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65/153页


周四腿间巨痛,心中大骇,不假思索地抬腿向这人胸口踢去。这人早料此招,伸臂斜引,就势下压,欲将周四扳倒在地。岂料周四劲气冲入右足,腿上力道陡然增了数倍,这一压犹似螳臂挡车,非但不能撼其分毫,力道反十足作于己身,呼地腾空飞起,径奔凌空下击的二人撞去。这一撞势若飞弹,劲力大得惊人。那二人尚不及惊呼,已然胸裂骨断,鲜血狂喷。与此同时,地上一人手中尖刀已洞穿周四左足,刀尖刺出,又插入土中数分。

众人见三具尸体自空中软软坠下,血肉模糊,扭作一团,无不色变。数人高声喊道:“刘大哥,快避开那魔头!”地上那人一招得手,却抽刀不出,忽松脱刀柄,昂首道:“你杀了我吧!”语意异常坚决。

周四脚下疼痛难忍,本待挥掌将这人毙于场上,及见他神色凄然,却无半分惧意,心中也自钦佩,说道:“你回去,我不杀你。”左足勉强抬起,足尖一缙崩,尖刀自肉中弹出,落在这人身旁。这人微微一怔,突然拾起尖刀,哀声道:“我兄弟四人效力帮中三十余年,今日你三人已去,我却无力报此血仇,还有何面目独生于世?”刀尖一转,插入胸口,倒地而亡。

众人见状,齐声惊呼,大多顿足捶胸,目中垂泪;少半则高声怒骂,跃跃向前。原来死去的四人乃是帮中极有身份的人物,这四人效力帮中多年,非但劳苦功高,且为人仗义,对下面兄弟极为关怀。梁九升任帮主后,曾数次让几人荣升长老之职,几人却执意不肯,仍只做背袋弟子。如此一来,更为众人所重,私下皆将几人当做长老一般,礼敬有加。今日周四出手连毙三人,致令一人含恨自刎,众人如何能不恨入骨髓,欲啖其肉。

只听人群中一白须老者高声道:“兄弟们都退在一旁,且看这魔头化骨扬灰!”说罢手提一个鼓胀胀的布袋,大步向周四走来。周遭数名弟子也各提布袋,一拥上前。

周四适才见众人收雪入袋。已然生疑,这时戒意更增:“他布袋中装满积雪,便能陡增威力么?这群花子行事古怪,我可得尽早脱身。”正欲寻隙突围,那白须老者已疾纵上前,抡起布袋向周四当头砸来。他布袋中积雪装得甚实,抡出时声势极是惊人,较之宽刀巨杵,犹多了几分威猛,几分诡异。

周四见他舞袋时膂力虽强,招式也不见有何神奇,便欲探其袋内究竟,右掌忽自下而上划个圆弧,轻轻化去袋上一股横猛之力,掌心含虚,五指在袋上一勾,一块布片已应手而落。这一下浅尝辄止,看似蜻蜓点水,实则五根指头轻巧绵软,力道无一不虚,全凭指尖暗柔黏活之力将布片吸下,劲力拿捏之妙,几近无迹可寻。

那白须老者见布片飘落,面上一喜,喊道:“这魔头手上已中剧毒,大伙不必忌惮!”言罢飘身退开,手中雪袋脱手而出,奔周四迎头砸来。周四闻言一惊:“他袋中原来装有毒物,幸亏我适才仔细,不曾运指抓实。”眼见雪袋飞至,忙侧身闪在一边。那雪袋落地,袋中散出黑色雪屑。只片刻光景,便将周遭数尺内的白雪染做墨色。

周四虽知袋中有毒,却不料毒性致此,心想:“那数人各拿雪袋,一会若觉察我并未中毒,必会使出更辣的手段。这雪屑飘在空中,防不胜防,我可无法应付。”言念及此,身子颤抖起来。

那白须老者见周四并不跌倒,高声道:“这魔头内力了得,毒性一时发作不得,大伙将雪袋掷在空中,将此魔化作血水。”话音刚落,数名弟子已应声掷出雪袋。十数个雪袋破空飞来,及至周四头顶,忽撞击破裂,袋中雪屑纷纷落下,犹如漫天布下一张黑网,将周四兜头罩住。

周四知闪躲不过,长叹一声,只得闭目等死。忽觉腰间一紧,身子霍地飞出,落足之处,已在数丈之外。睁眼看时,只见那两个假冒的僧人不知何时已跃出墙来,一僧手握一条长索,正笑吟吟望着自己。梁九及数位长老却个个气急败坏,神情狼狈,显是适才与两僧相斗,并未占得上风。

只听那执索的假僧尖声道:“我少林还要靠他收伏魔教,花子们要下毒手将他杀了,岂不坏了大事?”又冲周四温声道:“你暂回寺去,这有祖师爷帮你招呼。”说话间长索自地上卷起,便似活了一般,将周四左近几人扫倒在地。

周四虽不明二人用意,却已无暇多想,慌乱之下,直如飞鸟惊弓,向西窜逃。他立身之地已在人群之外,这一发足狂奔,立时冲出数丈。众人惊呼欲追,那两个假僧展动身形,将众人阻住。

周四一口气奔出里许,耳听身后喊声渐弱,心下稍安。他左足伤得不轻,只恐群丐随后追来,当下弃了大道,径奔一处密林窜来。待到密林深处,这才放慢脚步,低头察看左足伤处。刚一俯身,便听来路上传来一串清啸,啸声高亢轻亮,传出数里,显见发啸之人内力极是雄浑。

周四心头一震:“难道丐帮中尚有这等好手,竟穷追而来?”正欲忍痛疾行,不想刚一迈步,迎面几株树后忽转出一人,笑嘻嘻拦住去路。

周四见这人正是先前最早现身,与显长老偷袭少林二僧之人,脸上登现惧色。那人笑望周四,撇嘴道:“我只道老大急急作啸,是让我截住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哪成想只是一个小猴崽子。”说着向周四脖颈抓来。这一抓虽是漫不经心,五根指头却暗分奇正,掌心微微收敛,只待一抓不中,便即吐出掌力,猝然摧敌。

周四见对方手掌抓落,肩窝处略有散涣滞涩,心中暗喜:“这人武功极高,难得如此托大。”他艺成后数历恶战,眼光甚毒,伸左掌向那人肩窝抓去。那人料不到这少年出手如此刁钻,一怔之下,不及躲闪,也是他自负内力了得,未将周四视做劲敌,急切间吸气一口,真气倏然贯注肩头,欲借此震开来掌。这一招若对方内力远逊于己,原亦可行,却不知周四内力之强,天下实无几人可出其右。这人数十年前虽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但说到功力之醇,较周四终是逊了一筹。周四五指抓落,登时似钢钩一般,将这人肩头几处大穴扣住,指力透入经脉,恰与上行的真气撞个正着。两强相抵,势弱则溃。那人只觉一股热流疾疾窜回丹田,全身大震,一口鲜血险些冲到嘴边。

周四一招得手,只恐这人腿上猝施杀招,抬腿点向他“风市”、“阳关”两穴。那人上身虽被制住,双腿尚能自如,右足骤起,踢向周四下阴,与此同时,摆头向周四撞来。周四大惊,侧身疾闪,不料那人腿法诡谲多端,倏然一折,足尖仍点在周四小腹之上。周四腹内倒海翻江,真气散乱,五指不觉用上全力。那人大叫一声,颓然坐倒,肩上经络尽被周四指力震断。周四见其坐倒,不敢稍怠,右掌挥出,正欲将其毙于掌下,忽觉背后风声有异,一股气流涌来,背心处隐隐发麻。

这一变太过突兀,周四一惊之下,疾向前扑,身子尚未着地,一条长索已自他头上掠过,笔直地插入雪中。这长索虽是精钢打制,终是柔软之物,来人竟将它前端打入土中数分,这份运柔成刚的功夫,实已到极深之境。周四看在眼中,暗暗叫苦:“这二人一到,我可斗他们不过了。”心下着慌,好在手足不乱,向左滚开丈余,身子一弹,便即站起,全无半点仓促之象。

那两个假僧见他弹起时衣袂勾带连环,周身要害尽被护得严严实实,均露出喜色,似看到了久觅的珍宝一般。周四见二人神情古怪,心中生疑:“他二人居心叵测,莫非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却听一僧尖声道:“三弟坐着不动,不是吃了亏吧?”这人阴阳怪气,言下非但全无体念,反露出幸灾乐祸之意。

那人被周四所伤,支撑着想要站起,挣扎两下,又瘫在雪中,懊丧道:“这小子是魔教中人,内力强……强得很。我一时……疏忽,教他废了一条膀子,一口真气也……也淤在……”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急喘起来。

一僧淡淡道:“什么魔教中人?这小子便是那个少林弃徒,主人日夜想杀之人!”那人在地上急喘不止,听了这话,颤声道:“他……他便是习了周应扬那厮魔经的少年?”随即恍然道:“不会错!不会错!除了那魔经上的内劲,天下哪还会有这等悍猛的功力!”说到这里,苍白的脸上竟涌上一丝血色,目中是贪婪之意。少刻,忽又摇头道:“不对!他内力虽强,却与主人所习并非一路,其中似还混有少林派的内功。若以高下论,比主人更逊了不止一筹。”

周四听几人数次提到“主人”二字,心道:“这几人论及武功,无不是一代宗师的身份,听来还只是他人厮役。那这主人该是何等人物?”只听一僧沉声道:“据闻周应扬当年曾偷习了‘易筋经’,这小子有少林派内功,便更不会错。此时他虽习了心经,毕竟尚未到登峰造极之境。你我兄弟不乘机将他制住,再过几年,那可望尘莫及了。”

另一人也笑道:“大哥所言不错。咱兄弟三人今日若从他这里得了心经,此后苦练数年,便主人也未必是我三人对手。”那受伤之人听得血涌脉张,深恐二人将心经据为己有,忙道:“二位兄长说得是。我三人若合练心经,江湖上还有谁可匹敌?主人蜗居不出,一时也不知咱兄弟所为,便算知道,咱三……个……也不……惧他!”他说到后一句时口气虽硬,声音却颤抖起来。另两人听他语含怯意,脸色也都变了变,显是对所提之人极为忌惮。

三人沉默良久,方听一人道:“我三人击掌为誓,今日若得了心经,便立刻动身去西域。若有人将此事透露给中原武林,都必遭天打雷殛!”另两人忙道:“此事关系身家性命,大哥自管放心。”三人说罢,各露惶恐之状,环顾四周,似深怕有人从旁窥得其秘。

周四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明将自己视若囊中之物,不怒反惊:“他三人击掌为誓,看来只待从我口中逼出心经,便要杀人灭口。我此时脚上有伤,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他三人中虽有一人伤重不起,但余下二人却足以取我性命。”一时惊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

正这时,那两个假僧已迈步上前,一左一右将周四夹在当中。二人均知周四武功之强,犹在自己之上,自不敢贸然轻动,各揣心腹之事,只盼同伴先行出手。周四见二人凝立不动,曲膝垂手,式中皆伏极厉害的杀招,先自怯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这一退之中布下几式凌厉的后招,章法虽是不乱,膝胯两处却不免露出重拙之象。那二人是何等眼光,见此破绽,同时出手。一人长索疾扫,卷向周四左足;另一人双掌微错,呼地一声,右掌拍向周四心口,掌风袭来,竟带着一股阴寒之意,穿肌透骨,犹胜冰雪。

周四见二人猝然发难,身手之快,招术之精,皆生平仅见,忙飞起左足,踢向索头,跟着疾撩左掌,望来掌上迎去。那人一掌击至,眼见周四立掌来迎,掌上罡气罩若铜墙,沉实至极,忙沉肘变招,手掌顺势下压数寸。不料周四应变奇快,紧随其动。二人两只手掌眨眼间幻动数下,周四左掌始终与他来掌对个正着,不露空隙。那人进势不得,急忙抽身退开,想是料无胜算,不欲与周四硬对一掌。

二人电光石火般攻了几招,虽是间不容发,但周四心神已分,左足便被另一人长索缠住。长索触体,立时收紧,待周四惊觉,那执索的假僧已霍地飞起,向东首一株粗树的横枝扑去,欲跃过横枝,将周四吊在空中。周四大急,猛地抓住长索,奋力后拽。那执索僧飞在空中,遽然受阻,突然折个筋斗,双足倒勾在横枝之上,手上轻轻一抖,长索脱手飞出,转头向周四打来。周四拽住长索,本已用上全力,长索飞回,贯注了他自家的力道,直似一条蓄势的长蛇,倏忽间已至身前。周四大叫一声,骤然向旁拧腰展身,一股横猛力道作于索身,长索忽地转了方向,奔侧面一棵松树扫去,“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杆被这一扫之力折为两段,长索余势不尽,仍向前滑出两丈,缠在一棵树上。

二僧见他这等威势,也不觉骇然失色,一怔之下,周四已脱开长索,傲立一旁。三人斗罢几招,虽未分出胜负,于各自武功均已了然。二僧初时对周四尚有轻视之意,这时不由收敛此念,暗想:“这少年如此年纪,已是这般了得,再过十年,我等在他面前与沙砾何异?难怪主人常言此子不除,后必成患,看来今日若纵其远去,日后主人也未必能将他降住。”二人一般心思,越想越怕,二番上前都加了十分小心,脚下缓慢沉实,每走出一步,地上便现出数寸深的足印,显是劲力贯注全身,只待一触之下,便做雷霆之击。

周四见二人缓步上前,口中只吸不吐,势若弦上利箭,心下暗惊,双足微错,足踵就势一拧,身子向旁滑开几尺。那二人身形微晃,各向前疾掠数尺,便似有人在背后推着一般,也不见手足如何动作,又将周四挤在当中。二人这一掠动作极快,猝然稳住身形,依旧定若钟鼎,毫无匆忙之象。周四强敌在侧,知久持必为所乘,倏然出手,向一僧肩头打去。此僧站立不动,抬手格挡,双臂穿花般使出短打小巧招术,顷刻间与周四过了数招。二人近在咫尺,武艺俱精,这一遭贴身相搏,实是惊险万分。另一僧乘机上前,运指如风,向周四全身大穴点来。

周四与一僧险斗,本已眼花缭乱,穷于应付,另一僧从旁偷袭,指法神出鬼没,更令其无从招架。那僧人指上阴风飕飕,有两指已点在周四背上,不知为何,竟然一触即收,指力并不吐放。饶是如此,仍弄得周四背生寒意,牙齿打颤。一僧见状,喊道:“大哥,怎不将他点倒?”另一僧沉声道:“他内功太强,我指力不敢深透!”说着手指斜斜伸出,将及周四身子时,指尖忽向上勾,又点在周四腰间。只听这人“唉哟”一声道:“他身上纯阳之气太盛,我……我这阴寒指可……伤……伤他不得。”另一僧将信将疑,无奈周四手足连施,弄得他手忙脚乱,一时开口不得。

周四连中三指,阴寒之气渐渐渗入经脉,心中如何不惊:“这人指上分明未用全力,却如何出言骗其同伙?难道他用这话先将我稳住,一会儿要猝下杀手么?”他与二人勉强应付数招,已知合二人之力,自己实非其敌,之所以尚未被伏,实因一僧暗怀叵测,未出全力之故。想到这一战终不免力孤被擒,猛地把心一横:“我便豁出性命,也要毙了一人,总不能让他等轻易得手!”此念一生,惧意尽去,飞身而起,向迎面这僧扑来,双掌当胸推出,掌力霎时笼罩丈许方圆。他一身功力何等雄强,此时急怒而发,更是惊人。那僧人别说偏头相让,便是纵身疾跃,也决避不过这势若惊涛的一击,非得伸手抵挡,硬碰硬地对掌,方能拆解。

另一僧见周四飞身而起,左肋下露出老大一处破绽,心中大喜,正待出掌相击,略一迟疑,却又收掌不动。原来他早有独吞“心经”之意,这时见二人已呈两败之局,便不愿从旁出手,坐失渔人之利。先时为周四所伤的那人见状,急道:“大哥,你怎……怎不救二哥……”话音未落,只听“波”的一声轻响,周四一双手掌已实实抵在那僧人掌上。二人手掌相碰,周四微微向上荡了半尺,就此悬在空中不动,衣袂似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紧紧箍在身上,显是周身劲力齐敛入臂,余处不剩分毫。那僧人双手托住周四,一件宽大的僧袍渐渐鼓胀开来,只片刻光景,双足已陷入雪中半尺多深。蓦地里僧袍由胸前碎裂,一口鲜血随即喷出。与此同时,周四也向后连翻了几个筋斗,踉跄着跌坐雪中。他适才与那僧对掌,虽小胜对方一筹,脏腑也被对方数十年深厚的内功所伤。那僧鲜血狂喷,伤得虽重,却就此将体内淤滞之气吐出大半,较之周四气冲经络,窜胀不出,实是更易恢复。

周四坐在雪中,眼见另一僧气定神闲,望向自己,心中一黯:“他不救同伙,原来只待此刻。我便无伤,胜之亦难,现下只有束手就擒了。”他虽知必然无幸,却不愿在此僧面前示弱,挣扎而起,怒目而视。那僧人见他仍能站起,也甚钦佩,眼珠转了一转,忽道:“我兄弟三人被你伤了两个,我一人不是你对手。你走吧!”周四心道:“他现在擒我易如反掌,怎还说敌我不过?”他不知此人居心何在,哪敢贸然轻动?那僧人见他犹豫,怒声道:“我适才搠你三指,虽被你内力伤了手上经脉,但你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我又何惧!”言下竟有虽伤不辱,誓死抗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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