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136/153页


那黄脸男子见来剑突兀雄奇,大有阔立江天,惟我独豪之意,赞道:“好!以势驭剑,傲岸不群。这才是昆仑剑法!”大袖一抖,将长剑震在一旁,右手食指又起,点向纯阳子额头。众人见他出指甚缓,似乎有意让纯阳子来看,都甚为不解。

纯阳子挥剑上撩,本要削其手指,忽然咦了一声,撤回长剑道:“这……这是本门风雷剑法,你如何会使?”那黄脸男子笑道:“区区风雷剑法,又算得了什么?”指尖晃动,点向纯阳子胸口。纯阳子见来指虽缓,但以指为剑,使的确是本门风雷剑法,长剑斜划,疾挑对方手腕。那黄脸男子不理不睬,指尖动了几动,突然凝在中途。纯阳子见了,竟似着了定身之法,收住剑势,脸色大变。呆立半晌,方才运剑向斜上方挂去,跟着转臂横抹,就势向后退开。

那黄脸男子见状,点头道:“悟性不错!比你师兄强了许多。”声落指动,又向纯阳子虚点了几下。纯阳子退开身来,本要乘机攻上,一瞥眼间,神色又变,嘿了一声,垂剑陷入沉思。这一回用时更久,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方才打起精神,刺出一剑。这一剑斜斜刺来,中途曲曲折折,连变了十余式剑招,未至对方胸前,已露水尽山穷之象。

那黄脸男子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道:“也难为你能想出如此巧妙的招式,可惜过于求变,反而失了根本。倘若以带为削,撩挂时少些痕迹,这一剑我便不能不应了。”说着信手指了几下,又道:“我这几下已封住你所有剑路,你还有何妙法?”纯阳子低下头去,品味他指端细微变化,长剑微微抖动,脸上肌肉也颤个不停。愈想下去,愈觉对方这几下变化无穷,似乎每一动中都有风雷剑几十式剑招的影子,自家休说变招脱困,便想动上一动,也是险恶万分。

他幼年即入昆仑派学剑,自然知道这风雷剑法快如疾风;对方缓缓使来,已迫得自家动不敢动,如若倾力一击,自身眨眼间已成蜂窝,又哪能有长考之机?一时又羞又喜,羞的是此番远来中原,本以为可技惊群雄,却不料数年磨剑,仍是雕虫;喜的是本门剑法竟如此神妙难测,如江如海。当下长叹一声,抛开长剑,对那黄脸男子心悦诚服。

那黄脸男子见他虽已认输,却无懊恼之情,笑道:“你这道士有些悟性,较之中原剑派的弟子可强了许多。一会儿我传你几套昆仑剑法,保教你光大门楣,纵横江湖。”纯阳子听了,喜形于色,忙躬身道:“前辈若肯指点,小道必终身受用不尽。”

那黄脸男子不再理他,转望场中几派人物道:“我唤尔等出来,尔等可知用意?”慕若禅、冲霄等人一直提心吊胆,不知他做何打算,听他问话,都不敢应声。

忽听赵崇叫道:“是啊,你将大伙叫出,究竟要做什么?”岳中祥、顾成竹两人听他如此讲话,大吃一惊,拉住他手臂,连使眼色。赵崇抖脱二人,高声道:“你们怕个什么!他既然问我,我自然这么问他。”岳、顾二人冷汗直流,心道:“师弟鲁莽,必招杀身之祸。也罢,咱仨人便一同死了吧。”决心一定,惧意稍去,盯住那黄脸男子,只待他来下毒手。那黄脸男子却未恼火,扫视几派人物道:“尔等来到嵩山,既是为了声讨少林,便当各展所长,与众僧争强。为何人人存心观望,不顾名门正派的体面?难道怕了众僧不成?”场中数人垂头自羞,俱无声息。

那黄脸男子叹了口气道:“尔等妄自菲薄,对前人所传武功并无深识。其实中原任何一派技法,都较少林武功为高,便是江湖上无名邪教,下流帮会,也代有专巧之技,远胜少林。故少林实乃武林中之最末者,其所有内功拳法,俱浅陋可笑,不值高士之一哂。我若随手一指,立时漏洞百出,羞死群僧!”这番话尖酸妄悖,耸人听闻,倘若从别人口中说出,众人必要齐声唾骂,指为疯獒,但自他嘴里吐出,却令人信疑两难,神智昏乱。

须知千百年来,任你是怎样不可一世的人物,也不敢在嵩山上如此鄙视少林。这黄脸男子一番高论,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煞满场俗众。

那黄脸男子见众人呆若木鸡,连众僧也张口结舌,蒙耻忘辩,笑道:“诸位听我一言,并未深信,却不知各派能久立江湖,皆因技有专攻,代出名俊。单只华山剑法,便曾领尽风骚,远胜少林诸技!”话音未落,突然闪到慕若禅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踢了起来,直向慧静飞去。

慕若禅腾空而起,猛觉手中多了一物,不须掂量,也知是自家背上长剑,一惊之下,正要使力下坠,忽然间身子转了起来,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向前刺去,剑身上异声大作。众僧见他居高临下,这一剑奇险无比,尽皆惊呼失声。

慕若禅一剑刺出,只觉臂上蓄力无穷,身子愈是疾转,长剑愈增凌厉之势。他一生习剑,却不想一剑之威,竟至如斯,慌乱之下,猛然惊觉:“这不是本门‘玉女剑法’中的一招‘儿视诸峰’么?”此念方生,长剑已刺到慧静胸前。

慧静直到此时,方知那黄脸男子是要借他人之身,施各派之法,来与自家见个高低,当下大袖扬起,向来剑卷去。他武功之高,较慕若禅何止强了百倍,不意卷及剑身,对方剑气极盛,竟将他袖角削去半边。慕若禅被他袖上大力所弹,也向后折了回去。

那黄脸男子接住慕若禅,冷笑道:“这招‘儿视诸峰’,是你这么使的么?”言落腿出,又将徐不清、凌入精二人踢起,撞向慧静。徐、凌二人飞了起来,初时手足无措,四下抓踢,待到慧静面前,忽似有了主旨,竟一下子换了位置,徐不清两掌交叠,按向慧静心口;凌入精则怪叫一声,抡掌扫向慧静面颊。二人武功原属平常,但这两招使出,却较一流高手毫不逊色,尤其凌入精挟风扫来的一掌,更是刁钻得出奇,便似手中拿了一把扇子,作势批人脸颊。

慧静料不到二人突然换位,一怔之间,面上已被凌入精扫中。凌入精莫名其妙地得手,觉出这一招乃是门中失传已久的铁扇拂穴之法,一时惊诧不已,反不知下一招该如何出手。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撞得跟头连连,向后飞去。原来慧静中招之时,徐不清双掌已然拍到,慧静知对方掌力必强,连忙举掌相迎,使出七成力道。这一来不但将徐不清震飞,凌入精也做了断线风筝,飘荡而去。

那黄脸男子见凌入精先行飞回,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稍占便宜,便抢着后退么?”出掌托在凌入精腰间,将他放落在地,跟着接住徐不清道:“这一回你可知道‘大劈风掌’的模样么?”徐不清与慧静实实对了一掌,只道必死无疑,不想飞了回来,居然毫发无损,直惊得大瞪双目,哪还说得出话来?

那黄脸男子哈哈大笑,叫道:“华山剑意守‘神阙’,崆峒掌气凝‘中庭’,再去试上一回!”双臂一震,将慕、徐二人抛出,又向慧静射去。二人飞出之时,情不自禁地依法而行。慕若禅前次飞起,只觉长剑犹如活物,全不听他使唤,这时意守‘神阙’,顿感剑沉身轻,人剑极为相合,虽不知这一剑威力如何,但剑身上不再发出异样声响,却令他心神稍定。徐不清气凝‘中庭’,初时并无异感,飞在中途,忽觉胸口一堵,身子急落下来,双膝刚刚着地,猛地滑出数尺,一头顶向慧静小腹。

这一变谁也料想不到。徐不清撞入敌怀,才发觉这一招乃是‘大劈风掌’中拼命的招式,唤做‘无掌无敌’。顾名思义,自是敌强我弱,我舍弃掌法,与敌同归于尽之意。身当此时,已知被那黄脸男子蒙骗,哀呼一声,惟有闭目等死。哪知慧静见他撞来,竟忘了闪避,盯住慕若禅手中长剑,忽露惊恐之色。稍一迟疑,肩头已被长剑刺中,随听砰地一响,徐不清一头撞中其腹。

慧静中剑被撞,身子微微摇晃,直至二人余势已尽,方伸出手掌,将二人拨在一旁。二人经他一拨,登时滚在两丈开外,如同小儿一般,毫无抵御之能。

那黄脸男子见慧静并无大损,摇头道:“华山弟子真是笨得可怜。我这招‘乱云飞渡’,中藏十七种变化;那小和尚心神已分,你却只能刺中他肩头,当真愚不可及!”又望向徐不清道:“我虽借你分敌心神,但你既已得势,为何不乘便出掌?难道那招‘无掌无敌’,只能如此刻板使用么?”慕、徐二人惊魂未定,连喘粗气,头不敢抬。

那黄脸男子失望之余,叹口气道:“虽说各派技法较少林为优,奈何门人资质太差,实难领悟高深。我初时尚有逐一指点之心,期尔等单打独斗,便能挫败此僧。目下看来,尔等是不能称我本心了。”蓦然晃到岳中祥、顾成竹背后,喝道:“你二人先做个开场!”言犹未绝,二人倏地飞出,如离弦之箭,疾射向前。赵崇大吃一惊,尚未看清那黄脸男子身在何处,脖颈已被掐住,猛地飞了起来,赶上岳、顾二人。

那黄脸男子掷罢三人,已然飘到冲霄背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只见冲霄飞起之时,背上剑鞘突然碎裂,那口剑颤动如蛇,跟着他一起向慧静射去。众人见冲霄与剑齐飞,长剑距他头皮只有两寸远近,端的险到极处,目光均被吸住。便在这时,忽听惊呼声起,那高个老者与矮个老者不知如何着道儿,也一同飞了起来。二人武功较冲霄等人为高,虽被抛起,并不慌乱,在空中挥掌拍击,极欲挽住其势。只拍了几掌,周遭已大生寒意。纯阳子见六人已在空中,知自家也难久立,冲玉阳子叫道:“师兄,快些拾剑。”说着从地上拾起长剑,紧紧握在手中。

玉阳子听他喊叫,登时会意:“不错,我二人拳脚上用功较少,手中若无长剑,怎能保住性命?”刚刚拾起剑来,便觉背后有大力涌到。他虽不知那黄脸男子如何到了身后,但想此去攻敌,大是凶险,如不听凭此人摆布,实无克敌制胜的妙招,故此吸气一口,并不抗拒。纯阳子对那黄脸男子早已心服,大力袭上其身,更是听之任之,毫不相抗。二人既存此心,受力飞起,自然格外劲疾,湘西二老先行飞出,倏忽间却被二人赶了过去。只听那黄脸男子在背后赞道:“昆仑弟子,果然见识不凡!”

纯阳子飞起之际,只觉背后‘神道’穴内炽热非常,一股大力透入其体,迅即分做两股,直向他右臂、左足冲去。这两股力道势如洪流,逼得他长剑疾刺,左足向前勾踢。这一式姿态怪异,却是昆仑派极高明的剑招。纯阳子虽不知其名,但见师兄长剑斜出,右足横扫,与自家这一招大有相辅相成之意,已知二人所用必是门中威力极强的“两仪剑法”,心想这剑法我二人练得纯熟无比,却不料还有这等古怪变化,今日得此良机,倒要从中求些真知。玉阳子与他一般心思,也想看这一招有何妙用。二人心意专注,剑上威力大增,一招既出,声势远超前面六人。

慧静见数人相继飞来,大是惶恐,双掌连拍,欲阻挡几人近身。岳中祥、顾成竹、赵崇率先飞到,身上都附了极强的力道,但几人心慌意乱,便不能依那黄脸男子之意,将点苍派精妙掌法使出。饶是如此,六只大掌胡乱拍击,仍将慧静逼退半步。三人与慧静各对一掌,力道耗尽,登时翻滚而去,跌在几丈开外。与此同时,冲霄又已飞至。

慧静见冲霄头前脚后,全然失了主旨,心下稍宽,虽见来剑势道劲疾,也不慌乱。谁料冲霄飞到他头顶,双腿突然向上荡起,上半身疾坠而下,一头撞向慧静面门。那口剑自他头顶飞过,好似活了一般,中途打个转折,疾刺慧静背心。慧静大惊,右手上抓,揪住冲霄发髻,大袖后卷,裹住长剑。便在这时,纯阳子和玉阳子已飞到身前。

二人在中途运剑出腿,本不知这一招妙用何在,及见慧静高举一人,胸腹间露出破绽,方知那黄脸男子料敌机先,原来早算准慧静必有此状。二人一个向前勾踢,一个起足横扫,本心并不求中,但一来配合巧妙,二来攻敌所不防,这两脚便都踢在慧静前胸。慧静连中两脚,体内气血翻腾,松手放脱冲霄,捂胸向下蹲身。这一来破绽更大,周身几乎都暴露在二人剑下。

纯阳子、玉阳子见状,俱生恻悯之心:“这和尚独抗各派,大是不易。我与他无怨无仇,何苦坏了他性命?”怎奈两口剑上既已使出“两仪剑法”,端的威力无穷,欲挽不能,急切间松臂转腕,虽将剑点刺偏,慧静左右肩头仍立时现出两个血口,鲜血迸溅而出。二人一招得手,只觉剑尖在对方肌肤上一滑,随之剑身大震,竟有些拿捏不住,急忙向后跃开。尚未落地,湘西二老已扑了上去,四只肉掌重重地击在慧静后背。慧静中掌之下,背上奇寒无比,猛然倒飞出掌,将湘西二老手臂抓住。二人臂膀酸麻,唉哟一声,齐齐跪下身去。冲霄跌在一旁,本欲寻机脱身,眼见慧静怒目切齿,神情狠恶,直吓得两腿发软,又瘫坐在地。

那黄脸男子先后掷出八人,却有三个被慧静伏住,自觉脸上无光,笑道:“小和尚吃了点亏,便要行凶么?嘿嘿,若非昆仑弟子妇人心肠,你此刻哪还有命在?”慧静闻言,怒容稍敛,双臂一抖,将湘西二老抛了回去,手指冲霄道:“我中剑被击,皆因存了善心,不忍伤害此道。如若再斗,必不入你奸彀。”挥了挥手,令冲霄退回。冲霄魂亡胆落,爬起身来,扭头便逃。

慧静见他弃剑不拾,喝道:“还你长剑!”足尖一勾,那口剑从地上跃起,直向冲霄飞去,噗地一声,正插入冲霄高纂的发髻之中。冲霄惊呼一声,一头栽倒,长剑割断发髻,落在他身前。众人见慧静连受重创,斗志不减,无不暗挑大指。天心与众老僧却提心吊胆,惟恐有失。

那黄脸男子斜睨慧静,冷笑道:“虽是守户之犬,难得有这份蛮勇。可惜不自量力,竟以顽石之身,而与泰山争高下!”语声未息,形踪忽渺。众人只见一条青影闪了几闪,场上十余人竟相继飞起,好似漫天风卷,向慧静扑去。这十几人此番飞出,人人心存乖巧,大力袭上身来,谁也不再抵抗,虽是不由自主地使出本门招术,但一任那黄脸男子摆布,威力便较前番为巨。

慧静已有教训,眼见数人重又飞来,哪还敢容其近身?当下连摧内劲,发掌不停。他武功虽不及那黄脸男子,内力却浑厚无匹,取用不竭,适才之所以中剑着拳,只因存心良善,不愿伤及无辜,这时掌力狂涌而出,直似怒浪层层,奔腾向前。那十几人身上虽蓄大力,也受不得如此冲击,各翻筋斗,向后飞跌。

那黄脸男子不待众人落地,便即妙手频施,重行抛掷,手法愈来愈奇,毫不雷同。那十几人被慧静掌力弹回,尚未得空喘息,又已飞了出去,眨眼间往返数次,个个胆战心惊,面无人色。这番较量,个人功力尽数显露出来。顾成竹、赵崇、凌入精三人飞在中途,功架已被撞散,返身折回,竟比去时还要劲疾。岳中祥、徐不清虽较几人略胜一筹,也只多飞出一丈来远。总算二人功力较深,能极力控制身形,弹回之际,方不致狼狈万状。相较之下,倒是玉阳子、纯阳子、冲霄、慕若禅飞得最远,四口剑寒光闪闪,只在慧静身前丈余处削刺。如此往返数遭,剑法竟愈来愈是凌厉,将湘西二老也抛在了后面。

其实说到功力,四人较之湘西二老原本不及,只是四人各持长剑,一来剑气锋锐,易刺破慧静掌力包罗;二来昆仑剑法气势雄豪,华山剑法险绝巧妙,峨嵋剑法又飘忽难测,三派剑法各展其长,互为援手,自然威力大增。慧静一时未解其妙,便难掌掌击实,遏其剑势,而湘西二老掌力虽强,他却能探准虚实,一掌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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