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137/153页


此时场上虽有十余人往返扑击,慧静大半心思却在冲霄等四人身上。这四人剑法使开,原本颇占上风,但毕竟身不由己,每每得了良机,终又错了过去。斗得稍久,慕若禅、冲霄被迎面掌风所击,全身无处不痛,再出剑时,已没了初时的锐气。玉阳子、纯阳子无二人死命相助,剑势骤衰,四口剑翻飞遮挡,人人只求自保。

那黄脸男子见状,料难取胜,忽然展动身形,绕着慧静疾奔不停。这一发足疾行,当真如星驰电走。那十几人似被裹在漩涡当中,立时飞卷而起,从四面扑向慧静。

慧静心中慌乱,双掌飞扬,掌风袭卷八面。不想那黄脸男子奔得迅疾,绕行一周,竟比他起手发掌还快;他连发七掌,那十几人却扑来八次。眨眼工夫,身上已中了三掌一剑,其间若非玉阳子、纯阳子手下留情,另两剑也是万难躲过。正危急时,忽听那黄脸男子道:“咦!怎地忘了丐帮?”向西飞掠,直扑梁九。

梁九站在人群前面,正看得意动神摇,忽见人影飘来,直唬得发立身僵,哪还来得及躲闪?众长老齐声惊呼,阻挡已晚,只得飞身扑上,将帮主压在身下。于、杨二老应变最快,纵身前迎,挥掌拍向那黄脸男子肩头。与此同时,又有十余名弟子扑倒在地,将帮主死命护住。

那黄脸男子见群丐掩住梁九,知难如愿,双手一探,将于、杨二老手臂抓住,旋即疾转身形,又掠回场中。于、杨二老武功虽高,被他揪住手臂之后,却身不由己地跃入场中,两脚离地虚蹬,全然失了凭据。那黄脸男子离场抓人,只在一瞬,场上十几人被他抛起,到此尚未落地。

那黄脸男子哈哈大笑,带着于、杨二老绕转开来,两脚随意弹踢。一踢之下,便有一人高高飘起,十几人便似十几只皮球,下坠固然极快,却谁也落不得地。于、杨二老随着他转了几圈,只觉地转天旋,哇地一声,大口呕吐。二人武功居丐帮之冠,有生以来却从未如此疾速地奔跑过,恍惚是与鬼魅同行,初时那股斗志早已伴魂飞散。

那黄脸男子斗得性起,忽将二人抛上半空,身子向东弹射,到了那红衣人身前。那红衣人大吃一惊,陡然跃起,倏忽间倒飞数丈,落在众黑衣人身后。那黄脸男子抓他不着,甚为气恼,左掌一翻,将呆立一旁的妙清揪住。妙清惊恐万状,挥拳击向他面门。那黄脸男子随手一拨,欲将来拳带在一旁,不料妙清中途变拳为指,一股凌厉的劲气激射而出,刺中他左肩,正是“伽蓝指”中的一招“瘦竹笼烟”。

那黄脸男子中指之下,不怒反喜,右掌按在妙清头上,笑道:“天下能伤我者,屈指可数,你这和尚倒有些本事。可惜你是少林弟子,不能为我所用。”掌上用力,欲将妙清按跪于地。妙清就势跪倒,左掌斜斜击向他小腹,掌上大有邪气。那黄脸男子见了,凝眉道:“这是魔教的武功!很了不起么?”侧身抓住妙清背心,将他提在手中。妙清一掌击空,随之落入其手,直吓得颤抖不止。

那黄脸男子道:“你这和尚既会‘大摩尼掌’,想是与魔教有些渊源。今日各派围攻少林,正缺群魔助兴。你便代他们耍上一回吧!”提了妙清,飞身跃回场中。

此时场上十几人均已落地,人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那黄脸男子刚一返回,便将众人一一踢起,连妙清也混入其中。这一回多了三人参战,场上更是热闹非常,十几人起落不停,千姿百态,众人登时又眼花缭乱。

木、盖等人初听“大摩尼掌”四字,人人面带惊疑。及见妙清被那黄脸男子抛起,果然掌掌怪异,非同一般,均想:“这和尚是何许人?怎地会使本教掌法?难道他真与本教有些渊源?”周四见几人都望向妙清,问道:“那和尚使的可是‘大摩尼掌’么?”

木逢秋满面疑云道:“本教心经中载有五大掌法,‘大摩尼掌’乃其中之一。按说自周教主去后,教中只有司马欲飞兄弟才会此技。这和尚竟得其传,难道与司马兄弟素有深交?”盖天行摇头道:“本教武功向不外传,我看他这掌法或许是从莫疯子那里学来的。”几人听了这话,触动了心事,都皱起眉头。

正这时,忽听场上有几人叫了起来,叫声中大有痛楚之意。原来场上数人与慧静久斗之下,脏腑俱被劲气震伤,功力稍弱之人,忍不住叫出声来。余者虽极力忍耐,但知如此下去,势必丢了性命,故而出手之时,都不再留半点情面,只盼将慧静早早击毙,自家才有一线生机,连纯阳子、玉阳子也狠下心去,频施杀招。

那黄脸男子见慧静连连中拳,尤其于、杨二老和妙清出掌之时,更迫得他手忙脚乱,不觉纵声笑道:“这才叫各大派围攻少林!少林小犬,到此还不认输么?”说话间暗施手法,玉阳子、纯阳子双双飞去,又在慧静背上添了两道血槽。

慧静强忍伤痛,忽将飞到头顶的徐不清抓住,运劲之下,徐不清活赛标枪,笔直地射向那黄脸男子。那黄脸男子接住徐不清,手臂隐隐发麻,知慧静神威犹存,当下转绕更疾,掷人时力道又加了几分。那十几人被他操纵,起落愈来愈快,好似在慧静头上铺开一张大网,任慧静怎样发掌,这大网竟渐渐收合,几无缝隙。

众人久在江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若非亲眼目睹,谁能相信仅凭一人之力,便将一十四人抛掷在空,久不落地?这等骇人景象,直是千古一回,百世难逢!众人仿佛置身梦境,各个如痴如醉,呼吸艰难,连应无变、叶凌烟这等好事之徒,到此也呆若木鸡,作声不得,平日里起哄叫好的泼性,早随着三魂七魄,飞上茫茫九霄。满场数百人众,只有周、木、盖、萧四人常态未失,但人人脸上都露出又是钦佩,又是气馁的神情。到此一步,不由几人不萌退志。

斗在酣处,忽听慧静大喝道:“且住!”声若巨雷,惊震满场。那黄脸男子一愣停手,众人纷纷落地,除于、杨二老勉强站立,余者尽皆栽倒,口中呕血不止。慕若禅、冲霄伤得最重,落地后双目上翻,昏了过去。再看慧静时,只见他面上青肿一片,一件僧袍破裂不堪,右面大袖早已飞散,手上却提了妙清,目中神光湛湛。众僧见他满身血污,犹有威猛之态,心下无不伤悲,知如此下去,慧静迟早殒命,许多人流下泪来。

那黄脸男子笑道:“小和尚自知不敌,这可认输了么?”慧静伤痛难忍,颤声道:“我说过既有我在,便不容他人在少林横行,这句话除死方消,那是不会更改的。但这些人功力太浅,再斗一时,俱要亡命,还望施主将他们饶过。”

那黄脸男子冷笑道:“只怕是再斗一时,你也要魂归西天,故此才代他们乞饶吧?”慧静点头道:“施主说得不错,我既然早晚要死,又何苦赔上这多性命?今日是你我二人比拼,便请施主使出贵派武功,也好全了小僧一片护寺之心。”说罢向那黄脸男子走来,手臂抖动,欲将妙清抛出。运劲之下,妙清紧紧抓住他手臂,掌上突然生出古怪,将他所发之力尽数吸去。慧静不知妙清习过“盈虚大法”,一怔之间,体内真气潮水般向外涌流,居然收敛不住。妙清幼年既入少林,内功俱是佛家一脉,慧静真气冲入其体,瞬息间便流入百骸,大增其力,当下倏出一掌,击在慧静胸口。这一掌沉实至极,力道较平时强逾数倍。慧静中掌之下,胸间大堵,一口血喷薄而出,真气就此淤在胸间。妙清拍中一掌,忽觉对方真气不再涌流,连忙松脱慧静,向旁滚去。

慧静忍痛俯身,一把抓住妙清背心,将他揪了回来。他激愤出手,一抓用上全力,妙清背上经脉俱断,数十年苦修真功霎时全失。慧静怒火难压,运劲将妙清掷出。只听东面惊呼声起,妙清翻滚而落,正奔几名黑衣人砸来。这几名黑衣人躲闪不及,各个双臂高举,向上托擎。刚一碰到妙清身体,臂骨便被震断,齐齐跪下身去,好似孝子托着木棺,人人龇牙咧嘴,动不能动。妙清直挺挺躺在几人头上,如同死了一般。众僧见状,心中大快:“这厮久藏祸心,今日终遭此报!却不知他是死是活?”

那黄脸男子看在眼中,心下亦惊:“这小秃驴屡受创损,居然愈挫愈奋。神光有此传人,足可笑慰九泉了!”口中却道:“凭此蛮力,便想迫我使出本门武功?只怕你还不配!”慧静此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双眉一轩道:“配与不配,非夸口可知。我今日即便一死,也要一睹贵派神技!”他生性忠厚老实,原不擅与人争强,这时斗得性发,激起了执拗的品性,反比常人更加倔强不屈。

那黄脸男子怒气陡生,喝道:“小辈无知,偏要以卵击石么!”晃到慧静面前,五指微张,拿向慧静咽喉。慧静早知他出手如电,暗自已然留心,不料那黄脸男子出手之快,仍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抓之下,正掐住他咽喉。慧静骇极,双脚腾空踢向那黄脸男子心窝、肘尖,不容他手上使力。那黄脸男子侧身出掌,托住踢到心窝的一脚,肘尖上抬,又将另一脚躲过,分神之下,指劲稍懈。

慧静趁此机会,挣脱他五指,向地上滚去。那黄脸男子手疾眼快,一把扯住慧静右臂,手上一缠一绕,将慧静右臂反剪在背后。这一来如缚猛虎,慧静已被牢牢制住。

那黄脸男子极是得意,俯身道:“事到如今,你说我是饶你不饶?”言犹未了,慧静突然向后倒撞,咕噜一下,从他裆中滚过,姿态虽不雅观,却正是摆脱困境的妙招。

那黄脸男子吃了一惊,反手一掌,击在慧静头上。这一掌使力极巧,只将慧静打了个筋斗,却非真心取他性命。慧静跳起身来,肉颤心惊,额角渗出冷汗。

那黄脸男子缓缓转身,瞥视慧静道:“我念你是忠义之人,况又有伤在身,这一次且饶你不死。再要逞强,休想活命!”欺上一步,又向慧静当胸抓来,手法简中藏巧,看似信手挥洒,实则包罗甚密,大有玄机。慧静料知拆解不得,双掌交叠,搭向来臂。那黄脸男子哼了一声,依旧作势前抓,待慧静双掌搭实,前臂突然一抖,将他两掌弹了开去。慧静双掌弹起,两条手臂竟莫名其妙地绞在一处。那黄脸男子趁机抓住他胸口,稍一运劲,将他举在空中。众僧见他一招间又将慧静制住,都失声叫了起来。周、木等人触目惊心,也都轻颤不止。

忽见慧静在空中屈身收腿,做出了一个极古怪的动作,跟着大吼一声,双掌猛地拍向那黄脸男子顶门。那黄脸男子见状,急忙偏头躲闪,手臂向上高举。哪知当此关头,慧静胸口蓦地涌出一股狂流,好似洪炉铁水,奇热难当。那黄脸男子掌心如被火烤,神色大变,待要抛开慧静,肩上已然中了两掌,大力倏然下传,双脚登时陷入土中。慧静觉出他五指已松,急忙脱身滚逃,身子尚未着地,那黄脸男子已扑了过来,出掌拍向他背心。慧静躲闪不及,凌空将岳中祥抓住,手臂一抖,岳中祥便向来掌撞去。这一下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岳中祥大呼小叫,不由自主地出掌护身。

那黄脸男子大怒,手掌斜划,将岳中祥带在一旁,又飞身向慧静扑来,一个起落,已赶到慧静身后。慧静难脱险境,急不择法,一面前奔,一面将地上之人一一抛起。那十几人重操旧业,各个哀呼不迭,只有于、杨二老侥幸逃脱。那黄脸男子中了慧静两掌,已受轻伤,跟着又将十几人拨翻在地,忽感到一阵胸闷。他武功虽高,毕竟年逾古稀,气血已衰,一时急怒攻心,竟生杀念:“这小秃驴筋健骨壮,如不及早杀之,只怕时间一久,我制他不住!”身形一变,从迎面飞来的湘西二老头顶掠过,挡在慧静身前。慧静大惊,硬生生收住脚步,险些站立不住。

那黄脸男子冷笑道:“叶公好龙,其无后乎?你既要见识本门武功,为何还要奔逃?”慧静惊魂稍定,心道:“今日我独抗强敌,不是被此人所杀,便是被各派拖死。既然命运已定,何必还要窜走求免,贻笑江湖?”实则他早存死志,若非适才一招便临险境,激起了求生的本能,也不会惊窘奔躲,为人所耻。这时既看穿了结局,心中反倒坦然了许多,一闪念间,忽觉得那黄脸男子也并没有什么可怕,再看各派人物时,亦不再感到有何压力。当下嘘了口长气,漫不经心地道:“施主有何高明手段,只管一一使出。这一次我不逃便是。”说罢转过头来,冲众僧笑了一笑,神情古怪茫然,令人捉摸不透。

那黄脸男子只当他轻视于己,杀念更盛,笑道:“小和尚果有胆色!今日老夫便教你开开眼界!”右手缓出,拿向慧静左肩。此一式意浅而韵深,手臂好似游龙一般,曲折灵通,骨气盎然,尚未抓到慧静肩头,一股怪异的力道已荡漾过来,将慧静通体包笼。

慧静如蟒缠身,心中一寒:“这是什么武功?怎地只出半招,便收此效?”自知拆解不得,索性任对方劲力缠身,右手中食二指随意弹出,漫无目的。他死志既坚,这一弹直如儿戏一般,全不指望有何功效,心中空空洞洞,死生俱不萦怀。谁料这一下误打误撞,正是化解此招的惟一法门。

原来那黄脸男子此番出手,使的乃是松溪派一套极具威力的“错骨缠龙手”,劲力缠绵不绝,最是难以应付。慧静若以拳掌相应,无论使出何等招术,均不免被对方无形的柔劲缠住,只怕一招之间,便要重蹈覆辙。也是他吉人天相,日后当抗清成名。偏偏这时,他却随随便便地弹出两指,神意俱无,鬼神难测。那黄脸男子手上缠龙劲法虽妙,但这两指慧静尚不能识其魂魄,他自是更难揣其形踪,指力轻飘飘荡送过来,正奔向他鼻端,任他技艺通神,也不得不收招闪身,大起疑心:“前番我只用寻常手法,便将此僧擒住,为何施展真功,反被他小胜半招?难道直到此刻,这僧人武功上还有所隐瞒?”

慧静糊里糊涂地逼开对手,心中亦奇:“这一招如以正法拆解,实是百途难通。为何我胡乱出指,却将他迫退?”一念及此,脑海中忽有灵光闪现,待要抓住这缕思绪,那黄脸男子又向他抓来。

慧静见那黄脸男子抓来之时,大袖舒卷而起,好似波涛夜惊,卷荡孤舟,自家整个身躯几乎都被裹住,不禁暗笑:“这一式波澜开合,劲气回荡,神仙也未必应付得了。我适才侥幸躲过一招,便想要思谋出应对之法,那不是白日做梦么?”他捐生之念已固,这时又平添了几分气馁,明知死在目前,却微笑着拍出一掌,以全蝼蚁撼树之志。他苦撑多时,先后被十余人击中,全身掌印剑痕几达数十余处,体力已然不支。这一掌打了出去,初时尚有激昂迅烈之势,到了中途,真气再难接续,手掌轻飘飘晃动,自己也不知该落向何处。

那黄脸男子不知来掌有表无实,只觉这一掌遒转空妙,莫测高深。他本已疑心慧静别有深功,急忙跃开一步,收住拳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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