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实体版作者西岭雪》第24/27页


  她通过那些词句体味着纳兰对她的爱与相思,也窥视着他的婚姻生活。她早已经习惯了在后宫与三千佳丽争妍斗宠,如今,则又多了一项战斗――在容若的心里,与他的旧爱新欢争胜。
  是那首《采桑子》惹怒了她:
  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
  紫玉钗斜灯影背,红绵粉冷枕函偏。相看好处却无言。
  这是卢氏嫁到明府第一年生日时,容若写给娇妻的,那十八岁的娇艳新娘。这让碧药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是在宫里度过的,刚刚生下承庆皇子不久,身形还没有恢复,皇子倒不幸夭折了,因此皇上很少召见她。她的生日,是独自度过的,没有人伴她挑灯赏月,更无人为她吟诗赞美。同样是十八岁,她比卢氏要美丽一千倍一万倍,却凭什么,她的十八岁如此清冷惨切,而卢氏却可以那般温存美满?
  于是,她赐了宫制香附子给明府,那原是明府的常方儿,只不过,其中略加了一点点麝香。只有一点点,份量少得连大夫也查不出来,而且药丸不同于汤药,各种材质被混合在一起,难解难分,面目模糊,就算太医也无法准确地提取所有成分。常人服用,其效用与“一品丸”完全一样甚至还因为加了麝香而更易吸收,但是孕妇长期服用,却会引发流产或难产。
  这不是她第一次下手。自从她的儿子承庆夭折后,她就告诉自己必须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她并不想查清楚究竟是谁害死了自己的孩儿,因为归根结底是为了“争宠”二字,于是,宫中所有的女子都是她的目标,她的仇敌。即使从前不是,以后也可能是。
  从那时候起,她开始把自己一直服用的“一品丸”分成两种同时配制,一份留给自己吃,一份馈赠宫中后妃。她一直都与各宫嫔妃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微笑,而且出手大方,经常赠人自制的香粉与药丸,由于她自己也一直在服用这些药,所以从没有人怀疑她――不,也许容若曾有过猜疑的,卢氏死于难产,跟赫舍里皇后一模一样。
  他一次次来到卢氏停厝的双林禅寺,守着爱妻的灵位,写下一首又一首伤情悼词,写下“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的句子。他且在《南乡子》(为亡妇题照)中写道: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
  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他的心里分明是有过怀疑的,可是,卢氏与碧药,一个是他的初恋,一个是他的发妻,他既不愿相信碧药害死了卢氏,也不愿为卢氏伤害了碧药。他太爱她了,爱到不忍质问。
  可是,她却恨他,恨他对妻子卢氏那般柔情缱绻,无论她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一往情深;也恨全天下对他钟情的女子,恨她们有机会引诱他,陪伴他,更恨他留恋烟花竟又搭上了沈菀――这个恨,是最新燃起的,在纳兰容若死后,在她为了他一次次肠断心碎、痛不欲生之时,却听说纳兰侍卫竟有了遗腹子。或者人们是为了安慰她对从弟的思念,将这件事当作喜讯透露给她的,以为她会因此觉得安慰。却再想不到,竟燃起了她最深的妒忌――容若原来另有新欢,还怀了孩子!
  她央着皇上往明府赏花,是为了安慰叔父明珠,是为了祭奠纳兰容若,更是为了探一探沈菀的底牌,看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而沈菀,无疑是令她惊奇了。
  这次出招,她们等于是打成了平手,下一局,她该怎么做呢?
  这是沈菀猜测的故事。虽然她不能确定自己猜的那些就是真相,但她相信,“虽不中,亦不远矣”。她想觉罗夫人给碧药讲过那么多故事,除了飞燕合德姐妹洗澡的故事之外,一定也有后宫女子怎样争宠、怎样害死对手以及对手腹中胎儿的故事吧?但这也未能保住碧药的第一个儿子承庆。
  装了一肚子故事的碧药入宫后,成功地邀宠,生子,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再度得宠,受孕,生子,荣升惠妃。她曾付出死亡的代价,而手上也必定害过不止一条人命吧?卢夫人与公子的死,一定与碧药有关!而碧药,也一定会再次向自己出手。今天,就是碧药出手的日子了吧?
  娘娘的口谕是在哥儿百日那天随着赏赐一起送来府中的,传旨的太监说,惠妃自从上次赏花节沈菀早产,就深为担心,如今听说侄儿健康成长,深觉安慰,很想亲眼看看孩子的模样,故令沈菀抱着孩子随觉罗夫人于今日午后入宫觐见。
  ――这么巧,偏偏是今天,五月二十三日。
  五月的风吹在身上,和煦,温存。沈菀坐在渌水亭的栏杆长椅上,与想象中的纳兰公子久久地对视着。公子的眼神有时亲切、祥和,有时玄远、清虚,仿佛穿过她的身体,在注视着另外一个地方。而今天,他是专注的,与她一起纪念着这个特殊的日子。
  一年了,今天是他们定情一年的好日子。她的“问名”之日。去年的今天以前,她叫作沈宛,然而去年的今天,就是在这里,公子对她说:“青菀者,亦名紫菀、紫茜、还魂草、夜牵牛,开青紫色小花,其根温苦,无毒,有药性。用紫菀花五钱加水煎至七成,温服,可治肺伤咳嗽,于病人最相宜的。”
  于是,她就叫了沈菀。又名还魂草的青菀。可是,她能让公子还魂吗?
  她站起来,尝试让脚尖做蜻蜓点水状,使自己迎风摇摆,却发现手脚都变得僵硬。因为不用自己喂奶,她的身材恢复得很快也很好,如果她愿意,本可以像从前那样轻盈起舞了。然而,她却再也轻快不起来。
  她没有了观众。纳兰词已成绝响,无论她多么曼妙、投入,没有了那双激赏的眼睛,她的舞蹈还有何意义?
  于是,她重新坐下来,重新闭上眼睛,从头细想去年五月二十三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天,她坐在妆台前,镜奁敞开着,盛着许多闪亮精致的物事供她挑选:钗,梳,篦子,珠花,翠钿,茉莉针儿,凤凰衔红果的金步摇……她拿起来又放下,精心地挑选、插戴,每个动作都比往常慢半拍,仿佛在进行某种盛大的仪式。然后,倚红姐姐来了,穿着银红衫子,墨绿马甲,下边是油绿的潞绸宽腿洒花裤子,蹊着喜鹊登梅绣花鞋――每个细节都是这样清晰,仿佛不是去年今天,而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一般。
  她的心事还没有想完,奶娘抱着孩子走来了。孩子刚满百日,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认人了,见了娘,伸手要抱,沈菀只得抱了过来。只觉臂上一沉,忙用力向上耸了耸。
  小孩头上原戴着一顶新的织金帽子,因这一耸被蹭到了一边去,奶娘替他戴正了,笑道:“太太刚让人送了今儿进宫的衣裳来让小和尚试穿,很合身呢。”
  沈菀一惊,急问:“你叫他什么?”
  乳娘愣了一下,道:“小和尚――我们乡下管男孩子都这么叫,你看小少爷头上光光的……”
  沈菀厉声道:“没有头发就是和尚吗?谁许你叫的?没规矩!”说着,用力把孩子往奶娘怀里一塞。
  小孩子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乳娘来了府中三个月,还从没见沈菀发怒过,吓得两只眼睛楞楞的,嗫嚅着:“奶奶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了。”忙抱过孩子走开。
  沈菀看着奶娘的身影走出好远,一直拐过竹林看不见了,还能听见小孩子惊惶的哭声,不禁有些后悔。她对他从来没什么感情,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劣迹,提醒着她在双禅寺的日日夜夜;然而这毕竟又是她的亲骨肉,是她怀胎十月――不,七个月――九死一生地带到这世界来的。而且,她还凭借他得以进入明府,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公子的女人。甚至,连皇上和惠妃娘娘也要隔三岔五地赏赐,长命锁、玉麒麟、氅衣珠宝、脂粉钗环,应有尽有。沈菀明白,那赏赐本不属于她,而是给英年早逝的御前一等侍卫纳兰成德的妻儿的。如果不是那孩子,九五至尊的皇上,怎么会赏赐一个清音阁的妓女呢?而国色天香的惠妃娘娘,又怎么会专程遣人传诏,指名儿让她带着孩子入宫觐见?
  沈菀心烦意乱,一边为自己终于有机会进一步查清真相而兴奋,另一边又为了即将再次见到碧药而恐惧。她想着在大殿见到的那枚碧绿药丸,想着卢夫人墓碑上的字句,想着上次在通志堂初见碧药时她给予自己的恐吓与侮辱。纳兰碧药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不只拥有才智、心机、美貌,她还拥有权势,是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取人性命的。自己与她为敌,比之与虎谋皮还要更艰难,也更荒诞。可是,自己却不能不做。
  沈菀相信,公子会帮自己的。她一个清音阁的妓女,竟然可以一步步走进双林寺,走进明珠府,今日还要走进紫禁城去,这不是奇迹是什么?她经历了那么多困境磨难,却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一定是天意,是公子的亡灵在庇佑自己。于是,她一大早来到这渌水亭,在去年为公子献舞的地方久久地独坐,沉思,在回忆中感受着公子的一颦一笑。
  昨夜下过一场雨,渌水亭愈觉得花明柳暗,霁色一新。她穿行在花繁柳密间,走在荼蘼架、茑萝架、还有葡萄架下,阳光稀疏地筛过枝叶跳跃在她的身上,将她浑身照得通透。她就像一个发光体,忽明忽暗地行走着,仿佛在汲取天地精华,而容若就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提供着援助。
  她有时很庆幸自己可以这样随时随地见到公子,在他死后还可以继续拥有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然而有时候又觉得悲哀,因为渐渐分不清哪些记忆是真实的,而哪一些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中。她真的害怕,这样的时日久了,她会渐渐忘记公子真正的样子,而用幻想取代了现实。
  不到午时,觉罗夫人就催促着沈菀装扮了,梳了两把头,戴了大拉翅,穿了花盆底鞋子。端详一番,又从头上拔下那根金凤衔红宝的步摇簪来,替沈菀插在头上。沈菀吃了一惊,忙道:“这是夫人最心爱的簪子,菀儿何德何能,怎配插戴?”忙欲拔时,觉罗夫人按住了道:“你替我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孙子,这簪子正配你来戴呢。”
  沈菀更加惶惑地摇头:“沈菀愧不敢当。”这句话说得诚心诚意,然而众人都只当她谦逊,水娘也在一旁劝道:“太太赏你的,你就收下吧。太太赏人东西,是不喜欢人家推辞的。”沈菀只得磕头谢赏。
  觉罗夫人穿戴了一品夫人大装,午饭也没吃,只与沈菀各喝了一碗杏仁燕窝,便一同上了轿子。前边旗牌开道,两边卫兵夹护,径往宫里来。沈菀这还是第一次做旗人装扮,未免不自在,况且怀里抱着孩子,也觉得颇为怪异。自打这孩子出生,她只在人前应景儿才不得已抱一两次,少有这样长久地亲昵。
  轿子一颠一摇的,沈菀抱着孩子,心头恍恍惚惚,不禁又沉入了回忆中――这么巧,又是五月二十三,又是盛妆打扮,坐轿子出门。只不过,去年今天替她打扮送她出门的,是鸨母与倚红姐姐。
  那天,她穿了自己最隆重最喜爱的紫地缠枝莲满绣衣裳,怀里抱了宴舞的衣裳包儿,坐在轿上,无由地竟有种好人家女儿出嫁的感觉,偷偷将袖子假装了红盖头挡在脸前取乐,想象着这是迎亲的花轿,而自己正走在送亲路上,就要嫁入明府了。
  转眼一年,现在她真的成了明府的小姨奶奶,可是,公子却不在了!
  她今天第一次知道入宫的规矩――原来觐见规矩,因怕在宫中内急,故而都不教吃饱。如此说来,公子岂非长年累月都不曾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好觉?
  一滴眼泪溅落在孩子脸上,孩子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母亲,眼睛黑白分明,忽然一笑,便如石榴初绽。
  觉罗氏叹道:“看到小孩子笑,心也酥了。这孩儿,和冬郎还真像。”
  沈菀也只觉仿佛一股暖流经过心底般,身上软软的,不禁低下头,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趁机在襁褓上蹭干了眼泪。孩子舞手扎脚,笑得越发欢愉。
  宫墙耸立,轿子从神武门进来,沿着东一长街走过长长的永巷,直入内廷,沈菀从轿帘间望出去,只看见两旁山墙长房排列,一望无边。然后,她听到“嘎”的一声,几只乌鸦从轿子前斜刺里飞出,竟飞向围墙外面去了。
  沈菀吓了一跳,不禁问:“皇宫里怎么会有这么乌鸦?”
  “乌鸦是满族人的祖先,是跟随八旗大军一起从草原上来到北京城的。”觉罗氏告诉沈菀,在大清以前,这京城里是没有多少乌鸦的,前明的最后一个皇上崇祯帝,吊死在景山海棠树下,还是乌鸦给他送的终。
  觉罗氏还说,承乾宫从前叫作永宁宫,如今的名儿是崇祯皇帝改的,赐给他最宠爱的田贵妃居住。那田妃裹着一双莲足,却擅蹴鞠,且姿态安雅,无人能及;能骑善射,而且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吹笛弹琴,崇祯帝赞之有“裂石穿云”之声。有一天,崇祯听完田妃弹琴,随口问周皇后为什么不会,皇后正色答:“妾本儒家,惟知蚕织耳。妃从何人授指法?”皇上听了,不由对田贵妃的出身怀疑起来,果然问田贵妃跟谁学的琴。田妃说是幼承庭训,师从母亲。皇上不信,特地召了田母薛氏过宫,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演奏了一曲《朝天子》,这才信了。
  沈菀讶然:“原来皇帝们这样多疑,可见师出名门有多么重要,难怪老爷要夫人亲自教导惠妃娘娘。”
  觉罗氏不答,却又讲起先皇世祖皇帝顺治爷与董鄂妃的故事来。这只是发生在几年前的事,沈菀却是知道的,不禁更加惊奇,说道:“原来董鄂妃娘娘也是住在承乾宫的。我知道,顺治爷对董妃情义深厚,在董妃去后,竟然想放弃皇位出家,后来虽被太后和大臣们阻止了,却不久郁郁而终,真是位痴情的皇帝。”
  此时轿子已来至广生左门,进去,又抬了一段路,在履和门停下。沈菀忽然明白过来,觉罗夫人接连讲的两个故事,可不只是介绍承乾宫的历史,是不是在说,这里住着的从来都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然而她已经来不及问了。四个花枝招展的宫女迎出来,说娘娘已在承乾宫正殿等候,即请一品夫人入内觐见。沈菀抱着孩子跟在觉罗氏身后,眼睛只盯着觉罗夫人衣角,连头也不敢抬,一颗心突突乱跳,既为了进宫而惶恐,也为了要见到碧药而惊悸。一路踏着雕花甬道进来,这才是承乾宫正门。
  于是依礼觐见,请入配殿说话。那碧药传旨时说要看孩子,然而宫女送进婴儿篮来,碧药只漠不关心地睃了一眼,仍坐着与觉罗氏说话,问些家常闲事。刚说了几句,忽然坤宁宫的婢女走来说:“佟贵妃听说夫人来了,请夫人过去说话。”觉罗氏忙带了一早备好的礼品随宫女去了。
  碧药摒退宫女,只留下沈菀母子,这才走近摇篮来细看那孩子,一边摇着篮子,一边笑着――也不知是对沈菀还是对孩子――说道:“你还真是福大命大,那么摔都摔不死你,一个‘七星子’,居然能活得下来,还真不容易。”
  她的动作那么轻巧,声音那么温柔,让沈菀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希望,试探地说:“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这孩子吧。”
  碧药笑了笑,忽然问:“我和卢夫人,谁美?”
  沈菀愣了一愣,不明所以,却只有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有见过卢夫人,不过,我想没有人会比娘娘更美丽吧?”
  碧药又问:“那么,容若更爱哪一个呢?”
  这一回沈菀不晓得回答了。
  然而碧药也根本不需要答案,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容若写了那么多诗词,世人都以为他最爱的是卢夫人。其实他们都错了。容若忘不了卢夫人,只不过是因为娶了她,而她又那么短命。那个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嫁给了容若;然而她最大的错误,也是嫁给了容若。所以,我不会让她活下去。容若那么爱我,了解我,他明知道事情是我做的,却不忍心质问我,责备我。如果他爱卢夫人,又怎么会不替她报仇,却要和杀死她的人在一起呢?所以,容若最爱的人,是我,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是你害死了卢夫人?”沈菀早已猜到这答案,然而听到碧药这样轻松平淡地谈起,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碧药不屑回答,却笑着反问:“她吃了一品丸,死后果然封了‘一品夫人’,倒是我提拔了她。你呢?你难道没吃过那些‘一品丸’吗?吃着还好?”
  沈菀道:“刚进府时,大奶奶也让人给我送过一匣子。只是后来我对那药有些反胃,就不大服了。”
  碧药冷笑一声:“所以说你人微命贱,连个‘一品丸’也压不住。我有个习惯,想要做的事,就绝不让人阻挡。赐你‘一品丸’你不吃,上次我让你带着孩子离开明府你也不肯,现在,你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我会向叔父证明:这孩子不是容若的。”
  仿佛有一条蛇“嗖”地一下钻进了沈菀的心,丝丝地吐着毒气,她只觉得身上凉凉的,却仍然倔犟地说:“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连太医也没说他不足月,老爷、太太也都说他长得像公子,凭你怎么说,没有证据,他们也不会愿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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