色,愣愣地瞅着天心,半晌也不开口。天心知道不妙,追问道:“到底放在哪里?”慧静此时此刻,已明白了那经书对本门是何等重要,眼见百余僧人都目光切切地盯着自己,猛然举起双拳,向头上捶去,痛心疾首地道:“弟子糊涂,弟子罪该万死!那经书已被弟子……烧了。”众僧听说经书被毁,都急得跳了起来。

天心连连顿足,手指慧静道:“你……你怎敢擅自毁经?你……你……”说到一半,已气得浑身乱颤,面色惨白。

慧静知犯下大错,急忙爬到方丈脚边,失声道:“弟子糊涂,弟子不该遵神光大师之命,将经书焚毁。弟子愿受重罚,愿受重罚。”言罢悔恨无极,泪落如雨。

各派人物听到经书被毁,虽也有些惋惜,但想到此经若存留于世,少林派必将东山再起,雄霸江湖,又不禁幸灾乐祸,窃以为喜。

天心重振少林之心既灭,心中凄苦异常,但见慧静状极沉痛,又不便过于责怪,长叹一声,垂首无语。。COM电子书下载

忽听得场边有人冷笑道:“少林寺大池深,果然又出蛟龙!这位小师傅既说天下无拳,在下倒想斗胆讨教。”众人闻言,俱是一呆:“那少林武僧如此本领,竟还有人敢向他挑战?”循声望去,只见场边那两名身穿道袍的男子缓步走入场中。一人走到距慧静三四丈远近,便即止步。另一人来在慧静近前,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即斜视挂在山门上的匾额道:“松溪派无名小卒,特来少林寺献丑。”说到“少林寺”三字时,语音忽尔加重,嘴色竟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众人原想二人要一同向慧静挑战,却不料二人分了先后,竟要一对一地与慧静较量,心下无不错愕:“这二人有何能为,居然敢独斗强敌?难道仅凭一人之力,便自信强过那头陀等三人联手?”

众位老僧听到“松溪派”三字,心中却都一紧:“这可真是冤家对头来了!”天心神色大变,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眼见来人面皮白得吓人,最多不过五十余岁,一颗心方落了下来,心想:“幸亏这人只是他门中后辈,否则万事休矣!”当下略定心神,合十道:“老衲不知松溪派高士驾临,多有怠慢。敢问施主尊姓大名?”他见来人虽着道服,里面却穿着俗家衣衫,便不以“道长”呼之。

那白面男子并不理睬天心,侧身望向不远处的同伴,忽露出一丝苦笑。这一笑内涵丰富,众人看在眼中,竟品味不出其中深意。

不远处那男子轻声叹了口气,略带倦意道:“既是少林方丈问话,我等理当通名。”这人脸色蜡黄,身材颇为瘦削,一语说罢,便即合上双目,似乎十分疲惫。

众人见状,暗暗纳闷:“松溪派之名,我倒听前辈们说起过,可近几十年来,却未见有什么人在江湖上走动。这二人既敢出头,武功自不会低,但在少林派面前,又何必装腔做势?难道他二人名震九霄,天下无人不知?”实则众人对松溪派虽有耳闻,也仅仅是知道有此一派而已,至于此派详情,却是毫不知晓,一时起了好奇之心,都想知道这二人究竟是谁。

那白面男子听同伴一说,点了点头,转身望向天心道:“松溪派笪象川,给少林方丈见礼。”嘴上说是“见礼”,两手仍背在身后。众人听他报出名姓,均是一怔:“笪象川?我怎地从未听说过?”许多人恼他骄而无名,顿时哄笑起来。只有那头陀和疤脸老者等人神色恭谨,露出钦仰之情。

天心微微一笑,合十道:“久仰!久仰!”口中虽如此说,脸上分明露出闻所未闻的表情。众老僧暗自嘘了口气,眉宇间也都舒缓了许多。

木逢秋与盖天行悄立人群,猛然听到“笪象川”三字,心头却是一震:“怎么会是他?”二人相顾惊疑,盖天行率先开口道:“木兄看那人果真是……”木逢秋凝视那白面男子,皱起眉头道:“此人初入场时,我便觉得眼熟,但若果真是他,到如今总该有七十余岁,这……”盖天行道:“他松溪派内功独树一帜,原本高明。此人驻颜有术,当非稀奇。”木逢秋点头道:“当年周教主曾说,松溪派内功讲究‘气沉黄庭、气转黄庭’,即丹家所谓‘调伏龙虎,姹女求阳’之意。乃是以抱元守极之法,练先天浑元之气。看来此项功法果能敛先天之气,鼓元神之勇,有意想不到的神效。”

周四见二人神色凝重,问道:“这松溪派很了不起么?”木逢秋连连点头。盖天行虽不开口,却也默认。

周四听慧静详述心得后,知他武功高极,大是强援,对各派已无所惧,笑道:“我此前并不知江湖上有这多教派,今日倒是开了眼界。这松溪派是何来历?”说罢望向那白面男子,眼见他受了众人哄笑,竟似丢了魂魄一般,就此呆立不动,也便不甚在意。

木逢秋见教主颇为轻敌,正色道:“教主有所不知,这松溪派可是近世非同小可的门派。开派祖师张松溪更是贯通内外,溶铸道俗的一代神功巨匠。其人在世之时,遨游则各派藏形,雄视则海内寂寂,绝无人敢攀望项背,以图一逞。”

周四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这张松溪是何时的人物?”木逢秋道:“据言松溪生于明武宗正德年间,距今也不过一百三四十年光景。”周四道:“如此说来,松溪派立足江湖不过百余年,如何能与我千年少林相比?我料张松溪必是附会先人之学,妄加修补之后,便自诩为独门绝技,欺世盗名。”

木逢秋心道:“教主并不知张松溪生平,为何妄加贬损?难道我赞誉松溪之词,他听来不大顺耳?这等气量,可非成大事者所当有。”说道:“松溪派武功,确非尽数由松溪自创。传说当年张三丰开山立派,门下有八大弟子,而其中技艺最精者,乃陕西人王宗。三丰真人死后,王将其技传于温州人陈洲同,洲同至暮年,方才传于松溪,故松溪亦可算三丰真人再传弟子。”

周四听到这里,心道:“原来松溪派与武当派同宗。”木逢秋见他不再作声,又道:“松溪得内家秘术,又吸取僧、岳、杜、赵、洪、智、慧、化八家之所长,遂创出别具一格的松溪派拳法。此前武当俗家仅有八派,自松溪而后,才形成今日之俗家三乘九派。这九派虽属同宗,然技法各有所尚,究其造诣粗精,则松溪派后来居上,堪称独占鳌头。”

周四闻听松溪派乃九派之首,不觉收敛起轻视之意,问道:“这么说松溪门下,必是代出名手了。”木逢秋道:“张松溪授徒原是不少,但晚年性情转戾,每见弟子稍有恶迹,便即诛除。死前几年游遍川、鄂、湘、黔,几乎将门人屠戮殆尽,最后只剩下叶继美、季化南二人,延续宗脉。叶继美此后又传了吴昆山、周云泉、单思南等人,季化南则终生未传,郁郁而终。吴昆山等人虽得神技,但畏师祖余威,都谨守门规,不敢涉足江湖。若非当年季化南有独挑少林之举,江湖上几乎忘了有松溪一派。唉,实则松溪派存世只是近百年之事,只因其拳法绝伦,内功玄奇,反使人觉得虚无怪诞,不似真情。倘若属下这一班老朽死了,恐怕天下再无人知道此派内家绝学了!”

周四微蹙眉头,问道:“先生说季化南独挑少林,那是何意?”木逢秋道:“据传嘉靖年间,倭寇为祸江浙,朝廷征招少林僧去往戚继光营中助战。是时少林遣派僧兵四十余名,俱是寺中一流的武僧。众武僧行至浙东,闻季化南僻居一村,遂齐往挑战。时化南感众僧报国之心,不肯与较,言词颇为谦恭。众僧知化南乃内家巨子,皆欲一试,言语间大有讥嘲之意。化南料难善了,于是答允众僧平倭之后,再见高低。众僧嬉笑而去,半年后复返。当时化南端坐椅中,任众僧频频来击,只以一手随意拍按,而众僧相继跌出,皆不能动,乃知化南神功,有不可思议处。后众僧返寺,大多小便不通,浑身肿痛,百般救治,全然无效。未过一月,竟有十余人暴毙寺中,余者虽保得性命,却终身瘫痴难起,呼号于床。”

周四大惊,凝眉道:“此人下手为何如此狠毒?”木逢秋道:“相传张松溪少年时,曾被某僧所困辱,而某僧乃少林派中人。故松溪终生不谈少林术,其门徒亦仰承师意,恨少林如仇敌。”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是时化南既下重手,少林僧皆生愤慨之心。罗汉堂、达摩院数十名僧人怒火难压,分批赶往浙东寻化南决斗。化南虽逐一败之,心下却有悔意,怎奈众僧前怨难释,仍陆续赶来,不肯善罢甘休。化南应付多日,渐渐不耐,一怒之下,亲往少林与众僧相见。这一去言语失和,竟致大打出手,少林四十余僧当场毙命,另有数十人骨断筋折,终生抱残,而化南只身来去,全无毫发之损。从此松溪派与少林结下血海深仇,众僧闻松溪派之名而胆裂,直至数年后出了神光和尚,他寺中方才稍复元气。其时化南已然作古,神光空有一身本领,也只能切齿东望,恨不逢时了。”

周四听到此处,寒意陡生,心道:“周老伯武功盖世,尚且不能独挑少林,这个季化南难道比周老伯还要高明许多?”他艺成之后,颇不以天下人物为意,这时却不由收敛骄情,暗暗心惊。

二人说话之时,那白面男子始终悄无声息,一动不动。各派人物心中纳闷,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人不怀好意地咳嗽起来,怪声怪气,引人发笑。

只听人群中有人嚷道:“这位朋友,你既向少林僧挑战,为何又站着不动?难道要大伙陪着你到天黑么?”众人轰然大笑。笑声之中,只见那头陀突然跃入人群,一把揪住那说话之人,将他掷入场中。那人跌在场心,缩作一团,浑身抽搐几下,便即不动。众人见了,笑声都堵在喉间,场上顿时静了下来。

那白面男子对身后之事恍如不觉,只是面无表情地瞅着众僧。众僧与他目光相接,都觉浑身上下极不自在,故而众人哄笑之时,百余僧众却人人神情紧张,不敢露讥笑之意。

那白面男子看不出众僧有何不恭之举,鼻中轻轻哼了一声,挑眉道:“少林僧前事不忘,倒还有些记性。既是如此,笪某今日便不为难众位大师了。”大袖一拂,不再理睬众僧。

众僧见他挥袖间傲气凌人,似乎这百余人俱是蝼蚁,根本不堪一击,无不气愤:“这人好不狂妄!难道说适才大伙稍露讪容,他便要猝然发威,将上百人尽数打翻?”许多年轻武僧暗暗不忿,众老僧也满面狐疑,不信他有此能为。

那白面男子并未留意众僧异样神情,向慧静走近两步,半笑不笑地道:“据说神光和尚在世之时,终日抚膺长叹,恨不能与我季师伯一较短长。小师傅既是神光的传人,咱俩个便代他二人搏个虚名如何?”说罢目光炯炯,盯住慧静。

慧静被他瞧得发慌,低下头不敢作声。那白面男子见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天心面前,脸一沉道:“你是少林派顶尖的人物,何须跪在这班愚僧面前,做此驯服之状?”伸出手来,轻轻抓住慧静左肩,向起拉拽。

慧静被他拿住左肩,半身如遭电击,顷刻之间,连左腿也有些不听使唤。他内力之强,当世罕有伦匹,却不料对方随意一抓,便迫他处于劣势,惊慌之下,急忙抬起左臂,向对方腕上压去。那白面男子只觉来臂沉实之极,身子向前一栽,手上扣抓之力稍懈。便这么略一松动,慧静肩头已生出抗力,将他五指轻轻弹开。

二人眨眼间过了一招,都是吃惊不小。那白面男子后退一步,赞道:“小师傅果有真功!你若再往下压低两寸,便能将我摔倒。”慧静摇头道:“我半身无力,再想压低半寸,也不能够。”那白面男子朗声一笑道:“你这和尚很是老实!笪某要与你好好较量一番。”拱了拱手,向后退开三步。他初至众僧面前,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这时向慧静拱手,显然对他极为看重。

慧静知他技艺非凡,不敢贸然答允,当下垂头不语。天心见那白面男子将袍襟掖起,显是即刻便要出手,于是冲慧静道:“这位施主既然定要比试,你便尽展所学,全力与他周旋吧。”他此时对慧静充满信心,知他与任何人交手,均可立于不败之地,说话时暗递眼色,示意慧静务必取胜。那白面男子见天心在一旁发号施令,心中有气,蓦然晃到天心面前,喝道:“我二人切磋技艺,旁人休要碍事!”大袖一摆,将天心震得连连后退,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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